皇帝却只是看着慕容桀,轻声地道:“这段日子,七弟辛苦了。”

语气温和,面容温柔,便仿佛还是以前那位皇帝哥哥。

慕容桀道:“臣应该做的。”

皇帝的一声七弟,没有换回来他的一声皇兄。

一句臣应该,泾渭分明。

皇帝问了一下大家的议题,然后也没有参与,只是道:“朕只是出来走走,便不妨碍你们了。”

然后便起身离开。

皇帝心情不错,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坐了一会儿,便见孙大人来叩见。

“臣参见皇上!”孙大人跪下磕头,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这孙大人仿佛是戏剧学院毕业的,哭戏是信手拈来。

这刚说叩见,眼泪又刷刷地落下来了。

皇帝嗯了一声,瞥了他一眼,“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孙大人有些颓然,道:“回皇上,自打皇上您说了一句让大家好好协助摄政王治理大周之后,好几位都转了风向,都跟摄政王党的人来往甚密,甚至,好几次臣举议事都没有来,皇上您不该说那句话啊。”

皇帝冷笑一声,“朕能不说吗?自打慕容桀去了熹微宫跟朕说话之后,朕熹微宫里的人全部都换了,朕若表现出丁点儿对他的不满,只怕朕这条命都保不住。”

“那慕容桀狼子野心,不得好死!”孙大人恨恨地道。

“打探到南怀王关押在何处了吗?”

“回皇上,南怀王被押送回京的时候,是关押在王府的牢里,后来转交刑部,如今已经不在刑部了,臣还没打听出他的下落来。”

“继续打听。”皇帝淡淡地道。

“是。”孙大人偷偷地看了皇帝一眼,觉得他的神色平静得仿佛得像一尊雕塑。

但是,这平静下面,总让人感到杀机无限。

春暖花开,这御花园也是一派春。光盎然,和面春风细细,路公公觉得一阵阵的寒冷从后背涌起。

皇帝的声音缓缓地响起,“替朕去办一件事情。”

“皇上请吩咐!”孙大人躬身道。

“杀了与废太子住在一起的杂种,再把宜贵妃这个贱人的尸体拉出来,鞭尸三千。”皇帝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几分仿佛刚睡醒的沙哑,只是眼底却倏然注入了憎恨与狂怒。

第八百七十一章暗涌

孙大人领命而去之后,皇帝看着路公公。

“你跟在朕身边的日子最久,朕心里想什么,你知道吗?”

路公公道:“奴才不敢揣测圣意。”

“说吧,朕允许你说。”皇帝把披风拢紧了一些,身子微微侧向旁边的雕龙圆柱上。

路公公略一沉思,道:“皇上是想用同命蛊来对付王爷?”

“朕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猜,你能猜到,老七也能猜到,你觉得,他会把老八藏在哪里?”

路公公的心,颤抖了一下,“这个…奴才真猜不出来。”

“是很难猜,”皇帝的声音,悠悠地带着一丝惬意,“但是,他身边总有人知道,你觉得,谁会知道啊?”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路公公的额头渗出了细碎的汗珠,这春日分明还有些微寒,他却觉得局促不已。

皇帝的唇角勾起,“你不知道?跟摄政王来往过密的,且又能让他这般信赖的,不外乎是那几个人。苏青离了京城,便只有萧拓和倪荣萧枭三人,萧枭是不会办这些事情,那就只有倪荣和萧拓。”

“皇上…皇上分析得有道理。”路公公心底越发的颤抖。

“嗯,你去活动活动,看能不能从萧拓的嘴里撬出点什么来。”

路公公跪下来,“皇上,您的心思,奴才都明白,但是,您不是让诸位大人好好配合摄政王的施政吗?这个节骨眼上,奴才怕得罪了王妃,您的病情…”

皇帝笑了一声,瞥了路公公一眼,“你紧张什么?只是让你去打听打听,朕有点东西在手里,不比什么都没有强吗?”

