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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竖也不过那么回事,完事后补她一刀,给个痛快吧。她这样想着,索性绝望地闭上眼睛…

(五十章报君一)

想写一个不同的故事了,不能算案子,但依然在于看透人心,铺垫可能会多些

刺国五十一章报君黄金台上意(二)

更新时间:20088101:32:51本章字数:2806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轻微的“卡锵”一声。

达延好像咬到什么东西,呸地吐了出来,可一看之下,脸上的恼怒似乎有些变成惊愕。

“你的?”他喘息未定,略有迟疑地问道,眼睛直盯着青离。

青离三魂六魄都还没归位,脑中一团浆糊,但她知道,他停手了,直觉推动她,在舌尖吐出一个“是”字。

“哪来的?”

说实话青离这时才回过神来,看清他手中那东西。

尖利的,坚硬的,苍白的,在火光下映出极淡的蓝,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牙齿。

那不是云舒戴在她脖子上的护身符么?她几乎忘了这码事了。

到这份上,她也现编不出什么谎话,既然已经承认了是自己的东西,就接着道:“从小带的。”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想了一下,把她扶起来细看,继而伸手轻抚她身上细碎的伤疤。

青离惊恐地看着他,身体在他滑过之处轻颤,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狼种,我信。”半晌,他突然笑起来,冒出这样一句,继而对外高喊了几句蒙语。少顷,两个鲜艳的女人进来,手里捧着件同样鲜艳的一件衣服,给青离穿上。

是蒙古女子的衣服,不过已经让人谢天谢地了。

两个女人重新把青离架起来,到另一间帐篷里去。

看到这间帐篷是没人的,青离一颗心才落回胸膛里,没命地呼吸起来。

比死更可怕的,是等死。

比怕更可怕的,是后怕…

在这间明显不如刚才暖和的帐篷里,听着隔壁很快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她身上衣服被冷汗溻得透湿…

尖叫声到半夜才停息,这期间她一直试着起身,却始终软得像滩稀泥,看来前头对一时三刻药劲可以过去的推测纯属过于乐观。

但她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了。

她琢磨着他的行为与那惜字如金的几句话。

到底是什么,像一种无形的强大力量,能把一个陷于情欲的男人推开呢?

她打个冷战,因为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人伦。

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子身上,蒙古的传统与汉人不同,子可继父妾,叔可娶寡嫂,但一旦涉及血亲,为种族质量起见,他们的伦理也很严格,一个部族内部通常不通婚,更别说亲兄妹或是姐弟。

那么…这说明,她是蒙古可汗的血亲?

当然,她不是,因为她并不是坠子真正的主人。

她的脑袋嗡嗡响起来。

那个真正的主人…是蒙古人,还是大汗的兄弟?不要开这种玩笑!

她的目光落在那颗苍白的兽牙上,这坠子的主人,现在还在回京的路上吧,他会知道,终于保护到她了么?

但不管怎么说,天哪,天哪!如果猜测是对的,她不用死了,起码不用很快死了!

在瞬间她决定把这个身份演下去,直到找到机会脱身。

天色亮起的时候,可汗过来了。

他倒是好精神…

青离这时才算仔细看清他,先前尽管离得那么近,因为心里的抗拒,竟都完全只有一个狰狞的影子。

不用说身材是很雄伟的,古铜色的皮肤近看颇为粗糙,鼻子也嫌过大,不过因为高直,配上一双细长的狼眼,整个看起来却有一种不怒而威。

他合不上嘴地笑着,眼光里竟有些温柔的感觉,让青离很难跟昨晚的形象联系起来。

虽然人都有一面是天神,一面是恶鬼…

“叫什么?”他蹲下来问。

“柳青离。”

“离…汉人的名字真难记。”他皱起眉头,随便就因为自己发不准音而篡改了人家的姓名。

青离火,叫一个字,好像我跟你很熟的样子…

当然她不敢说出来,老老实实地演她的无辜少女。

“家里如何?”

