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铎一身锦袍,面色沉肃地站他身后,眸光冰冷地睨着他:“人呢?”
“在,在,天,天字第,第七号房~”林大牛冷汗一下子就淌了下来,在他的逼视下,连呼吸都觉困难。
怪了,明明他没做错半点事,为何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还在里面吧?”喻守成喘着气赶到,急着问答案。
“绝对在!”林大牛两腿一并,啪地一下站得笔直:“卑职一直守在这里,一步都没离开过。”
“那就好~”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喻守成长吁一口气。
“带路。”慕容铎抛下他,笔直进了客栈。
时间还早,客栈里大部份人都在沉睡,大堂里空荡荡的,只开了一张侧门,给杂役进出。
慕容铎带着人杀气腾腾地闯进去,穿过大堂,直奔二楼的天字第七号房。
喻守成见势不好,隔得老远就扯开了嗓门,鸡毛子鬼叫:“小妹~”
慕容铎回头看他一眼,冷冷地道:“你们留在外面。”
“哦~”喻守成有些不情愿地刹住了脚步,眼巴巴地看着他。
慕容铎竟然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曲起手指轻敲房门,声音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温柔:“小然,你开门。”
“呃~”喻守成打了个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王爷该不会是被她那一耳光打傻了吧?突然叫得这么亲密,害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房中一片寂然,无人应答。
慕容铎皱了皱眉,忍住破门而入的冲动:“别使性子,我知道你在,开门,我有话说。”
等了一会,依旧没有动静。
他觉得不对劲了,看一眼喻守成:是这间房吗?
喻守成也奇怪了,走过来,帮着敲:“小妹,二哥带你去吃早点~”
还是没反应。
“小然!”慕容铎按捺不住,提起拳头砸门,门应手而开,竟然未上拴,只是虚掩!
几人面面相觑后,一涌而入。
客房只有一间,巴掌大的地方,一眼看得透,空荡荡的,哪还有庄然的影子?
“人呢?”喻守成厉声喝问。
“哪去了?”林大牛抬起手不解地摸着后脑勺:“我明明一步都没离开!”
朗四瞥一眼迎着风飞舞的窗帘,再看一眼床铺,立刻发现床单不见了踪影,快步走到窗口,探出身子一瞧:“不好,她跳窗跑了!”
喻守成跑过来一瞧,见窗棂上系着一条用布拧成的绳索,直垂到楼下,忙喝道:“林大牛,谁守后门?”
“是余光头!”林大牛赶紧扭头就跑:“我去找他!”
隔壁房间的客人被吵醒,不高兴了,趿着鞋子冲了过来:“喂!大清早叫魂呀,还让不让人睡?”
“你有意见?”喻守成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这时脸一沉,冷冷地质问。
“不,没有~”那人见势不好,吓得转身就走。
“慢着~”慕容铎忽然开口,语气并不严厉,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客气的笑:“你住隔壁?”
这一抹笑,此时此刻,显得格外的诡异。
倒霉的客商,不停地抹着冷汗:“是,小人住在隔壁。”
“那你有没有见过七号房的女客?”慕容铎再问。
“没,没有~”那人把头摇得象拨浪鼓:“小人外地来此经商,昨天才进城,赶了一个多月路,实在太累,天没黑就睡了,因此并不知这里住的客人是男是女!”
慕容铎不死心:“晚上有没有听到这边有什么响动?”
“没有,小人睡觉向来很死,别说隔壁的动静,就是打雷都听不到。”他极力撇清。
“是吗?”喻守成冷眼一扫:“那你现在是来干嘛的?”
那人一吓,立刻结巴了:“小,小,小人尿急……”
“滚!”喻守成喝道。
那人连滚带爬地回房,也不敢再睡,吓得收拾了东西立刻结帐,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时,林大牛从后巷找到余光头带了上来,他赌咒发誓:“小的一直守在后门,别说夫人,就是女人的影子都没见过!”
“这么说,”朗四一脸讶异:“前门和后巷都有人守着,夫人却不见了?”
慕容铎一脸肃杀:“立刻把客栈围起来,不准任何人出入,给我搜!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是!”朗三拔出腰间朴刀一挥,领着林大牛等人下楼。
“去,把掌柜的叫来。”慕容铎冷声吩咐。
掌柜急忙侧着身子走进来,跪下来:“小的张静,给王爷请安。”
“你个狗东西!”喻守成看到他,眼都红了:“老子千叮万嘱,一定要看好我妹子,你敢当耳边风?”
“不,不,不关小人的事呀~”掌柜的喊冤:“小人的店一向安全,昨夜也一直风平浪静,谁晓得她是怎么没了呢?”
