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刚开好药方,听得摄政王问话,便连忙搁笔回答说:“回王爷的话,大小姐中了毒,且又遭了刑,加上身体体质本来就虚寒,能撑到现在才晕倒,已经是奇迹。”
慕容桀想起她在宫中的时候便被灌了红花,回到府中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不过,他抬眉,“你说她中毒了?”
“是的,王爷,且是至烈之毒,鸩毒,虽然分量不多,但是也能侵害人的五脏六腑,幸好,大小姐自己懂得针灸之术,把毒封住,暂缓其入侵,否则的话,这会儿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慕容桀眸光锐利地盯着子安,“何人对你下毒?”
子安沉默一会,摄政王为人如此聪明,怎会不知道是谁对她下毒的?但是他偏这样问了,证明他有心帮她出头,当然,是看在她救梁王的份上。
子安很想说,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尤其,不能让摄政王觉得自己要交易才愿意救梁王。
哪怕,摄政王心里知道她是这样想,她也不能够这样提。
越是身居高位,越不喜欢与有心计的人打交道。
所以,子安在沉默半响之后,轻声道:“回王爷,我不知道我是如何中毒的。”
慕容桀抬眉,“不知道?”
“是,我不知道。”
慕容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脸问御医,“她多久能够站起来?”
御医还没说话,子安却已经下了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没什么事的,我先去看看梁王。”
第二十五章专业的子安
慕容桀看着她,“你可以休息一下。”
子安摇头,“不,还是先控制住梁王殿下的病情。”
她倒不是要邀功或者是在摄政王面前卖乖,而是她确实担心梁王的病情,方才所见,梁王应该是短时间内经历了两次大发作,而且,造成了比较严重的后遗症,首先,作为医者,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从她手中死去。其次,她还要靠梁王活命,不能让梁王在这个节骨眼上再丢了性命,她怕御医再对梁王下针,损害梁王的脑部神经造成第三次大发作,那就真的是神仙难救了。
摄政王看着她,从她眼底探索到的信息,和他所想的不一样,他的脸色才好了一些,便招呼杨嬷嬷过来,“扶着她进去,照顾好她。”
“是!”杨嬷嬷进来,扶着子安,眸子里开始有了一抹关切,“大小姐小心。”
子安感激地道:“谢嬷嬷关心,我没事。”
杨嬷嬷扶着她,小心翼翼地走,子安还是觉得头晕不已,头上的伤口一直在发痛,她知道因为伤口不断再度受伤,现在已经有发炎的趋势了,也不知道方才御医开的药方里有没有消炎的草药,一旦发炎,则会造成高烧,她怕自己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掀开内殿的琉璃帘子,帘子清脆的声响在子安身后响起,像悦耳的音符。
内殿的人都看着她,她稳住脚步,在杨嬷嬷的搀扶下走过去,然后,缓缓跪在了皇后的面前,“夏子安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竟亲自扶了她一把,“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子安规矩地谢恩,就着皇后的手强行站起来,却让自己有片刻的眩晕加重。
皇后主动退开一步,道:“你去看看梁王。”
子安福身,“是!”
杨嬷嬷扶着她走过去,她半蹲着,但是脚步虚浮,差一点摔倒,皇后道:“来啊,赐座!”
即刻便有宫女搬来椅子,扶着子安坐下来。
子安的椅子贴得床榻很近,她可以探前一点点就能扣脉和检查,坐在这里让她减轻了头晕,她集中精神,不让在场的人的眸光打扰到她的判断,因为,虽然她跟林教授学了多年的中医,但是,在现代治病,除了出任务的时候在落后地区会用中医之外,平素都是用西医的医学器械做检查,能得到准确的数据对症下药。
不过,中医发展到现代,已经多了许多经验和临床病例,她虽不认为自己比御医的医术更为高深,但是,在临床上她是优胜的,且针灸在她所知道的历史里是大行其道,尤其到了现代,针灸技术经过中医院的教授推广出去且研究,已经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而这个时空这个朝代的人对针灸的研究却是少之又少。
这就是她的优势!
子安听了脉象之后,便开始做其他的检查,因为梁王还在昏迷,她没有办法确诊到梁王在大发作之后曾经伤过什么地方,只能用施针的方式检查,一旦经脉堵塞,则意味着附近处有伤或者出现问题。
这种检验的方法,是很靠谱的,林教授做过研究,得出的结果,八九不离十。
当发现有堵塞的地方,她会再用手指轻轻地摁下去,一直从头颅检查到脚,这种方式在场的人都看着,太子更是讽刺地看着摄政王,心里想道,若赐婚的旨意下去,只怕不需要自己出手,慕容桀就会杀了这个小贱人,谁能忍受自己的妻子摸过其他男人的身体?