“有几个哥哥,一个孪生姐姐,不过现在都没了。”青离特地在后头略有加重。

紫迷跟她不是双生的,她这么说是基于她的推测:大概是由于什么缘故,那对双胞胎在襁褓中就流落到汉人手中去了,那时达延应该也很小,不分男女是很有可能的,但他应该记得是婴儿的数目,所以她也要望这上靠。

果然,他笑得更加开心,“如果告诉你不是汉人的女儿,是蒙古的公主,你信吗?”

青离张大嘴巴装惊愕…

“这个,是狼牙,我给你的。”达延拿起她颈上坠子,看着她道。

青离还没答话,有随从上前跟达延说了几句什么,达延也正色站起来,让人把青离扶着走,去了他自己的金顶大帐。

青离这时已经能走路,手脚也松开了,试着运气,武功似乎还在,说明不幸中之万幸,被下的药是蒙汗药,不是软筋散。但毕竟众人环俟,她也未敢造次。

进了大帐,已有一众高大的蒙古武士分列两旁,巨大的火撑依然熊熊燃着,羊油的膻气混着麝香,弥漫得更加浓烈。

蒙古以西北为尊,达延上去坐进西边正中的虎皮大椅,身后是供奉着的祖先牌位那位鼎鼎大名的征服者,以及稍远处挂着的马嚼子、鞭子、鞍子、套马杆等马具。

青离注意到,他左手边早坐下了一个女人。

草原对男子是优渥的,即使他们老去,整个人也是雄健的,那份用岁月换来的沧桑甚至使人更有味道,而对女子,尤其是美丽的女子,却无疑有些严苛,那女人大概五十岁上下,脸上早被风霜刻下利刀一样的皱纹,嘴唇紧抿,神色间却自有一种威仪。

青离被安排坐在那女人的左下,从这时叽里咕噜的蒙语开始满天飞,她无奈而无聊地散漫起目光,落到不远处擦得很亮的马刀上。刀刃部分于是映出了一张面具似的脸,粉白得跟瓷片一样,嘴唇红得像刚吃了死孩子,加上穿着贵气的大红蒙古袍,整个人好像积怨几百年的厉鬼…难怪昨晚达延第一眼看她那么失望…

渐渐高起来的说话声打断了她女人的虚荣心,看时,却不知怎么已成一副压抑的气氛,达延站了起来,狼眼里射出怒光,而下面一名高颧骨的武士也寸步不让,比比划划地说着些什么。有些年纪的女人则眼神淡定,沉默地扫过这一切。

最后,不欢而散。

青离后来知道,这是一场为她举行的集会,达延召集众人,是急切地宣布他的发现并讨论给她一个封号,但并不意外的,没人相信这个瘦骨伶仃的女鬼是蒙古公主…事情就此搁置下来,后来青离险些得到这个名分了,但终于并没有,这是她不会载入蒙文史册的原因。

不过从这集会上青离看出了两件事:

第一,达延的威权还不够稳定,这也难怪,黄金家族的内讧与衰落不是一两天了,篡弑的事时有发生,号称是蒙古的大汗,个个部落其实却是呈现独立半独立的状态,远有强敌瓦剌,近有右翼的势力,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今天可能还是高高在上的大汗,明天就变成人人脚下的头颅。

第二,达延希望,很希望,她是蒙古公主。他的轻信与急切甚至让青离感到意外,人之所以被骗,都是因为他/她希望相信那是真的,不是么?

(五十一章报君二)

刺国五十二章报君黄金台上意(三)

更新时间:20088101:32:51本章字数:3489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冰蓝色的天空漂流过几分轻纱似的云气,淡淡的早春阳光洒下,几只草原雕在缓缓盘旋。无边无际的苍穹笼盖着同样无边无际的青野,残雪化处,遥遥看得一片新碧的草色,近瞧却又似有似无。远方,洁白的羊群片片云朵般飘动,九曲回肠的高亢“花儿”出自少女们的歌喉,近处,剪不断的炊烟直上天际,牧人们开始忙碌接羔的准备,因为羊羔在春季出生,才最容易存活,同时,母马也开始产下马驹,新酿的马奶酒的清香在空气中浮动着。

