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陈阿娇直直地望着他,眼底带着不可违拗的意味。
张汤搭着眼,淡淡说道:“在郭舍人传旨给淮南王的同时,淮南王安插在长安的眼线曾经接到来自淮南的密报,将一封信送给了还在甘泉宫中的卫子夫,而这命令,来自淮南王最宠爱的郡主刘陵。”
剩下的,已经不必再由张汤细说了,只这一个消息,就能够解答几乎所有的疑惑了。
卫子夫方才在回廊之上,一口道破了陈阿娇的化名,她说——你就是那个乔姝。
也就是说,卫子夫之前是知道有她这个人,所以才制定了一箭双雕的纵火之计。那么卫子夫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陈阿娇意外跌跤早产,便是因为刘陵那一推,刘陵以前与陈阿娇谋过面,自然知道她的容貌如何,陈皇后已死,却有一个乔姝与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还身怀有孕,也许还因为一点——张汤那个时候很在意她。
她出事,张汤那么着急,而那时的刘陵已经倾心于张汤,左思右想之下,一下便知道了谁会最忌惮乔姝的存在。
只有卫子夫。
卫子夫最恨陈阿娇,若是得知有这么一个人与陈阿娇一模一样,便是日日夜夜地睡不着,刘陵便想借助卫子夫之手,除去陈阿娇这个心腹之患,于是派人送信给了卫子夫,指不定还给出了主意。
而卫子夫,正好也一箭双雕除去李妍。
不过她们没有想到,自己那个时候会去处置刘陵,怕是刘陵见到自己之所以那么惊讶,大约还有自己竟然没有死的原因吧?
卫子夫也想不到事情那么凑巧,被自己避开了杀祸,也想不到还有一个齐鉴在自己的身边卫护着赵婉画……
只可惜,那剑客,还未拔剑以示天下,便已经作别人间。
事情一旦串起来了,便顺理成章得很。
陈阿娇竟然笑了起来,“好一个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李妍未死,她不是忌惮着别人来分宠么?本宫还不急着解决她了,先让她尝一尝冷宫的滋味吧。”
这笑容是刻毒而艳丽的,落入张汤的眼底,却是一片烧灼的伤痛。
他眉梢微微挑起俩,一张脸上妖戾又再次起来了,斩不断,便永远埋在心底好了。
“夫人,此事抓不住确凿的证据,除非能够抓住那死士,否则根本怪不到卫子夫的身上去。并且……即便张汤能够找到证据,也不能告诉陛下。”
陈阿娇凤眸一眯,眼带冷意,然而在她这样的逼视之下,张汤泰然自若,八风不动,如若不是这一身刻薄戾气,还真让人以为是巍然的大佛了。
“我当夜问你,可愿帮我,你既然已经答应,此刻因何反悔?”陈阿娇冷笑了一声。
张汤低头,“卫青。”
陈阿娇忽地长长叹一口气,“前朝后宫,根本分不开,你顾虑得很对。卫青是将才,不过还要看此次远征匈奴之战的结果。更何况,张大人应当知道卫子夫认弟一说吧?”
张汤忽然隐约想到了什么,看向了陈阿娇,陈阿娇却转过眼,看着那粉色的椒墙,她菱唇轻启,轻缓的声音,带着那珠玉般的落字,轻轻道:“卫青,能有卫子夫这一个认来的姐姐,便该有另一个亲姐姐。”
之后,这眼光又转了回来,深海一般难测,便望向了张汤,笑意盈然。
张汤在她注视之下,双手放在膝上,却微弯了唇角:“该当如此。”
是是非非,何人能言?他已失本心,便是别人骂他嫉贤妒能,阴险狡诈,又当如何?