这样的方式检查,又无法问诊,所以要很长的时间,子安也忍受着强大的痛苦和体力不支,嬷嬷适时呈上茶水给她,她一口就喝尽,喝了水,才觉得饥肠辘辘。
刘御医那边已经渐渐地缓过来了,他心里生出强大的恐惧,梁王无论好不好,他都注定是要问罪的,所以,他一直盯着子安的动作和神色,从而判断梁王的病情,他好做出弥补。
他始终认为,夏子安的医术不如他,所以,只要夏子安诊断出病症来,他就能对症下药。
半个时辰过去了,子安才收回针,半边身子几乎都麻木了,但是,却容不得她喘一口气,因为在场的人都在等着她。
所以,她站起来,冲皇后与慕容桀躬身,道:“皇后娘娘,王爷,梁王殿下在大发作之后,伤及了颈部与双腿…”
她的话还没说完,刘御医便冷道:“伤及颈部和双腿?胡说,怎么会伤及颈部?至于双腿,梁王殿下的左腿本来就不好。”
皇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颇为凌厉,吓得刘御医当下就止住了嘴。
皇后看着子安,“你继续说。”
子安嘴唇有些干燥,嗓子也冒火,声音干哑地道:“颈部和腿部应该是大发作时候造成的,但是这都不太要紧,要紧的是他的呼吸一直不畅顺,应该是大发作的时候,异物进入了气管,这个情况比较危急,加上他应该是短时间内大发作了两次,证明脑部神经放电过度频繁,对身体造成了一定的损害。”
皇后听她说了一大堆,都不太懂得,只问道:“那如何医治?有救吗?”
子安道:“情况可以说比较严重的,至于如何医治,臣女建议,先对主气管的穴位进行刺激,把异物排出,然后再治疗颈部的伤,颈部暂时需要固定,因为梁王殿下在大发作之后会进入嗜睡期,在一两个时辰之后,人会醒来,进入一个躁动期,有时候会失去神智胡乱奔跑,会对身体的骨折早场二次伤害。至于气管方面,现在还没判断是不是吸入性肺炎,可他呼吸时候的哮鸣声和脸色看,有这种可能…”
子安顿了一下,若是吸入性肺炎,在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怕是很难治疗,对她而言,也是一个考验。
“什么是吸入性肺炎?”慕容桀问道,他开始觉得夏子安不简单,这一堆堆的名词丢出来,他都没听过,而他看御医们的脸色,似乎也是一脸的茫然。
子安扶着椅子,双腿有些微微颤抖,慕容桀示意她坐下,“你坐下来说话,你中毒了,又一身的伤,梁王还得要你继续诊治的。”
子安没有想到他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她中毒了,这意味着什么?子安心里怦怦跳,猜到一种可能性。
第二十六章滴水之恩
相府的人,忌惮皇后娘娘,慕容桀是想给她拉一座靠山,所以才会说她中毒及点名梁王还要靠她医治。
果然,皇后听了慕容桀的话,吃惊地问:“中毒?怎么中毒的?要紧吗?”
皇后自然不是关心她,事实上她的死活皇后一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夏子安中毒严重不严重,还能不能为梁王医治。
子安低头掠过这个话题,“回皇后娘娘,臣女不打紧的。”
皇后本想问嬷嬷,但是如今她迫切需要知道梁王的情况,所以,她问到唇边,又吞了回去。
子安却善解人意地继续说梁王的病情且回答慕容桀的问题,“癫痫大发作是很容易得吸入性肺炎的,因为大发作的时候处理不当或者其他原因,导致唾沫血液或者是胃部的酸性物质倒流,进入气管,再进入肺部,造成肺部的感染,出现的病症便是呼吸困难,脸色嘴唇青紫,是缺氧的症状,治疗起来,难度很高,除了要保证足够的氧气之外,还要清除肺部异物消除感染。”
刘御医再也忍不住了,“你说的这些,本官都不曾听说过,你在鬼扯什么啊?”
