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走,一边将手中的纸钱挥向天空,纸钱随风飘落,空中传来逐浪苍凉而悲怆的声音——

“冽儿,你还满头白发在三生石边痴痴的等吗?我可怜的孩子…逐尧皇不会再爱秦流苏了,你若再遇见她,她会跟你走的,不会再拒绝你了,不会了…孩子…”

逐浪一边说着,眼泪顺着他那英俊而饱经风霜的脸,流了下来。

他的脑海中,依旧是儿子那满头白发,孤独而寂寞的身影。

他的心,只是一颗父亲的破碎的心。

望着逐浪那佝偻的,三年便老了十多岁的背影,陆雪凝也心痛了。

她跟在逐浪夫妇身边多年,完全了解他对儿子的爱。

只可惜,造化弄人,他们父子始终缘浅。

“重新爱上?”

逐浪走后,陆雪凝的手捂着肚子,轻轻抚摸着。

不,她要让逐尧皇在重新爱上流苏之前爱上她。

孩子,她要孩子!

“哎…”

无涯揉了揉被绮罗打过的胸膛,又揉了揉被不悔敲过的腿,追着那两姐弟跟了上去。

“无涯哥哥,无涯哥哥…我的风筝又挂到树上去了,你像那次那样很厉害地飞到树上帮我把风筝取下来,好不好?”

这时候,五爷家的小郡主逐无颜刚好跑了过来,拦住了无涯子的去路,说道。

绮罗一听,猛 地回过头去,狠狠瞪了无涯子一眼——

“哼!”逐不悔也跟着哼了一声,脸上做着和绮罗同样的表情。

绮罗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哩哩哩…”

逐不悔回过头来,对着无涯子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然后就跟着他最心爱的姐姐找他母后去了。

“臭小子!!”

一向冷酷而淡定的无涯也被逐不悔气到了!

这混蛋臭小子奶娃儿明显是故意的,他在报仇,在抢他的女人!

“母后,母后…”

流苏刚换好了衣裳,处理了脸上的脏物,化了点淡妆,掩盖了脸上的苍白,又特意选了羽毛首饰将手腕上的肋红掩盖住了。

接着就听到一男一女两个同样动听的童声传过来,她转过头去,便看到她的绮罗和不会两个可人儿朝她跑过来。

绮罗越大越水灵,越漂亮;而不悔,和逐尧皇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太像太像了!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逐尧皇,只是性格要更腹黑一些。

顿时,她的心里又获得了许多的力量。

是的,为了她的两个宝贝,她也不能消沉。

“娘,父皇呢?”

绮罗走进来,便四处看,却没发现逐尧皇的身影,她不禁觉得奇怪,按说,三年后归来父皇应该会缠着娘不走的。

“父皇呢?不悔的父皇在哪里?”

逐不悔也跑到流苏的身边,仰起头问道。

看到两个孩子澄澈的期盼的目光,流苏的心突然一酸,鼻尖发瑟。

原以为,三年后是一家四口团聚的日子,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们的父皇国事繁忙,和我见过面之后就忙国事去了。”

流苏弯下身来,摸了摸不悔的头,怜爱地说道。

不会长的这么大,她都没怎么抱过他,因为那次被夹了手指,她的十指就变得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了。

但是,之前被逐浪绑着的时候,她为了准时赴逐尧皇的约,竟然挣脱开了那麻绳的捆绑,真不知道那样的力气是怎么来的。

“传绮罗来,朕很想很想她了。”

逐尧皇回到御书房,坐在桌案前,对冷眉说道。

他很想很想他的女儿了,三年过去了,小丫头不知道长大成什么样子了。

冷眉张了张嘴,未曾离去,要说不悔的事情吗?皇嫂交代了,谁也不能提不悔的事,要让他们父子“自己相认。”她还说,当皇兄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人儿的时候,一定会惊讶的下巴都掉下来,那画面必定很有趣。

可是如今…

皇兄变了…

逐尧皇威严的声音响起。

冷眉转身,走了出去。

逐尧皇坐在桌前,他依旧风华绝代,依旧英明神武。

这里的一切还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只是,空气中为何弥漫着一股他好似从未闻过的清新淡雅的香味,这是属于女人的味道。

抬头望过去,一幅画出现在他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他手顿了一下。

【五二五】4000字(4185字)

他的手顿了一下。

画上的女子,是他的秦皇后,她一袭紫衣,飘逸灵动,清新俏丽,那双眼睛灿若繁星,顽皮又可爱,如深潭一般吸引着他,让他的心莫名其妙地颤抖了一下。

他怎么会在这种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挂着皇后的画像,再看那落笔处,明明白白写着他的名字“尧”,还盖着他的印章。

这画,是他亲手所作,他如何会为一个并不爱的女子画像?

