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厉鬼做祟

七天,仅仅只用了七天时间,十九具骸骨的勘验工作已经基本完成。

随着勘验的顺利进行,案情已渐渐明朗,罪犯的面貌也越发清晰。

现存较为完整的十九具遗骨,无一例外是一击致死,四肢都有不同程度在断裂伤,肋骨上留有或深或浅的刀痕。且根据鉴定,全部是死后造成。

白云遏的脑子里迅速浮起半个月前,庄然勘验的第一具尸体——乌桓。

那也是唯一一具肉身尚未腐败的尸体,当然其死亡时间也最近。

他在遭受袭击后,被人切开胸腔,五脏六腑全部被掏空。

不同的是,乌桓的肋骨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划痕。

但依然不难看出,他与另十九位死者的死状,如出一辙。

很显然,这是同一个罪犯所为。

十九名死者中,已有三具遗骨的身份得到确认,并且被亲人认领回去安葬。

这三人与乌桓素不相识,从未谋面,拥有共同的仇人的可能性不大。

而根据这五年来,报到州府的失踪人口纪录来看,这些人大多是流落街头的乞丐,或是孤身的外地旅者,极少本地人,相互之间并无联系。

所以,在最初的几年并未引起州府的重视。

“杀人还不够,还要开膛破肚,取其五脏?”白云遏蹙着眉头苦思:“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下此毒手?”

李安机灵灵打了个寒颤:“莫非是厉鬼索命,食人内脏?”

深夜时分,他做此推断,饶是白云遏艺高胆大,也不禁遍体生寒,冷声喝道:“别胡说!世上哪有鬼怪?分明是奸人做遂!”

偏在此时,冷风吹过,亮晃晃的蜡烛忽地熄了一枝,众衙役顿时慌做一团,惊声尖叫着四散逃蹿:“鬼,鬼,鬼来了,快跑啊!”

几乎在一夜之间,一个专门在月夜杀人并食取人体内脏的恶鬼在伊州变得家喻户晓。

“听说没有?伊州出了厉鬼,专门吃人内脏!”一墙之隔,来取饭菜的仆役们交头接耳的议论,传到庄然的耳中。

“听说那厉鬼就藏在曼巴镇,说不定啊,下一步就到咱们庄了……”有胆大的,信口胡诌。

“啊~”丫头们吓得面无人色。

富婶吓得不轻:“该不是那个妖孽吧?”

若果然是,岂不是早晚要找她算帐?

大伙心领神会,纷纷附和:“就算不是她,也是她招来的!”

“我就觉得奇怪,咱们庄里向来平静,怎么她一来,就搞出这么多事?”

“可不是?”更有人振振有词:“她到的第一天晚上,王爷就莫名昏迷,朗三爷那么高明的功夫,好端端地会掉到沟里,不是厉鬼做崇是什么……”

044 狗血淋头

闲言碎语隔着围墙,清晰地传入耳中,庄然叹了口气,频频苦笑。

她早已习惯了世人无知,穿凿附会,将所有不幸全赖在她的头上,因此懒得与人理论。

高强度的工作早已耗尽了她的精力,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多劈一些木头,早点休息。

她拖着斧头靠着墙坐下,本想打个盹,谁知竟然睡得沉了。

“听说午时是一天阳气最盛的时刻,不如我们乘这个机会,把附在她身上的厉鬼赶出来?”力哥最是胆大,乘着酒兴,提出建议。

众仆役纷纷叫好,跟着他一起蹑手蹑足进到柴房。

她白天在柴房,晚上去勘验,除了厨房做事的杂工,基本未与外界接触,因此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

忽然见到这么柔弱静美的女子,安静地靠着墙休憩,顿时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会不会搞错了?”有人暗自嘀咕。

力哥见她睡得正香,顿时大喜,拿出绳索把她绑了起来。

庄然猛然惊醒,见已被人团团围住,身上更是五花大绑,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看你这妖怪往哪里跑?”力哥凶狠地按住她的肩。

庄然急了:“我是人,不是妖!”

“会不会弄错了?”有人小声嘀咕。

力哥猛地扯掉她猛面的纱巾,得意地道:“看!”

“啊呀!”众皆哗然,吓得退避三舍。

“让让,让让~”富婶端着一只木盆,分开人群闯了进来。

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

庄然顿感不妙,挣扎着反抗,脸上现出又是愤怒又是恐惧的表情:“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富婶义正言词,把满满一盆狗血兜头泼了下去:“让你这妖怪现原形!”

