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柴发出“哔啵”的声响,火光将宋景逸的面容照出一片朦胧的俊。

时间一点点流逝,司徒云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将眼睛缓缓睁开,看到我同宋景逸后,眼神先是震惊,然后便是宽慰。

“逸兄弟,沈…小姐?”

我嘿然一笑,宋景逸扶着司徒云坐了起来,他客气地同我们道谢。

“你怎么会落魄到这个山洞里来,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宋景逸拿着棍子拨了拨火堆,垂着头问司徒云。

“是我自己不小心,此番游历准备去鄞都。却没想到我雇的车夫竟是同山贼一伙儿的。他们将我的东西都给劫了,我趁乱逃了出来,却又在山林里染了病,昏过去之前,找到了这个山洞。再之后,我就遇上你们了。”司徒云思路很清晰地回忆着。

“这条路可真是危险啊!”宋景逸感叹道。

“可…司徒公子,你看着不像这么不精明的人啊?”我疑惑发问,问时眼睛特意瞟着他脸上的神情。

“是。”司徒云脸上含着歉意,道,“我就是长得太显智慧了,所以才让沈小姐误会了,真是抱歉了。”

我:“…”

宋景逸:“…”

我与宋景逸对视一眼,那个眼神的含义我们彼此都懂——这个世界上终于出现了一个比你还不要脸的人了!

待司徒云休息好了,我们便出了山洞。

宋景逸一行人都是乘马而来,司徒云的身体状况自然不适合骑马奔波,我便让他与我一起乘坐马车,我刚扶着司徒云坐上马车,就听见宋景逸在我身后,急急地道:“我也要坐马车!”

我撩开轿帘:“你不是不喜欢坐马车吗?这里头挤,坐不下三个人!”

话毕,我就放下了帘子。

可忽然车头一重,宋景逸跳上了马车,掀开轿帘,硬将自己塞了进来,笑呵呵地望着我同司徒云,道:“嘿嘿,我还不是担心司徒兄嘛!”

当初我哥设计这马车的时候,容量确实挺大,但后来知道我想要这马车后,就刻意精简了一下,省下了不少料工费的开支。所以,这马车容下三个人,确实有那么点艰难。

我也不明白,宋景逸一个爱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的少年,今天怎么突然就迷恋上马车了。

我撇过宋景逸一旁,走出马车,跳下去,嫌弃道:“我才懒得跟你们挤在一辆马车里。我去骑你的马。记住了啊!千万别打碎了我哥给我放在车厢里的琉璃花瓶还有玉棋子啊!”

“喂,沈音音…沈音音你这个人…”我快走了几步,到宋景逸座驾跟前,将他的话甩在了身后。

除了嘲讽我,他还能有什么新鲜话儿?

我站在“小草”跟前,抬手摸了摸它的马脸,小草跟我很熟,见到我异常的兴奋,嘶鸣了几声,将马脸在我的人脸上狠狠蹭了几下。

小草这匹宝马其实很有来历,当年,孟禾国将他们国家悉心培育的良种马进献给大周时,是有两匹的。

一匹被皇后给皇帝吹枕边风,吹到了宋景逸手里。一匹被皇子们孝敬到了我手里。小草和小泥是一公一母,在广袤的大周,它们孤单相伴,认定只有它们两个能够配得上彼此,其他的普通马匹,它们根本就瞧不上眼。

于是,因着这草泥马的关系,我时不时地要牵着自家的马儿去宋景逸的府上看两匹马调情。以至于,到了后来,小草只要见着我,就跟发情了似的,拦都拦不住。

估计在它眼里,我就是个代表爱情的符号,我是它马子的手下,照顾它俩,给它们吃好喝好,还带它们放风,谈情说爱。

我翻身上了小草的背,摸了摸它的鬃毛,给它打气,道:“为了爱情,奔跑吧!”

小草兴奋地狂奔起来。

奔了一会儿,我看见韩远在在前头,便追了上去,在他一旁疑惑问道:“韩侍卫长,你们怎么今天回鄞都?”

按理说,刚处理完沈傲然的事情,宋景逸应当在颖邑还有些政务需要忙,不应该这么快就赶回鄞都的。

韩远在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痛苦中无法自拔,我看着他脸上似乎排泄不畅的神情,便宽慰他,道:“不想说就算了,不要勉强自己,人哪,还是该向前看的。”

我想,他可能刚刚躲在哪个角落里扬起头看了看天空,又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所以,这会儿,他还是很坚强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原本是要晚几日的,可爷去了沈府一趟,回来就说要赶回鄞都,也没说为什么。”韩远在镇定地答完我的问题,又一个人暗自忧伤去了。

我则在心里寻思,宋景逸回鄞都同去沈傲然府上有什么关系,他难道就厌恶沈傲然到这个地步了?连跟他在同一片天空下生存都不愿意?

