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她被抓的缘由就是那天她去过陶然殿。现在再弄出来这么个东西…
没想到自己让人查了这许久,结果到最后竟然还是绕到自己头上了。
未满无语。
这玩笑开大了。
第三十五章
未满收起了全部心思,老老实实待在了凝华殿,等魏承昭将她放出去。
她倒是不怕魏承昭不放她出来。
皇帝大人可是说过的,要她到时“去修远殿还他人情”,既然他都做了保证了,她怕什么?
于是剩下的时间里,她好吃好喝地悠然度过。
果然,三日后,就有人来带她出冷宫了。只是当她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内心顿时翻腾倒海起来。
居然是伺候贤妃的郑公公。
郑公公哈着腰,低眉顺眼地对未满说道:“太后娘娘请钱宝林去颐景宫一趟。”
未满未动,只淡淡地打量着他。
郑公公弯着眼一笑,“还请钱小主随咱家来。”
贤妃手下的公公请自己去太后那儿,而且还摆出了低姿态…
未满断定,等着她的绝对不是好事!
难道是上次去幽兰小筑的事情被她老人家看到了?
又或者是鳇鱼鱼子的事情被有心人“揭发”出来了?
满腹心事地想了一路,就也到了颐景宫。
一进门,未满头也不抬,片刻不耽搁地麻溜行礼。
正想着怎么应对太后的怒气呢,谁知就从前方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接着便是太后平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前几日的事情,着实委屈你了。”
未满正准备太后一开口斥责自己就立刻磕头明志,说无论是什么,都不是自己干的。谁知太后来了这么一招,就让她满腹的话卡在了喉咙口,愣在了那里。
这是什么情况?
太后想到了新招数来套她的话还是怎的?
没道理前两日还想着将她丢进冷宫,如今却又后悔了啊。
这位可是太后呐!
此时敌人在前,未满丝毫不敢大意。
搞不清敌人的心思就无法正确应对,死不承认是一定的了,但是话得说得模棱两可才行,不然,留个把柄什么的也不好办。
于是她顿了顿,硬生生将路上想好的措辞全部吞回肚里,心中万马奔腾,面上淡然凄苦地说道:“恳请太后明察!”
声音哀怨婉转,好似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
太后的声音也柔和了两分,“你且起来说话吧。”然后又道:“赐座!”
就有宫人上前来,扶着未满去往一旁的锦杌上坐着了。
未满忙谢过太后,做足了感恩戴德的模样。
椅子还没坐稳,旁边挨着她的莫才人噗通跪了下去。
饶是未满自问极其淡定,也被这一下给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太后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起来说话吧,这事儿也不全怪你。”
“妾管教不力,请太后责罚!”
“你也太不小心了些,”太后身边的贤妃说道:“本宫也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是你那里闹出来的。”
未满听闻,微微蹙眉。
这事儿怎地和莫才人又扯上关系了?
这人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难道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她正疑惑着,就见太后面色不虞地看了眼贤妃。贤妃难得地闭了口撇过脸,不再言语。
这时莫才人说道:“此事确是妾管教不严。若妾早些知道前些日子所食之鱼的鱼子有毒,必会让人将那鱼子丢弃,也不至于会有人将它拿了去,煮汤去害吴御人了!”
有毒的鱼子?
鳇鱼鱼子?
未满嘴角抽了抽。
魏承昭那家伙统共就弄来了一条鳇鱼,还送去了凝华殿。
莫才人那儿怎么可能还来一个?
该不会是魏承昭授意的、帮她顶罪的吧?
这个想法一出,未满坐立不安了,却也有些犹豫,生怕打乱了魏承昭的计划。
就这下的功夫,太后已经做了决定:“罢了,这底下的人存了不应当的心思,你也是无法知晓的。只是这事到底和你脱不了干系,就罚你一个月的月俸吧。”
只罚了银子,未满听闻,心中稍定。
莫才人连忙叩谢,又问:“那如烟…如何处置?”
太后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她心思不正,自然是要杖毙了的。”
“可她或许是无心…”莫才人的话说到一半,被太后的一声冷哼打断,后半句话就咽回了肚中。
未满听得心中一颤。
这是要死人了?
