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她永远因为追寻不上他的脚步?
她追了上去,追着他的背影,哭着喊道,“四哥哥,你等流苏多久,我就等你多久,你为流苏孤独一辈子,我也等你,若你不回头,我也愿意孤独一辈子。”
逐冥冽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多海的话,消散在风中。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双腿一曲,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泪水无声的滑落。
四哥哥,为什么,你们三兄弟,都如此执着,为什么,不愿意看看身后,还有人在痴痴看着你呢。
胧月夜依靠在门前,她看到了逐冥冽对他曾经王妃的决绝。
她朝多海走了过去,弯腰,“姐姐,起来吧,他已经走了。”
多海抬头,看到胧月夜那和流苏相似的模样,便明白了,逐冥冽为何会让这个女子呆在身边了,皆因,她有流苏的貌。
“姐姐,他真无情。”胧月夜说道。
多海笑了,说道,“不,你错了,他的无情,只是对我们。”
他的情,浓烈着呢。
这一天,逐离皇下诏退位,不知所踪。
逐尧皇看着那份放在流苏棺木前逐冥冽亲笔书写的退位诏书和玉玺,手慢慢地握紧。
他转身,看着棺木里的流苏,说道——
“流苏,好在还有你在我身边。”
在一旁烧着熏香的逐云霓再也忍不住了,她从身后一把抱住逐尧皇,“大哥…”她的眼泪,打湿了逐尧皇的背。
站在门口的冷眉,缓缓地转过身去,小宝走了过来,握住她的手——
“所有的人,都可以一走了之,唯有他,不可以。”
西暖阁外,落叶飘进了,雪花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冬天,真的来了。
小绮罗躺在床丄,盖着厚厚的杯子,丫鬟们备置了暖手袋,让她捧在怀里睡觉。又在她的房中烧了好些个暖炉,房间里很暖。
但她还是冷,冷的瑟瑟发抖,被子里的小身子抖个不停。
丫鬟们都束手无策了。
无崖子站在她的床边,看着她苍白虚弱缩在被子里可怜的样子,好心疼好心疼。
他掀开被子,躺了上去,将小绮罗像抱娃娃一样抱在了他的怀里,坐在她的床头,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道不尽红尘奢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渺渺茫茫来又回,往日情景再浮现,…轻叹世间事多变迁…”
这是流苏时常这样唱来哄绮罗睡觉的《江山美人》,她唱的时候,也是这么抱着绮罗的。
无崖子以前常常听,虽然没有开口唱过,但是他记忆力好,她们唱一遍的时候,他已经记住了。
在他的低吟的声音中,小绮罗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逐尧皇走了进来,丫鬟们正要请安,他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退了下去。
【三三三】大婚(1)
这些日子,逐尧皇几乎和流苏形影不离,到了晚上,便到女儿的房里来看她,华神医依旧按照他的吩咐给绮罗医治,以盼她能开声。
不过,小绮罗却从来不抬头看他这个父王一眼,也不领他的情。
她不说话,但是,她对逐尧皇的怨很浓烈,周遭的人,都感觉地到。
他们刚相认,她未叫一声父皇,便生分了,皆因流苏的死。
小绮罗和流苏相依为命,共同度过那些年岁,比起一般的母女,她们有着更深刻的情感,所以,流苏的离去,给小绮罗的打击太大了。
见到逐尧皇进来,无崖子停了下来。
逐尧皇背着手走了过去,弯腰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女儿,又伸手探了探她的脸,感觉暖暖的,他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四爷走了,你不跟着他走吗?”逐尧皇问无崖子。
无崖子摇了摇头,“不走。”
“为什么?”逐尧皇问,用的是问一个大人的语气。
“她害怕。”除非面对小绮罗,否则无崖子对任何人说话,都总是言简意赅,冷傲不羁。
逐尧皇点了点头,沉静而严肃地问道,“你能以性命保护绮罗一辈子吗?”
无崖子向来早熟的脸上泛着严峻的神色,“能。”
“但是本王对你有个要求。”
“能配得上我逐尧皇女儿的男人必定是人中之龙,如果你在逐绮罗十五岁之前能成就一番霸业,本王便将女儿风光许配与你,若不能,你便不得再伴在她的身边,本王会找到一个足够优秀的人,来保护她一辈子。如何?”