踏出这椒房宫,日光灼人,盛夏早已来了。
☆、第六十八章 嚣张
送走了张汤,陈阿娇用过午膳,坐在殿中,让人收拾了一间藏书室来,可是这里没有什么别的书,架子上空空荡荡,她看着只觉得痛心无比。
说起来,要是刘彻知道那一把火烧掉的不仅仅是她建立起来的乔宅,还有东方朔留下的那三千竹简,不知道刘彻会怎么想呢,
以他爱才之心,怕是立刻就要气昏过去吧,
不过卫子夫的事情,她虽恨她,现在却没有足够的理由能够解决掉卫子夫。
她坐下来,便让馥郁给自己斟上一碗茶,放在了漆案上,看着侍立一旁的馥郁,陈阿娇起了与她闲聊的心思:“馥郁进宫多少年了?”
“回禀夫人,已经有五年了。”馥郁知道几乎每个新来的娘娘都会打听自己下属的情况,以便更好地掌握,她们这一拨人,其实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而馥郁也曾经伺候过刘彻,乃是刘彻特意嘱咐过的人,来椒房宫的时候,郭舍人便已经再三嘱咐,不想死就好好地效忠这位主子。
馥郁对陈阿娇,是生不出什么不忠之心的,毕竟看到陈阿娇扇卫子夫耳光的那震撼,现在还留存在心底,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消除得了的。她从那掌掴之中,轻而易举地就看出了卫子夫的色厉内荏,还有陈阿娇的强势,可以说她不想吃任何亏。跟着这样的一位主子,以后在宫中扬眉吐气的日子,那才真的是举目可见了。
看着一身淡静的馥郁,陈阿娇想到了赵婉画,一时也起了亲近之心,“我以前也有个侍女,与你一样聪明安静,并且很有能力,好学上进,不过——”
说着她忽然就停下了,往昔的事情全部涌到心头上,压抑极了。
馥郁很好奇,但却不敢问,陈夫人的脸色看上去还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这眼神却有些让人害怕。
反倒是陈阿娇反应了过来,端着那茶汤看了一眼,原来的人没了就是闹心,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培养起来,比如这些茶,还有自己的很多习惯,不过——来日方长。
“我以为你会问她的。”
“馥郁也很好奇,可是夫人似乎不大愿意说这位姑娘的事情。”馥郁大着胆子这样说,新的主子来了,自己也需要在陈阿娇的面前建立自己的形象,让她信任自己。
陈阿娇会看人,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不怎么喜欢去揣测人心,什么东西都猜来猜去,她已经快要算计累了,可是还要继续这样算计下去,一直到……一直到什么时候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算计吧?
“如无意外,馥郁日后也当成为我的心腹,主仆之间,礼数虽然重要,但未必不可交心。她叫赵婉画,很温柔沉静的性子,是个脸上有疤但是很美的女子,我很喜欢她。”
陈阿娇是带着温柔的表情将这样的话说出来的,浅淡的眸光,落在这茶盏上,手腕轻轻地晃了一下,带着宽大的袖子,扫在了地上,赵婉画,遇到了这么大的变故,赵婉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还有她的浮生,那么小的孩子……
陈阿娇忽然仰起脸,让所有的心绪随着自己的动作沉下去。
馥郁一下便猜到这叫做赵婉画的侍女肯定是出什么事情了,外面的人都说原来陈夫人是个寡妇,孀居之时被陛下看中,这才带进宫来的,如今还能赐予椒房宫居住,可见陈夫人荣宠之盛。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也许,还跟卫子夫有关,否则为何这二人有那么大的仇恨,一见面就要以掌掴相问候呢?
“其余人等退下去吧,馥郁留下。”
陈阿娇忽然发话了。
于是别人退下,独留了馥郁一个。
“从长乐宫回来的时候,你大约对我掌掴卫子夫心存疑惑吧?”
陈阿娇之前就知道馥郁的疑惑了,才刚刚进宫,没道理为自己树敌,所以陈阿娇的举动显得十分没有道理,而且馥郁更疑惑的是,卫子夫有孕在身,并且乃是之前掌管六宫之事的人,在陈阿娇面前,竟然也甘愿受了那样的羞辱,眼底含泪,一句话也不敢说——其实那个时候的卫子夫是气得发抖,整个人都快晕了过去,哪里还会想到要将陈阿娇怎样?