子安淡淡地道:“御医不知道的事情不代表不存在。”
院判却听出了点门道,呵斥刘御医,“你闭嘴,退一边去。”
刘御医不甘心地看着皇后,道:“皇后娘娘,她说的这些,莫说臣不曾听说过,就连在场的御医都不曾听说过的,臣觉得,她会因为治疗失当造成梁王…”
慕容桀面容陡然凌厉起来,“方才你施针,造成梁王再度发作,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夏子安赶到,只怕如今梁王已经死在你的手中了,你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刘御医嗫嚅地道:“王爷,臣也是为梁王殿下着想。”
皇后烦躁地道:“你若为梁王殿下着想就闭上你的嘴巴。”
刘御医自知今日难以挽回,面如死灰地退到一旁去。
太子冷眼在旁边看着,虽然不信夏子安,但是听夏子安说对这些,便断定梁王的情况还是很严重,或许依旧会死,他的神色也就好看了一些。
子安对这个刘御医真的是讨厌得很,作为医者,他连最起码的气度量度都没有,更没济世为怀的医者仁心,这种人,不配做医生。
皇后问子安,“这个什么肺炎,要如何医治?”
子安沉吟了片刻,道:“治疗的方案,臣女想与院判大人商量斟酌一下。”
子安要了解的是这个时代中医到底发展到哪一步,对药物的应用到了什么程度,所以才提出与院判商量。
皇后看向院判,院判躬身道:“臣愿意配合大小姐。”
慕容桀问子安,“如今梁王情况怎么样?还会发作吗?还会有危险吗?”
子安道:“回王爷,殿下的情况,如今还是很紧急的,呼吸的问题首先需要缓解,长期缺氧对脑部会造成损害,这样就有可能再度发作,臣女会先施针缓解一下梁王殿下的呼吸困难症状,然后再固定颈部。”
“又施针缓解呼吸困难?”皇后皱起了眉头,刚才,刘御医便是这样说,结果导致第二次的发作。
子安如实回答:“皇后娘娘,这是必须的。”
“不,你先做其他的。”皇后有些心慌,下令道:“先固定颈部,至于呼吸困难,你开个汤药。”
子安怔了一下,“通过汤药去缓解,这不太可能的,就算可以,也很慢,在这个过程中,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皇后一摆手,强硬地道:“就按本宫说的去办。”
子安不由自主地看向慕容桀,慕容桀瞧了瞧皇后,想说话,皇后却已经先一步厉声道:“王爷不必说,本宫意已决,不能再施针。”
“皇嫂担心什么呢?方才夏子安不也是施针才救了阿鑫吗?”
“那不一样!”皇后心魔难除,她其实心里觉得夏子安医术可靠,但是,方才差点失去儿子的恐惧让她不敢轻易冒险。
慕容桀还想继续说,皇后却已经转身,“取佛珠来,本宫在这里守着本宫的皇儿,看哪个妖魔鬼怪敢把他带走。”
子安没想到皇后这般抵触施针,方才检查的时候她也是施针检查的,为什么说施针治疗呼吸困难的症状,皇后会这样反感?
作为医者,她不得不再为自己的病人抗争一下,“皇后娘娘,呼吸的情况若不能得到改善,梁王殿下会很危险的。”
“再危险也危险不过施针。”皇后冷硬地道。
子安知道有内情,沉吟片刻,她对院判道:“大人,能否移步说话我们商议一下治疗的方案?”
“好!”院判也知道她需要了解发病起因前后,他看向摄政王,“王爷,因可能要做一些初步的决定,您能否列席,若您觉得可行,再回报皇后娘娘。”
院判叫上慕容桀,是为了避嫌,因为他不知道夏子安的治疗方案到底会出什么问题,所以叫上摄政王做个见证,证明一切都是夏子安出的主意。
慕容桀怎不知道院判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也想进一步了解到梁王的情况,便允诺了。
太子也是想跟着前往的,但是皇后叫住了他,“桥儿,你过来与本宫一同为你皇兄念经,求佛祖菩萨保佑。”
他只得道:“是,母后!”
保佑?不,他只会诅咒他,让他快点去死。
子安与慕容桀院判三人出了外殿,慕容桀见子安脸色苍白得很,且行走无力,想来她是没有用饭,便吩咐了杨嬷嬷,“你去准备点心给大小姐。”
子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折腾了一天,她确实饿得很,加上内毒外伤,体力快不支了。
慕容桀接收到她感激的眼神,冷冷地道:“本王只是怕你晕倒了耽误治疗。”
子安自然知道,但是,越是在落难的时候感受到的暖意,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终究是比算计阴谋强。
她轻声道:“谢王爷!”
