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姑姑轻轻地叹气,“是的,那是因为以前您要争,奴婢自当竭尽所能去帮您,可自从您对王爷下手,我便知道,这份争斗到最后,伤人伤己,不划算啊,就算真有一天,您坐在了皇太后的宝座上,可没了亲情,您高兴吗?”

“丝竹,你好大的胆子!”贵太妃口气冷冽地道。

“这些话,奴婢本不该说,或许奴婢以前也是错的,一直成全您的这份梦想,但是,以往多半只是后宫尔虞我诈,不曾动真刀子,您这一次,一出手便是要拿王爷的命,那是您的亲子啊,还记得他年少的时候…”

贵太妃打断她的话,恼怒地道:“哀家什么都不记得,都不要来跟哀家说以前的事情!”

丝竹姑姑的手在她额头停止了一下,又轻轻地摁下去,凄然一笑,“是,您不喜欢听,奴婢不说就是。”

贵太妃坐起来,瞧了茶几上的茶托,“怎么倒两杯进来?”

“一杯是菊花枸杞茶,一杯是今年年初的时候,王爷送来的雨前龙井,您最后的。”丝竹姑姑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贵太妃掀开盖子,看了看那杯龙井,忽地发了恨砸在地上,杯子碎裂一地,茶汤和茶叶都倾泻而出,那青青的茶汤沿着地板的缝隙,蜿蜒流开,形成一道道斑驳的裂痕。

丝竹姑姑面容哀伤,两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屏住呼吸,看着贵太妃拿起枸杞茶。

贵太妃把茶端到唇边,吹了一下,眼看就要喝下去。

丝竹姑姑大气不敢喘,心跳得极快,脑子里闪过许多记忆,那些记忆,贵太妃可以忘记,她忘记不了。

贵太妃慢慢地饮了一口,看着丝竹姑姑,然后,眼神慢慢地变得失望,把口中的茶吐了出来,也一同砸在了地上。

丝竹姑姑浑身颤抖,跪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若哀家喝进去的那一刻,你阻止了哀家,哀家还能饶你,至少还知道你念着与哀家的这份情谊,但是,你是真的狠了心要杀哀家,丝竹,丝竹啊,你说哀家还能容你吗?”

“您知道了?”丝竹嘴唇轻颤,但是眼底的那份惊慌却没了,反而显得坦然起来。

贵太妃眼底狂怒,厉声道:“自打你为他说话那天起,哀家便留了心眼,命人监视着你,方才你在外面问了洛水,然后端着茶回去,阿福便跟着你去了,在你回来之前,阿福便告知了哀家,丝竹,你让哀家好失望,好痛心啊!”

丝竹姑姑眼底寂然,“既然如此,奴婢便任随太妃处置吧。”

贵太妃站起来,长裙曳地,裙裾扫过方才的茶汤,沾了灰尘,她背对着丝竹,口气掩着说不出的失望与沉痛,“你死之前,哀家会让你做阿桀的义母,也算成全了你对他的一份心。”

丝竹脸色大变,“不,不,奴婢没有这个福德!”

贵太妃回过身来看她,然后慢慢地蹲下,扶着她起来,声音极尽温柔,“你值得的,自小他就与你亲近,在宫里的时候,要么是你带着,要么是她带着,哀家这亲生母亲,不如你们,阿桀如今尊她一声母后,但是,你依旧是奴婢的身份,这如何对得起你?你是他的义母,你死后,他为你守丧,亲生父母守丧三年,你这个义母守丧一年,足以表达他对你的哀思了。”

“不,不…”丝竹姑姑神色惨烈,“求太妃不要这样做,奴婢不愿意耽误王爷,不愿意…”

“不要傻了,就算你不做他的义母,你死了,他还是会为你守丧,只是哀家帮他一把,让他守得名正言顺的一点。”

丝竹姑姑瘫软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贵太妃缓缓地坐下来,看着地面上那些水迹,讽刺地笑了起来,“这两杯茶,若哀家选了龙井,便无毒,你是不是也在试探哀家?丝竹啊,你真傻,你何必试探?哀家不是不念这一份母子情,是哀家迫不得已,一切都是他逼哀家的,知道吗?你弄这两杯茶,是在自欺欺人啊,哀家对他下狠手的那天,便没留后路了,你的试探是多余的。”

贵太妃半躺在贵妃榻上,神情木然地吩咐:“来啊!”