馥郁小心翼翼道:“原本是心存疑惑的,可是婢子似乎,又猜到了那么几分……”
这倒是让陈阿娇惊奇了起来,“你说,恕你无罪。”
于是馥郁道:“方才夫人提到婉画姑娘的时候,似乎有压抑不住的伤痛,于是婢子猜想,大约与此有关?”
陈阿娇闻言笑了一声,却点头赞许道:“你的确聪明,很会察言观色,以后本宫不会亏待你的。不过你既然在我身边侍奉,也有事情是不得不告诉你的——本宫与卫子夫,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不管是你,还是椒房宫中的其他人,但凡有谁敢向卫子夫示好,一律逐出宫去,严重者大刑伺候。”
这话,是狠厉的,让人心底发寒。
馥郁一下跪下来,却没有半分心虚的神色,她埋首道:“婢子定会谨遵夫人之意,约束宫人,不叫夫人劳心。”
果然是很聪明的婢子。
陈阿娇点头,伸手去拉她起来,虚虚地挽着她的手,对着馥郁笑了一下,端庄之中便带着几分舒缓的柔和,“时日尚早,随我去宫中转转吧。”
刘嫖现在还在公主府,为了避嫌是不会这么早过来的,最快也要明天去了,陈阿娇现在就想要出去转转,卫子夫今日怕是不会在宫中了,她忽然想起了旦白,这一颗棋子,到底要放在哪里才能够用下去呢?
自己现在身边可以信任的人不多,抽回旦白之后就能够缓解这种状况,可是旦白如果一直在卫子夫的身边——不,卫子夫生性多疑,怕是不会真正信赖旦白,之前通过馆陶公主传信给旦白,就是为了监控卫子夫那边的动向,以防万一,可是后来卫子夫那一把火的大手笔,旦白那里竟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就是刘彻那边也是完全不知,可想而知,卫子夫背后还有人。
想来想去,现在支持卫子夫的,也就王太后一个了,王太后的家族势力虽然遭受窦太后的压制,但是也有武安侯田蚡,周阳候田胜,只要等到机会,整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就会变成王太后,这个心机深重的女人,之前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了。
她是站在卫子夫一边的,还出言警告她。
陈阿娇想着就轻笑了一声,进宫之后,也是步步惊心,可是现在就相当于暗战已经打到了明面上,大家真刀真枪地来,她陈阿娇才不惧怕谁呢。
尽管目前的身份表面上是没有母家势力,但是宫内有窦太皇太后,不管怎么说,就因为自己这一张脸,窦漪房也不会让卫子夫好过,除此之外还有宫外馆陶公主,朝堂之上有张汤,桑弘羊也与自己有过合作。
张汤日后将有权倾朝野的时候,而桑弘羊更是决胜千里的相才。
她手上,还有一个主父偃。
主父偃是有野心的狼,她要谋划着时机,将这一匹豢养了很久的狼放出去。
未央宫连绵数里,宫殿恢弘,从宣室殿前面过去的时候,正瞧见绿树浓荫,夕阳的光垂下来,陈阿娇忽然觉得自己是没有离开过这里的,诈死离宫,不过是一场梦,却真实到让她胆寒。
宣室殿中,刘彻翻开了一封竹简,看向下面站着的人,“张汤,这是何人?”
“陛下,此人乃是江充,从赵国而来,未央北阙诣阙而来。”张汤坐在漆案边,手中也拿着笔,在竹简上勾画,这一圈都坐着人,这便是汉武帝的中朝了。
早上朝见的,那都是外朝,少有几个是刘彻的心腹,可是这里坐着的却都是刘彻的心腹之臣,桑弘羊也在对面,除此之外还包括与张汤交情不错,一同修订汉律的赵禹,不过也有张汤的死对头汲黯。
他这么一回答,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刘彻眼一眯,赵国?
