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念跪在流苏的面前,郑重地磕了一个头,说道,“末将有负朝廷,有负皇上,有负四爷,甘愿被处斩,绝无怨言。”

“罗将军…”

“皇后娘娘,看在四爷对您一片真心的份上,请您…成全了末将吧。”

“罗将军,你放心,这件事情本宫会妥善处理的,你先下去吧。”

“末将谢皇后娘娘恩典。”

罗念再次磕了个头,起身由小宝押着回牢房了。

流苏伸手,拿起那一根小竹筒,放在手心里,看了许久,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如今,这命运是把人推向了一个怎样的巷子里呀,进不去,也出不来。

“杏白,更衣。”

她将小竹筒放进袖中,吩咐道。

“去牢房。”

逐冥冽端坐在地上,闭着眼睛,面无表情,背对着牢门的方向。

虽沦为阶下囚,但他浑身依旧散发着独特的冷冽和阴佞之气,邪魅气质不减,一道清冷的月光从高高的窗口照进来,照在他如刀削般冷硬的面孔上。

月白色的光辉,笼罩在他的四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好似随时会离开一般。

“皇后娘娘,您请。”

牢门外传来的声音让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你们都下去吧。”

流苏将众人都屏退了,然后一个人往独自关押逐冥冽的牢房走了过去。

当她看到他穿着玄黑色修长衣袍的背影时,她整个人愣住了,顿时惊讶出声。

她的玉手捂紧了嘴巴,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个冷硬而淡漠的背影——

他…他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变成了满头银白色!!

他竟然…一夜白头了。

一夜白头了…

眼泪如冬雨般从流苏的眼眶滑落,心中的悲痛和凄苦难以自抑。

他的心里承载着多大的恨意,才会让那如丝般的华发…一夜全数变白?!

孤寂的如此令人痛彻。

那满头银色的发,散落在黑色的背上,看起来孤独无比,落寞无边。

这真真是,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仿佛一首凄美的绝唱,开口,便哽咽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发丝宛如白雪,如梦如幻,凄美了这段伤痛欲绝的故事。

到底,是谁牵了前世的红线,惹起这段段尘埃是非。

她心如死灰般一步一步朝逐冥冽走了过去,听到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逐冥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流苏一直走到他的背后,她颤抖着伸出手——

当手要触到他的银发时,她停住了,手…触不下去。

因为她,他白了头。

【四八九】

她猛地转过身,捂着嘴巴,哭泣着跑了出去。她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他满头银发的背影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之中。

怎么办?该怎么办?

纵使,她有多么正义的理由,可是,她伤害了一颗真心,是无法抹杀的事实。

从今往后,她要怎么面对这被她狠狠伤过的人?

她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眼泪,在空中飞落。

终于,她跑不动了,伏在一旁的石桌上,狠狠地,用力地,撕心裂肺的流泪。

她使劲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知道,最没有资格哭泣的人就是她;

她知道,最残忍的人就是她;

她知道,最该死的人就是她;

她知道,如果逐冥冽要死,那么第一个死的人,也应该是她。

她才是一切孽债的来源,她是始作俑者!

尧,快点回来,快点回来,我承受不住了,真的承受不住了。

“流苏!流苏!是你吗?”

她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多海?

她听了,连忙直起身来,擦去眼泪,转身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只见,多海被关在那间牢房里,她唆使她爹,朝廷重臣多年将军做了反贼,又身为逐冥冽的王妃,自然也在被审之列。

“多海…”流苏走了过去,“你再忍耐几日,我会把事情办妥的。”

她是无辜的,她不会让她跟着受罪。

“呵呵,对啊,皇后娘娘和当今皇上一样厉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顷刻间就让曾经的逐离皇,朝廷人人畏惧的四王爷倒了下来,失了势,失了一切…沦为落魄的阶下囚…多海这条小命,当然也要仰仗皇后娘娘大发慈悲了…”

多海笑着,讥讽地说道,但是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流苏没有说话,默默承受多海的责难。

“多海,对不起。”

“对不起?我承受不起。”多海转过身去,手扶着牢门,泪如雨下。

“我知道,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也无法抚平你内心对我的怨。我有歉意,有愧疚。但我并不后悔,身为皇后,要保江山,保社稷,保一方百姓平安。也让四爷的罪孽减轻一些,除了让四爷…”

