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非夜看了她一眼,见她又是一身华丽绣金丝的红衣,不由地翻了个白眼,道:“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明白?”江琉莹好笑。
“就凭你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是不会了解底层的疾苦的,也不会明白,忍辱偷生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力气,才能活得像个人。”
江琉莹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便有些气闷。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哪知对方却仍是一脸“我就看不爽你你能怎样”的表情。
江琉莹气急,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啪!”地一声,清脆响亮,让四周围观的重冥教弟子都震惊了。
他们愣了一会神,便四下散开去,这种教主夫人教训教主的戏码,一般来说是关上门来干的。
倘若他们看到了,没准会被挖掉眼珠子。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阿弥陀佛。
“你这个泼妇!我跟你没完!”白非夜捧着脸,怒目相向,眼看着俩人就要打起来了。
闻讯而来的白琳琅见状,立即拦在二人中间,她看了眼江琉莹,没说话。紧接着,她便转过身,同样是一巴掌反手打在了白非夜的另一边脸颊。
“啪!”地一声,打得比江琉莹还用力,这让绿绮都忍不住捂上了眼睛。
“姐姐!你干什么!”白非夜捂着双颊,怒吼:“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帮着这个泼妇!”
“你说谁是泼妇?”江琉莹眼睛一瞪,眼底立时充满了杀机。
“非夜!给我道歉!”白琳琅再次张开双手,拦在二人中间,道:“不许这样对琉莹!”
“……”白非夜一脸愕然,他看着眼神凶狠的白琳琅,再看了眼她身后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的江琉莹,良久才道:“如果当初你也能这样保护琉莹,她也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
“所以你在怪我?”白琳琅恶狠狠的,眼看着又要落下一巴掌。
白非夜长叹一口气,突然失去了跟她们置气的兴趣。
他失魂落魄的转过身,朝着后山飞去。
白非夜走后,江琉莹也离开了。
二人武功极高,转瞬之间,身姿一闪,便让所有人都摸不清去向。
白非夜气闷,独自来到山巅,坐在江琉莹的衣冠冢前,他最熟悉的那个位置上。
他每次只要不开心了,就会来这里,陪她聊聊天,说说话。
巨大的墓门矗立在山间,与白秋寒夫妇的墓穴同在一处。
白非夜坐靠在墓碑前,喃喃道:“琉莹啊,今天我在柴堆里看见了一颗芋头,芋头没有死,反而还发芽了!你说,连一颗脱离了土壤的芋头都能活下来,你会不会也没死呢?你会不会回来找我啊……不,你肯定不会了,当年我那样伤害你……”
白非夜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他再次灌下一大口酒,不一会儿就喝得烂醉如泥。
江琉莹此刻,正站在墓穴的后面,听他对着墓碑说话。
她能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有多颓废。多无助。
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窝囊废呢?
此刻,她很想上前,再胖揍他一顿。
(作者有话说:今天应该不会更新了,要更也是12点以后了,亲们早点睡,我会保持更新直到完结的,么么哒~~~)
☆、第六章 落花人独立(1)
傍晚,白琳琅收到了最新一期的《江湖月报》。
江湖月报的主题是武林大会。
此届武林大会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整整三年,地点已定在无双城举行。
据传,无双城经过三年前一役后,得到了皇族的补助,在那片曾被火攻的废墟之上,重建了一座水火不侵的新城。
无双城不再毗邻水乡,四周更铸起了十丈高的城楼,城楼宽厚足有丈余,每隔一尺,就有一座箭塔。城墙东南西北各有一扇城门,进出必须经过重重盘查。
只有在武林大会那几日,无双城的城门才会大开,广纳武林英雄侠士。
无双城在这一期《江湖月报》上,被描述成铜墙铁壁般的存在,似乎再也没有人能撼动它的江湖地位。
末了,余少磊还暗讽了一把白非夜三年前为美人而死的‘义举’,称他是重冥教教史上最痴情的一任教主。
白琳琅看完便气得浑身发抖,只听“哗啦”一声,便将把月报揉成了一团,往窗户外头扔了出去。
江琉莹恰好走来,便见头顶飞来一团不明物体。
她下意识抬手一掌,那团报纸便在她的头顶爆炸。
江湖月报变成了碎纸片,在她的身边纷纷扬扬地落下。
片片纸花在她身边盘旋飞舞,和着她赤色的裙摆,和她清冷又微微上挑的眉目,美得如梦如幻,让在场的人不禁都看呆了。
“什么东西?”江琉莹看着四周的纸屑,疑道。
四周的人还沉浸在她的美色,以及一举一动都张扬无度的气场里不可自拔,根本没有人听见她说话,更别提回答她了。
许久,才听见白非夜如魔似幻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江琉莹抬眼看去,便见白非夜站在楼上,正靠着窗户,捂着肚子大笑不止。
“你笑什么?”江琉莹疑道。
“哈哈哈哈……我笑还好扔过去的不是一坨屎,不然你现在……哈哈哈哈哈……”
“……”
江琉莹面色一滞,下一刻,一股飓风便由她的掌心而起,配合她中气浑厚的尖啸,向着白非夜的窗户飞去。
“你!找!死!”