落难时候的一碗水,一个馒头,一碗饭,都是莫大的恩惠。
杨嬷嬷随便挑了些点心上来,子安迅速吃了几块,就着一口茶水咽下,肚子才有充实的感觉。
杨嬷嬷一路带着她进宫,又知道她在府中遭遇的那些事情,更见她救醒了梁王殿下,对子安早就刮目相看了,见她匆忙吃点便停下来,便道:“再多吃点,多吃点才有力气。”
第二十七章说服摄政王
子安道:“不了,谢谢嬷嬷,我今日未曾吃过东西,若一次吃得太饱,反而不妙,这样就够了。”
“那好吧!”嬷嬷命人撤走点心,再命人煮茶上来,自己也就退出去殿外伺候了。
慕容桀看子安的眼神也多了一分奇异,此女确实不简单,这杨嬷嬷是跟了皇后多年的人,见惯宫中冷暖,竟被她短短半日便收复了,旁人即便是几年的心思都没办法做到的。
子安吃完后,便看着院判问道:“大人,我想知道梁王殿下两次发作的情况。”
院判点头,遂把梁王两次发作前后的事情说给她听,包括发作时候的处理以及推测有什么后遗症,他都以他的见解说了出来。
子安听了之后,大概知道梁王的初步情况。
她想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慕容桀,“王爷,梁王殿下如今的情况,最严重的是他有可能引起的肺炎,肺炎可以在两三个时辰之内,急速发作,引起呼吸困难甚至窒息,皇后娘娘不同意施针缓解梁王的呼吸问题,使得我们当前的治疗要十分保守,梁王也得忍受比较长的痛苦。”
慕容桀没想到这个吸入性肺炎这么严重,不禁蹙起了眉头,“那保守治疗是如何治疗?”
子安道:“给氧。”
“什么?”慕容桀一时听不明白她的话,“给养?”
“氧气,氧气就是…”子安想尽可能地解释得简洁一些,因为这个摄政王看起来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氧气是我们呼吸的空气里的一种气体,现在梁王缺氧,会对身体的各个器官造成损害,会引起氧气不足导致的各种问题发生,所以,目前最要紧的就是给氧气,然后,再消炎,最后才处理身体其他的问题。”
院判开始是支持子安的,但是听她说什么氧气是空气里的一种气体,不禁觉得荒诞,忍不住反驳道:“空气就是空气,还有什么气体?莫非这空气还能分好几种?”
子安想跟他解释空气的组成,但是现在解释比较费时,要让他懂得更是困难,便道:“院判大人相信我的话吧,我不会害梁王,梁王若出事,我自身难保,我让您来,就是希望您在最大的程度内支持我做的任何治疗方案。”
院判在官场许久,虽不说老奸巨猾,但是一定的防护心是有的,否则也不会请摄政王前来作证。
但是,听了子安说这句话,看到她眼底的诚恳,他竟有些动摇了,迟疑了一下,他道:“但是,你要如何给氧气?你说氧气就在空气里,呼吸不就行了吗?总不能说你抓一把空气然后把氧气给剥出来吧?这多荒谬!”
子安也愁了眉头,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难题,在这里没办法把氧气分离出来。
分离氧气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通过空气中各个气体的沸点来进行降温分离,但是,她没有办法把温度降低到负一百八十三度以下。
她想到的是山林,在现代的人也愈发重视空气含氧量,所以总会有一些风景区以天然氧吧出名吸引人过来调养身体,当然,是不如医用氧气,但是,目前看来,是唯一的办法。
不过,如今移动梁王到山林中去也不现实,她想了一下,这御花园应该有大量的植物,而速生的植物是释放最多氧气的。
“王爷,这宫中有没有榕树?”子安问道。
慕容桀道:“榕树?长生宫中,还真是满园都是榕树,临近水边。”
子安大喜,“真的?那就太好了,请王爷说服皇后娘娘,速把梁王殿下移送到长生宫,且不要住在宫里,就在榕树林和水边放一张长榻,让梁王殿下就躺在那里。”
“为什么?”慕容桀觉得不知道该不该信她,甚至有些失望,之前见她治疗还挺靠谱的,这一会儿又是分离空气又是移送到大榕树那里去,这不是治疗,这是折腾。
子安有些焦虑,也有些烦躁,在现代无论她决定任何的治疗方案都不会有人问他为什么,因为她本身就是权威。
但是,在这里她卑微得就像尘埃一样,所做的决策,都需要跟一大堆的人解释为什么,这用来解释的时间都去了一大半了。
“因为,”子安只得耐心地解释,“榕树和一些速生植物,尤其是临近水边的植物在申时左右经过光合作用后释放的氧气是最充分的,这个地方的氧气高于我们现在所处的室内空间。”
她预算要解释光合作用,也准备了一套说辞打算慢慢解释,因为,她要说服摄政王与院判,就得把一切都解释通透。
然而,慕容桀听了她的话之后,却没问什么,只道:“你与院判在这里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本王进去与皇后说一声,顺便安排移送梁王过去。”
子安大为感激,“谢王爷!”