路公公硬着头皮道:“但是,皇上不是很欣赏王爷呈上来的那些政…”

“你也看过,是吗?”皇帝打断了他的话。

“奴才听到您说过几次。”

“你觉得如何?”

路公公迟疑了一下,“奴才觉得还行。”

皇帝冷笑一声,“不是还行,是很好,比朕的想法要好上许多。”

“既然如此,”路公公不解地抬头,“皇上为何还要怀疑摄政王?他不是都决定还政于您了吗?”皇帝的眼光越过了他,静静地看向他身后的一株梨花木,“朕想起父皇曾说过一句话,他说老七真的是治国良才,是皇帝的不二人选,朕那时候听了这话,只觉得欣慰,因为他再有能力,也将只是朕的臣子

路公公急道:“皇上,一切还是如旧的。”

皇帝收回视线,缓缓地摇头,“不一样了,他说得对,是朕改变了,朕不能再留着一个如此强悍的对手,即便他不是对手。”

路公公不甘心,继续道:“皇上,王爷说要去南国,您何不就成全了他呢?”

“朕的几个皇子里,谁能堪比摄政王?”皇帝问他。

“这个…”“没有,”皇帝又摇摇头,一脸的悲凉,“废太子无德无能,梁王心思不在朝政上,其余几个皇子,除了太子如今有些出息之外,再没有了,但是太子是慕容桀一手提拔起来的,且又偏了重情重义,哪里是摄

政王的对手?朕这身体便是痊愈,可长久吃药又加上中过蛊毒反噬,怕是撑不住了多少年,朕能眼睁睁看着江山被他夺走吗?”

“皇上,”路公公悲戚地喊了一声,“他如今不夺,日后也不会夺。”“不,不,”皇帝摆摆手,一脸疲惫的样子,“时候未到,时候未到啊,时候一到,他的心思就会改变,尤其,当有了子嗣,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比一天聪明伶俐,做父亲的便会想把天下间最好的东西给他,

朕第一次做父亲,便有这样的心思,只可惜,阿鑫当时伤了根子,哎,阿鑫却宁可信他也不信朕…”

风掠过御花园地上,春日并无什么落叶,这阵风刮过,几乎不扬任何尘埃。

子安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但是却远不如柳柳的大,柳柳开始觉得行动困难,大夫都说,她可能像她娘亲一样,是个高产的母亲。

萧拓压力很大,子安的压力也很大,因为,嬷嬷还在坚持说她才是怀着双胞胎的。

三月,清明。

前几天便开始飘起了毛毛雨,这春日湿润,是从外面一直湿到内里的,孕中多思,子安也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清明祭祀,慕容桀拜祭了祖先,便把祭祀大典交回给皇帝。

他现在情况已经大好,子安认为,再有一两个月的疗程,他大概就痊愈了。相比起皇帝的进步神速,孙芳儿的进步着实缓慢,虽然上个月已经开始浸泡药水,但是,她的毒素排得很慢,副作用也很大,晕倒过好几次,梁汉文认为,她是心理压力太大,所以,要把疗程再减慢一些

子安虽然心急,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孙芳儿真的是尽力了。

祭祀之后,伶俐回来了,是和苏青一同回来的。

两人在刺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吏部那边去告知慕容桀,刺州知府急病身亡,他的那位夫人也被传染,也跟着死去,吏部把新任知府名单给慕容桀过目,慕容桀让吏部自己考察。

伶俐回来的那天,雨便停止了,她看到子安的肚子,惊奇地瞪大眼睛,“竟然这么大了?”

“你这一去,便是三个月。”嬷嬷笑道,“若再迟一些回来,王妃都要生了。”

“我没在的日子,一切都还顺利吧?”伶俐问道。

子安眉眼浅笑,“很好,你都安排好了,能出什么事?”

她努努嘴,示意嬷嬷出去,然后拉着伶俐的手问道:“能告诉我在刺州发生了什么事吗?”