他也委屈呀,开了一辈子客栈,从来没见过这等怪事!
这要是传出来,谁还敢上他的店投宿呀?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好端端的,招来一群煞神,他找谁说理去呀?
“行了!”慕容铎强忍着焦躁,喝道:“我问你,昨晚的女客,是谁侍候的?”
“是小人的外甥~”掌柜地回完话,立刻扭头冲着外面嚷:“何六,还不快滚进来,给王爷讲讲昨晚的情形?”
何六见了这阵势,早已吓得两腿发软,进了门,也不问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上下牙直打颤:“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小子,好好回王爷的话,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喻守成瞧着来气,说着说着就想上去踢他。
“二哥,”朗四拉住他:“我看他好象是有话要说,你别吓得他尿裤子!”
“不关小人的事,”何门浑身发抖,磕头如捣蒜:“是那位夫人交待的,若是今天有人来找她,就回解铃还需系铃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朗四愕然,望向喻守成:“你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吗?”
“不知道~”喻守成摇头:“暗号?暗示?”
慕容铎想了一阵,完全不得要领。
不多时,朗三已领着人把整个客栈搜了一遍:“回王爷,没找到夫人。”
“去,立刻封锁城门,所有出城的人挨个搜!”慕容铎眸光一冷,沉声下令。
“王爷,”朗四一惊,上前劝道:“这恐怖不妥吧?”
京城不是伊州,岂是他说下令封就封的?
“封城门,总得有个名目才好。”喻守成摸着下巴,沉思。
王妃失踪,总归不是好事,不能到处宣扬。
“就说,本王府中昨夜失窃,奉命捉拿窃贼。”慕容铎冷冷地道。
这个理由,总该够了吧?
消失(二)
庄然特地起了个大早,简单地梳洗一下后,提了包裹正打算离开,已听到慕容铎的声音从前面街头传了进来。
嗬!不愧是唐郁,下手还真快,这么早就赶过来了?
我要是稍稍大意,睡个懒觉,岂不是被逮个正着?懒
她一边嘀咕,一边飞快地盘算。
从前门出去,肯定会碰个正着,她对自己的变装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更怕他事后回想,会猜出她的容貌已然恢复,因此不敢冒险。
而后门亦有人把守,若是慕容铎下令封店,她肯定跑不出去。
到时清查店中人手,立刻就会变成瓮中之鳖!
她想了想,目光落在床单上,眼睛一亮,立刻有了主意。
冲过去,扯下床单一撕两半,胡乱拧成绳状,系在窗棂上抛下去。
这时杂沓的脚步声已从客栈外移到楼下往楼梯口逼近。
她抓起包袱,迅速把门打开,三步并做两步,闪到楼梯拐角处,侧着身子贴墙而站。
刚刚躲好,慕容铎已领着喻守成等人上了二楼。
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七号房,她踮着脚尖,悄悄地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下了楼。
嘿嘿,幸亏脚上穿的轻灵柔软的丝履鞋。不然的话,还没下楼肯定就露了馅了!
如她所料,朗四心思细腻,果然并未把所有人都带上楼,大堂前面留有二个侍卫。虫
庄然一瞥之间,已认出那两人是慕容铎从紫竹山庄带过来的。
她对现在的样子,信心还不足,不敢与他们打照面。
侧着身子,低着头,抱着包裹快速穿过前厅,走到后院把包袱藏到花圃中,随手拿了把扫帚,胡乱打扫着庭院。
这个时候,她不禁又要感激:幸亏现在夏天,衣服包起来,目标不大。
若是换了冬天,光是藏起那包鼓鼓囊囊的行礼就够呛了!
没过多久,楼上传来骚动,朗四果然发现了她系在窗棂上的床单,如她所想,打发林大牛去叫守后门的余光头来询问情况。
待两人离去,她立刻扔了扫帚,拿着包袱从容地自后门离去,刚走到街角,已听到那边喧哗声四起,朗三带了人把客栈团团围住,正挨间房搜索。
看了一会热闹,为怕节外生枝,倒也不敢再逗留,径自出城去了。
她身上银子不多,一路上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她也不敢乱用,再加上时间也充裕,因此并不雇轿。
在路边买了份早餐拎在手里,边走边吃,就这么安步当车,慢慢地往城门走去。
到达西城一瞧,乖乖,这么会功夫,城门竟然戒严了!