“江充?”
他抬头,仔细打量着江充,眉目清朗,气质不凡,穿着赵国的服制,便是躬身垂首而立,也能看出挺拔之意来,刘彻对江充的第一印象不错,他语气放轻松了,笑道:“北门诣阙可是大事,下面的官员们办不了的事情,才能来找朕,你小小一吏,若是没有大事,诣阙之后当拖出去杖责四十。”
江充,便是两个月前陈阿娇与张汤一起去廷尉府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时候陈阿娇让张汤先将此人羁押起来,现下这张汤倒是来北门诣阙了。
北门诣阙,乃是汉初就有的惯例,阙,指的是未央宫北宫,诣阙一事,便相当于越级上告,一般是有冤情,向上面的人诉苦才会诣阙,告到了刘彻的面前,便相当于是告御状了。
在这宣室之中,周遭都是皇帝近臣,江充却一点也不畏惧,他从赵国远道而来,躲避追杀,已经是对赵国太子丹心灰意冷,他有自荐之意,却也知道无功不立,太子丹不仁,自己也不必顾及义气,直接来到了长安,那时已经是山穷水尽,不过想着被人抓住了也许还是有机会诣阙,但万万没有想到遇到了张汤——
不,应当说,是万万没有想到遇到了陈阿娇。
他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可是他总觉得对方看破了自己,陈阿娇向张汤提议将他押入狱中严加看管,乃是为了防止有人对自己下手,等到赵国那边派来的杀手的风声息了,自己出来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这一切,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可以说,今天自己能够站到这宣室殿中,多靠了张汤。
而张汤背后,乃是陈阿娇。
不过此刻的江充还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陈阿娇看中,要成为一枚促成历史的棋子。
当着刘彻那深邃的目光,江充跪下,陈述道:“小吏江充,来自赵国,吾妹献与赵国太子丹,然而赵国国君父子二人荒淫无道,陛下数次往赵国派相,却没能窥破此父子二人大逆不道的真面目。”
他话音刚落,刘彻便直接将那竹简一扔,“大胆!”
江充深深叩跪下去,眼角余光瞥了张汤一眼,却只看到张汤坐在那里,轻轻地放下了毛笔,然后将那眼皮子磕上,唇角的线条,似乎缓和了一些。江充心中大定,他此前不曾面见天颜,对刘彻的性子还不怎么摸得透,这次来检举赵王一事心中也没有底气。只是在他对张汤说出自己的计划的时候,张汤却说,此事他可以帮忙。
张汤乃是忠臣,江充选择相信张汤。
他继续道:“非小吏胆大,真正胆大者,当属赵王父子!这二人荒淫无道,酒池肉林,与同产姊及王后宫乱,交通郡国豪猾,攻剽为奸,吏不能治。对陛下派去之相,其诱之以利,加之以名,待相国有不敬之言语,便记录在册,待到相国欲进勤王忠君之言时,便要挟于人,遂出使赵国魏郡之相国,非死即富!”
闻者惊心!
刘彻早知魏郡之事有鬼,却不想竟然生出这么多的祸端来,他眼底压抑着沉怒,凝声问道:“江充你此言,尽皆属实?”
“太子丹本与臣交好,却因为猜忌追杀于臣,臣妹幸于太子丹,故而所言非虚,臣——以臣项上人头担保!”
江充大义凛然,眼含恨意,不斗挎赵王父子,绝不甘心!
