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材质也不同。平日里谁会舍得用钢去做弹丸?”锦秋接道。

“奴才倒是看着这荷花有些奇怪。”小冯子拿起了弹丸,眯着眼睛细细瞧了半天,“看上去像是刚刻上去不久的。”

未满说道:“我觉得也是。大家帮忙想想,能不能从这上面看出来,这东西是谁的?”

“荷花?”小冯子狠命想了想,扭头去问初夏,“宫里头有谁的名字是带‘荷’字的吗?”

初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些你不是应当比我还清楚吗?你不去问你自己就罢了,问我作甚?”

她将花瓶摆好,把手擦拭干净走过来仔细看了几眼,迟疑着对未满说道:“是荷花吗?奴婢怎么瞧着是睡莲?”

“是荷花!”

“不啊,莲吧。”

两人正争论着,方才沉默了许久的锦秋这时开了口:“小主,奴婢倒有个想法。”

她这话一出,小冯子和初夏互相瞪了一眼后,都面带希冀地去看锦秋,希望她能赞同自己的观点。

锦秋却是望着未满,说道:“这…会不会指的是芙蓉?”

芙蓉常常是当做莲的别称出现的。

小冯子和初夏把“芙蓉”二字在脑中过了一遍,顿时歇了方才争论的心思,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齐齐看向未满。

这两个字,前些日子出现地极其频繁,而且,还是和一种点心联系到一起…

未满看着大家的反应,抿嘴笑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方才还不太确定罢了。”

这花是新刻上去的,而且刀痕粗糙,必然是有急用匆忙为之。

既然此物是暗器,那么发出之人定然不至于是力道不够所以没伤到她,而是看到了她后,故意如此,好让她发现那物。

不想伤她,那就是故意将这东西送到她面前了。如此一来,新刻的这东西或许就是目的。

思及此,未满说道:“你们去准备些点心来。”

她侧首望了望某个方向,语气温和大方,“吴御人被杖责后躺了那么久我都没去问一声,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今日天气这样好,再不去看看,着实说不过去。”

会用“芙蓉”来做引路之物的,必然是知晓自己是能让未满联系到“芙蓉”二字的。

一个便是那将芙蓉酥放到初夏那儿的人,二者,便是吴御人了。

前者没可能了,对于对方是谁,未满压根是毫无头绪。吴御人就不同了,她的芙蓉酥可是在太后面前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眼前的。

锦秋说道:“小主还是不要去了,也不知对方安的什么心思,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地好。”

未满摸摸腰间的荷包,捏捏里面的金豆子,无比安心地坚定说道:“去!一定要去!”

怎么能不去呢?

既然对方费了这番心思就为了让她去这一趟,她也要主动上钩瞧一瞧,对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在去往陶然殿的路上,未满望着路上遇到的向自己行礼的宫人们,笑得咬牙切齿。

这吴御人果真好打算,明明是她让自己去的,偏偏要让旁人看起来是自己主动去寻她的。

虽说自己不惧,却也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不行,改天得把这口气讨要回来才好。

正这样打算着,未满便见不远处有一行人朝着这边过来,就侧立到一旁,行礼过后,静等着她们过去。

前面那架肩舆上坐着的人美则美矣,可惜面无表情神色高傲,看清是未满后,面上表情更是冷了几分;后面那位美人则是看到未满后重重哼了声撇过脸去,似是不愿再多看一眼。

未满望着贤妃和良昭媛一行人走远,有些莫名其妙。

这两人不喜欢自己,她是一早就知道的。只是先前大家面子上好歹也过得去一些,如今怎的反倒有了些势不两立的味道?

小冯子眼神好,发现了未满在蹙眉,就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事?吩咐奴才一声,奴才立马去做!”

看着他两眼冒光跃跃欲试的模样,未满知道他想歪了,以为自己想要对付那两人,顿时哭笑不得。

现如今是要去吴御人那儿呢,哪里来的这许多空闲了?

于是她道:“不过是觉得她们二人待我更冷漠了些,有些奇怪罢了。”

未满说完,便准备将这事暂且抛在脑后,缓步继续行着。

谁知身后传来了小冯子和初夏、繁春的窃窃私语。

“中午的事儿,你们没告诉小主?”

“我们自然没说了啊!一般这样的事情,不是不等我们说,你就已经眼巴巴跑去向小主禀报了么,哪就需要我们多说了?”

“嘿!今儿中午我去了华瑟宫找郑公公去了…怪不得小主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三人正低声说着,一个不注意,初夏繁春就撞到了一人身上。抬眼看是已经停下了步子的未满,俩人腿一软当即就跪下了。

未满让她们起来后,奇道:“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提起来这事儿,三人就激动不已。

“今日皇上去颐景宫的时候,对太后说了一句话。当时贤妃娘娘正在陪着太后说话,那可是一字不落地全都听到了,当时就变了脸。”

承昭?他一句话就能让这仨人激动成这样?