门外进来两名侍卫,拱手道:“贵太妃。”

贵太妃连看都没看丝竹姑姑一眼,口气冷漠地吩咐,“带下去,贴加官。”

丝竹姑姑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凄然泪下,“奴婢拜别贵太妃!”

贴加官,是宫中处置宫女妃子的一种刑罚,死刑。

把受刑之人四肢捆绑,纸张浸湿,一张张地覆盖在脸上,随着纸张的加厚,人便会窒息而死,这种死法,因过程漫长,受刑者会十分痛苦。

侍卫拖了丝竹姑姑下去,家臣阿福就在门口,冷冷地对她说,“你千不该万不该背叛主子。”

丝竹姑姑摇摇头,“有你后悔的一日。”

阿福摇头,“不,永远!”

第二百一十九章摄政王的义母

丝竹姑姑被拖进了暗房里,侍卫把她捆绑在木床上。

丝竹姑姑哀求侍卫,“求求你,给王爷送句话,就说丝竹姑姑不是因他而死,我只是累了,不想活着了。”

她知道,贵太妃一定会跟王爷说,她是因他而死的,她不要王爷愧疚,不要他难受。

这辈子,她做错了许多事,有今天的下场是她应得的,她只想最后为那曾在她手抱中咧齿欢笑的孩子做点事,最后一点事,虽然失败了,可不愿意他背负任何东西啊。

与此同时,贵太妃再度入宫,请奏明皇太后,在内府皇家玉牒上写明,慕容桀有个义母,便是丝竹姑姑。

皇太后知晓丝竹一直都对慕容桀十分宠爱,也知道贵太妃对丝竹姑姑依赖得很,以为这是她交换的条件,便准奏破例让内府在玉牒上慕容桀一行加上丝竹姑姑为义母。

这是大周朝开国以来,第一个奴婢上了皇家玉牒的先例。

皇太后觉得丝竹值得有这个殊荣,再加上,以此若能安定贵太妃的心,她也不在乎。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有这大周朝第一位殊荣的女子,却已经死在了摄政王府。

慕容桀当天回来,贵太妃便命人告知他,说丝竹姑姑已经是他的义母,且入宫请奏了,慕容桀觉得不打紧,他是十分尊敬丝竹姑姑的。

萧拓苏青是跟着他一同回来,三人神色都比较颓然,因为王瑜的情况很不好,虽然用了迷针让他昏睡,但是,他喝不下水,也吃不下东西,熬不下去的。

回来之前,他们也去了一趟相府找了子安。

子安建议加重迷药的成分,在他昏睡的时候,强行灌点汤水。

慕容桀吩咐了下去,但是,大家心里都知道,只是在拖延时间,对他的病情没有丝毫的帮助。

“本王今天去见过皇上了。”慕容桀坐下来之后,对苏青和萧拓道。

两人神色一振,“真的?”

之前他们私下猜测过,说皇上有可能已经驾崩,但是,皇太后恩准他进去见皇上,这意味着皇上还活着。

“是的!”慕容桀神色凝重地道。

“皇上情况怎么样?”苏青问道。

“今天醒来过,”慕容桀想起今日去熹微宫见到他的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太后不许任何人去见皇上了,“情况不太好,倒是与本王说了两句话。”

“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一下朝中情况,他精神不好,也只能听本王说。”慕容桀喝了一口茶,回答说。

苏青问道:“可不可以让夏大小姐去为皇上诊治?”

“不!”慕容桀一口回绝,“不必。”

苏青与萧拓对望了一眼,都有些疑惑的神色。

“算了,你们回去吧,本王也有些事情要静静。”

“你不去见见丝竹姑姑吗?她现在可是你的义母了呢。”萧拓问。

“今天先不去了,本王心里烦恼,不想她担心,明日早上再去给她请安吧。”

“你是怕见到贵太妃吧?这会儿她肯定是在贵太妃那边伺候着,明日一早便会去花园里剪花,你想那时候再去见她?”苏青一眼识穿。

“烦不烦?”慕容桀不悦地瞧了他们一眼。

萧拓扭身走了,“我倒是有些烦了,今晚我不陪你们吃饭,我约了陈柳柳。”

“啊?”苏青一把拉住他,“你昨天才回京今日就约了她?你该不是?”

“瞎想什么?我是要给他介绍男人。”萧拓说着,自顾自地走了。

“我也去,带上我。”苏青连忙追上去。

萧拓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没错,就是要你跟着。

苏青哪里想到一根筋的萧拓,竟然也会动歪心思?