伶俐轻轻叹息,“也没什么事,就是把失去的都拿了回来。”

“我知道,刺州知府夫妇死了,我是问你和苏青。”子安笑道。

伶俐脸色有些羞赧,“没什么,他说做人要遵守诺言,我既然与他有婚约,就该履行婚约。”

“噢!”子安笑了,“真是个守信的人啊。”

“他是。”

“我说你。”子安打趣地道。

伶俐扭身,嗔怒道:“我伶俐做人虽不说光明磊落,却也不能叫人拿了把柄,说我不守信诺。”

“是啊,咱们伶俐姑娘是最信守承诺的。”子安是真真的高兴,因为伶俐回来之前,梁王也来了信,说大梁的皇帝很喜欢他,这婚事要定下来了。只是,一切顺利,子安心里也开始不安起来。

第八百七十二章起事了

三月初八,江东传来消息,说爆发了时感瘟疫,需要大量药材。

且惠民署已经容纳不下这么多病人了,民间医馆大夫竟然像是联合起来一般,哄抬药物价格,更上涨了诊费,普通百姓,压根看不起病。

这江东地处南北对流区域,几乎每年都会爆发一次时感,所以,太医院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下令,让江东惠民署备下大量药材。

但是,江东惠民署总司也曾上奏,说药材价格从年初开始就大涨,不仅大涨,还有人在大手买入药材,市面上治疗时感的药材奇缺。药物奇缺,可以从附近州府调取过去,但是,说来也怪,药材市场今年像是有人故意搅乱了一般,从年初开始,全国各地,但凡有治疗时感的药材出现,便有人大批买走,所以,各州府也没有太多治疗时

感的药材。

没有药,小小的时感也可以酿成大病,且会大幅度扩散蔓延,医保成立以来,第一次遭受严峻的考验。

惠民署被灾民逼得水泄不通,但是,那些大夫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断症却无药可治。

慕容桀连续两天都没回府,一直与大臣紧急商议此事。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阴谋。

子安和几个小姐妹们也在说这事儿。

“过年休市,年初药材市场一开,就有人大幅购买时感药材,分明是针对江东的,江东几乎每年都要爆发一次时感疫症,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胡欢喜道。

“欢喜,你不是也涉足药材市场吗?你手头有多少治疗时感的药?”子安问道。

胡欢喜摇头,“没有,江东疫症的事情,我早就考虑到了,所以年初入市,我是想大批入货,但是,有人以惠民署的名头大举扫货,我料想是为了江东备货,因此没有争夺,真是失策。”

“以惠民署的名义入货?如此说来,这必定是有惠民署的人做内应了?”子安道。

“有可能,否则,市场的药材批发商见市场大量扫货,不可能不涨价的,唯有是朝廷介入,批发商才会以寻常价格出卖。”胡欢喜就市场走向来说。

“难怪那位一直都没什么动作。”子安叹息一声,“真是防不胜防啊。”“你怎么可能防得住?人家是皇帝,当政多年,有不少心腹人脉为他卖命,王爷忙于改革一事,哪里想过他会以百姓的性命做筹码?真是和北漠的那位楚敬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是不是做皇帝的,为了自己

巩固自己的帝位权势,都会拿百姓出来牺牲?”

子安和胡欢喜交往这么久,很少听到胡欢喜议论朝政议论皇帝,她一直都很沉得住气,这一次,实在是怒极了。

楚敬带给子安的阴影犹在,虽然时感和鼠疫不能相比,但是,如果得不到治疗大幅蔓延,还是会造成很多人的死亡。

“真希望,狼尾巴山的悲剧不要再重演。”柔瑶打了一个寒战。

“欢喜,你对药商比较熟悉,你去打听打听,谁有大批治疗时疫的药。”

胡欢喜道:“好,我让人打听打听。”

她确实有这方面的人脉,不过,她有,大概素月楼也有的,便对伶俐道:“伶俐,你也让素月楼的人去打听打听。”

“好,分头行事。”伶俐道。

子安道:“麻烦你们了。”

胡欢喜刚站起来,听得这话,笑道:“这会儿倒是客气起来了,以前就没帮过吗?”