多海听了,猛地转过身来——

“你要保江山,保社稷,保百姓,你说得对,你身为皇后,这是你的责任,你应该制止四爷的暴行,这也减轻了四爷的罪行!可是,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

“我好心痛,为四爷心痛,你竟然…竟然为了逐尧皇,这么辜负一个爱你的人的真心。你知道那样的心,对我来说我有多珍贵,又多么难得吗?可是你,却毫不犹豫的践踏。”

【四九O】

流苏伸手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狠狠甩开。

“你知道吗?”多海伸出自己的十指,在我害你被用刑之后,四爷跑到我的房子,让我的手指也受了和你同样的伤,他是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啊,即使我是他的王妃,他也丝毫不轻饶,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我问过他,流苏可能是骗你的。

你知道他当时怎么说的吗?他说,我相信她。他毫不犹豫地说相信你啊!!“

多海叹了口气,说道

流苏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杏白连忙上前扶住她,将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杏白,扶…扶我回去,我肚子好疼。”

流苏脸色煞白,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眼睛半眯着,唇色苍白,无半点血丝。。

“是是是。”

杏白眼见流苏的起色差成这样,害怕极了。

皇后娘娘回来之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她真担心她肚子里的龙种…会…会保不住。

刚走两步,杏白远远的看到逐野瞳走了过来。

她心下一喜,连忙说道——

“娘娘,十三爷来了…”

“不要喊他!”

流苏连忙抓紧了杏白的手,强装镇定的站在原地。

事实上,她的腿已经支撑不住了。

逐野瞳走了过来,看到流苏,他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躬身行礼,说道,“皇后娘娘。”

他的语气疏离而淡漠,毕恭毕敬,彬彬有礼,丝毫不像往日的逐野瞳。

“十三爷,你来了。”

流苏脸上带着皇后才有的笑容,点了点头。

逐野瞳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远远绕过流苏,往牢房里面走了进步。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流苏的身子一软,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杏白的身上。

流苏头上缠着丝巾,闭着眼睛虚弱地躺在床上。

逐云霓和冷眉站在一旁看着太医替她诊脉。

逐云霓叹了口气,她心里忧虑极了——

“你看看,这如何是好,身子越来越差了,这还怀着身孕呢。怎么办呢?”

冷眉看了看身后的杏白,问道——

“娘娘要去牢房,怎么不多找几个人跟着,今日若不是我去的及时,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以后,要谨慎些,最好出门的时候把太医也带着。”

“是,公主。其实…”

“其实什么?”

冷眉冷声问道——

“其实今天我们碰见十三爷了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娘娘不准我让十三爷知道她当时肚子疼,而十三爷…对娘娘好像也很冷淡…并没有和娘娘多说话”

杏白小声地说道。

【四九一】

逐云霓和冷眉互看了一眼,顿时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我真的好讨厌好讨厌!!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像以前一样简简单单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大家都变成这样了呢?你看看皇嫂,多久没有好好笑过了,以前她那么爱笑!”

逐云霓走到一旁,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她又带着伤感,喃喃自语道,“我还听说,大头来找皇嫂,要替四哥顶罪,替四哥去死呢,冷眉,他真的会死吗?他一点也不怕死吗?”

说着,眼泪不禁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大哥你快点回来吧,快点解决这些问题,让所有的人都快快乐乐的。冷眉,我一起去找大哥,好不好?你说好不好?!”

冷眉听了,走了过去,将逐云霓抱在怀里。

一句话也没有说。

还有两年多的时间,他才能回来。

床榻上的流苏,一直紧闭着眼睛,紧皱着眉头,汗水从她的脸庞大颗大颗的滑落。

“太医,皇后怎么样?”

逐云霓和冷眉走了过去,紧张地问道。

“回两位公主…皇后娘娘身子本就虚弱,如今精神大受打击,不小心动了胎气。”

“动了胎气?那…不是很严重吗?”

“卑职已经开了药,让娘娘补胎…只是…”

“只是什么?哎呀,你快说啊,不要吞吞吐吐的了…”逐云霓着急地问道。

“娘娘脉象紊乱,看来心事很重,郁气郁结心中甚久,所以,娘娘的病若想要痊愈需从精神上缓解,要保持开朗愉悦的心情,不可再受精神上的刺激…否则,龙种随时有可能…有可能遭遇不测。”

“开朗愉悦的心情…”

有可能吗?