青离咳了两声,收回眼睛,提醒自己可别忘了是在侦测地形的。

披着狼皮的小绵羊心怀鬼胎地在狼群里活了一段时间了,达延每天下午来看看她,话不多,至多问问吃住习惯之类,但眼睛总是弯得月牙一样。另外说是保护也好,服侍也好,监视也好,其他什么原因也好,他也派了七八名随从给她。

不过青离当然没有放弃逃跑的计划,只是因为现在情况缓和,她想谨慎些,尽量让成功的把握再大一点,因此见天的带着七八个拖油瓶在外头晃,推说观赏风物,实则筹备路线。

“那是什么?”青离看到路上一个男子牵着马,马背上一块洁白晶莹的石头样的东西,中间有一小孔,以细牛皮绳贯穿,好奇地问侍女其其格。

其其格这名字在蒙语是鲜花的意思,她因为汉话说得好而被指派给青离,是回汉蒙多族的混血儿,面貌上回鹘人特征多些,大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却不符合蒙古的传统审美,。

“是盐。”她答道。没有对青离的称呼是因为不知道称呼什么。

“盐?”青离惊愕,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盐。

“咸水泡子。”其其格边说边比划,“盐湖有的地方干了,就露出来,用斧子砍下来,就是一大块盐,采回去不用再熬了。”

青离讶异而快活地笑起来,她见过海边晒盐,白花花地一片。可原来,世界是可以很不一样的。

在这边,已经看过不少新鲜而美丽的东西,她甚至想到,如果那狼牙真是她的,做个蒙古公主似乎也不错。

不过就在下一刻,她又见到了令人齿冷的事物。老天爷就是这样,仿佛开玩笑般不顾人感受的错乱。

那是一间石头垒的大羊圈,厚重的木门上落了大锁。不过里头并不是羊,而是人,嘤嘤的哭泣声传出来,引得青离不由下马,趴到缝隙上去看。

这一看让她倒抽一口凉气,里面是三四十个女人,年纪大的约三十多岁,最小的有十五六岁,皆赤露上身,直接披上破旧羊裘,拥聚在小小一盆炭火前,低声啜泣。青离看清,正对着的一个是来时在她旁边的微胖女人,胸部像两只白面口袋那样耷拉着,上有新鲜的伤痕,打绺的头发散乱蓬松,眼神空洞地看向火盆。

她一下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无语地退回马上,面上装得视若无睹,心里却气血翻涌。

但她能怎样呢?自己没在里头,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时节,一骑飞驰过来,跟其其格说了些什么。其其格再转述给青离“满都海可敦要见你。”

“可敦?”青离知道可敦是可汗妻子的称号,类似于汉族的皇后,不由心下一紧,暗想,阿弥陀佛,我只想赶紧跑路而已,对你们家公狼完全没兴趣…事情不要变的太复杂啊。

可敦的帐子建在湖畔,银顶反射着白色的阳光。进去后,青离见到的是那天集会上坐在达延左手的,有了些年纪的女人。

在路上,青离向其其格打听了可敦的事,已经吃惊过了:她,满都海赛音,曾经是达延的婶婶,不过现在是他的可敦。她在三十多岁时把自己嫁给一个六岁的孩子,并扶助他,黄金家族唯一所剩的幼子,登上汗位。形成这一桩荣耀却有些难以想象的婚姻。

帐子里,满都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也听不出情绪,但汉话可以称得上标准:“你是不是巴图的妹妹?”

青离稍愣了一下,达延其实只是个音译的称号,巴图蒙可才是名字,不过她还是习惯叫达延。

“回可敦的话,是可汗说的,我自己记不得了。”她尽量让回答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那你想不想呢?”可敦的话还是淡淡的。

“可敦见笑了。这个福分,有便有,没有便没有,又不是我想不想能决定的。”青离脸上赔笑道,心里一团狐疑: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福分啊?”满都海目光落向稍远处,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青离说,继而又道,“你觉得一个孩子六岁登上大汗之位,是不是福分?”