“帮过,帮过,只是我觉得我帮你的太少,你帮我太多。”子安歉意地道。

胡欢喜道:“有你这位王妃做我的靠山,商场上谁不给我胡欢喜几分面子?你的帮助是无形的。”

“哟,我可不敢居功,给你撑腰的是公主。”子安笑道。

“都有,都有。”胡欢喜冲壮壮笑了笑。

壮壮也笑了,笑着笑着便愁了起来,“希望这是最后一哆嗦了。”

各自散去。

子安让刀老大入宫去问问情况,嬷嬷刚准备了午膳,便见礼亲王府的大金侍卫快步进来,“王妃,王妃,救命啊。”

子安见他惊慌失措的,也大吃一惊,“怎了?出什么事了?”

“我们家王妃病了,连续好几天没胃口了,王爷让属于来请王妃过去救命啊。”

子安翻翻白眼,“是不是吃腻了?没胃口便要救命,吓我一跳呢。”

“王爷是这样说的,”大金讪讪地道,“王爷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旺财媳妇当初下崽也没那么紧张。”

子安挺着个大肚子吩咐道:“小荪,让吴燕祖拿药箱陪我去一趟礼亲王府。”

“好嘞。”小荪连忙就去了。

嬷嬷心疼得跟什么似的,道:“奴婢把饭菜热着,等您回来吃。”

“我在王府随便吃点吧,别热着了,你们去吃了。”子安道。

“奴婢热着吧,今日做了您最爱吃的笋。”嬷嬷道。

子安逆不过她,只得道:“行,你热着,我回来吃。”

子安带着吴燕祖冲冲出门。

来到礼亲王府,礼亲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子安来到,别的话一句不说,只一味说着阿蛮的“病情”。

“自打三天前开始,便茶饭不思,本还以为是吃滞了,叫人抓了一副消食茶喝了,好一些,但是也没能吃多少,这三天下去的还不到往日一顿多。”

礼亲王往日比较刻板,大家都知道他爱阿蛮紧张阿蛮,可他自己很少流露出来也很少说,如这般紧张还是头一次。

子安宽慰道:“三哥不要担心,我先去把脉。”

“快去吧,她几天没吃,手脚无力,走路都喘气了。”礼亲王心疼地说。

他在前头带路,子安领着背住药箱的吴燕祖跟着进去。

远远有狗吠声传来,子安想起曾被大金吓得躲在树上,不禁笑了笑,那真是一段灿烂的岁月啊。

阿蛮躺在床上,看上去是真的病恹恹的,见子安来到,不由得埋怨地看了礼亲王一眼,“你随便寻个大夫看看不就得了吗?还叫她来,肚子这么大,路上若有个闪失,看你如何跟老七交代。”

“本王派了大金去接的。”礼亲王理直气壮地道。

“那也不行。”

子安连忙道:“没事,我在府中闷得很,三哥叫我过来,我正好来礼亲王府打个秋风,吃顿好的。”“你以后不用管他,我没什么事,谁还没个胃口不好的时候?”阿蛮撑起身子,便被礼亲王呵斥一声,“躺着,还没诊脉,知道只是胃口不好吗?”

第八百七十三章妇科主任

阿蛮翻翻白眼,“我也没其他问题,就是吃不下,你快别丢人了,让人知道还以为我得了什么重病。”

“你一向爱吃,吃不下就是大毛病。”礼亲王担忧地道,然后看着子安问道,“你觉得是不是这样?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人违反了她往日的饮食规律,断不是寻常事。”

子安已经拢起了阿蛮的衣袖,开始把脉,听得这句话,她没回答,而是细心听脉。

礼亲王见她十分认真,也不敢打扰她,只是惴惴不安地在旁边等候。

“如何?”礼亲王见子安撤了手,连忙问道。

子安整了一下衣襟,看着礼亲王紧张的眸子,平静地说:“也没什么事,怀孕了。”