慕容桀眸子灰暗地瞧了她一眼,说了句冷冰冰的话,“夏子安,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
说完,他便转身进了内殿。
子安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之前以为皇后与摄政王斗得厉害,摄政王会不乐意见她救梁王,但是现在看他是很紧张梁王的,这样,她就不担心因为救了梁王而得罪摄政王了。
只是她到底不是混阴谋出身的,所以也估摸不准摄政王是真的关心还是假的关心,如今只能是见一步走一步了。
只盼着摄政王始终记得梁王是他的亲侄子,念着这一份亲情就好。
她收拾了心情,与院判商议一下后续的治疗,院判听了她的话,虽然不大理解,但是,他问了一句,“你有多少把握治好梁王殿下?”
子安想了一下,道:“只要能抑制,不加重感染,把握还是很大的。”
院判沉默了一下,抬起头坚定地道:“好,本官信你,虽然毫无理由,毕竟你说的那些都太过荒诞,但是,你确实让梁王死而复生,冲这一点,本官支持你任何的决定,也与你承担所有的后果。”
子安知道院判能说出这句话来,是给了她莫大的信任,她之前只想说服他尽可能地不要干预,没想到他会这般的支持,当下信心大增,“有大人的支持,我一定尽力。”
也不知道摄政王是如何说服皇后的,总之,当他再从内殿出来的时候,便神色明朗地道:“你准备一下,马上就要送梁王过去了。”
第二十八章沐浴
梁王被移送到长生殿,在送过去的时候,皇后特意传了子安过去。
她盯着子安,神色颇为严厉,“本宫不知道你有什么心思,做什么打算,又是如何说服王爷,让他强硬做出这个决定,本宫是不同意的,但是,摄政王有权下任何的决定,本宫只得配合,若在这里,梁王出了任何的事情,本宫都要算在你的头上。”
子安没想到摄政王是强行下令的,看来他有些权限比皇后高,不过,自己也因此得罪了皇后,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自己是真的需要谨慎行事,否则,这脑袋能不能保住,还另说。
她抬起头,直视皇后,“皇后娘娘,臣女没有任何的心思或者私心,医者之心,天下大同,更莫说如今臣女医治的是尊贵的梁王殿下,臣女只会根据病情做出对病人有利的方案,否则,臣女不需要冒险折腾这么多,请皇后娘娘信任臣女,臣女定当以所学所知的一切,全力医治梁王。”
皇后盯着她良久,才冰冷地道:“御医跟本宫说,梁王如今的情况不宜移动,更不宜在这空旷的地方见风,但是你固执为之,且得了摄政王的信任和支持,他的决定,本宫并非全然不能抗争,只是因皇上曾下过旨意,他可超越后宫任何一人,做出任何的决定,你是个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如何掂量其中分寸,若你因为私心选择靠拢摄政王做出有害梁王的事情,本宫就是不惜一切,也要你脑袋搬家。”
这最后一句话,威胁的意味很重,子安知道应该是摄政王强行威逼她迁移梁王到长生殿所致,她本来就不信任摄政王,如今摄政王独断独行,怎不让她更加疑心?
