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愿像听不出讽刺似地脸色一亮,“你的意思是咱们开枪射击有个时间差,你射向杀手头部的致命一枪在前,我射到胸口的一枪在后,对吧?”。

P.N不说话,祝愿当他默认,心理负担总算减轻了,她松了口气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来金三角没想过杀人”。

P.N嗤之以鼻,“天真”。

祝愿情绪变好,环视四周,“沙爷怎么样了,其他人呢?”,看到零零星星七八个挂彩的人围拢在巨石周围,气不打一出来,“咱们两个在前方挡子弹,他们躲在后面,这算哪门子兄弟!”。

“趴在罂粟田里装死和溜得快两种情况,我看不出有什么分别”,P.N说完转身向巨石的方向走去。

祝愿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她确实一开始打算老实装死躲过一劫,实在躲不过了,才开枪反击,那之前,什么兄弟老大,统统对不起,她只觉得自己的命最重要,再说,杀手把沙惕的团伙给灭了,还替警察省事呢。

她紧追上去,邀功请赏怎么能让P.N一人抢了先,这可是向沙爷表忠心的绝佳好机会,说什么也不能落后。

走近巨石看到谭明智捂着右胳膊,被血洇湿的衬衫贴在身上,嘴唇惨白地倚靠在石头上,沙惕脸色铁青,腿的姿势怪异,看样子折断了,肖慎之也颇为狼狈,其余人等均有负伤,简言之,一群老弱病残。

“杀手处理完了?”,沙惕开口问。

祝愿抢在P.N前面说:“是的,谭伯伯,您怎么样,受伤严重吗?”。

沙惕拍拍腿,“这点小伤没什么,倒是其他兄弟们…”,他重重地叹口气,再也说不下去,众人见状沉默。

三和帮横行金三角二十余年,沙惕身为帮派老大,不止一次遭遇暗杀,只有今天这次尤为严重,暗杀者埋伏在他的私人猎场,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和脸面。

气氛沉重,祝愿识趣地闭上嘴巴,忽然她的手被人碰了碰,侧目,是P.N。

“卧倒”,他耳语,迅速从腰际拔枪。

祝愿看他的神情知道事态紧急,决定听从他的建议,并示意大家跟她一起朝反方向抱头卧倒,甭管炸弹还是枪子儿,打中屁股总比打中脑袋活命的机率高。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雷鸣般的爆炸声响起,大块的石头落下,石屑纷飞,有人哇哇惨叫,祝愿顶着一头灰看去,那人的手指被高速飞旋的弹片齐根削掉。

这时另有人喊道:“扔手*雷的是吴尼哆那王八蛋,P.N不要放过他”。

祝愿一惊,爬起来,飞奔到P.N身边,朝远处张望,“吴尼哆呢?死没死?”。

P.N审视她,“你认识吴尼哆?”。

☆叁贰☆

什么叫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祝愿总算体会到了。

幸亏她脑子反应快,面对P.N怀疑的眼神,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刚才不是有人说了吗,我觉得最好活捉吴尼哆那孙子,撬开他的嘴巴,找出幕后指使者…”,放眼四望,一个鬼影子都没有,这是让吴尼哆跑了?赵厅长说陆离枪下不留活人,那是作为特种兵狙击手的他,但作为黑帮成员的P.N就未必了,他留吴尼哆一命的用意是什么?

轮到她表示质疑,“我听帮内的兄弟们夸你从来不浪费子弹,这次是你失手了,还是吴尼哆扔的手榴弹威力太大,他趁爆炸脚底抹油溜了?”。

P.N从容回她,“吴尼哆穿了防弹衣”。

论厚黑,P.N的段位比她高啊,祝愿干瞪眼。

两人一起返回,沙惕问:“吴尼哆跑了?”。

P.N俯首认罚,“抱歉,没抓到他”。

沙惕挥手,“偷袭的那帮家伙准备充分,我们仓促应对,危急关头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先饶他一命,自然有人比我们急着料理他,等他们坐不住了,就到了三和帮雪耻的时候”。

众人慷慨应是,称要血洗敌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沙惕带上谭雅彤和负伤的谭明智乘私人飞机直抵曼谷住进医院接受治疗。

虾嘎和尼莱得知老大在猎场九死一生的经历,后悔没跟去狩猎,否则有他们保护,岂能让歹人伤害老大。

祝愿跟说书似的给手下讲述惊魂一刻,末了指着瘀青的脖子,作沉痛状,“瞧见没,当时那疯子使劲掐我脖子,你们老大我差点就上西天了,没想到加入三和帮居然这么危险”,顺带回忆了会儿曾经锦衣玉食的生活,无限惆怅。