礼亲王噔噔噔地退后三步,眼珠突出,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着子安结结巴巴地说:“慕容子安,你不要胡说八道啊。”

子安叹息一声,“三哥,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姓夏,但是你若说我姓慕容也可以,我嫁给老七,理当冠夫家姓,但是好歹慕容后面加个夏字。”

一只爪子迅速抓住了子安的手腕,力度之深,几乎把子安的手腕捏断,“子安,你说真的?你不要拿这个事情开玩笑,我开不起。”

子安回头看着阿蛮,“滑脉我还不至于会把错。”

怎么就老有人质疑她把脉的功力呢?

阿蛮掀开被子便要下来,礼亲王回过神来,厉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我起来,我要问个明白。”阿蛮还是不太相信,而且,问清楚这个事情,得站起来与子安对视才够力度。

“躺着问。”礼亲王一个箭步上前,压住她的肩膀,又觉得自己声音过于严厉,稍稍和缓了一些,“躺着,躺着,本王来问。”

他看着子安,子安不等他问,便笃定地道:“是怀上了,千真万确,若不是,我拿的肚子里的孩子过继给你们。”

“那就是真的了。”礼亲王转头看着阿蛮,一张脸很是严肃,“阿蛮,我们怀孕了。”

吴燕祖扑哧一声笑了,“是王妃怀孕了,王爷您是不能怀孕的。”

礼亲王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对,是本王说错了,是王妃怀孕了,本王要当爹了。”

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脸上的线条忽然就变得很柔和,眉目弯弯,嘴角也微微扬起,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阿蛮捂住脸,“哎呀,我不能相信,怎就怀上了呢?我之前吃那么多药和补品都没怀上,这不吃就怀上了?我这不是…这不是白吃了那么多年吗?”

礼亲王想了一下,“大概是本王没有晚上看书的功劳啊。”

子安笑着道:“你们俩都有功劳,好生准备吧,很快,你们就要为人父母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至于我的宝贝,也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礼亲王眼底有些动容,内心十分的激动,这种激动,在他过往三十几年从没有过,他的性子,一直平淡若水。

子安是故作平静,心里头其实很兴奋,阿蛮这孩子来得太激动人心。

礼亲王细细地问了子安关于孕期要注意的事项,还叫子安开安胎药。

子安笑着道:“别紧张,注意事项也没什么的,找个有经验的婆子来照顾三嫂,至于安胎药,到底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

“好,好,都听你的。”礼亲王捣蒜般点头。

礼亲王坐在床前,抱着阿蛮的肩膀,眼神柔和得快要滴出水来,让子安想起老七刚知道她有孕时候的模样,这兄弟还真像啊。

子安前脚离开礼亲王府,老三后脚就找人去请稳婆。

阿蛮笑得几乎打跌,“如今就请稳婆了?这得请到什么时候?”

“最有经验的婆子就是稳婆,先请着在府里安置好,以防万一嘛…呸,呸,哪里有什么万一?都是一万,都是一万。”礼亲王自打嘴巴三下,三下不对称,再打一下凑足一边两下才舒服。

阿蛮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幸福地舒了一口气,“老三,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

“我也觉得。”礼亲王患得患失地道。

阿蛮使劲地掐了他一下,礼亲王疼得叫起来,阿蛮哈哈大笑,“不是做梦,咱真的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礼亲王也跟着傻笑起来,“是啊,不是做梦,咱们真的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说着,顿时又跳了起来,“哎呀,本王忘记跟子安说,叫她先别声张,这头三个月,是不能说的啊。”

“大金,大金!”他使劲喊道。

“你自己去一趟啊,大金说句话都不利索的。”阿蛮急道。

人家说这胎儿会小气,好不容易怀上了,若因子安出去告知大家而没了,她会恨死自己的。

礼亲王转身就往外跑,大金这一次很迅速,从马棚里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马在门口等着,礼亲王翻身就上马去追子安。