他见过他的皇后了,真的没有爱的感觉。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白色的绸布,展开在桌上,只见绸布上面印着十六个字——

“我心已许,此生不变;天地为证,日月为期。”

走出古墓之时,逐尧皇蓦地看到石门的墙壁上用鲜血写着十六个字。

时日已久,字迹已开始模糊,有些还剥落了,落名处只看得到两点了。

这十六个字仿佛一个深情的女子的诉说,字字敲击人心,他抬起手,抚摸着它们,心中一阵心悸,表情顿时变得深邃。

“皇上,这是…我写的,进古墓的时候,我用自己的血写的。雪凝对皇上的心意,此生不变,天地为证,日月为期。”陆雪凝连忙说道。

落名儿处已经被风吹日晒的看不见了,逐尧皇不会知道这是流苏写的。

这或许就是天意吧,天都不愿帮流苏,那么她陆雪凝横刀夺爱是天都允许的事情了吧,她这么对自己说道。

其实,陆雪凝看到这十六个字的时候也懵住了,她没有想到流苏曾经来过了,那么说来,两年前逐尧皇那次莫名严重的心绞痛便是感觉到流苏的到来吗?他那日对着墙壁说了那么多话的时候,流苏当真就在石门外吗?

“你写的?”

“是,是我写的,进古墓之前,我为表对皇上的心意,咬破手指…所写的血书。”

“那就带回去吧。”

逐尧皇折下树枝,用露出将这十六个字打湿,然后撕下白袍的一角,贴在上面,这十六个字便印在了绸布上,有些模糊,但是看的清楚。

陆雪凝站在一旁看着逐尧皇的举动,心中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长乐公主到!”

正在这时候,御书房外的通报声传来。

逐尧皇的视线从流苏的画像上收了回来,欣喜地朝门口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烟衫的半大丫头走了进来,眼角的那颗泪痣将她仙人般儿的气质衬托的更加出众了。

她是那种看一眼便会被深深记在心里的小姑娘。

他的女儿,长大了,已经十多岁了,长得好漂亮,可是他,却没能参与她的成长。

一股无比歉疚的感觉袭上心头,作为父亲,他太失职了。

当小绮罗看到逐尧皇那抹熟悉的颀长身影时,晶莹的泪珠就那么顺着粉红嫩白的脸颊流了下来。

“父皇…”她哽咽地开口,唤道。

逐尧皇走了过去,弯下腰,望着绮罗——

“小长乐…”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父皇…父皇…”绮罗扑进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脖子,眼泪流在他的龙袍上,“父皇,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哦。”

“父皇也想你,小宝贝,以后父皇不会再离开你了,往后的日子会一直陪着你。”

逐尧皇怜爱地抚摸着小绮罗的头。

“那我娘呢?父皇也不会离开我娘了吧,娘等你等的好辛苦。”小绮罗自逐尧皇的怀中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逐尧皇,“四叔为了救娘死了,死的好惨好惨,娘伤心愧疚地不得了,娘还和十三叔一起去打仗,解救黎民百姓…我娘这三年真的好辛苦好辛苦…父皇…”

说起流苏的点点滴滴,小绮罗的心中阵阵酸楚,更多的眼泪流了出来,再说到逐冥冽的死,她更是心痛不已。

她的大叔,她伤了他的心,没来得及弥补什么他就死了,这是大叔对她最大的惩罚。

逐尧皇听了,顿时眼中一凝,心里一阵发疼,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四叔死了?”

他回来之后急着见女儿,还不曾过问朝堂之事。

却突然之间从女儿的嘴里听到自己兄弟死去的噩耗!

“嗯,二皇爷爷用有毒的暗器杀我娘,结果四叔替娘挡下了那暗器,四爷死在了娘的怀里,父皇,四叔死的好可怜好可怜,娘哭的好伤心好伤心…父皇…你想办法把四叔救回来好不好?不然我娘会伤心一辈子的。”

小绮罗伏在逐尧皇的怀里,哭着请求道,“而且,我不想四叔死,我要我的四叔…”

逐尧皇听着绮罗的点点诉说,他那双明如镜的眼中闪过一丝难掩情愫,他牵着绮罗的手,说道。“父皇去找你娘,你自己先去玩。”

绮罗点了点头。

逐不悔躲在殿外,露出一个小脑袋看着殿内的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威严男子,眨了眨眼睛——

“这个人就是我的父皇?怎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呐?哼。”他撇了撇嘴,心中既有一种敬仰的感觉,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逐尧皇面色凝重地出了御书房,陆雪凝刚好端着亲手做的糕点走了过来。

“皇上…您这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吗?”

她弯腰行礼道。

逐尧皇看了她一眼,颔首点头。

“我也去,好么?我做了些新鲜的糕点,刚好要给皇后姐姐送过去。”

陆雪凝请求道。

“嘶,好痛,杏白,轻点轻点…”

流苏一边将手往回缩,一边求饶道。

杏白边替她涂药边看着流苏血痕累累的双腕,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皇上怎么这样呢?没看见您受了伤吗?也不过来看看。都三年不见了,不是该如胶似漆吗?”