“接受。”没有多言,无崖子那张向来早熟的脸上,是义无反顾的拒绝。
她值得这样的挑战。
逐尧皇暗暗点了点头,“本王要感谢你这些日子用心陪伴我的女儿。”
无崖子酷酷地冷淡地说道,“我在陪伴我将来的女人。”
他的意思是,绮罗不仅仅是你逐尧皇的女儿,最重要的,是我君无涯将来的女人。
说完,他看着熟睡的绮罗,眼睛的神情,十分坚定。
前朝公主舍生取义之事传遍天下,兰陵王执意和前朝公主冥婚的消息亦传遍了。
兰陵王要给流苏一个最华丽,最风光的婚礼,用最隆重的仪式将流苏正式娶进兰陵府。
一大早,逐云霓和冷眉,喜娘,丫鬟等等人,到了西暖阁,在华神医的帮助下,开了棺木。
逐云霓拿出火红的嫁衣,嫁衣上的图案是逐尧皇亲手画的,逐云霓领着秀娘,连夜赶工,在大婚前晚做了出来,。
那嫁衣华丽而不失典雅,朱红色的抹胸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同色的丝带系在纤细的腰间,裙摆上用金丝勾出大朵祥云,显得富贵,吉祥。腰间别着镂空龙凤珠子,袖口处绣着含蕾欲开的樱花瓣,一双纤细的手露在外面。
穿好嫁衣,逐云霓开始帮流苏梳头,三千青丝用凤冠别起,梳成一个涵烟芙蓉髻,留下一个赤金凤尾玛瑙流苏,凤冠上的蝴蝶似真。
接着,便是画眉描唇,流苏静静地躺着,丫鬟端着胭脂盒候在一侧,逐云霓弯腰,为流苏细细地画眉,又拿起红纸为她略显苍白的脸涂上一层。
丫鬟从首饰盒里拿出翡翠滴珠耳环,戴在了流苏小巧的耳垂上。
准备给她带玉镯子的时候,却发现,流苏的手上带着一个紫曦玉镯子。
“这不是先帝爷爷送给十三哥的吗?”
原本,逐云霓想要将它取下来的,但顿了一下,还是将丫鬟们递过来的镯子放了回去——
“流苏,就让十三哥陪你出嫁吧,或许,你们的魂魄能够天上见呢?”
看着逐云霓认真而隆重地进行着这些程序,丫鬟们有的别过脸去,忍不住拭泪,逐云霓见了,叉着腰,对众人说道——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谁让你们哭了,都给本公主露出笑脸来。谁哭哭啼啼,破坏了喜庆的气氛,本公主可饶不了她!”
“是,公主。”众丫鬟擦去脸上的泪,说道。
“兰陵王到!”
西暖阁外,响起一声斗破苍穹的声音。
“皇姐,吉时已到,大哥来了。”冷眉在旁说道。
逐云霓站了起来,和冷眉分别站在流苏棺木的左右。
门口,兰陵王的身影出现了——
今日的他,是流苏的新郎。
今日的他,为了流苏而来。
他一袭红袍,风神毓秀,身如玉树。
身后跟随着数十位将士,
他那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黑眸,此时如暗夜里的星辰。
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
风华绝代,仅此一人。
他看着流苏,一步一步朝她走进,流苏白暂的皮肤如同纯天然的白玉,略施粉黛,娇俏秀丽。
看着,便觉得她只是睡着了,会随时醒来一般。
【三三四】大婚(2)
西暖阁内,侍女们静静站立在流苏棺木周围。
“流苏,本王来了,娶你为妃。…”一袭红色喜服的逐尧皇走到棺木前,然后单膝跪下,俯首撑掌,他身后的将士亦纷纷跪下!