因此连带到现在已经对自己充满了怀疑与不信任,甚至觉得自己居心叵测。
子安知道再怎么保证都没用,还是要以事实说话,所以,她道:“臣女明白了。”
皇后瞧了瞧她血污遮蔽的脸,不甚耐烦地道:“趁着如今还在迁移梁王,本宫命人带你下去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再过去。”
“谢皇后娘娘!”子安叩谢。
杨嬷嬷亲自带她下去,自然不能在皇后宫中沐浴,而是带她到杨嬷嬷自己住的地方,有一个浴室,是几个嬷嬷一起用的。
子安把头浸到水里,水温有些偏热,刺得她伤口微痛,但是这种洗净的感觉让她心情顿时愉悦起来,身上的粘稠也一下子消失,变得清爽无比。
她用针给自己刺了两针,让自己撑过这一阵子。
杨嬷嬷给她取来一身衣裳,是一些嫔妃们入宫的时候穿的旧衣裳,子安身材偏瘦,穿上显得腰间盈盈不足一握,脸上的血污洗清之后,露出一张美丽却略显苍白的脸,杨嬷嬷随意为她涂抹点脂粉,遮蔽苍白与嘴唇的干燥,整个人就大变了起来。
杨嬷嬷也不禁叹息道:“多好看的一个姑娘,两度进宫,都是满身伤痕,又脏兮兮的,大小姐的家人,怎么就这般…哎”
她以叹息结尾,显然也是有分寸的人,知道不该妄自议论大臣的家事,只是确实是忍不住,才说这么一两句。
子安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疼惜的意味,她微笑着说:“还好,得嬷嬷爱惜,我也算是有福了。”
嬷嬷瞧了铜镜中的她一眼,道:“得奴婢爱惜无用,得皇后爱惜才有用,但是要得皇后爱惜,就要治好梁王,御医做不到的事情,你能做到吗?”
嬷嬷不是质问,而是询问,她是真的希望夏子安能治好梁王。
子安轻声道:“嬷嬷放心,我会尽力而为。”
嬷嬷淡淡地道:“在这宫里,尽力是无用的,过程也是无用的,最重要的是结果,若结果不如人意,就算你过程多努力都不会有人在乎。”
子安轻声道:“谢嬷嬷教诲。”
嬷嬷还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有些话,不能现在说。
子安从铜镜里看到杨嬷嬷的神色,她心里明白,其实所有人对她都不抱有信心,就连摄政王都没有,他是因为知道御医没有法子,才放手一搏。
子安并没有感受到压力,她尽可能地放空一切,以一个医者的心态去医治梁王。
唯有这样,才能够做最准确的决定。
头发没办法全部擦干,还有些濡湿,但是因时间仓促,杨嬷嬷随意为她挽了个松垮垮的发髻,让头发自然散水分。
来到长生殿,呼吸到第一口空气,看到这里的一切,子安知道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长生殿是没有嫔妃居住,因为这里距离前殿比较远,地处偏僻,一条溪流从左侧流入长生殿外的湖中,湖边种了一排柳树,柳树后全部都是榕树,真的是好大的一片榕树林,一直从湖边延伸到长生殿里面。
梁王被安置在榕树林的亭子里,亭子四面挂了凉席,凉亭里的椅桌被全部移走,放了一张长榻,梁王就躺在长榻上。
凉亭外的盆栽都被搬走,清空出来放了几张椅子,皇后便坐在正中,手里端着一杯茶,显得心事重重。
太子一脸不耐烦地坐在皇后身边,见子安过来,他抬起头,眼底有些诧异,他见过夏子安几次,之前在相府见她,美则美矣,却畏畏缩缩毫无灵气,小家子气甚重,婚礼那日,又过于尖锐,只是如今落落地做过来,神色平静,略施脂粉的脸白净绝美,竟比夏婉儿还要美上三分。
摄政王正交代着底下的人办事,看到人影绰绰,他抬起头,对换妆后的子安也没有觉得惊艳,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又继续吩咐。
院判和几名御医站在一边,刘御医已经不见了,看样子是被人打发了下去。
子安上前见过皇后与太子,皇后抬眸瞧了她一眼,“现在要做什么?”
子安道:“皇后娘娘,如今要先固定梁王殿下的脖子,过半个时辰左右,他会醒来,所以先要固定好,慎防他乱动再度受伤。”
“你去吧,需要什么,跟本宫说就是!”皇后不若之前尖锐,想来是经过深思之后,觉得目前也只能依靠子安了。
固定脖子,需要绷带和小巧的木板,这些子安自己动手,量度过梁王脖子的长短后做了调整,然后开始做腿部骨折的固定。
她没有放药,甚至连药水都不浸泡,这点院判提出反对,他认为既然要固定伤处,应该放点药渗透进去。
子安不知道他们的药水是如何调制的,尤其脖子,若药水的气味太过刺激,会影响呼吸。
加上固定之后,她会用灸,灸能够扩张毛孔,做皮肤渗透治疗,实在没有必要这个时候下药。
第二十九章皇太后
子安做完这一切,梁王还是没有醒来,呼吸依旧急速,且胸腔的喘鸣还是和原先一样。
从肉眼看过去,梁王没有任何的进展。
甚至有御医提出质疑,在呼吸这般困难的情况之下,固定住脖子岂不是更加不妙?