话说回头,今天杨嬷嬷也入宫去见皇后娘娘了。

“夏子安可有说起梁王的病情?”皇后问道。

杨嬷嬷说:“回皇后娘娘,大小姐每一次去给殿下诊治之后,回来都会说的,殿下如今进展良好,所以,大小姐说要准备为他治疗腿伤了。”

“她可说有把握?本宫对她始终不是很信任。”皇后开始确实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夏子安的身上,但是经过日子冷静了一下,觉得这样的深信不疑有些荒谬,且不说那里的患疾,单单说腿,他已经不良于行多年,除了宫中御医也曾找过民间的所谓神医治疗过,都没什么疗效,她可以治好?

杨嬷嬷恭谨回答说:“大小姐说腿伤是旧患,要治疗的话,破费一番功夫,但是,也不是不可治的。”

皇后听到这里,略略安了心,又问道:“相府最近闹得挺大的,你对这些事情有什么看法?”

杨嬷嬷的心咯噔一下,皇后娘娘会这样问证明她对自己已经开始不信任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在相府很少过问这些事情,夏大小姐也不会支使奴婢去做其他的事情,只是近身伺候而已,所以,府中发生的事情,奴婢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他们父女之间的斗争似乎是无休止的,奴婢倒是希望能平息一下,让大小姐先治好殿下,那样,他们就算斗个你死我活都和奴婢没有关系了。”

她知道皇后娘娘要问的是她对这些事情的看法,意思是她觉得谁对谁错,还判定她到底站立在哪一边。

所以,她必须保持中立。

甚至有必要的时候她要说大小姐的不是,因为,皇后娘娘不关心谁对谁错,在后宫,总有许多人是不在乎对错的,他们在乎的只是站位。

皇后对杨嬷嬷的回答很满意,“很好,你在府中想方设法保住夏子安,本宫也会跟父亲说一声,暂时不要配合相府迫害夏子安,等夏子安治愈了梁王再说其他。”

“是,奴婢谨记。”杨嬷嬷说。

“嗯,今晚你先在宫里,本宫一阵子还有些事情要问你,去吧。”皇后道。

“是,奴婢告退!”杨嬷嬷躬身退出去。

皇后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有些冰冷,“你长期在宫外,最好能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被人迷惑了。”

杨嬷嬷回头,微微诧异地看着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

皇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你明白的。”

杨嬷嬷故作有些不解,“娘娘,是不是奴婢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之前因着太子和太傅也在场,所以奴婢不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没有出手帮夏大小姐,娘娘恕罪!”

“没事了,你去吧。”皇后终于挥挥手,打发她去。

第二百二十章种子

摄政王府在翌日一早,便挂起了白灯笼。

门口贴着白色的奠字,白灯笼也挂在了府门口。

慕容桀起床的时候正在更衣,倪荣便来了,沉声道:“王爷,太妃屋中来人告知,说丝竹姑姑昨夜暴毙!”

慕容桀猛地回头,骇然问道:“你说什么?”

倪荣难过地道:“今日一早属下起来的时候,府中便已经开始挂白灯笼了,问了才知道原来是丝竹姑姑昨天夜里忽然暴毙。”

慕容桀立刻套上衣裳,夺门而出,往清宁阁飞奔而去。

丝竹姑姑的尸体便停放在院子里,棺木就停放在旁边,贵太妃站在边上,亲手为她擦脸。

慕容桀站在院子门口,怔怔地看着那宠了他一辈子的女人,心头说不出是绞痛还是悔恨。

昨夜,他该来的。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闪过,在梁王病发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姑姑虽然是伺候着母妃,但是,多半的时间都在为他准备吃穿。

她总是说,她的王爷最让她不满意的,就是至今还没成亲。

贵太妃见他来了,伸手屏退身边的人,继续为她擦拭着手,抬起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吧,给她磕个头,她是你的义母啊。”

慕容桀机械地走过来,目光触及丝竹姑姑的脸那一瞬间,他的脑袋轰地一声,艰难地抬起头盯着贵太妃,“你竟然杀了她?”