京城东街的百姓,好久好久之后也还记得那一天,一向沉稳安静,讲究礼仪素养的礼亲王策着一匹枣红色的烈马,追着一顶青色马车,撕心裂肺地喊着,“子安,等等本王,本王有话跟你说。”

马车只不断往前飞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礼亲王焦灼万分,冲口而出,“子安,你千万不能告知大家阿蛮怀孕的事情啊,头三个月不能…”

马车嘎然停下,子安从马车里探头回看,礼亲王勒住马缰,怔怔地看着子安。

然后,他自打嘴巴六下,默默地策马回头。

子安瞪大眼睛看着吴燕祖,“这是什么意思?”

吴燕祖摇摇头,“我不知道,应该是叫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王妃有孕的事情吧?可能怕胎儿小气。”

“好,那我不说吧。”子安放下帘子,总觉得这事儿很是诡异,叫她不说,他为什么满大街宣扬?

就唯恐人家不知道他中年得子似的。

吴燕祖也放下帘子道:“我也不说的。”

“这个三哥,真是怪人。”子安说。

“是啊,太怪了。”吴燕祖说。

马车哒哒哒地往摄政王府的方向跑去,东街的百姓都怔愣了一片,然后,热锅般炸开了。

“不可能吧?礼亲王妃不是不能生育吗?怎么会忽然怀上了?”

“莫非是摄政王妃为她治疗的?这摄政王妃的医术可真是高明啊。”

“了不得,三十几岁的老母鸡也能下蛋。”

翌日,许多不孕不育的妇女都围在了摄政王府门口,说要求见子安这个送子观音。摄政王府一度也成为了不孕不育诊疗门诊中心。

第八百七十四章他慕容桀到底是反了

慕容桀得知阿蛮怀孕,有些意外,“真的?那可真是大喜事啊。”

子安见他愁眉紧缩,想来是江东时疫的药材还没有着落,便宽慰道:“你也别太着急,会买到药材的。”

慕容桀揉揉眉心,“已经广发消息了,但是,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他学了楚敬那一招。”

活学活用,真是好皇帝!

这么一来,惠民署建立起来的民望,将因为无药可治时疫而崩溃。

医保的计划,也得被迫叫停,他慕容桀的功劳,也荡然无存,甚至,还会因此落了骂名。

慕容桀轻声道:“百姓是本王的底线,他触及了本王的底线。”

子安心头一震,“你想做什么?”

“没事,他如今基本痊愈,你也不必入宫为他治疗。”慕容桀轻轻一笑,但是笑容里染了几分阴狠。

子安瞧着他,没有再问,只是道:“嗯,我知道。”

他如今要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

温意大夫已经介入治疗孙芳儿,孙芳儿会痊愈的,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胡欢喜垂头丧气地来告诉子安,问了好几个大的药材商,都说没有治疗时疫的药。

胡欢喜这里没找到,夜王倒是有了好消息。

有一位苗疆药商刚好够了一大批治疗时疫的药财,他可以无条件捐出来,但是,他给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摄政王妃去为他娘亲治病。

治病不是问题,问题是地点,那可是苗疆啊。

苗疆是个以养蛊出名的地方,和子安所熟悉的那个历史苗疆有些不一样,首先,这个苗疆很小,大约只有半个京城这么大,人口只有三四千人。

这位苗疆的药商本来已经不住在苗疆了,但是他的娘亲,是苗疆的首领,也就是说,他娘亲是个养蛊人。

治好便罢,治不好,还能回来吗?

慕容桀肯定反对。

理由很简单,苗疆虽说不远,但是起码也得五六天的路程,路上奔波不说,又不知道那位苗疆首领得的是什么病,一个养蛊的人治不好自己的病,肯定不是小病。

再者,这病不知道要治多久,她很有可能会在苗疆生产。

慕容桀怎么会放心?