抒发完了郁闷之情,她打发两人先回黄金开发区,“回去告诉兄弟们我没事,安心工作,至少每天巡逻上那么一两次,好让商家知道我们也很尽职的,没白收他们保护费”。

虾嘎疑惑,“老大,你为啥不跟我们一起走?”。

祝愿说:“我跟极老板还有事谈,不是你们一直要我和他搞好关系吗,趁他还在东枝,当然要赶紧联络下感情”。

这话她换汤不换药地说给P.N听,正要送婵美、莲雾回夜丰颂的桑达从车上下来,手指几乎戳到祝愿脑门儿,“你还真脸皮厚得可以,我们老板点头了吗,你就自说自话,我奉劝你别动歪心思,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祝愿拨开他的手指,耸耸肩膀,“你们老板没明确表示反对,我就当他同意了——桑达瞧你护主心切的模样,我们浴血奋战的时候怎么你不在呢?哦,我知道了,你当时忙着泡妹子”。

桑达语塞,老板除了一句“注意安全”,没再说别的,他确实不好越俎代庖,替老板做决定,也无法反驳jiva的冷嘲热讽,今天他本该跟老板一起去打猎,却临时改变主意陪婵美到市区玩,致使老板独自面对危险,就算jiva不提这件事,他已然相当自责,所以还击的话说不出口。

婵美看着站在车外的P.N欲言又止,小女仆莲雾替她问:“老板,我和小姐可以留在东枝吗?”。

P.N古井无波的眼睛扫过她,小女仆立时噤声,没人敢跟老板讨价还价,她犯忌了。

祝愿发现P.N不怒自威的气度还真模仿不来,自我安慰我有我的风格,没必要跟他学。

两部车相继开走,P.N转身走向一部越野车,祝愿紧随其后,自来熟地喊:“极老板,等等我啊”。

P.N胳膊搭在车门上,回头看她,“如果还是那一套糊弄人的假话,我没有时间听你胡扯”。

“糊弄人那不能够”,祝愿辩解,“虽然是客套话,但我保证一句不假,只不过我要说的另有重点而已”

P.N情绪平平,显然把她的话当作耳旁风。

祝愿也不介意,嬉皮笑脸地坐到副驾驶位,像守法公民般,自动自发地系上安全带。

车子平稳上路,P.N沉默寡言,祝愿也不急着搭话,凝神望向窗外,落日时分,树木、河流、山峦披上金色的余晖,像一幅色彩浓郁的油画,袅袅的炊烟和缥缈的暮霭点活了这幅画的灵魂。

接近村落,乡间小路变得熙攘起来,拖拉机突突地开过去,又传来叮当的铜铃声,牧归的牛群缓缓而行。几个身穿绛红色僧袍的僧人,手里拎着盆钵,沿着长满青苔的古墙壁,走入轻纱般的薄雾中。

“金三角还有这样的一面,宁静祥和,像世外桃源”,祝愿自言自语,谁能想到两个小时前子弹横飞、断肢残躯四处抛撒?

“该怎么形容这片土地呢,美好而罪恶?”,她试图说点深层次的话,奈何读书少,词汇量贫瘠。

P.N破天荒接腔:“罪恶的是人性中的贪欲而非土地”。

“你说的正是我想说的”,祝愿笑嘻嘻地扭过脸,自吹自擂,“我思想挺深邃的,就是用词没你高级”

P.N瞥了眼她略带稚气的脸,语气平淡地说:“这里的人剽悍尚武,但在血腥杀戮中会变的残酷暴虐,他们依赖鸦片,迫于外来贩子的淫威和巨额利润的诱惑,逐渐丧失人性的本真。在金三角,鸦片就是权力,因鸦片而起的纷争,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祝愿听完,细细咂摸了会儿,笑脸一秒变严肃,“我怎么觉得你话中有话,特别意味深长呢…你是不是想提点我?”。

P.N不答反问:“你对金三角认识多少?”。

祝愿扳着手指说:“三不管地带、毒*品王国、天高皇帝远、谁有枪谁就能占山为王,从罗星汉到坤沙,再从糯康到缅北多股势力的首领,哪一个不是靠枪赌毒走出一条通天路,怎么样,我认识够深刻吧?”。