御医质疑的时候,皇后眸色冰冷地看着子安,子安蹲在榻前,静静地再度检查着梁王腿部的伤势,并且,顺便检查梁王的旧伤,她眼角余光能看到皇后,皇后冰冷的眸光她也能接收到,她心头悄然叹气,只能摒弃一切外在因素的影响,专心做她的事情就好。
宫人熬了汤药上来,这是御医开给子安的,用来清毒,子安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方才沐浴的时候为自己下针,凝聚了点体力,如今也在慢慢地流逝,她太累了,伤痛和身体的余毒让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凝聚精神,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治疗之外的事情。
初步估计,梁王的腿应该是断了骨,但是衔接不好,骨头生长错位,压住了神经线,所以行走不便。
她用手都能摸到断骨处长出来的骨刺,根据这个推断,她可以想象梁王平日还得忍受强大的痛楚,生骨刺的痛楚是常人难以理解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这种时常的痛楚,是否造成他脾气暴躁的原因?
太子再也忍不住了,冲子安厉声道:“你说皇兄会醒来,现在都过去那么久,怎么还没醒来?看情况反而更严重了。”
太子的质问,撕开了压抑的宁静,皇后也坐不住了,盯着她,“他什么时候会醒来?”
子安回答说:“皇后娘娘,这大发作后的嗜睡期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是一般在一两个时辰后,请皇后娘娘再等一下。”
太子冷冷地道:“敢情我们都被你戏弄在掌心之上,一会要迁移过来,迁移过来之后也没任何人进展,又说会醒来,等到如今还没半点动静。”
慕容桀淡淡地开口,“再等一下吧,人都搬过来了,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太子哼了一声,“不是本宫要质疑皇叔的决定,只是皇叔一向挺聪明,这一次怎么被人牵着鼻子走?”
慕容桀看着太子,眸色异常冰冷,“你若也觉得本王聪明,就闭上你的嘴巴,等着就是。”
慕容桀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太子说话,往日纵然多不喜欢,表面都维持着客气,但是现在当着皇后的面,也如此疾言厉色,可见他的情绪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子安低头不语,她尽可能地不想受到影响,但是很难,在这里的都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人,无论谁,都能一手摁死她。
就在局面难以控制的时候,听得有人高喊,“皇太后驾到,令贵太妃驾到!”
皇后慌忙站起来,上前迎接。
在场的人都跪下来,子安也跪下,她微微抬头,看见一众宫人拥簇着两名身穿华服的贵妇过来。
两人的面容都是极为相似的,子安从衣着判断,走早左侧的是皇太后,她的眉目比较温和,只是眉心蹙起,一脸的担忧。
而在右侧的那位令贵太妃,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戾气十足,脸颊的皮肤下垂比皇太后严重,法令纹很深,眸光也锐利异常,一眼看过去,觉得她比皇太后更威仪。
“臣妾参见母后,参见贵太妃!”皇后福身行礼。
皇太后皱着眉头,“阿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通报哀家?”
皇后解释道:“母后请息怒,臣妾只是怕惊动您老人家,怕您担心。”
“都这么严重了,哀家能不担心吗?”皇太后疾步走过去,上了台阶,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子安,掀开凉席进去。
看到了无生气的孙儿,皇太后泪水滑落,“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刚才听得宫人来报,说他是死里逃生的,这到底是什么病?”
院判上前,“回皇太后的话,梁王殿下,是羊癫疯发作!”
皇太后勃然大怒,“胡说八道,他是皇室子孙,怎可能有这种邪病?是不是诊断有误?”
院判见皇太后震怒,慌忙跪下,“皇太后息怒,臣与诸位御医一同诊断,确定是羊癫疯。”
令贵太妃冷着脸走过去,环视了在场的人一眼,冷冷地问道:“谁是夏子安?”
子安心中咯噔一声,跪着回答:“回贵太妃,臣女是夏子安!”