正说着,门外便传来了通报的声音。

“快快快,快收起来…”

流苏听了,连忙将衣袖掳了下来盖住受伤的地方,又让杏白将创伤膏和药酒藏了起来。

刚弄好,逐尧皇便和陆雪凝一起走了进来。

流苏站了起来,看着走进来的两人。

她的心,一下子跌到了了谷底。她从未想过这样的画面,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一块走到她的地方来。

这画面,好刺眼,好扎心。

“雪凝见过皇后娘娘。”

流苏没有理会陆雪凝,只是看着逐尧皇。

逐尧皇静静地立著,一语不发,眼前的人依然是飞扬的华貌、挺拔的身姿、睥睨的眼神,与三年前并没有什么两样,流苏完全可以肯定,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别人易容假冒的,没有人会比她更熟悉逐尧皇的眼、逐尧皇的眉…逐尧皇的流韵…

但是,他在面对她的时候,所散发出的那种冷漠和疏离,却也不是假的。

他望着她,突然开口。

流苏站在原地不动,紧咬着下唇。他突然出现,又叫她过去,意欲为何?

“朕叫你过来。”

见她不动,逐尧皇再次命令道。

语气里没有半点温存,只有冷冰冰的命令,就像…就像在命令一个奴才一样。

“有什么就说吧。”

流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道。

逐尧皇的眼睛半眯了眯,“朕的皇后,一向如此大胆吗?见到了朕,竟然不下跪?!”

文华殿内的奴才们听了,顿时都长大了嘴巴,面面相觑。

没有人相信皇上会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和皇后说话。

皇上对皇后不是一向百依百顺,宠溺至极吗?

怎么这次回来,变得如此…如此生硬呢?

身后的陆雪凝眼中露出了终于放下心来的讯息。

杏白悄悄靠近流苏,小声说道,“皇后娘娘,这是皇上吗?”

流苏道:“半点不假!”

他,竟然要她下跪!他竟然要她下跪?!还是当着陆雪凝的面。

呵呵,从前她就算朝他弯弯腰,他都不许,他说她不是皇后,只是妻子,是他唯一的妻子,不许行任何礼。而此番,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她下跪!

她的心,真的好疼好疼啊,一波又一波的打击袭来,她都快承受不住了。

杏白顿时愣了…

逐尧皇凌厉威严的眼神扫射过来,杏白顿时吓得闭了嘴巴。

流苏拉住杏白,带著她慢慢屈膝。扑通一声跪倒在逐尧皇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臣妾不知皇上回来,怠君罪责难逃,请皇上降罪!”

杏白吃惊极了:“皇后娘娘,你…”

“皇上,你让我跪,我跪!”

这一跪,跪的她疼入骨髓。

跪的天地都为之动容,跪的从此两人之间横了一道栏。

逐尧皇冷冷地俯视著跪倒在地上的人,流苏的後颈线条优美,白皙的肌肤带著几份病态的苍色,无端端惹人怜惜…逐尧皇皱了皱眉,掩下心底说不清的莫名情绪,语气森然:

“把老四的死从头到尾跟朕说一遍”

流苏的身子轻轻晃了晃,杏白一把将她扶住,双目圆睁:“皇上,您怎么对皇后娘娘这么严厉,皇后娘娘的身子才刚…”

流苏一把抓住了杏白,组织她继续说下去,“杏白,你下去。”

杏白咬了咬下唇,只好离开了。

“你也下去。”

逐尧皇对站在他身旁的陆雪凝说道。

陆雪凝怔了怔,将手中糕点放在桌上,说道,“皇后姐姐,这是雪凝特意为你做的糕点。”

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只见流苏依旧跪在地上,逐尧皇双手背在身后。

他们之间那浓情蜜意,双宿双飞的感觉,确实已经完全没有了。

逐尧皇望着流苏,说道。

“皇上不都已经知道了吗?还要我说什么?”流苏冷冷说道。

罢了,情意已逝,不要再做梦了,接受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吧,流苏。

逐尧皇微怔了一下。

“你的美人计是如何施展的?”

“就是那么施展的,像美人计那样施展。”

逐尧皇的话犹如尖刀,刀刀刺在流苏的心上。

可是,她到嘴的话,却也显得那么不在乎。

“老四爱你至深。”

“皇上英明。”

“老四心思缜密,冷酷无情,他却只上你的当。“

“是这样没错。”

“他为你挡道,惨死在逐浪的刀下。”

“我一辈子都欠他的,这辈子我都会记着他,即使你不变心,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流苏突然抬起头来,激动地说道,“所以,不是你抛弃我了,而是,我本来就打算不要你了!”

逐尧皇听了,突然伸出来,双手一带,流苏便跌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的怀抱,依旧宽厚,温暖,令人沉醉,但是…但是这怀抱已经不再属于她一个人了,他有了别的女人了,那个女人还怀了他的孩子。

突然,一股恶心的感觉袭上心头——

【五二六】3000字(3011字)

突然,一股恶心的感觉袭上心头——

流苏竟然在逐尧皇的怀里干呕了起来,一边呕还一边捂着嘴巴,眼泪都跟着流出来了。

逐尧皇的脸色更加阴霾了,她堂堂皇后,竟然在皇帝的怀里呕吐。

“朕的怀抱令你觉得不堪?”

他隐忍着怒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