庄然瞬间被鲜血染红,那双明若秋水的双眼,忽然黯淡,就这么了无生气,怔怔地望着前方。

上一刻还在吵吵嚷嚷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摒息以待——事实上,谁也不知道期待的会是怎样的画面?

“庄然,庄然……”清雅的男音倏然响起,打破沉寂。

见有人来,胆小的,狡猾的,都开始脚底抹油。

“咦,怎么都围在这里?”百里晗诧异地分开人群,乍然见到混身染血的庄然,声音嘎然而止。

百里晗惊到了极点,失声惊叫:“庄然!”

庄然没有动弹,听天由命般地呆坐着,两眼早失了焦距。

“庄然~”他蹲下去,胆颤心惊地唤着她,伸出手却不敢碰她。

愤怒,如同火焰般在周身燃烧。

此时的他,早已不复平日的优雅,眼中闪着冰冷犀利的光芒。

他猛然扭过头来,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谁干的?”

045 嘘,别哭!

眼见情形不对,人群哗啦一下退后、散开,独留力哥和富婶在中间。

百里晗并没有说话,只把目光移过去,清亮的眸底燃着两簇火焰。

富婶可怜兮兮地瞅着力哥,希望他能替自己挡去一灾。

“不,不是我~”力哥惊惶失措地跪了下来。

“那么,是你了?”百里晗的声音很轻,相比他眼里的暴烈,这样的他更令人胆战心惊。

富婶近乎绝望地看着他,胖胖的脸上淌着冷汗,上下牙咯咯地打着颤:“这能不怪我,她被厉鬼附身,我只想帮她把厉鬼赶跑……”

喻守成收到消息,迅速赶了过来,大声叱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大家巴不得,顿时作鸟兽散,转眼走得干干净净。

看着几乎变成血人的庄然,喻守成蹙紧眉头,连连顿足:“胡闹!”

富婶膝行过去,抱住他的双腿再也不肯撒手:“二爷,你救救我!”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猪油蒙了心了?”喻守成骂了她一顿,提高了声音:“还不赶紧烧些热水,给庄姑娘洗洗!”

“是~”富婶如蒙大赦,叩了个响头,爬起来就要跑。

百里晗一笑即敛,不轻不重地道:“慢着,把地上的狗血给我舔干净了,一滴也不许剩~”

“二爷~”富婶的脸顿时转为毫无血色的惨白,望着他的目光里盛满了惊恐。

“百里公子~”喻守成叹息着劝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天气这么冷,再着了凉可不好。处罚的事,押后再说吧。”

“怎么,”百里晗冷声一笑:“我连个奴才都治不了了?”

“瞧你说的~”喻守成尴尬地搓着手:“别说一个奴才,就是卑职做错了事,也该听凭公子处置的~”

还是来喜机灵,乘这空当,端了一盆热水送过来。

“给我……”富婶赶紧殷勤地去接铜盆。

“滚!”一声轻叱,吓得她缩起肩,再不敢动弹分毫。

百里晗单膝跪地,拧干了毛巾,轻轻地靠近她。

热气融着空气传到脸上,令庄然瑟缩了一下。

恐惧自瞳孔里一掠而过,象只浴血的凤凰,有着令人惊悚的美丽。

百里晗看着她,心中仿佛被铁锤狠狠地敲了一下,四分五裂,揪心揪肺的地疼。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他把声音放到最柔软,温雅如徐徐的微风,格外让人心安。

仿佛直到此时,庄然才自噩梦中醒来,闪动着睫毛,滑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嘘,别哭~”百里晗颤着手,温热的毛巾在她脸上缓缓移动。

他擦得极为仔细,一点一点,连同那青色狰狞的胎记,也一并擦得干干净净。

“好了,漂亮了。”他满意地低喃,将她拦腰抱起,大踏步离开。

046 我是冤枉的!

“让我进去,我要见王爷……”

“外面吵什么?”慕容铎皱了眉,不悦地问。

朗四躬身禀道:“好象是富婶要见你。”

“见我?”慕容铎诧异地扬起眉毛。

“公子要处罚她。”

“晗兄?”慕容铎不信:“他可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哪会跟下人计较?”