江琉莹说完,只听“哗啦啦”一声巨响,白非夜带着他的尖叫,便连同窗户一起,被吹到了远远的天边,再也看不见……
四周人群这才缓过神,紫衣紫衫立刻去找自家教主,一会儿也不见了踪影。
江琉莹则不理她们,径直飞身而起,绕过那些纸屑,闪身飞进了白琳琅的房间。
白琳琅微张着嘴,惊道:“非夜他……没事吧?”
江琉莹淡淡摇头:“死不了。”
“啊,那就好,您教训得很对!非夜从小无人管束,性子就是欠抽,”白琳琅愣愣地颔首,喃喃道:“是该狠狠的抽他……抽……”
“姐姐。”江琉莹见她精神有些恍惚,便打断她。
白琳琅回过神:“嗯?”
“今天我来,是想跟你要两个人。”
“什么人?”
“您知道,我没有带奴婢,身边没有人伺候,不大方便。”
“哎呀,你看我,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白琳琅猛然站起身,换来绿绮,道:“给江宫主安排的侍婢何在?”
“回圣姑,都在兰亭院里候着呢。”
白琳琅颔首:“好,你去通知她们,我们这就过去挑。”
“是。”
“等等,”江琉莹叫住绿绮,道:“不必兴师动众。”
“那您的意思是……”
江琉莹并不迟疑,直道:“我听闻这重冥教中,有一‘红楼’十分出名,传言里头各个都是国色天香的美貌女子,我想要她们给我当侍婢,不知方便否?”
“红楼?”白琳琅一愣,随即看向绿绮,问道:“红楼里还剩几个人?”
“回圣姑,不到十个。”
“这……”白琳琅为难道:“琉莹啊,这红楼里数来数去不过十人,且都是残花败柳,你……”
“不碍事,”江琉莹打断道:“我是找侍婢,不是娶媳妇。残花败柳无碍,只要没断手断脚就成。”
“那好,一切但听您的吩咐,请您跟我来。”白琳琅说完,便率先走出门。
一行人不疾不徐,往山下走去。
三人途中路过江琉莹寝宫的时候,便见她的儿子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小公子穿着很大号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似乎与镜双宫的奴隶船上那些人穿的衣服一般模样。只不过他的身材太过矮小,而囚服太长,所以被剪掉了一截,看上去更是有些莫名其妙。
小孩浑身上下邋里邋遢,感觉至少三个月没洗澡了。
他的侧脸尖尖的,一点儿肉都没有,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副静止地骷髅架子。
那画面真是太凄凉,太让人揪心了。
这是亲妈么?
后妈也比这强啊……
白琳琅心中腹诽,面上却带着微笑,昧着良心夸赞道:“小公子真漂亮呀,他叫什么?”
“二狗。”
“嗯?”白琳琅以为自己听错了,“尔苟?”
“二、狗。”江琉莹一字一句道。
白琳琅微微一惊,但很快便缓过神来了。
按照她带小孩的方式,给儿子取这么个名儿也不足为奇。
白琳琅由衷赞道:“真是好名字啊!新颖!好记!朗朗上口!”
江琉莹抄着手,一挑眉毛:“我也是这样认为。”
(作者有话说:应该还有2-3章,多谢金金,小瓶子的打赏,爱你们~)
☆、第七章 落花人独立(2)
红楼在玉竹峰的半山腰上,距离双月崖有半个时辰的水路距离。
镜双宫的船一直停泊在口岸,没有人敢动它,三人便直接搭乘镜双宫的大船,向玉竹峰驶去。
船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奴隶,他们大多挤在狭小的船舱内,每个人睡觉的地方不足一尺宽,可说是人贴着人,人挤着人。
但是这些奴隶没有丝毫的怨言,江琉莹指哪打哪,唯她马首是瞻。
“江宫主,您这船上,都是些什么人?”白琳琅不由疑道:“他们每日都生活在这船上么?”