十几名侍卫手执长戟大刀,威风凛凛地分列城门两旁,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些出城的单身女子。
好几个脸上有痣或是有胎记的女子,被不由分说地扣了下来,女子惊慌的哭泣声,家属的求饶声,喊冤声,衙役的喝斥声……交杂在一起,现场一片混乱。
因所有出城的都要受到检查,尤其是那些手中提了类似于箱子之类行礼的,更是严加盘问。
她再次庆幸,当时时间仓促,更怕众目睽睽下提着药箱出门会启人疑窦,索性把药箱扔在了客栈。
不然,好不容易逃出客栈,竟然在城门口被逮回去,不是太丢脸了吗?
“差官,”一名老者带着药箱,被衙役拦了下来,打拱做揖地求:“老夫是济世堂的坐堂大夫刘温平,并非霄小之徒。你老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是啊,”旁边一名小厮模样的男子帮腔:“我家少夫人难产,命在倾刻,老爷特地命我进城请刘大夫,请你老高抬贵手,放我们出城吧~”
“跟老子说没用,留着到靖王府说去!”衙役手一挥,几个人一涌而上,把那老者拖到一旁。
排队等候出城的百姓个个愤怒不已,但畏于强权,谁敢说话?
庄然看得直皱眉头——慕容铎,你怎么还是这么任性?只为一己之私,害众百姓受苦,与强盗何异?
忍不住越众而出:“这位差大哥,我不知道京城出了什么事,但即使是官府辑拿要犯,也该有个依据!似这般不分男女老少,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扣押,按的是北越哪条律令?”
她穿着男子服饰,容貌清俊,虽是布衣,却自有一股凛然的威仪。
衙役甲看了她的气势,倒也不敢轻视:“你是什么人?”
“在下只是一名读书人,”庄然淡淡地道:“这位老伯姓名,住址皆说得清楚明白,又有旁证,更有紧急病患等着他去救治。你扣了他,万一耽搁了病情,至人死伤,责任由谁来负?”
“嘿!”衙役甲怒了:“你这酸丁,又不关你的事,哪来这许多罗嗦?”
“天下人管天下事,”庄然冷冷地道:“你做得不对,还不许人说吗?”
“对,”这时人群出现骚动,开始有人附和:“要给个说法!”
“有本事,你上靖王府说去!”衙役乙搬出慕容铎来压她。
庄然冷笑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天子脚下,靖王府的人难道就可以无理横行了?”
“说得对,放人!放人!”
正闹成一团,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朗三带着人骑着马过来了:“干什么,要造反哪,啊?”
“三将军!”衙役如获救星,迎上去诉苦:“小的们奉命盘查出城的百姓,这酸儒硬说不合北越律令,领着人闹事!”
“是谁吃了豹子胆,”朗三骑在马上,鸷猛地目光缓缓地扫视众人:“给老子站出来!”
庄然看到朗三,心早就砰砰地狂跳起来。
此时逃也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指着被强行扣在一旁的几名女子和老者,压低了嗓子,淡淡地道:“敢问将军,这些人究竟犯了北越哪条法律,要被无端扣押和羞辱?”
朗三顺着她指的方向一一看过去,皱眉:“怎么扣了这许多人?”
衙役神色尴尬:“将军命令含糊,只说王府失窃,窃贼脸有胎记,手提木箱,小的,也很为难呀~”
“胡闹!”朗三把手一挥:“赶紧把人放了!”
“是!”衙役甲乙跑去放人,百姓欢声雷动。
“林大牛,海捕文书贴上!”朗三又下令。
庄然暗吃一惊:不会吧,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连通辑令都发下来了,太狠了吧?真打算要赶尽杀绝吗?
林大牛应声下马,拿了一张绘影图形的告示贴在墙上,训道:“看到没有?以后就照这个样子抓人!”
庄然见朗三并未认出自己,心下略安,挤到告示下面,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内中有识字的,已在大声念着告示。
庄然,女,二十一岁,北越锦州人氏,鹅蛋脸,大眼睛,右脸有块巴掌大的青色胎记,故常蒙面而行。此女口齿伶俐,巧舌如簧,且性格狡诈,精通医术。
惯以游医身份骗人,日前流蹿入京,诈骗了大量世家子弟钱财后逃之夭夭,随身携带一只二尺见方的楠木医箱,如有见到报官者赏银五千,捉拿归案者赏一万两。
告示旁边贴了一张她的标准画像,偏头回眸,巧笑嫣然,眼部以下,蒙着一张面巾,竟是惟妙惟肖,神情逼真之极。
庄然吃了一惊,感觉就是在照镜子,立刻心虚地垂头掩面,低头之间忽地瞧见脚上一双男式布鞋,这才省起自己此刻只是个落魄的秀才。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