阵势庞大,豪气万千。
这一跪,惊心动魄。
这一跪,望断天涯。
这一跪,肝肠寸断。
这一跪,穿越前世今生,兑现了他曾经的诺言。
虽然,她看不见,听不见,但是,在某个地方,她一定感受到了他的深情。
逐尧皇取下腰间玉佩,放在流苏的手旁。
这块玉佩他赋予它重要的意义,只有他逐尧皇的女人能得到此玉佩,当他将玉佩给了她,从此便是,人间天下,唯她无双,而且,她将享有和他同等的权利,他所有的门生和下属,从此也是流苏的门生和下属,只要流苏拿出此玉,他们所有人便要无条件听从她的命令。
这玉,是爱的唯一,也是权利的唯一,如今,逐尧皇一并给了流苏。
“吉时已到,起轿——”话毕,喜乐奏起。
逐云霓和冷眉将喜帕盖在流苏的头上。
逐尧皇起身,大手一挥,那“花轿”便被十三大高手抬了起来,流苏躺在里面。
“流苏,不用怕,来,牵着我的手。”逐尧皇说道,伸出手去,牵着,空气中什么也没有,他却做出了牵手的动作。
转过身,他迈着昂然的步子,偕同流苏的棺木往西暖阁外走去。
按照计划,逐尧皇将和流苏顺着大同街走一道,然后再回兰陵府。
小郡主逐绮罗和小书童无崖子今日也分别穿上了红色的衣裳,两个人相依相偎坐在敞篷的马车内,随在流苏的棺木后,马车周围有侍卫和侍女们跟随着。
小绮罗望着流苏的棺木,无崖子将她拥在怀里,帮她把毛裘的帽子拉好了,不让她被寒风吹到。
浩浩荡荡的嫁娶队伍在十六城的大街上经过,流苏盖着喜帕躺在棺木里。
全城的百姓,不管是日曜王朝的还是明月朝的人,都纷纷跪在地上,他们用最虔诚的心,送流苏出嫁。
喜乐震天,可是依旧有绵延不绝的哀伤。
天空飘着白雪,晶莹剔透,飘飘洒洒,落在逐尧皇的衣襟上,发间,有的落入他的脖子里,融化,冰凉。
流苏透明的棺木上也落上了轻薄的白雪。
帘外雪初飘,翠幌香凝火未消。独坐夜寒人欲倦,迢迢,梦断更残倍寂寥。
他,天下人景仰的兰陵王,文韬武略,天神一般的人物,也因此,他一出生便被赋予重任,天下需要他,人人可以弃天下,惟独他不行,他也不会弃。也因此,他失去了最爱的女人的性命。
她懂他,理解他,因此,她愿冒着生命危险成全他。
如今,这世间奇男子,用冥婚的方式向天下人证明,他娶了她,他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从此,人间天上,唯她无双。
这一场旷世的大婚,如此催人泪下,如此刻骨铭心。
穿过几千个古老的圆月,散入不同角落。
“花轿”穿越十六城,最终回到了兰陵府,流苏的棺木被轻轻放在大堂内,逐尧皇站在一旁。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侍卫丫鬟跪在府外。
接下来,便是拜天地了。
薛澜看着他的兰陵王,心里涌起浓浓的悲伤,他努力的将悲伤吞进肚子里,不行!他绝对不能坏了殿下今天的喜事。他开口喊道——
“一拜天地!”
逐尧皇转过身去,对着天地,缓缓跪下,那一跪,又碎了无数人的心,他是兰陵王,可是,面对上天夺去自己的女人,却也如此无奈。
“二拜高堂!”
逐尧皇再度转身,对着逐月皇和孝德皇后的牌位跪了下去,深深地磕了个头。
逐月皇和孝德皇后的牌位早被从曜京请来,放在高堂坐的位置。
“父皇,母后,流苏不能磕头,儿臣代她给父皇和母后磕头了。”
清宁如许的声音听来如此苍凉,他再度朝牌位深深地跪下,磕头。
逐云霓捂住嘴巴,她拼命拼命地忍着,生怕自己哭出声音来,大哥和流苏,上天啊,你为何如此折磨他们。
流苏,千遍呼喊,你在何处?大哥的万缕相思,往后要如何倾诉?
如果,你听到了,你看到了,请你回来吧。
“夫妻交拜!!”