看来,有人在皇太后与令贵太妃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是谁会这样做呢?子安根据原主残留的一些记忆,得知令贵太妃是摄政王慕容桀的生母,已经住在了摄政王府,而皇太后与令贵太妃又是亲姐妹,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皇太后这些年已经不怎么理事,后宫的事情全部交给了皇后,所以,才造就了皇后独大的局面。
她们过来的目的若是针对自己,那就太不妙了。
令贵太妃厉声道:“抬起头说话!”
子安依言缓缓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锐利异常的眸子,她的面容沉着威严,眉心凝成一个川字,倒不是因蹙眉造成,而是长年累月拉着脸皱着眉头造成的。
子安觉得,她是完全抢了皇太后的锋芒,皇太后纵然是冷着脸,可站在她的身边,却让人有种慈眉善目的错觉。
“是你让梁王移来此处的?”贵太妃再厉声质问。
子安道:“回贵太妃的话,是臣女的主意。”
贵太妃冷道:“你的主意?你的主意竟也能说得动皇后?你是什么东西?”
皇后当下就回答说:“贵太妃,本宫没有同意,是王爷坚持为之。”
皇后的态度不是很好,言下之意,就是说你儿子独断独行,没有征得她这个皇后的同意。
慕容桀神色冷淡地道:“母妃,是儿子的主意。”
贵太妃眼底透露着失望,“你的主意?你竟然如此荒唐?”
慕容桀道:“儿子相信夏子安。”
“相信她?”贵太妃不禁冷笑起来,“御医也都赞成搬过来吗?有病之人,在这四处通风的地方躺着,风又是这样的大,好端端的人都得病,莫说本就有病之人。”
子安听这说话的态度,便知道他们母子的关系也不好,不禁头痛至极,这宫里的关系实在是太混乱了,做母亲的看不惯自己的儿子,兄弟的恨不得对方死,这宫里的水要比相府的更深啊。
第三十章醒来
慕容桀听了贵太妃的话,解释道:“母妃,这夏子安懂得针灸之术,且十分精通,方才阿鑫已经闷过去了,幸好是她入宫才救醒,儿子认为,她的医术远在…”
皇太后的咳嗽声,打断了慕容桀的话,贵太妃便立刻厉声道:“胡说八道,一个女子的医术,如何比御医的还精湛?不许胡闹了,赶紧把人送回去,别留在这里吹风。”
子安顿时便明白过来,贵太妃并非是在呵斥摄政王,她是在保护摄政王,对梁王迁移到此,不满的是皇太后,皇太后也不允许一个女子为梁王医治,觉得她的医术不如御医。
贵太妃担心儿子会得罪皇太后,所以,便以母亲的身份逼他把梁王送回去,免得要承担后果。
子安确实是低估了宫中局势的复杂性,她本来以为只要皇后同意她为梁王医治,剩下的就是治疗问题,没想到后来皇后不同意她,反而是摄政王配合了她的方案,以为妥当,却没想到又杀出个皇太后来。
她抬起头,只见慕容桀那俊美坚毅的脸庞已经笼上了一层阴霾。
慕容桀道:“人刚搬过来,又挪走,这一路颠簸就够他受的了,夏子安说他很快就会醒来,暂且等一下,等他醒来之后再做打算。”
贵太妃看了一眼皇太后的脸色,皇太后神色十分的不悦,但是并不言语,只是坐在榻前,伸手抚摸着梁王的脸庞。
贵太妃道:“不可耽误,赶紧送回去吧,夏子安说会醒来,御医怎么说呢?”
说完,她看向院判,“梁王是否一会就醒来?”
院判犹豫了一下,回答说:“贵太妃,梁王殿下昏睡有一个多时辰了,应该差不多会醒来了。”
其实他不知道,但是他既然答应了子安要尽力配合,如今也只能这样说了。
皇太后缓缓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道:“既然连院判都这样说,那就再等一刻钟吧,一刻钟后若不醒来,马上送回去。”
子安暗暗着急,这哪里能说规定时间醒来?有些人在大发作之后,会昏睡一天,情况是因人而异的。
皇太后说完之后,看着子安,“你就是悔婚梁王的相府千金夏子安?”
她的话不徐不疾,也仿佛没带什么情绪,但是子安抬着头,能清晰看到她眼底的厌恶。
子安道:“回皇太后的话,臣女正是夏子安。”
“你师从何人?”皇太后又问,声音已然是有些不悦了。
这个问题,没有人问起,甚至连子安自己都不曾想过要解释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