丝竹姑姑的双眼瞪大很大,眼球似乎还残留着死前的挣扎和惊恐,面部淤血发绀,有肿涨,嘴唇紫黑,是窒息死亡的症状,他是宫中出来的人,看到脖子上没有印痕,便知道是贴加官造成的窒息症状。

贵太妃听得此言,嗤笑了一声,继续为她擦着双手,手上有被捆绑的痕迹,淤血明显,“杀了她的人,是你,不是哀家。”

“你胡说什么鬼话?你真是丧心病狂,她跟了你那么多年,你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慕容桀咬牙切齿地说完,一把上前拽开她,厉声道:“你滚开,你没有资格碰她。”

贵太妃踉跄一步,站稳身子之后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跌出了眼泪,“说得好,说得好啊,跟了哀家那么多年的人,竟然也可以对哀家下狠手,丝竹啊,哀家说不恨你,是假的,纵然把你赐死了,哀家还是恨你啊。”

慕容桀盯着她,眼底燃起熊熊火焰,那眼神说不出的厌恶与憎恨。

家臣阿福上前,躬身道:“王爷,昨天丝竹姑姑对贵太妃下毒,企图杀害贵太妃,被贵太妃发现,贵太妃才赐了她死罪的。”

“胡说!”慕容桀狂怒顿生,一脚踹向阿福,阿福飞出两丈远,但是他艰难地爬起来,继续跪在慕容桀的面前,道:“不,奴才以性命起誓,绝没半点谎言。”

“你再胡说,本王砍了你!”慕容桀狂怒至极,再一脚踢向阿福,阿福不敢躲开,生生地受下,嘴角溢出了血迹。

贵太妃冷冷地道:“他没有说错,丝竹确实对哀家下了毒,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慕容桀盯着她那张冷狠的脸,心中一沉,想起那日丝竹姑姑对他说的话,莫非从那天开始,她就打算要下手了?

贵太妃忽然狂怒,尖锐地道:“她唯恐哀家这个母亲会伤害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不惜杀了哀家,以绝后患,她是哀家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人,哀家把她当自己亲生妹妹看待,她却为了你,要毒杀哀家!”

慕容桀手足冰冷,看着静静地躺在简易木床的那人,她的死状很凄惨,却是为了他。

家臣阿福依旧跪在他的面前,嘴角勾起,丝竹姑姑终于死了,以后,便是他站在贵太妃的身边,他会成为贵太妃的宠臣。

但是,在这之前,他要首先向贵太妃表达他的忠心。

所以,他说:“王爷,丝竹姑姑受刑之前,恳托侍卫向王爷转达一句话。”

“他说什么?”慕容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两眼通红。

阿福说:“她让侍卫转告王爷,她希望您君临天下。”

慕容桀一个字都不相信,厉声道:“滚!”

阿福跪着不动,“王爷,此话千真万确,丝竹姑姑是奴才十分敬重的人,她如今尸骨在这里,奴才不会当着她的尸骨撒谎,她为什么要对太妃下毒?就是希望护着王爷,她宁可以自己的性命,也想保全王爷,她希望王爷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人中龙凤。”

“你再胡言乱语,本王现在就可以杀了你。”慕容桀眸色冰冷,回头下令,“来人,把丝竹姑姑的尸体移出去,丧事亲自主办,封锁清宁阁,没有本王的允许,无人可以进出。”

贵太妃厉声道:“慕容桀,你敢软禁哀家?”

慕容桀看都没看她一眼,上前抱起丝竹姑姑的尸体,大步而去。

侍卫迅速封锁,把清宁阁包围得严严实实,大门关闭上,撤走一部分人,留下一部分人在原地驻守。

贵太妃一巴掌打在阿福的脸上,“你是当他傻吗?以为这样便可糊弄他?”

阿福跪在地上,抹去嘴角的血迹,道:“贵太妃,王爷现在不会相信,但是,等他冷静下来,这一句话,会像钻心的毒虫那样时刻提醒着他,等同在他心底埋下一颗种子。”

“不,他不会,”贵太妃摇头,凄惶一笑,“若他会,哀家不会费尽心思,如今老八被他放逐在外,哀家彻底没了希望了。”

“贵太妃,您不可以放弃,如今南怀王还盼着您把他从南国调回来京中,还记得您以前说过的吗?但凡有一丁点的希望,都绝不放弃,您真的甘心这辈子都屈居在皇太后之下吗?到时候,王爷登基,她是母后皇太后,您是圣母皇太后,虽名分还是有所偏差,但是,您是王爷的生母,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了。”

贵太妃寂冷的心,被阿福的话灌进了希望,是的,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母仪天下的梦了,她真的要放弃吗?