未满更好奇了,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当时太后问皇上为何近日来只传小主去修远殿,还劝了皇上几句。然后皇上无比镇定、无比淡然地说——”

小冯子咳了咳,学了魏承昭的样子肃容道:“‘钱宝林乃是朕身边第一可心之人,儿子见了她后,就忘了其他人了。’”

语毕,小冯子一脸崇敬,繁春、初夏满面向往。

未满闻言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旁边的宫墙。

第一,第一可心之人…

魏承昭这家伙!

他是嫌她最近过得太安稳了还是怎么着?

有这样给她拉仇恨的么?这是妥妥的将她往火坑里丢啊!

往后的日子,她可怎么过啊?

第二十八章

宫里头最不缺的,便是见风使舵之人。后宫妃嫔得宠不得宠,不需要多看宫人们脸上的神色,单看着所住之地的情形,就能得知一二了。

比如现在吴御人所住的陶然殿。

即使未满不知这儿以前是怎样的,可只瞧着现在这样萧索冷僻的样子,就能知晓这里的宫人们近来定然是懈怠了许多,平日里的洒扫收拾都不够尽心尽力,故而现如今虽不至于有落叶散落在院中,可是花草却都看上去没有什么生机,显然是没有好好照料过的。

这一切,自然是因为吴御人被杖责了。大家心中都明白,经此一事,她往后想要再往上升,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未满叹口气,进到屋中。再次见到吴御人,她着实吃了一惊。

说起来,吴御人虽不是倾国倾城的样貌,可胜在长相甜美,故而也是出众的。只是她原本有些丰腴,那张娃娃脸看上去便很是可爱。

许是前些日子被杖责接着便卧床养伤的缘故,如今她消瘦了许多,自然而然的,脸色也苍白了不少,那甜美的感觉少了七八分后,如今的样子便大不如先前了。

未满的心沉了沉。

这就是后宫!

在这个地方,只要太后的一个念头、魏承昭的一两句话,便能改变一个女子的命运!

所以…

“钱宝林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该不会这些日子里太过于操劳没休息好吧。”

吴御人讥诮的一句话打断了未满的思绪。

未满看着吴御人深陷的眼窝和微凹的脸颊,瞬时间心中燃起了万丈豪情,胸中充溢了满满的斗志。

她决定了!

以后她得更加努力、更加拼命地巴结好魏承昭!

只有那样,才能有好日子过啊…

吴御人看未满不说话、面上却渐渐漏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不由得扯扯嘴角,发出一声极淡的轻嗤。

未满才不管她怎么看自己,大大方方地坐到位置上,大大方方地发呆。

“你怎的不问我?”吴御人有些无力地斜倚在椅子上,显然这次的受罚耗去了她太多的精力,“难道你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未满干巴巴地瞥了她一眼。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做个事都那么墨迹,把自己叫过来还得遮遮掩掩地,临了还问自己好奇不好奇?

哦,不好奇,不好奇谁会没事来这个地方瞎晃悠啊!

她当然想问!可是先开口的话,那气势就弱了,这可不是她要的结果,自然不能那样做。

内心翻腾倒海,外表还得装得若无其事。

未满仿若极其淡定地勾了勾嘴角,浅笑道:“姐姐想说的话,自然就会说了,不想说的话…”

她撩了撩鬓边的发,微微垂下眼帘,“我想不想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后一个字落下,未满在心中为自己喝彩。

当年二姨娘和三姨娘对阵的时候,她可是没事就抱着苹果坐在一旁边啃苹果边看热闹的。

别的不说,单三姨娘讲这几句话时的神态举止,自己还是学了个七八分的。

虽然当时二姨娘反击得不错,可吴御人毕竟不是钱家二姨娘,心态和度量都不及后者的十之一二。见了未满的表情、听了未满的话后,吴御人的神色就有些松动。

未满略略得意,半掩饰地拿起了手边茶盏撇茶末。一低头,瞧见了茶盏上的花纹,不由得“咦”了声,问道:“不知这茶盏是哪儿得来的?”

她话出口又有些后悔。这些东西,可不都得是宫里给的么?何必多此一问?

谁知吴御人听了话后,警惕地上下打量了未满一番,说道:“你问这做什么?”