江琉莹颔首:“十年前,他们便与我立下了赌约。比武输给我的人,这辈子要么死,要么给我当马夫,一生不得毁约。”
白琳琅惊讶地看着船上的人,他们之中,有些胡须已经花白,皱纹横生,显然年纪比她们三人加起来还大。
“他们真能遵守誓约?”白琳琅吃惊道。
江琉莹微微一笑:“不遵守誓约的,都已经死了。”
“……”白琳琅咽了口口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美艳双眸,心道此人明明/心狠手辣,却又长了一双美艳惊人的眼睛。
她的眼眸里散发出的,时而凶恶,时而凌厉,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天真又不谙世事的模样。
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白琳琅实在是好奇。
好奇她这面纱下,究竟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三人到达玉竹峰的时候,恰好到饭点。
玉珠峰内重峦叠翠,幽谷空灵,竟再也闻不到那股子引人作呕的血腥气了。
江琉莹缓步走在山间,眉头微蹙,显得有些不满,似乎熟悉的家被人粉刷一新,再找不到‘家味’了似的。
“可是身子不舒服?”白琳琅担心地看着她,说完,立即吩咐绿绮道:“去找几个人抬一顶轿子来,这山林路滑,江宫主千金之躯,怎能劳累?”
“不必了,我自己走。”江琉莹颜色淡淡,摆了摆手。
她足尖一点,便飞身而起,踩着树梢一路向山上飞掠而去。
白琳琅和绿绮二话不说,飞身跟上,但是任她二人如何追逐,始终都摸不到江琉莹的踪影。
她们只能看见赤色一点,在深绿的山间小道上闪过,转眼又消失不见。
过了好一会,白琳琅实在追不动了,索性便停了下来,叉着腰气喘吁吁道:“江宫主她走那么快,没有我们的指引,她能找到红楼吗?”
绿绮也累了,喘着粗气站在一旁,道:“看江宫主的身影,连个弯儿都不带打,显然目标明确,且胸有成竹。”
绿绮迟疑了一会,接道:“圣姑,恕奴婢多嘴,您觉不觉得……”
“觉得什么?”
“觉不觉得她有些像一个人。”
“一个人?她不像人难道像鬼吗?”白琳琅狠狠一瞪眼,下一刻,她的心却似被绿绮狠狠戳了一下,猛然一沉。
白琳琅一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难道……”
二人的眼神交汇,白琳琅和绿绮都是狠狠一点头。
白琳琅“啪”地一拍手,道:“怪不得我总觉得她面善,原来是她!”
绿绮又道:“圣姑,此事要不要禀告教主?”
白琳琅想了想,摇了摇头:“红绫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他,等再过些时日,让非夜再与她多接触一会,或许二人就能忘记前嫌,重新找回当初的感情,恩爱如初了……你那是什么表情?”白琳琅说着,见绿绮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又是一疑,道:“难道她不是红绫?”
绿绮叹气,许久才道:“看来您也跟教主一样……”
“一样什么?”
被猪油蒙了心。
绿绮心中想着,嘴上却不敢这样说。
绿绮想了想,才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红绫已经消失很久,且她的穿着打扮,和气度风华,都与江宫主有七成相似,但是我从她们的眼睛里知道,她们绝不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
“江宫主的眼神里带着嚣张的气焰,一颦一笑似乎都在告诉旁人‘世上唯我独尊’。但是在红绫的眼神里,始终都带有一种‘奴’意。过去奴婢没见过江宫主,以为凭借红绫的身手,她就是江琉莹无疑。但是等如今见了真正的江琉莹,奴婢才发现,这才是真正的主子。”
“奴婢,她到死都改变不了眼神里的惧意。”
“而主子,永远都是主子。”
☆、第八章 落花人独立(3)
绿绮说完,白琳琅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承认,绿绮的话很有道理。
红绫的武功很高,喜着红衣,这与江琉莹极为相似。
但是二人,却又有着本质的区别。
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奴性。
一个清高孤傲到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绿绮又道:“您想一想,曾经是不是有那么一个人,她表面看似顺从,看似胆小怕事,但是她的眼神,以及她的所作所为,却始终不曾对人妥协过。这个人,您还记得是谁吗?”
白琳琅左手托着右手,右手抚摸着面上的乌金面具,思忖了许久,脑海里不停的过了一个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