没错,阿福说得有道理,她要把登基为帝的种子,一丁一点地埋藏在他的心里。

就算日后,他和她反目,但是她是他的生母是必定要被封为皇太后的。

“和相府老夫人约定了会面的时间没有?”贵太妃收敛神情,问道。

“洛水已经约好了,明日在聚贤居会面。”

第二百二十一章不要放过他

子安并不知道王府的事情,她今天到户部那边申请银子,户部那边没有拖太久,因为,册封丹青县主的旨意就顺带着赐了一块地,这块地丹青县主可以用的。

但是,另外建造府邸,还是要再请皇太后或者摄政王的意思,等批示下来,户部没有拖沓,告知子安,会在三天之内把书面申请提交到摄政王议事房。

在建造府邸之前,子安要先隔断与相府的来往。

相府的人工湖,连着前院和后院,且湖中建造假山,曲折回廊,可以直接从前院通达后院,这意味着,即便陆地上封锁了,但是,还是可以从湖中的回廊过来。

子安去跟老夫人说这件事情。

“你说什么?要拆掉回廊和假山?”老夫人听了子安的话,大为生气,一口回绝,“不可能的,老身不会答应,你们另外建府邸,已经是属于违规,后花园本来就有雅室,老身可以让陈玲珑迁移出来,你们住在雅室里,还有,竹林不可砍伐。”

子安道:“老夫人,我不是和你商量的,只是来告知你一声,假山可以不拆,但是湖中回廊必须要拆的,您放心,我会请人量度,不会多占相府一寸的土地和湖面。”

“你敢?”老夫人色厉内荏,“你若是敢拆回廊,老身要你们无法在后花园立足。”

子安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脸,看来正如慕容桀所言,这个假山回廊,真的是她的风水阵。

子安淡淡地道:“老夫人,做人不可如此霸道,那不是属于你们的地方,狠话谁不会说?可不是现在不是说狠话就可以任意妄为的时代了,相府张狂了许多年,您老夫人也霸道了许多年,到如今该消停消停了。”

老夫人沉着脸看着她,“你是说,现在该到你夏子安嚣张霸道的时代了吗?井底之蛙,不过是得了摄政王的护佑,以为真可以目中无人?”

子安遽然道:“不敢,我只是取回我母亲应得的东西,这件事情,到哪里去说,我都占理。”

老夫人忍住一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一定要跟老身作对?”

子安简直不能相信这句话是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老夫人认为我是在跟你作对?”

“难道不是吗?这些日子,这种事情还少吗?”

子安笑了起来,讽刺地道:“是啊,我犯贱,我跟你们作对,是我求着你们去逼我嫁给梁王然后我再自己悔婚的,又是我去皇太后宫中分辨悔婚一事逼得丞相和玲珑夫人巴巴地入宫找皇太后诉说缘由的,更是我自己想在大火中国烧死我自己,老夫人是这个意思吗?”

老夫人拍案而起,“夏子安,你休得放肆,你父亲养你这么大,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莫非为家里做点事情都不行吗?梁王哪里配不起你?你父亲是为你着想才把你嫁给梁王的,至少是个王妃,嫁过去之后不愁吃不愁穿,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今日种种纷争,皆是因你悔婚而起,你是夏家的罪人。”

“梁王确实很好,但是你们的本心是什么?别说的那么伟大为我着想,真为我着想,不会任由陈玲珑与太子殿下差点把我打死在院子里。”

老夫人厉声道:“那你死了吗?死了还能站在这里跟老身对峙叫嚣?那日你父亲一直都盯着,真有危险,你父亲早就出来救你,打你也是为你好。”

子安倏然笑了,盯着老夫人,“这真是我听过最不要脸的话,没有之一。”

她转身,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不管老夫人同意不同意,回廊是一定会拆的。”

“你敢,你敢?”老夫人的声音带着风暴从身后席卷而来,子安只当做不闻。

她回了夏至苑,从柜子里取出夏子安的牌位轻轻地擦拭着,“我终于知道,你的怨恨为什么一直在我心头散不去,因为那天你知道,你的亲生父亲就在不远处,看着你被人毒打致死,夏子安,你放心,这份夺命之仇,我一定会帮你报的。”

有人倏然惊起,子安看过去,却见袁翠语从珠帘后面走出来,她手里拿着一块锦布,泪流满面。

“我记得,里面有一匹锦布,想拿出来给你做身衣裳。”袁翠语擦干眼泪,走了过去,看着子安手中的牌位,眸光痴痴,“我竟不知道,你为她做了牌位。”

“母亲,”子安放好牌位,看着她的眼睛,“你看到了?”