思绪翻腾,她正踌躇着要不要站起身来,就见清婕妤一记眼风扫来。
清婕妤本是清净淡泊之人,未满没见过她如此凌厉的眼神。可她眼中警告的意味如此之重,未满抿了抿唇,到底是按捺住了。
如烟的下场,就这样定了下来。
出了颐景宫,未满特意在一旁的小道上滞留了片刻。
此处恰好是清婕妤回殿必经之路。
清婕妤正拧眉遥望着天边浮云,听到身边的小宫女低唤了她一声,一转首,这才看见未满等着那儿。
对于未满的来意,清婕妤心中有数。她屏退了跟着的人,朝着未满走去。
待两人之间只余两尺之距了,也不待未满开口,她便单刀直入问道:“你可是好奇我为何不让你参与这件事中?”
未满闷闷地说道:“姐姐不想我被查出来受罚。”
“错。”
未满愕然。
“那鱼子当真是如烟煮了汤送去陶然殿的,故而你不用替她难过。只是有些人想要遮掩一些事情,偏偏陛下插手此事,那么如烟,不能留。”
她这句话说完,朝未满微微示意,就翩然离去。
未满怔愣在那里,许久没有回神。
清婕妤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太多。
鳇鱼鱼子,确实是如烟煮汤送去的,只是如烟,留不得。
为何不能留?
自然是魏承昭插手彻查此事,太后怕指使如烟之人被魏承昭给揪出来,故而弃卒保车,舍了如烟。
就这件事上,太后与魏承昭“暗暗”达成一个个共识。太后暂时不去找未满的麻烦,而魏承昭,则不去彻查那件事了。
能让太后如此忍下怒气去维护的…
除了贤妃,未满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贤妃姓楚,太后乃是她的嫡亲的姑姑。
只是未满多少还有点担忧,毕竟鳇鱼鱼子是在她凝华殿出现过的,也不知魏承昭会怎么帮她遮掩过去?
…
以前没觉得凝华殿有多好,这回在冷宫里溜达了一圈再过来,未满顿时怎么看凝华殿怎么顺眼,一心想着能窝在这里不挪动是最幸福的了。
关紧房门,左手拿着绿柳刚做好的糕点,右手拈着香薇新近做的肉脯,未满端坐在桌前,吃的那叫一个惬意。
可天不遂人愿。
正当香味满溢在唇舌之间,未满下定决心今儿要把这几天给落下的美食全补回来的时候,王连运来了。
于是未满终于想起,自己貌似还欠了魏承昭一个人情,而今天晚上,就是她还人情的日子。
她望望还剩下一大半的点心与肉脯,心中再一次因为自己那慢悠悠的吃饭方式而哀痛不已。
王连运见到未满一脸哀伤地走出屋子,心说钱小主这几日在冷宫可是吃了苦头了,难怪陛下专门准备了那么多小主爱吃的东西。
于是一刻也不停,王连运催着抬轿子的人,一路紧赶着将未满带到了修远殿。
未满磨磨蹭蹭挪进殿中,就见魏承昭正在桌前执卷看书。只是他面前的并非案几,而是放着一个个菜碟的桌子。
菜碟上面都盖了盖子,但未满不看也知道,里面都是吃的。
许是他又弄了一桌山河宴?
未满大喜,不顾魏承昭那意味莫名的浅笑,兴奋地掀开了一个盖子。
她看到里面的菜肴,挑了挑眉,又掀开了第二个。
待看见里面的东西后,她心中浮起了不好的预感,可犹不死心,依然坚持着去看了第三道菜…
整桌看完,未满悠悠然坐到桌前,笑眯眯问魏承昭:“陛下这是何意?”
魏承昭微侧过脸,清浅地勾勾嘴角,道:“那么多鱼子分到各处,左右这些鱼不吃就也浪费了,不如邀了你,我们二人一同享用。”
他说得冠冕堂皇,可未满却不上当。
魏承昭这样做、这样说,显然是想告诉她,自己为了给她遮掩,做出了多么大的努力。不只特意弄了那么多的鳇鱼来,还把鳇鱼鱼子分散到了各处,以此来混淆大家的视线。
虽然说未满确实要感谢他帮助自己脱离这次的事件,可问题是,她一看见魏承昭那副貌似一本正经、实则眉梢眼角都在暗示她“我做了好事你快来感谢我啊快来感谢我啊”牛气哄哄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陛下真是厉害!居然能短时间内弄到那么多鳇鱼!”
