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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想,怪异之处不止一点。

她从没习过勘验之术,操做起来为何胸有成竹,仿佛早做了几千几百次!

她凭什么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是对的?

“不不不~”白云遏连连摇手:“庄小姐手法纯熟,技艺精湛,为白某生凭仅见!”

比之蒙巴,更是有如云泥之判。

庄然赫然:“我并未专门习过勘验,不过是赶鸭子上架,不得已才班门弄斧了一回,白捕头休要取笑。”

“庄小姐过谦了~”白云遏深深地看着她:“白某不该交浅言深。只是这件案子,尚有许多疑点,还望庄小姐鼎力相助。”

若说是她是第一次勘验,虽然难以置信,还勉强可以说得过去;但若说是无师自通,简直是天方夜谭。

显然是敷衍之词,但她不肯说,他也奈何不得。

只是,想到不被她信任,心底却隐隐泛起一丝失落之感。

庄然百口莫辩,只得苦笑:“白捕头于我有援手之恩,但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白云遏忽然有些生气。

他虽不是什么侠义之士,亦不会没品到挟恩望报——况且,他此行是受人所托,根本谈不上什么恩情。

庄然不知他好好的为何突然生气,她本不喜多话,他不肯交谈,她只得抱膝而坐,陷入沉默。

白云遏心中更呕,忽地离开火堆,大踏步走到洞口,拔出腰间大刀,唰唰唰割了一堆茅草,胡乱夹在腋下,抱回来靠墙铺好。

“睡吧~”他粗声粗气地道。

“哦~”庄然长这么大,别说与男人相对而眠,就是跟男人独处一室的经历都不曾有过。

听到这话,虽知眼下为情势所逼,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仍止不住面红过耳,她抱紧双膝,把头死死地贴在膝盖上,僵硬得象颗石头。

白云遏等了半天,见她没有响动,奇道:“你干嘛?”

庄然不敢抬头:“白捕头且去休息,不必管我。”

“你打算这么坐一晚?”他挑眉,声音提高了几度。

“我,我不悃~”良久,细细的声音从手指缝里逸出来。

白云遏盯着她的发旋好一阵,心中越发气闷,冷冷地道:“随便你~”

030 就此别过

鸟儿的鸣叫声把庄然吵醒,一缕阳光自洞顶斜射而入。

篝火已经熄灭,身下垫着的是柔软的丝茅,身上——竟盖着一件男子的大氅……

糟糕!她什么时候睡着了?

居然还睡得这么死,被人挪了地方也不知道?

庄然一个激灵,猛地跳了起来。

白云遏蹲在洞口,头也没回,只淡淡地道了声:“早~”

“呃,”庄然脸一红,放慢了脚步,讪讪地道:“早~”

“稍等片刻,就可以用早餐了~”白云遏仍然没有回头,只举了举手中的树枝,上面叉着一只烤得香喷喷的野兔。

青色的火苗在冷风中跳跃着,不时发出“哔啵”的脆响,空气里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庄然停在他身后,不安地捧着大氅:“谢谢~”

“放着吧~”白云遏淡淡地瞥她一眼,并未伸手去接。

洞口丛生的灌木上覆盖着厚厚的冰晶,被太阳一照,慢慢融化成水珠,湿漉漉的透着寒意。

庄然犹豫一下,只得仍然抱着大氅,呆站在他的身后。

“给你~”兔肉烤熟,白云遏拔出砍刀,削了一片兔肉递了过来。

庄然道了声谢,接过兔肉,撕了一片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白云遏也不看她,自顾自地大快朵颐,很快消灭了大半只兔子,拍拍手站了起来,踢灭了火堆:“走吧,该回去了。”

“白捕头,你的衣服~”庄然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

“山上风大,你先披着吧~”他皱了下眉,粗声道。

“我不冷~”庄然轻声道。

白云遏蓦地车转身子,庄然猝不及防,几乎撞到他的怀里,急急往旁边跨了一步,脚下一滑,差点滚下坡去。

白云遏低咒一声,弯腰嵌住她的臂弯:“我长得很可怕吗?”