“能看到,但是不如以前清晰,远远的话,我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今天一早起来看到的,想告诉你,但是你出门去了户部。”袁翠语说。

她的失明本来就是因为血块压住眼部神经导致,子安每天都为她施针,淤血是会慢慢散去,视力也会一丁一点地恢复。

“我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在那里看着子安被人打死,你说子安的怨恨不退,如何知道?”袁翠语看着她问道,泪水依旧模糊着眼睛。

子安沉默了一下,“我脑子里有她留下的记忆,感情,甚至,我还是能经常感受到她的怨恨。”

“你还有她的记忆?”

“大部分记忆都有的。”子安说。

袁翠语有些震动。

那样的话,她和原先的子安有什么分别?有记忆,有同样的情感,那还是一个人啊,可以说,是多了一些来自不知道何处的记忆,或许,她根本上还是子安,只是那一场毒打,让她想起了前生的记忆。

袁翠语这样想着,心里便激动起来。

不过,她到底是理智的人,这种想法没有维持多久,因为眼前的这个人,除了有子安的记忆和身体之外,无一相似。

纵然如此,她没有失望,因为,她和这个子安,也有共同的那段记忆。

“子安,”袁翠语忽然抓住她的手,“答应我,不要放过他,他对我再怎么冷漠恶毒,都是我该受的,我眼瞎,但是,他没有权力伤害子安。”

“母亲,放心吧,我没有想过要放过他,所有加害夏子安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子安发誓道。

不管是以前的夏子安,还是现在的夏子安,谁欺负过,是都要付出代价。

第二百二十二章我没笑

半夜,子安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来古代开始的那段日子,她总是缺乏睡眠,一直疲于奔命。

但是现在慢慢地上了轨道她却开始失眠了。

原主夏子安的记忆总是在深夜涌入脑海中,夹着她的仇恨。

窗外,有声响。

她一跃而起。

杨嬷嬷在宫中还没有回来,小荪在母亲屋中伺候,刀老大没有吩咐不会进入内屋,更不会来到她厢房门口。

“谁?”子安警觉地问。

“你可以开门,或者本王撞门。”窗外传来沉郁低沉的声音。

子安一怔,是他?这大晚上的过来做什么?莫非出事了?

子安急忙把门打开,退后一步,人还没站定,一道黑影便覆盖住她,她就这样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怀抱中,酒味扑鼻而来,伴随着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出什么事了?你喝酒了?”子安心中一慌,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要问,不要说话!”他带着浓烈酒味的口气就在她的头顶上喷出,声音依旧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子安心中猜度,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再问,而是伸手环抱住他,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隐忍无声。

他的呼吸声很急速,浑身充斥着悲声的气息,即便他什么都不说,子安还是可以感受他整个人都浸染了悲伤。

她的心很慌,说不出的慌,最近围绕他们的是非争斗真的是太多太多了,每天几乎都有状况出来。

她实在不敢想象,能让他近乎奔溃的会是什么事。

良久,他才放开她。

子安看着他的脸,憔悴得很,嘴唇枯燥,整个人都没了神采。

“我给你倒杯水!”子安转身倒了一杯水给他,水已经是凉透了的,但是他一口气喝了下去。

他握住杯子坐下来,看着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那曾经对本王最好的女人,死了。”

子安大吃一惊,莫非说的是柔儿?

她由衷地替他难过,但是想不到话来安慰他,只得说:“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慕容桀椅子后靠了一下,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你去睡觉吧,本王想在这里静一下。”

摄政王府已经让他透不过气来了,他不得不出逃。

“我陪你坐着。”子安说,他应该很爱那个叫柔儿的姑娘吧?心里虽然有些酸楚,但是,他们的婚事一直都不是自己决定的,他也没有表达过喜欢她,他们之前也只能用相处愉快来形容。

她之前也不知道他是这么喜欢这个柔儿姑娘,如果知道,或许会稍稍收敛自己的心。

悲伤在寂静的气氛中流泻开去,有着说不出的悲哀,两人都不做声,慕容桀把眼睛闭上,但是子安知道他没有睡着,因为睫毛一直在颤动。

他额头青筋跳动,可见脑子里不断地飞转,而且,他的头痛应该又犯了,因为,他总是下意识地皱眉。

子安走过去,伸手揉着他的眉心,轻声道:“放松点,一切都会好的。”