“看来你做过了解”,P.N顿了顿说,“糯康临刑前曾对着中国媒体的镜头说,在金三角,正经生意人也会经不住诱惑,最终沾上毒品”。

祝愿眼睛眨了眨,显得无辜极了,“我不碰毒*品的,如果你指聚会时的那根烟,其实——”。

P.N截断她,沉声说:“我想你明白我在说什么,至于那根烟…再高明的骗术也有被人识破的一天,你可以伪装一次,下一次呢?”。

祝愿干笑,“呵呵…”,她避重就轻,“大家都在爽,我总不好煞风景,不过毒*品这玩意儿,我没想过沾手,来金三角我的确有所图,这一点我不否认”。

“别装糊涂,听好——”,P.N微微加重语气,“趁你尚未泥足深陷,及时从这里抽身,继续过你以前那种恣意享乐的生活”,收网在即,他不想出现任何变数,而意图不明的jivajivaka恰恰是不在他掌控内的最大变数。

祝愿能体会陆离的心境,无论他以哪一种身份对她说了这番话,都透露出他不喜欢莫名其妙的人来搅局的意思。可有什么办法呢哥们儿,我也有任务在身,你没叛变还好说,你要真涉黑了,麻烦的是我。

看她油盐不进的模样,P.N眼神微沉,长年行走于刀刃之上、与豺狼虎豹为伍的危险生活,将他性格中的棱角磨去,习惯面无表情掩饰起伏的情绪,直至所有多余的感性被剔去,冷静理智地适应金三角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祝愿稍微能察觉出陆离的不悦,虽然从他的面瘫脸上捕捉不到太多情绪波动,但换位思考,要是她善意提醒陆离,陆离不屑一顾,恐怕早气得骂他狗坐轿子,不识抬举了。

自从他救了她一命,她更愿意用陆离这个名字称呼他,而不是P.N,所以还是不要惹他生气比较好,就当作回报吧。

她笑笑,言辞恳切地说:“谢谢”。

P.N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懂礼貌了?”。

祝愿不理会他的暗讽,保持微笑,“你今天救了我,还好心劝我,实在感激不尽,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我会离开金三角,继续过以前吃喝玩乐的生活,时间嘛,也许一年,也许更短,就看事情办得顺不顺利了,我私心希望越快越好,毕竟像我这种文明人还是待在文明世界比较合适”。

P.N听后,觉得挤掉水分,可能也就她所谓要办的事情是真的。

祝愿看他没表示,也不觉得尴尬,没话找话说,“其实你劝我的话反过来对你自己也适用,你为什么不离开金三角,赌场生意完全可以找个职业经理人替你管理,何必在沙爷手下做高危的黑活,还是说你对毒*品生意也有兴趣?”。

P.N淡淡地说:“我们好像还不是畅所欲言的关系”。

祝愿这回结结实实地词穷了,陆离说得没错,他俩要真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可惜他面目不清,身份暧昧,她无法相信他,而陆离也不相信她,无解啊。

她皱着眉头陷入苦恼中,有口难言的痛苦有谁懂。

肚子恰在此时咕咕叫了两声,祝愿饿得饥火烧肠,打猎前喝了碗加料的汤羹,沙爷说晚上吃野味,结果野味没打着,让鹰啄了眼,生死关头不记得肚子饿这回事,逃出生天,空空如也的胃开始闹革命。

按照特种兵的习惯肯定常备口粮,她正想张口问,车子减速,靠路边停下,P.N推门下车,走向一个头顶箩筐的本地女人前,不知两人说些什么,不一会儿,他手中拎着袋子走回来。

祝愿下车,向身后背着娃娃的女人望了眼,女人冲她淳朴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P.N什么也没说,把袋子递给她。

祝愿打开袋子看了看,食物用新鲜芭蕉叶包着,味道清香,“都是什么?”。

“凉拌木瓜、鱼粉汤、椰奶面条…”,P.N还没报完菜名,祝愿已经狼吞虎咽开吃了,就餐礼仪见鬼去吧,都饿疯了,谁还注意吃相。

喝了口汤,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祝愿问:“那位大姐卖给你的?”。

“嗯”

“完了?”,祝愿觉得陆离话少的不可思议,“一路同行总得聊点什么吧,不然多闷呐,谈谈天气,讲讲风土人情,反正别太*安*静了”

P.N平铺直叙,“这里没有便利店,沿途的小贩会卖些缅式点心补贴家用,如果你想了解风土人情,去山上的寨子转一转,比听二手经验有用”。

祝愿放下竹筷,笑着调侃,“你的性格说好听点叫沉稳内敛,事实上我还蛮佩服你这种处变不惊,不管遇到什么事头脑都异常冷静的人,可以共事,但交友嘛,你的性格就有那么一点点无趣了,所以我猜你朋友不多吧?”。