最后一拜,夫妻交拜。
逐尧皇转过身来,对着流苏的棺木跪了下去,然后,缓缓弯腰,头抵在棺木上,犹如抵在了流苏的头上。
这一拜,不能白头,不能偕老。
这一拜,不能百尺竿头,不能更进一步。
这一拜,花不好,月不圆。
当逐尧皇拜下去的时候,大厅中的人,再也忍不住了,有的人嘤嘤哭泣着。
兰陵府外,小果子和从京城赶来的左穆,兰儿,杏白,小河,小山几个人跪在地上地上烧着纸钱。
三个姑娘都忍不住哭,左穆大声说道——
“哭什么哭,咱们十三爷是这么没有风度的人吗?他要是知道流苏主子今天嫁人,应该…应该祝福的。”
“哼!才不会呢!他会把那娶她的人杀了去!”杏白擦了擦眼泪,想着逐野瞳平日那嚣张跋扈,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忍不住破涕为笑。
【三三五】大婚(3)13爷回来了!
“就是就是!唉,我真的好想十三爷啊。”兰儿又往炉子里添了一些纸钱。
“嗯,我也想,十三爷是我们的偶…偶…偶什么来着,是流苏主子说的。”小河歪着脑袋,努力回忆着当初流苏说的话。
杏白接过话说道——
“偶像!十三爷是我们的偶像,我们是十三爷的粉丝,这是上次在十三王爷府看十三爷齐射的时候说起的。还记得吗?十三爷本来不想骑马了,可是看到主子出现了,马上一本正经地跟属下们说要展示展示身手呢,其实啊,就是想要表现给流苏主子看。”
“十三爷啊,流苏主子已经嫁了,你也别太执着了,在天上看见好姑娘,就要了吧。”左穆又添了一把钱纸,他的鼻头酸酸的,声音有些哽咽。
几个人又哭又笑地回忆着逐野瞳当初的英勇事迹。
小果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烧着纸钱,“十三爷,我们都想你了,流苏主子和殿下成婚了,你别太伤心了,啊…”
小果子说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突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前面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他…他…他是…
他猛地站了起来,前面少纸钱的铜盆被他弄到了好远。
“果公公,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把给十三爷烧纸钱的盆都弄翻了,这是对十三爷不敬啊…”
“你…你们…”小果子的声音都颤抖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怎么了?!”
“你…你们看…”小果子指着前面来的人,他的腿都软了,这…这是幻觉吗?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其他几个人顺着小果子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顿时,几个人集体愣住了——
那坐在轮椅上来的人,那般桀骜不驯的面容,那般嚣张跋扈的气质,那般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气度,除了他,还有谁?
“十…十三爷…十三爷…”
没错,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正是十三王爷,鼎鼎大名的大将军王逐野瞳!!!
“真的是十三爷吗?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不是已经被四爷砍了头来吗?”兰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其余几个人,都处在震惊当中。
“难道,大白天的闹鬼了?!!”小河抓紧她哥哥的手,问道。
“就算是鬼也好,我们都看到十三爷了不是吗?”杏白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是的是的,一定是十三爷知道今天流苏主子成婚,鬼魂得到感召,所以赶回来看主子成亲了!”
那轮椅上的人朝兰陵府门口来了,他的身后,一个长大罗塞胡子的彪形大汉推着他的轮椅,旁边还有一个打扮和中原女子截然不同的姑娘,那姑娘的脸圆圆的,眼睛很大,闪着真诚而倔强的光芒。
那轮椅一路行来,停在了兰陵府门口。
“本来回来了,还不快快跪下!”逐野瞳开口,虽然他坐在轮椅上,但是,却依旧那么英姿飒爽,那狂傲的气息不减。
是了,就是他了,就是十三爷了。
除了他,还有谁会有这般狂傲的语气?
除了他,还有谁会有这般嚣张的气质?
他没有死,原来他没有死!
小果子几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个个喜极而泣,“十三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的侍卫们亦纷纷跪下,高呼道,“十三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气势骇人,雷霆万钧!
其其格。诺敏见了这般阵势,听了众人对哲别的称呼,顿时心中一愣,原来,他是日曜王朝鼎鼎大名的十三王爷,是最年轻的大将军王,是那个在边疆有着神话般传说的战神——逐野瞳!
他只说,他一定要回中原来,她便和苏赫巴鲁一块将他从草原上护送回来了。
一路上,他沉默不语,很少说话,而她,也没有问他的身世,也没有问他为何要匆匆回来。
他不愿说的,她自然不会多问。
那深深的夫妻交拜后,逐尧皇看着棺木中的流苏,若此时,她真能和他跪拜,该有多好?
只可惜,伊人已逝,独留暗香。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已打定主意,终于陪她在侧。
“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