未满不想如了他的意,故意大惊小怪道:“只是陛下不是说这鳇鱼极其难得,所以只得了一条,然后全送给我了吗?”
她故意顶他,意思是,陛下你前些日子说只得了送给我的那一条,难道是骗我的啊!
“哦,”听她如此问,魏承昭将书卷搁到一旁,“上次那个是我特意命人去捉的,只得了一条。至于这些嘛…”
他朝未满一字字缓缓说道:“…是我放出了一些消息后,有人帮忙送过来的。”
“真的?”
未满有些不太相信。
鳇鱼便极其珍贵了,那么多条,又是在极短时间内凑齐,那得使上多少银子、耗费多少人力才能成事啊!
试问全国上下,除了皇帝大人外,有几户人家有这种财力?
没几个!
“当然是真的。”魏承昭洒然一笑。
他回答得如此爽快,未满反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到底是谁送的?”
“你猜。”
未满撇撇嘴。
爱说不说,反正用的不是她的钱,她才不用心疼。
未满正要举著用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顿时愣了。
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听到某人放出的某些消息就巴巴地赶紧地将东西送来?
该不会是…
看到她那惊愕的表情,某人满意了,气定神闲说道:“没错,这些东西,就是钱老爷送来的。”
第三十六章
这件事果真是自家老爹做的?
未满死死盯着那些碗碟。
她目光若是能化身利剑,估计它们早被就地处决、瞬间就千疮百孔倒地不起英勇就义了。
鳇鱼!那么多的鳇鱼!
这得花了老爹多少银子啊!
她光是想,就,就肉痛得厉害…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未满感动于自家老爹的一片爱女之心,执起筷子,化悲愤为力量,小口小口慢慢地吃起来。
吃得快慢不重要,要命的是,她边吃边想着自己多吃一点自家老爹就少赔一些,不知不觉就吃了非常久,于是一不小心就…
吃多了。
其实魏承昭发现了这一点。
未满和他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对于未满的饭量,他还是心中有数的。只是未满那看上去明明是咬牙切齿了,却偏偏要做出满足加感动的样子,他就莫名地不想打断她。
转念想想,又觉得她多吃一点也好。多长点肉的话,受益人不还是他么!
于是魏承昭闭嘴了,由着她吃。
结果俩人一个浑然不觉,另一个有意放纵,于是未满,撑着了。
钱小主撑着了,后果很严重。
当晚就有八个御医被召到了修远殿,一字排开候着给钱小主轮流看诊。
如此大的阵势,惊动了在熙景宫的太后。
太后她老人家有个特点,就是含蓄。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偏偏又不想被人看出来。于是傅公公大老远从颐景宫跑到修远殿,望着修远殿却没敢进。等了半晌,终于等到了几位御医出来,赶忙上前旁敲侧击问起未满的病情。
御医们听着傅公公嘘寒问暖了大半晌,终于闹明白了这位是来干嘛的。
旁边来送几位大人的小文子,也就是王连运的乖巧小徒弟,更是明白了个中缘由。
想到皇上为了钱小主兴师动众地将几位大人叫来,若是颐景宫那位知道了钱小主的真实病情,那么那位难保不会对皇上和钱小主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于是小文子片刻也不敢多耽搁,眼见着御医们要谈起未满的病情了,他忽地单刀直入地问道:“公公可是想知道钱小主病得如何了?”
傅公公没防住他来这么一招,顺口就说道:“正是。”
话一出口正后悔着呢,他就听到小文子半是惋惜半是沉重地说道:“其实小主的病…来得着实突然…”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最后“唉”地叹了口气,躬身对御医们说:“还是几位大人来讲吧。”
御医们面面相觑,心说那位不就是撑着了需要消食么,怎地在这位小公公这儿听起来,就凶险成了这个样子?
可这后宫里的事情,哪是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能说道的?得,人家怎么来,他们就有样学样得了!
于是几位大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均是摆出了无限沉痛的样子,捻着长须,垂着首,半个字儿也不说,只一步三摇头地哀叹着走了。
傅公公心中一喜,面上摆出“我理解你,你小子不用太伤心”的神情,拍拍小文子的肩,小跑着回去报信了。
小文子撇撇嘴,颠颠地跑走,准备找王连运邀功去了。
未满这次撑着,后果着实不小。
接连两天里,她只能吃白粥度日,连咸菜,御医都不准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