P.N侧头凝睇,目光带着寒意缓缓扫过她戏谑的面庞,良久无言后发出一声轻笑,“人类的恐慌心理会引发不合理的行为反应,你是个聪明人,迄今为止,做的事说的话都经过大脑的精心设计,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深思熟虑不经大脑信口雌黄?”。

陆离不说话则已,一说话能把人噎死,祝愿沉默半晌儿坦白,“我不能让脑子闲着,随便聊点什么都好,这样就不用去想那个死掉的人”,她抬头望了望被落日染红的天际,黯然道,“杀人后的负面情绪怎么消解,还是说习惯了就好?”。

她听到“叮”的一声,清脆悦耳,那是都彭打火机的招牌掀盖声音,扭头去看,烟雾迷离,陆离眼神悠远,细长的烟在指间寂寥燃烧,他抬手,淡色的唇含住金色的滤嘴,深吸一口,薄荷味的烟气顺着喉管进入肺部,带着凉意呼出口外。

当祝愿觉得她不会得到答案时,P.N蓦然开口,声音低沉,“在金三角杀个人与猎头熊没什么区别,甚至更简单,在这片土地上,成为强者,才是唯一的生存法则,如果你内心脆弱,不能正视这一点,那就回你的太平世界过太平生活”。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问缘由,他开枪射出的每一发子弹都出于对国家的忠诚、对信念坚定不移的秉持,而在金三角他开枪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日复一日的生死较量中,血逐渐变冷,心逐渐变硬,然后再也不会拷问自己开枪的意义。

祝愿听完愣怔了会儿,怏怏不乐地说:“走吧”,转身上车。

暂时她的良心会痛,做不到无动于衷。

返程路上,两人缄默不语。

祝愿背部隐隐作痛,提醒她在你死我活的搏杀中经历过的事情,她横下心想,为什么要有罪恶感,她不过是自卫罢了。

晚霞红的刺目,她轻轻闭上眼睛,禁止自己多想。

☆叁贰☆

山谷的寂静被枪声划破,子弹呼啸着在耳边炸响,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人们大声嘶吼,“趴下,都趴下”。

沙爷在随从的保护下向山坡的低洼处转移,那里有块巨石可做掩体。

命运的玩笑,何其讽刺,猎人转眼成了他人枪口下的困兽,被倾泻的弹雨残酷屠杀。

祝愿死命趴在罂粟田里,心中咒骂不已,她可以为了完成任务作出牺牲,但不明不白地死于黑帮火拼就太冤了。

枪声响成一片,子弹从山坡上射来,尘土和碎石四处飞溅,她没法抬头观察情况,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估计有人被流弹击中了。

坐以待毙,下一个挂彩就轮到她了。

祝愿从漫天的尘土和烟雾中冒险向山上望了眼,心一下沉到底,山坡上站着五名荷枪实弹的黑衣杀手,其中四人手里拿着AK-47冲*锋*枪,一人扛着火箭筒,枪口冲着山下,意图对他们实行包抄。

火箭弹尾巴拖曳着白烟落在旁边,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腾起的烟尘裹挟着碎石粒雨点般落下,祝愿后背一阵钻心似的疼,她顾不上检查伤势,强忍剧痛,从衣服内袋掏出随身携带的P226,顺手安装消*音*器。

地形于他们而言十分糟糕,敌人居高临下,火力猛烈,如果不反击,迟早会被一锅端。

为今之计,只有先把扛火箭筒的人干掉,大家才能有一线生机,不然沙惕的人包括自己无路可逃,即使不会被炸死,也会被密集的AK47子弹扫射成蜂窝煤。

装消*音*器开枪射击,就不会因为枪声暴露位置,从而提高活命的机率。

她将子弹上膛,拉开保险,瞄准扛火箭筒的黑衣人,专等他走入手*枪的有效射程再扣动扳机。

火箭弹接二连三地落在附近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起铺天盖地的尘土,飞旋的碎石和弹片随之而来,祝愿被呛得喘不过气,不得不深深扎下头以免被炸弹碎片擦伤。

装鸵鸟死路一条,她把心一横,双手握枪,采用卧姿瞄准扛火箭筒的杀手的双眉区域,他蒙着脸,露出一双深陷的黑眼睛。

祝愿手心汗津津的,心脏就像在耳边跳动,脑子里预想了一遍最坏的结果:只要射出的子弹没击中目标,那么下一刻,火箭弹会毫不留情地向她的藏身处飞来——所以不能紧张,她慢慢地吸气呼气,让心跳平稳下来,直至耳朵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声,全世界只剩下枪管上的准星和渐渐走近的目标。

你行,你可以的,祝愿鼓励自己,稍稍抬高枪管,扣动扳机,之后发生的一切仿佛慢动作,她看到子弹击穿杀手的额头,留下灼烧的伤口,鲜血喷溅而出,他的眼睛还带着震惊的神情,然后仰天倒下,火箭筒咕噜噜地滚落到罂粟丛中。

与此同时,又有两名杀手被一枪爆头,祝愿茫茫然地望去,看到熟悉的身影,是P.N,他从死掉的杀手身旁捞起一条AK47,端起来一个点射,轰掉了躲在树后的杀手。

眼下五个杀手死了四个,还有一个在哪里?