他这份决绝,也让在场的刘彻的心腹们动容了,赵国的情况如此混乱,欺上瞒下威逼利诱之事,向来是刘彻最痛恨的,他才是天子,凡有不尊君者皆当斩首。
刘彻绣着龙纹的黑色大袖一甩,笑了一声:“很好。你先下去吧,郭舍人为他安排一下,此事若真,朕,许你高官厚禄。”
江充跪下叩头:“谢陛下隆恩。”
郭舍人于是过来领他去,走的时候江充不动声色地瞧了稳稳坐着的张汤一眼,然后才出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刚刚出去就碰见站在回廊上的陈阿娇。
郭舍人停下来给陈阿娇见礼,一张脸差点没笑出花儿来,当初差点得罪了陈阿娇,还好张汤拉着自己救了她,不然以后这日子可是不好过了啊。
“老郭给夫人贺喜,夫人长乐无极。”
“郭舍人这喜笑颜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好事了呢。”陈阿娇不阴不阳地说着,手中掐着一朵花,随手便扔在了地上,然后往前走了一步,恰好踩中。
郭舍人见状这心底一发寒,乖乖耶,这陈皇后怎么感觉不是变得端庄了,而是更加可怕了?他打了个寒战,抖了抖肩膀,讪笑道:“夫人说笑了,以前是老郭我有眼无珠,还望夫人您大人大量……”
陈阿娇也不过就是吓吓他,看他吓得连声音都抖了,反倒掩唇笑起来,“郭舍人,得了吧,往昔的事情哪里能怪你,陛下那边好生伺候着便是了。”
郭舍人点头如捣蒜,正想要直接走了,却想起背后的江充,于是解释道:“这人是诣阙来的,好像叫什么江充,陛下让我安顿他一下,夫人,老郭先去了?”
江充?
陈阿娇早就看见了,不过是不动声色,便那样站着,看都没看江充一眼,像是完全无视了他,只是对郭舍人道:“郭舍人慢行。”
于是郭舍人行了个礼便退去了,只是这个时候忽然从另一边的回廊下面传来了哭声,听上去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陈阿娇这边正在浓荫之下,被树木遮挡着,从回廊那边是看不清这边的,只是陈阿娇却能够从这树木的缝隙之间看到那边的情况,还当是什么人呢,这不是那上午被自己掌掴了的卫子夫吗?
脸上还留着红红的五道指印,看上去的确是柔弱而且楚楚可怜,扶着自己那假到不能再假的肚子,一路向着宣室殿哭去,陈阿娇看着差点没把自己笑倒,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实诚呢?
宣室殿也是可以随意哭闹的地方吗?
出身和所受的教育,经历的大环境,决定了一个人的涵养和情商啊。
郭舍人耸了耸肩膀,引着江充往前走,江充跟着走了几步,却忽然之间停下来转头看了陈阿娇一眼,这个声音,自己是不会记错的。
他转过头的时候,陈阿娇正在看他,不过只是那种极其平静的注视,很快又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下头,纤长的手指在自己的袖上拂了一下,整理一下袖口,不紧不慢道:“不入流的伎俩,怎么封她,也就是个跳梁小丑了。”
说罢,她也向着宣室殿去了。
江充这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一下收回目光,沉默着跟着郭舍人走了许久,才问道:“郭舍人,方才那位夫人……”
这就是要打听消息的意思了。
郭舍人也不避讳,江充这人是张汤引上来报事情的,他直接说道:“这位以后可是会宠冠六宫的,是个很厉害的……”
郭舍人忽然就不说了,陈阿娇的身份怎么能够胡说八道?他随意挥了挥手,“嗨,反正陈夫人你少去惹就是了。”
不过话说回来,江充这种外臣,怎么也惹不到陈皇后那里去的。
郭舍人走了,陈阿娇却接近了宣室殿,才靠近就听到了卫子夫哭哭啼啼的声音。
“陛下,妾身不知是哪里得罪了陛下新召入宫的那陈夫人,竟然当着婢女的面二话不说打了妾身,求陛下为妾身主持公道啊……”
刘彻看着不顾旁人阻拦冲进殿中的卫子夫,只觉得心火往上冒,这女人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不过陈阿娇给了卫子夫一巴掌?