庄然羞愧地垂着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何避我如虎狼?”这句话在舌尖打了无数个滚,终于咽了回去。他盯了她半天,淡淡地道:“塞外不比江南,没有那么多规矩和讲究。”

“对不起~”

白云遏从她手里接过大氅:“左边这条山路直通紫竹山庄,绕过前面这道山梁就看得到围墙了。我不方便再送,咱们就此别过吧~”

庄然道了谢,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白捕头若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必倾全力相助。”

“切~”白云遏嘲讽地弯起唇:“在那之前,你还是先保住小命吧!”

她这不知变通又执拗的性子在靖王手里能活多久,还真是个未知数呢!

庄然面红过耳,嗫嗫低声:“多谢提醒,我会的。”

白云遏无奈地翻个白眼,冲她挥了挥手:“朗三那家伙脾气燥性子急,他可不喜欢等人,你赶紧回去吧~”

031 命大不如胆大

朗三在山梁上来来回回张望了数次,终于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从冰雪中走来,当即狂风般卷了下去。

到得近前一看,她怀里抱着一堆杂草,顿时火冒三丈:“把大家害得鸡飞狗跳,你倒好,跑去摘这些花花草草?”

庄然垂着眼,小小声道:“这不是花,是草……”

朗三哪里肯听?掉头就走,嘴里大声抱怨:“难怪王爷生气,女人果然是麻烦!”

庄然尴尬了,低着头默默跟随。

朗三三步并做两步,麻利地上了山,回过头一瞧,她还在山腰上,劈头骂道:“你属乌龟的啊?走这么慢,活该被狼吃!”

喻守成拍拍他的肩:“你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庄然三步一滑,好容易上到坡上,见他们几人都出庄相迎,心中感激,不觉红了眼眶。

“没事就好,”朗四淡淡地道:“赶紧去见王爷吧。记住,别再惹他生气。”

“是。”

众人拥着庄然鱼贯到了墨韵居,朗四禀道:“王爷,庄小姐回来了。”

慕容铎头也不抬,冷冷地道:“回便回了,难道还要鸣炮奏乐不成?”

庄然越众而出,盈盈施了一礼:“庄然平安归来,王爷是否也该履行协订,接受我的治疗?”

慕容铎撩起眼皮剜她一眼,冷笑:“本王只答应饶你不死,可没订过什么狗屁协议!”

“你!”庄然气结:“身为王爷,位尊权重,岂可出尔反尔?”

“本王出尔反尔?”慕容铎沉沉地笑了。

庄然被他笑得头皮发麻:“你,你笑什么?”

慕容铎嘲讽地道:“你又为何心虚?”

这句话,他说得极为平淡,语气轻缓而随和,反而无端多了一种凝重的危险。

庄然只觉背上象被谁掏了个洞,嗖嗖直冒冷汗,盯着那双黑玉似的眼睛,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爷,”喻守成赶紧打圆场:“庄小姐福大命大……”

“哼!”慕容铎话锋一转,倏地冷厉如刀:“她命再大,还大得过你们的胆子?”

“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朗三颇为自得,胸膛一挺,大声道:“孬种哪能跟着王爷?”

“三弟~”朗四暗自叫苦,忙撞他一下,示意不可乱说话。

喻守成素来圆滑,见被识破,索性一推二六五,死不认帐:“这都是姓白的小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关卑职的事~”

“是吗?”慕容铎冷哼一声。

“卑职等对王爷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喻守成赶紧赌咒发誓。

慕容铎不理他,径自盯着庄然,悠悠一笑:“你投机取巧,妄图蒙骗本王,该当何罪?”

庄然握紧了拳头,昂然道:“只要王爷不赶我走,任何条件都可接受。”

慕容铎满意地笑了:“本王看你很喜欢厨房,不如就去打杂吧!”

032 洗菜

“打杂?她?”富婶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庄然:“别逗了!就她这身量,哪是做粗活的料?”

“喻管家亲自吩咐的,假不了!”

富婶一听急了:“厨房又不是绣房,弄这么个娇滴滴的人来,是让我们当佛供着呢,还是当小姐哄着?”

财叔不耐烦地道:“人我给你送来了,是要当佛供着还是当小姐哄,你们自己掂量着办。我还有事,走了!”

“喂,你别走哇!”富婶叫了几声,没拦住财叔,回过头来瞪着庄然:“你从哪来的?”