祝愿支起身体,用眼睛四处搜索,忽然视线顿住,她看到一双棕色的军靴,还没抬头,肩胛骨就挨了一枪托。

“啊——”,她扑倒在地,短促地叫了声。

杀手用脚踩住祝愿的肩膀,防止她挣扎,举枪对准她的后脑勺。

祝愿猛地一个侧滚翻,躲开枪口,抓了把沙砾照杀手的面门扬去,趁杀手捂眼睛的瞬间一把夺过他的AK47,瞄准他的心口却迟迟无法下手,她已经杀死一个人了,心理还没调试过来,短时间内,近距离地射杀活生生的人她做不到。

那就折中下,让他丧失战斗力好了。

打定主意,她一脚踹倒杀手,挥拳击打他的太阳穴,看到他翻白眼晕过去才罢手。

五个杀手全解决了,祝愿背上AK47,想走出罂粟田,刚要迈步子,双腿被人抱住,惯性之下她仆倒,胸腹被男人的膝盖重重顶住。

祝愿这才看清是她以为被揍晕的杀手。

杀手双眼赤红,愤怒驱使他用双手扼住臭丫头的咽喉,面目狰狞地不断施加力道。

祝愿抓住他的手腕企图掰开掐自己脖子的手,然而男人的力气太大了,无论她怎么用力反抗,都无法撼动那双铁钳般的双手,它们在一点一点地收紧,她逐渐感到无法呼吸,喉咙被掐得咯咯作响,慢慢地意识模糊起来。

她咬破舌头令神志清醒,探手摸出别在后腰的匕首,朝杀手后背刺去——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祝愿脸上一热,视野中红红白白一片,她失手扔掉匕首,大声尖叫,从身上推开头盖骨被打飞一半的杀手,手脚并用地爬到一边去,半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头顶一声微嗤,“蠢货”。

祝愿抬头,P.N正斜睨她,衣冠楚楚,连头发都纹丝不乱,而她又是汗又是土还糊了一脸脑浆,对比太强烈,不由勃然大怒,“你骂谁蠢?”。

P.N嘴角挑起一丝冷笑,“你本该杀掉敌人,却手软放他一马,让他有机会反击,如果不是我,你早死了,说你蠢有什么问题?”。

祝愿抓住重点,伸手指着他,“也就是说你早就看到了,却任由那个疯子掐我脖子?喂,你搞搞清楚,要不是我干掉扛火箭筒的人,你也早被炸上天了,保住命不感激我就算了,还挖苦我,真叫人寒心”。

“你干掉的?”,P.N的眼中浮现出嘲笑的神色。

祝愿被他反问地有点儿不确定了,“当,当然”。

“走吧,去确认”,P.N有如看笑话般勾了勾唇角。

祝愿到现在脚还软趴趴的,她努力了半天身体就是不配合,想必仍处于劫后余生的颤栗中。

P.N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拖着她往前走。

祝愿不想接受P.N的帮助,甩开他的手,两条腿跟面条似的打着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罂粟花田。

就快走出时,脚被什么绊了下,她低头一看,立刻捂住嘴巴,及时拦住冲口而出的惊呼,脚步踉跄着后退。

P.N一个箭步冲过来,手搭住她的肩膀,“什么事?”。

祝愿转身扑进他怀中,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颤抖着指向地上。

“脏死了”,P.N低头看了眼被蹭上污迹的衬衫,用一根手指推了推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

祝愿使劲往他怀里钻,闭着眼嚷嚷:“你先把路障清了,我再放开你”。

P.N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落满碎石弹片的地上躺着一截从手腕处断掉的手。

“假如没做好心理准备,为什么贸然踏入金三角,这里可不是什么首善之地,坏人来了有警察抓”

祝愿听出他话中的嘲讽,顾不上反唇相讥,只是纳闷为什么他说“警察”两个字时加重语气,难道意有所指?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端详他的眉眼神态,一点异状都没有,心里不禁打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P.N的本性其实是毒蛇吧,稍不留意就会被他反咬一口,在确认陆离的身份属性前,她万万不可大意暴露自己的卧底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