微暖的手指在他的眉心一直揉到太阳穴,再从太阳穴摁倒额头,在他的手指下,他的神情渐渐地放松。

良久之后,他拉住她的手,让她过来自己的身前,眸子沉痛,声音破碎,“子安,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以活下去为最大的念想。”

子安点头,“我知道,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只想好好地活着。”

“不管能不能好好地的活着,都必须先活着,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慕容桀强调。

“嗯!”子安伸手抚摸他的脸,心头有惊痛掠过,看来,死的那个人对他真的很重要。

“睡一下,好吗?”子安轻声问道。

慕容桀望着她,终于缓缓地点头,“好!”

就像在京郊屋子那样,两人同睡一张床。

她的手一直都在他的手心中,呼吸声几乎能达成一致。

“本王没事!”

在沉默许久之后,慕容桀忽然说话。

子安侧头看他,他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特别的冰冷,“有些事情,是很难让人接受,但是也必须接受,因为你会知道,眼前的悲痛其实都算不得什么,还有更多超越你想象的悲剧在等着你,而天底下,最大的悲剧莫过于你被身边最亲的人算计出卖或者伤害。”

“某个程度,我和你一样的。”子安看着帐顶,说着。

“你想说我们同病相怜吗?这个词本身就很可悲。”

子安默然一会,然后才道:“是的,很可悲,但是都要接受。”

“丝竹姑姑死了,她为了我,对她的主子下毒,被她主子赐了贴加官。”慕容桀静静地说,声音浸着说不出的悲痛,“这件事情最可悲之处,在于丝竹姑姑为了不让我的母亲伤害我,所以要杀了我的母亲。”

子安震惊,他说的是丝竹姑姑?她记得那个女人,一直站在贵太妃身边,不曾说过什么话。

死了?

她竟然要对贵太妃下毒?她竟然是忠的?一直以为她是奸的。

那就是说,他今晚不是为了柔儿伤心?

“你笑什么?”慕容桀忽然怒问道。

子安怔了一下,猛地伸手把微微上扬的嘴角拉下来,用力搓了一下脸,“笑了吗?没笑,我想哭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替你难受,丝竹姑姑一定很爱你。”

“我看到了,你刚才就是在笑。”慕容桀盯着她,显得很生气。

子安摇头否认,“不可能,你跟我说这么难过的事情,我怎么会笑?我难过多来不及了。”

“本王不是瞎子。”慕容桀坐起来,掀开被子便要走,他是看到夏子安在笑,这让他觉得很羞辱,很生气。

子安伸手拉住他,懊恼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控制不住,我都不知道自己笑了。”

“你是说,你听到丝竹姑姑死了,你控制不住自己笑了起来?”慕容桀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对她的那点好感顿时变成了狂怒。

子安嗫嚅道:“不是,我以为,我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死的是丝竹姑姑,我以为,是你的意中人,你说,那对你最好的女人死了。”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什么鬼意中人?本王什么时候有意中人?”

“柔儿啊!”子安扭了一下被子,“之前不是还给我拿过她的衣裳吗?”

慕容桀看着她,“你是说,你刚才听到本王没有意中人,所以你笑?”

第二百二十三章熟悉熟悉

子安躺下来,双手枕在后脑勺,乌黑的眸子看着他,“慕容桀,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什么事?”慕容桀看着她,她沉静的模样特别好看,也没留意到她的称呼。

“礼亲王为什么养狗?”

慕容桀拉她起来,搓着她的脸,“别转移话题,说,你刚才为什么笑。”

子安拨开他的手,“别弄乱我的发型,我今天自己梳的发髻,好看吗?”

“不要转移话题!”慕容桀暴怒。

“没转移话题,”子安伸手拢了一下头发,嘀咕道:“就是觉得我费心思打扮一番,你连看都没看,心里有点不舒服。”

“说不说,你说不说?”慕容桀粗鲁地拽过她,一手揪住她的领口,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发恨地道。

子安眨了一下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动情地唤了一声,“王爷!”

气氛有些古怪,慕容桀瞧着她的眼睛,移落她的红唇,脑子有片刻的冲动,“什么?”

“你另外一只手,能不能稍稍地移开一下下!”子安舔了一下嘴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