“错不了~”喻守成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脸无奈:“卑职刚从晗雪居过来,百里公子铁了心,谁劝都不听。”

慕容铎越发惊讶了:“百里跟她斗什么气,居然还要闹到这里来?”

喻守成刚要说话,朗四冲他递了个眼色,抢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富婶跟庄小姐因一点小误会发生了摩擦,公子出面主持公道而已。”

“庄然那女人,这么快就按捺不住,搞起小动作了?”慕容铎频频冷笑。

以百里晗的性格,竟然越趄代疱出手替他管教下人,显然不止是小误会。

他来庄不过数天时间,这么快就肯替她出头,显见其手段高明!

朗四轻咳一声,有意忽略他的嘲讽,加快了速度:“富婶仗着是老人,这才来闹。王爷不必担心,卑职这就打发她走……”

慕容铎淡淡地问:“百里是如何处置的?”

若是换了旁人,他才懒得过问。

但富婶是他从京里带过来的老人,这事又牵扯到庄然,不能不问清楚。

“呃~”喻守成犹豫一下,略去百里晗命富婶舔食狗血一事,只拣后面的说:“杖责五十,逐出王府,永不录用!”

“杖责五十就算了,逐出王府,永不录用会不会太过份了?”慕容铎拧起了眉头。

朗三一个不留神,富婶已撇开他冲到书房门外,大声喊起冤来:“王爷,我冤枉啊!”

“富婶!”朗三气急败坏地追上来,扭着她的双臂:“你瞎嚷嚷什么?还不赶紧回去,惹恼了王爷,再加五十棍!”

“王爷,老奴侍候了王爷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就这样把我赶出去啊~”富婶哪里理他,扯开嗓子吼。

“让她进来。”慕容铎冷声吩咐。

富婶进了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慕容铎咚咚咚叩了几个响头,再抬起时,额上已见了红,足见这几下是用了大力气的,并非虚张声势。

她也知百里晗动了真怒,不吃些苦头,怕是没法挽回。

“到底怎么回事?”慕容铎问。

“说起来,确实是老奴不对,不该这么对待庄姑娘~”富婶目光闪烁,说到这里更是不敢与他对视:“可老奴是见山庄最近频发怪事,这才想要驱鬼避邪,绝对不是有意羞辱庄姑娘!这一点,请王爷一定要相信老奴啊~”

047 对症下药

朗三性子直爽,见富婶避重就轻,很是光火,大声嚷道:“既然来评理,就要讲清是非曲直!你泼了人家一身的狗血怎么不说?”

富婶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抖着嘴唇,硬拗:“奴才并不是泼她,是为了驱鬼!”

“我看你才是鬼上身,要不要也弄桶狗血淋淋?”朗四瞪她一眼。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莫怪公子生气!

富婶见说不过,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抢地:“老奴一把年纪,逐出王府后可怎么活呀!王爷,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慕容铎心中烦燥,大声喝道:“嚎什么,本王还没死呢!”

富婶一吓,不敢再闹,垂着头,委委屈屈地抽泣着:“念在咱们主仆二十年的情份上,王爷一定要高抬贵手呀~”

“不是本王不饶你。”慕容铎拧着眉毛:“只是晗兄既发了话,本王若出面驳回了,他面上须不好看。”

最可恨的是庄然,她若老实本份,也不会挑起这许多事非~

喻守成从旁建言:“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事因庄姑娘而起,若是她肯出面,想来晗公子也不好再坚持。”

“哼!”慕容铎冷声道:“她想要站稳脚跟,巴不得杀一儆百,哪会替富婶说话?”

富婶再蠢也明白吃柿子要拣软的捏的道理,大声道:“老奴这就去求她,一定求到她同意为止。”

去求这丑鬼虽有伤自尊,怎么也被逐出王府强得多!

“怕是庄小姐没那么容易消气~”朗三就事论事。

“她敢!”慕容铎冷哼。

“她又不是观音菩萨~”朗三小小声地道。

莫说庄小姐好歹是名义上的靖王妃,就算换了平常人,受到这种奇耻大辱,谁会轻易释怀?何况,还要为对方开脱!

“走!本王倒要看看,她有多威风?”

富婶暗自欢喜,连叩了数个响头,这才爬起来:“谢王爷救命之恩!”

庄然梳洗已毕,在花厅中跟百里晗说话,慕容铎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见此情景,心中越发不齿。

他不惯掩饰情绪,冷着脸道:“晗兄,你好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