“自然是天大的福分。”青离客套。

“那一个孩子四岁没了阿爸和额吉,又怎样?”

“…”

“我的见面礼,拿上来。”满都海又开口道,倒是省去了青离不知如何回答的尴尬。

侍女捧上一个牛皮的酒袋,拎在手里约有两三斤重,清冽的香气从盖口溢出。

“上好的奶酒。巴特尔总说,有这个,命都能不要了。”满都海继续絮絮说道。

青离脑中飞速旋转,听其其格说过,巴特尔是放养这里最好战马的马倌,选马驯马,骑术箭法都属一流,常常被姑娘们谈起,唯一的最大弱点就是好酒。

那么,满都海难道在暗示着什么?

这一猜想在晚上似乎得到了证实,平时围着青离绕来绕去的几个人竟不约而同地“凑巧”被安排去其他事情。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青离看着巴特尔盯着面前无主的上好奶酒,理性逼迫着他远远去转圈,感官却又诱惑着他每次都转回来了,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酒塞…

于是青离野兔一样从草窝里跳出来,从他身上搜出令牌和短刀,本来也想拿走弓箭的,因为他仰面醉倒,压在背后,青离毕竟怕动作太大会弄醒人,急切间便没有取,而是蹑手蹑脚靠近马群,征取逃亡的重要工具。

蒙古人对马的感情极其深厚,凡马具,不放在人走路时需要跨过的地方,以免亵渎。选取良马,更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将母马拴在高山绝顶之上,令其嘶鸣,马驹在山下听到自然奔腾向上,最先登至山顶者,便是蒙人眼中的璞玉浑金,交由大大小小的马倌精心打磨。上了战场,即使在水草不足的情况下,连续作战七八天仍能不惧山岭险峻,驮载奔驰,在历史上留下了乌珠穆沁马令人生畏的声名。

青离挑了匹栗色小牡马出来,这马一看毛色油亮,四蹄修长,腹细臀实,跑起来必定箭头一样。且好在不太认生,拿鼻子拱她两下就没有别的抗议了。

她摸上马背,按白天寻摸的路线悄悄遁入夜色,离开营盘的一路上,女人们下夜喊夜的“嗬”“嗬”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看羊狗的咆哮,这是牧民防止狼或其它野兽夜袭牲畜的方式,千百年来不曾动摇。草原深处,她们的对手则以凄厉的长嚎呼应,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天一黑,白天记下的路也不那么好找,她一半靠看不了两尺的眼睛,一半凭着对各种因素的记忆,并不太快地前行着。不一会儿,感觉马蹄下踩得是半沙地,空气中传来黄蒿草的甜香药味,听其其格说,这种草是长在碱滩上的,心下不由一喜:看来还没摸错,是白天看见盐泡子的地方。

然而,风也送来了低低的啜泣声,她又不由猛地一惊,想起白天见到的另一件事情。看过去,石制的羊圈呈现一片巍峨的黑影,门上只是落锁,并没有人看守。

理智告诉她,她根本管不了这事。

她骑了马,还未必十拿九稳逃得掉,何况那些小脚的女人。

但管不了,也得管哪。

打开木门,实在不能走的就留下,能走的就按顺序编成队伍,年轻些的照顾年老的,体壮的照顾病弱的,她的马轮换着总还能多载一个青离盘算着,如果真能达到这样,也说不定有一二成的成功率吧。

前面说过,人会相信一些不太可能的事情,是因为他们希望相信。

于是她手里的短刀在木门上溅射出耀眼的火星…

从发出撞击声那一刻起,就听见里面骚动起来,直到她破开门,喊道,“愿回明国的跟我走!”

动乱短暂地平息了一瞬,但很快变本加厉。

“她穿蒙古衣裳,别信她!”

“没有车子,让我们走回去啊?…”

“让我死在这算了!…”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哭喊着,好像被一头狼冲进来的羊群,尖利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姑奶奶们,安静点吧,生怕人不知道么!青离连解释带呼喝,可完全压不住,急得汗都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

“外头都是狼叫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