他看着卫子夫那白皙无暇的脸上五道指痕,只觉得诡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身边的都是心腹近臣,他后宫的事情虽然不惧让这些人知道,但后宫的事情闹到前朝来,也是不好看,这两位夫人争风吃醋什么的,这不是让皇帝丢脸吗?
他心中阴郁,恨不能直接命人将卫子夫叉了出去,却顾念到她有身孕,于是道:“你说陈夫人打了你,可有什么证据?”
卫子夫心中的算计可毒着呢,她猜测刘彻偏袒乔姝,自己在后宫告状,肯定是讨不了好,还不如直接道宣室来,这么多外臣在,刘彻不好偏私,自己也能够惩治乔姝那贱人。
只可惜,眼光狭窄的人,永远是办不成大事的。
陈阿娇恰好到了宣室殿外,闻言直接接了一句:“证据便在此处,本夫人便是打了卫娘娘了,真是报歉得很。”
殿中有正在喝茶休息准备看戏的近臣,直接“噗”地一口喷了出来。
☆、第六十九章 悍妃
众人知道这肯定是撞到了皇帝的宫闱秘事了,可是这正在宣室之中议事呢,总不好随便就走开了,更何况刘彻还没说让他们走,这贸然离开也不好啊,谁也没胆子去当这出头鸟,于是便假装自己是乐山大佛,还活生生地就坐在那里了。
更何况,这些近臣之中也不乏幽默之人,从听到殿外哭声开始就在心里盘算着能够看一场好戏了,没有想到这唱戏的主角竟然还是有孕的卫娘娘,简直是意外之喜,
刘彻心腹近臣之中,桑弘羊、张汤、赵禹、减宣等人都比较严谨,汲黯在刘彻看来这就是个刺儿头,也算是严谨的人物,但兒宽、枚皋二人一向喜欢看热闹,这戏一开始唱,那眼睛都亮了。
陈阿娇在外面说完那句话,便在殿外朗声道:“臣妾便是卫娘娘指证臣妾打她的证人,求见陛下。”
刘彻已经愣掉了,一个头俩大,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
知道此事必须要解决,周围群臣都低着头,像是专心于眼前的卷宗,方才还在商议赵王之事,他们大约想装作自己根本没有竖着耳朵听吧?只可惜……刘彻要是看不出来这群八卦的大臣是在想什么,这么多年的皇帝还真的算是白做了。
他叹了口气:“请陈夫人进殿。”
于是陈阿娇这才款款走了进来,她是被皇帝宣进殿来的,而卫子夫是不宣而入闯进来的,这是否知礼尊君,一下便在刘彻近臣的想法之中有了自己的判断,可以说,从这一刻开始,陈阿娇已经赢了。
即便是卫子夫看上去柔柔弱弱,甚至是受害者一方,而这陈夫人看上去强势雍容,并且是害人者,但众人心中的天秤在陈阿娇进来的时候,便已经在潜意识之中偏向了更理智的陈阿娇。
这一群人都是未来会在政治舞台上大放光彩的人物,每个人都喜欢在最冷静的状态下判断事情,陈阿娇明显是这一群人的同类,一身坦然,一身坦荡,就这么光明正大,而且言语之间都透出冷静和睿智,一下就获得了众人的好感。
张汤将自己身边漆案上的茶端起来,饮了一口,压住了自己唇边的笑纹,忽然觉得,看到这样的陈阿娇,其实也很让人舒心。
恣意的,放纵的,可是又带着天生就有的克制和约束,冷静的她,端庄的她,一样地吸引人的目光。
陈阿娇便这么款款地走了进来,在刘彻的注视之下,华丽的曳地宫装,一向带着传说之中那些恃宠而骄的妃子们的风格,陈阿娇也知道自己此刻看上去就像那种人,可是她还好不容易回到了皇宫,兜兜转转一圈了,再过回小心翼翼的生活,那堆她来说是一种煎熬。
所以她选择了现在这种状态——进攻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