不应该啊?

韩远在忧郁的同时,抽空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猜想,喃喃自语道:“爷他会不会是担心沈小姐一个人上路不安全?”

我愣了一愣,心中竟有丝莫名又奇怪的悸动和欣喜。

可未料到,韩远在补充道:“应该不是,估摸着是想叶小姐了,迫不及待想见到她吧?”

我腿用力一夹马肚,小草疯狂奔跑。我心里委屈,不带韩远在这么补刀的!

原本,按照预定的时间,是可以去驿馆住的。可眼下一场大雨,加之为司徒云治病耽误了些时间。暮色四合,夜里赶路不大方便,山林中又容易有野兽出没。刚巧山间有家客栈,我们便商量今夜暂且先住下。

我先宋景逸他们进了客栈,店家便迎了上来。

“姑娘,一个人?”店家弯着腰朝我而来,看到我身上的穿戴,眼睛仿若看到一堆金子一般放出奇异的光芒。

我正看宋景逸不舒爽,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便点了点头。

店家便笑呵呵地领着我进了房间,宋景逸他们随后也跟进了客栈。

本着不扰民的原则,韩远在他们一干侍卫都做了寻常农夫的打扮,刀剑什么的也都收了。

晚间,用饭时,我也同宋景逸他们分桌而食。

我愉快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鸡腿子,看着宋景逸怨毒的目光像匕首一样朝我扎来,我也并不分心。

“店家,怎么回事儿?”宋景逸端着手里的碗,愤怒地指着我,问店家,道,“怎么她那里有鱼有肉,我们只有青菜粥?爷又不是给不起钱!”

店家正在柜台后拨着算盘珠子,听见宋景逸的问话,急忙就冲了出来,好言好语解释道:“我们客栈庙小,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一直都冷清得很,储备自然也不多。有好吃好喝的,自然也是紧着人家一个小姑娘先,是不是?”

宋景逸将碗一放,筷子也一扔,据理力争,道:“可这差距也太大了吧?店家,你搞性别歧视我不怪你,可你也不能搞这么严重啊?”

“这不也是没办法吗?”店家恭谨道,“要不,这位爷,我帮你问问,那位姑娘愿不愿意同你拼个桌,一起吃?”

“不用问了。”我笑眯眯地拿起一只鸡腿子,狠狠咬了一口,道,“这里的都不够本姑娘吃了,没多的分给他!”

“你!”宋景逸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余光瞥见韩远在他们一个个不可察觉地弯腰去摸藏在鞋子里的短刀。

司徒云摁住宋景逸的手,调解道:“逸兄,算了吧?一顿饭的事儿,等到了鄞都,我做东,请你去最贵的酒楼,如何?”

宋景逸被司徒云劝下,缓缓坐下身子。韩远在他们也收了手,安心地吃起了自己的青菜粥。

我风卷残云地吃完一桌子大鱼大肉,拍了拍肚子,心满意足地离席了。

余光瞥见宋景逸快速地移动到我的桌子前,将我桌上的空盘扫了一圈,愤怒道:“臭丫头,连点肉末都不给我剩下!”

我欢欣鼓舞地离去。

白日里下了一场大雨,加之又是在山里,虽不是在冬日,可夜里却有些透骨的凉。我房间里的被子薄得很,便出了房门去找店家,找了一圈也没瞧见他的踪影,只好先回房再说。

却不料,在走廊里撞见了司徒云。他一袭白衣,脸上虽有病容,可立在月光之下,却是出奇的好看。可再好看,我对他也生不出什么觊觎的心思来。

我走过他身旁,他将我叫住。

“你在这里等我?”我问。

“是。今天还是要多谢沈小姐相救。”司徒云同我道谢。

我摆了摆手,绝不抢人家的功劳,道:“草药是老马帮你采的,是宋景逸帮你嚼碎的,是韩远在帮你喂下去的…我除了发现你以外,没做什么有用的事儿。当然,没有我,他们也能发现你。”

司徒云脸上一阵青白,岔开话题,道:“逸兄平日里挺谦和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沈小姐你,就好像变了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