未满见她如此,反而有些奇怪了,故作不在意地将茶盏往桌上一搁,说道:“不过是看样子不错,所以想弄套一样的用用罢了。”

吴御人轻蔑地扫了眼未满,“这可是德妃娘娘从娘家带来的东西,后来赏了我的。你想去弄套一样的,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她说的是没那么容易,可分明流露的就是“完全不可能”的意思。想来,她原来与德妃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语毕,许是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境况,吴御人的神色黯了黯。

未满自然没去注意吴御人的心思。她只抿嘴笑了下,便将念头转走了。

她有些疑惑。

德妃娘家带来的茶盏,上面的纹饰怎么好像在哪儿看见过?到底是哪儿呢?

心里头有了其他关注的东西,未满对于吴御人此时为何要将自己叫来,反倒是没那么关心了。见吴御人怏怏地不提让自己前来的缘由,她就也不说起,只说了些平日里饮食需要注意的事情,再不问其他。

——左右有事的人是吴御人不是她,到最后如果还不提起让她来的缘故的话,被心中之事憋死的人也是吴御人不是她,她愁什么?

于是淡定喝茶。

方才小冯子在一旁打了个手势,未满知晓他应当是在宫人上茶前想办法检查过茶水了,故而可以放心地饮茶入口。

喝了一杯又一杯。

眼看着第十三杯见了底,未满不耐烦起来。

其实她不是故意要不耐烦的,只是人有三急。人呐,水喝多了,总会发生那种状况的。

她不愿在这儿解决那种私密的问题,便只能回凝华殿再说,于是搁下茶盏,匆匆又叮嘱了几句话便要离去。

吴御人本要喊住她,看了看窗外后,不知怎的,突然展颜笑了,白生生的脸庞就恢复了几分原先动人的样子,“钱宝林何必这样着急呢?左右没什么事,多说说话也是好的。”

未满心说你不急我急!扭头就要走人。

“慌什么,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吴御人拿出一张纸,说道:“我这儿有个调理的好方子,钱宝林不妨拿去看看,许是能派得上用场。”

未满怨念地看她。

好嘛,原来这人大老远地将自己叫过来,就是为了给这么张纸的?

干吗不早说!非得拖那么久!拖得她都快憋不住了!

懒得和她多言,未满急吼吼地扯过那张纸往怀里一塞,便匆匆往凝华殿赶去。

解决了问题,浑身都舒畅许多。

未满心满意足地走出屋子,看着外间站作一堆凑在一起的三个人,问道:“研究出来什么了没?”

锦秋叹了口气,“没。”

未满看了看纸上,就仨字,藏书阁。

这地方她知道,因为她曾经从那里路过,顾名思义,就是个放书的地方。魏承昭还曾经问她要不要去那儿找几本书看看,她懒得去翻,后来还是魏承昭问了她想要哪几本,在他去藏书阁的时候,顺手给她带了过来。

此时未满望着这几个字,更加疑惑了,“就这些?”

“就这些。”初夏深深叹了口气。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

小冯子抢先咳了一声,捻了捻纸的边际,故作深沉地说道:“难道是这张纸大有玄机?”

未满凉凉地瞪他,直将他看得头都垂到了胸前,才罢休。

抖抖那张薄纸,未满陡然升起了无数激.情。

“这样干想也不是办法。既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如,就去那儿走一趟吧!”

这日的藏书阁,和平日里也没太多不同。只是守门的不是旁人,换成了王连运而已。

看到未满一行人过来,他先是拦住了大家不准进,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准未满进去了,但是将其他人还是拦住了。

未满也没当回事。

本来这个地方就是不准宫人进去的,王连运如此做法,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王连运是跟着魏承昭伺候的,怎的来守门了?难道是做错了事被罚了?

这念头只略略闪过,便被她抛到一边不去理会了。

她进到屋内,东瞧瞧西看看,半晌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除了书外,还是书。

未满很是气馁,正准备要离开,却见魏承昭疾步走入房内。

她笑迎了过去,却见魏承昭问道:“你怎么来了这儿?”

见他语气急切,未满不明所以,眨眨眼,抿起唇说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让我来找书看么?我刚才想起来,就过来了。”

“改天吧。”魏承昭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对未满蹙眉说道:“改天再来。”

说着拖了未满就往外走。

他的手很干燥很温暖,有种安抚人心的热度。

可未满向来是动作灵活的人。

虽然魏承昭拉着她时走着的速度很快,但她还是抽出了空偏头朝着魏承昭方才看的方向瞅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却被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个美丽的侧影。

那女子此时正在藏书阁的楼后,未满只能透过窗户看到个不甚明显的轮廓,但那轮廓,却分明是袅娜俏丽的…

未满纠结了。

她看着正将自己拖走的魏承昭,心中有无数头某种马奔腾而过——

这位仁兄,您刚刚不过来的话,我也就走了。

您来这儿的目的,真的是要将我拖走的么?

您真的真的不是为了让我发现那边还有个女人,而特意过来一趟的么!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