子安坚持要去,理由也很简单,没有其他办法了。

“医保是我提出来的,那我就是发起人,我也是惠民署的大夫,我没有理由不去。”

“没得商量。”慕容桀干脆直接下令关子安的禁闭,不许她踏出府门一步。

子安生气地道:“你不能关着我,你起码让我见见那个苗疆药商,我问问他娘亲的情况。”

慕容桀浑然不管她,只吩咐伶俐,狄水与贺云,好好看着她,她可以在王府自由活动,但是不能离开王府,这段日子,也不许任何人上门找她。

慕容桀把宫门封锁,不许任何人入宫见皇帝。

皇帝之前已经开始接见大臣,也给了很多人信心的保证,慕容桀此举,无疑是惹恼了这些人,早朝之上,闹了起来。

慕容桀坐在殿上,神色冷峻地看着底下的人或狂怒或陈情,他一概不动容。

然后,他站起来。

摄政王的位子,不是在那九五之上的龙椅,只是旁边摆放了一张雕刻着盘龙巨蟒的檀木椅子上。

大臣们看着他站起来,看着他走到龙椅前,缓缓地坐了下去,他抬起头,睥睨众臣,面容威仪,一身黑色四爪真龙摄政王朝服的金丝线刺绣在大殿之上的明瓦投下来的阳光下显得金光闪闪。

此举,震骇了所有人,哭着的人忘记了哭,闹的人忘记了骂,争吵的人忘记了争吵的内容,都只怔怔地看着他。

这不得了,你摄政王这不是要谋朝篡位吗?

你敢坐在龙椅之上?那可不是你旁边的那张假龙椅,而是皇帝的龙椅。

除皇帝之外,便只有太皇太后坐过的龙椅。

孙大人首先跳起来,指着慕容桀大怒,“摄政王,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要谋朝篡位吗?”

慕容桀眸色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看着崔大人,“崔爱卿,传本王旨意,彻查江东时疫的事情,看到底是谁扫走了所有治疗时疫的药物,五天之内,必须要有结果。”

传本王旨意?这话,直接回答了孙大人的质问。

没错,旨意,本王是要夺位了。

反他娘的!

当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慕容桀再下令,“着礼部筹备皇帝禅位一事,皇上病重已久,虽经过本王王妃治疗但是已经无力主政,皇帝退位之后,暂时由本王摄政,太子十六岁之后,由太子亲政。”

“你这是谋朝篡位,你好大的狗胆。”孙大人指着慕容桀怒道。

慕容桀勾唇冷笑,“来人,把这满嘴胡言的奸佞小人拖下去,杖毙!”

“你…”孙大人一怔,随即转身号召诸位大臣,“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他慕容桀这是要谋反啊。”

但是,当他转身,却看到方才质疑慕容桀的那些人,都已经被禁军扣起来,言语不得。

倪荣带人进来,扣住了孙大人,这位刚上位不久的国舅,还仍不知死,“慕容桀,你敢?我是你的舅舅,天上雷公地下舅公,你敢杀我,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慕容桀大手一扬,一抹黑色的衣袖在众人面前扫过,便听得他冷峻无比的声音响起,“还不拉下去等什么?”

“你这样做,孙太后不会放过你的,你母妃也不会放过你的。”孙大人力竭声嘶地喊道。

倪荣拖了他下去,只听得棍棒落在皮肉的声音,还伴随着孙大人凄厉的嚎叫,这声音回荡在金銮殿外,经久不散。

血腥的味道涌进来,皇权的争夺,从来都少不了血腥。

慕容桀今日的举动,没有任何的征兆,甚至,这个早朝,他没有任何的铺排,就这么一声令下,说来便来,说夺便夺。

他不登基做皇帝,但是他坐在了龙椅之上。

他没有自称皇帝,却下旨众臣。

他不是皇帝,但是高于皇帝。

退朝之后,大家颤抖着双腿走出去,看到外头的阳光明媚,仍然不敢相信,已经变天了。

熹微宫中,皇帝听着路公公说早朝上的一切。

他神色木然,良久,他才对路公公道:“拿来吧,朕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