“锦州。”

“锦州?”富婶眨了眨眼睛,贫乏的地理知识里找不到这个地名,于是转过头去问木嫂:“那是个什么鬼地方?”

木嫂摇了摇头,狐疑地看着庄然:“你究竟来这干什么的?”

庄然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轻声道:“我叫庄然,请两位多多关照。”

富婶踢了踢脚边的箩筐:“厨房干的就是粗活,谁也关照不到谁!既然财叔派你来,你也别怪我不心疼你!呶,抓紧把这几筐菜给洗了!”

“哦~”庄然应了一声,转头看了看,问:“水在哪?”

木嫂抬起下巴往门外一指:“院子里有口井,门后有扁担,把菜挑出去洗就是了。”

庄然瞪着足足装有一百多斤青菜的箩筐,愣住了。

“愣着干嘛?”富婶见她杵着不动,火了:“等人侍候呢?”

“马上就洗~”庄然使出吃奶的力气,却只挪动了数寸。

“我就知道~”富婶顿时拉长了脸:“来了个光说不练的祖宗!”

“放心,我一定把菜洗干净。”

庄然扬起笑脸安抚两人,找了个空筐,把青菜分出来一半,分几批运到院子里。

“动作快点,急等着用呢!”木嫂呦喝了一声,便不再理她,操起刀咚咚切起了菜。

庄然一个人又要提水,又要清洗,完了还要分门别类送到厨房,忙得脚不点地。

她挨了不知多少骂,总算了熬到晚饭做好,庄然顾不得腰酸背痛,扔下围裙往外就跑:“富婶,菜洗好了,我出去办点事~”

“喂~还没完呢,你去哪?”富婶回过神,她已跑得不见人影,恨恨地骂道:“我就知道,这家伙就会偷奸耍滑!一下午磨磨蹭蹭就洗了两筐菜!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庄然一口气跑到后门,却被值守的侍卫拦住:“站住!”

“我到后山转转,天黑前就回来。”

“不行,没有王爷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两人正僵持间,喻守成刚好巡视到此:“什么事?”

“喻二爷~”庄然回过头见了他,不禁喜出望外:“麻烦你跟他说一声,让我出门。”

033 采药

“你认识我?”喻守成惊讶地问。

“咱们不是见过吗?”庄然奇道。

“可是,”喻守成觉得十分新奇:“你分得出我和大哥的不同。”

“这很难吗?”庄然越发奇怪了。

喻守业和喻守成虽然外表难分轩致,可是性情却截然不同,只需一个照面,便可一目了然。

喻守成微微一笑,转了话题:“这么晚了,你出庄干什么?”

“我去找草药。”庄然本不欲张扬,这时无法,只得说了实话。

“你要什么药材?”喻守成皱了皱眉:“开张单子出来,着人采办就是。山中野兽成群,伤了小姐就不好了。”

庄然摇头:“这种药,别处没有卖~”

喻守成笑了笑,轻声揶揄:“庄小姐要找的莫非是龙筋凤胆?”

庄然见他不信,正色道:“我昨日偶然觅得一棵草药,疑是疗伤圣品天语草。想要多采几棵,加以试验甄别。”

“天语草?”喻守成疑惑。

“嗯,”庄然郑重地道:“王爷腿伤迁延未愈,若得此药,犹如神助。”

喻守成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陪你去。”

庄然急忙摇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不必麻烦喻二爷。”

“小姐昨晚夜宿荒山,难道未曾听得虎啸狼嚎?”喻守成瞪着她:“还是小姐艺高胆大,有捕虎缚龙的本领?”

庄然面上一红,心虚地移开视线:“采药甚是枯燥,我只怕喻二爷无聊。”

喻守成展颜:“这你就不必替我担心了~”

庄然无奈,只得应允。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往雪山纵深走去。

庄然低着头走得极慢,不时停下来拔开积雪寻找。

喻守成跟在她身后信步而行,见她一双纤手冻得通红,心中不忍:“再过二个月夏天到来,积雪融化,满山野草疯长,采起药来容易得多,何必受这个苦?”

“不是还得再等二个月吗?”庄然头也没抬,淡淡地道。

喻守成随口安慰:“放心,王爷嘴硬心软,不会如此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