【阳光从枫叶林中照射而来,笼罩在那个男人的身上,白色的袍子上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瞬间,他的气度便夺去了日月的光辉,天地的精华。

“其实这匹马长得好漂亮,你看它一丝杂毛也没有。”流苏怜爱地抚摸着马儿的鬃毛,又低下头去抚摸着它地脸,说道。

“君绮罗是你的女儿?”

想起在文华殿的丫头,逐尧皇问道。

“是,绮罗是我的女儿。”

说道女儿,她的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那暖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脸上的肌肤晶莹剔,白的透近乎透明。

“你教她的那些东西,是要反对本太子反对皇上反对整个朝廷?”

“不,太子您扪心自问我说的对不对?我们之所以学习前朝的诗词歌赋圣人之言,是因为它值得学习而不是因为打不赢它,我相信太自心中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或许您是碍于皇上的面子或是祖宗的家法…”

逐尧皇看着她,眼中露出赞许之色。父皇一直主张灭掉前朝的诗词歌赋,圣人之言,而他一直认为不能灭掉,可惜朝中顽固派开口闭口拿祖宗家法说事,整个朝野无一人理解他。

而今日,这年轻的女子却说出了他心中的话。

有的人不需要解释,也能明白对方。

知音难觅啊。

“你找到绮罗的爹,就会嫁给她吧。”想到这里逐尧皇有些失落。

“不,不一定,如果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三妻四妾,那么我会离开。”流苏说道。

逐尧皇听了心中大为惊讶,他绝没有想到这表面上看起来天真浪漫的少女,不但能对朝廷政事有一番独到的见解,对于爱情也是有一番自己的说辞和坚持。

他的心被微微出动了,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动心的,但是此刻,他却有种要好好爱一场的想法。

“不过…”流苏仰起头笑道,“殿下您是不会理解这种想法的。”这是流苏到古代那么多年后,第一次和人谈起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喜欢和太子说话。

“尧…尧…”

眼泪顺着流苏的眼角,缓缓滑落,滴在枕头上。

颗颗肝肠寸断。

小绮罗坐在华清殿外面的秋千上,一动也不动。

无涯酷酷地闭着眼睛,靠在秋千藤架上。

“你跟我去找一个人,我要跟他算账!!!”

突然,小绮罗从秋千架上跳了下来,拉着无涯子的手,气冲冲地说道。

“谁啊?”

无涯子睁开了眼睛,看着气得脸蛋发红的小绮罗,问道。

“十三叔!!”

小绮罗咬牙切齿地说道。

“十三爷?”无涯子皱了皱眉,“为什么?”

“今天我娘不舒服,他看见了他竟然不去扶我娘,还不理她,对她冷漠。不止是今天,我发现有好几次他都对我娘这样了!!”

“真要去?”

“他敢欺负我娘,哼!你跟我一起去好好教训他一顿吧。”

小绮罗愤愤地说道。

“怎么教训?”

“一边走一边想吧。”

“天都要黑了。”

无涯子看了看天,说道。

“天黑好办事!走!”

绮罗就像个热血的战士。

而无涯,反正是听她的话,叫他打架就打架。

两个人偷偷摸摸趁着夜黑风高,悄悄溜出了皇宫,直奔十三王爷府。

到了十三王爷府门口,小绮罗猫着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像只小小猫一步一步朝正门口靠近。

“快,跟我来,我们从门缝里挤进去。”

她那一副要趁天黑作案的样子,可爱极了。

跟在她身后的无崖子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裳。

“嘘!”

小绮罗连忙回过头来,一根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无涯子不要吵,跟着她进去就是。

“走正门把腰弯到地底下都会被人发现,跟我来吧。”

“咦,这不是长乐公主吗?公主怎么来了?给公主请安。”

绮罗刚要转身,大 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小果子突然出现在门口,见了绮罗,满心欢喜,连忙跪地请安。

( ⊙ o ⊙ )啊!

绮罗愣了一下,怎么…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那还怎么教训十三叔?

她用求救的眼神看了看无涯子,无涯子耸了耸肩。

“长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