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东流悠然道,“放心吧,他的伤不碍事。”

菜陆续上来,我大快朵颐一番,比起自己动手做饭,果然还是拿碗等着吃才是最幸福的。撑的肚子浑圆,往外看去,再过三个小镇,就能回家了。可这种时候我也不敢回去看看,否则被衡山那些混蛋跟踪了怎么办。

吃完饭歇了一会,又继续上路。

夜里,被马颠的骨头都酸痛了。让小二上满澡桶的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准备躺下睡个饱觉。躺了片刻拿起义父给的剑谱,翻开一看,皱眉,拧眉,再紧拧…根本看不懂啊!

我叹气,要不就靠着这一身内力行走江湖好了。想罢,愉快的把剑谱放一旁,盖被子,睡觉。

小镇稍显贫穷,因非商路主道,往来的人并不多。这客栈也是风雨飘摇的模样,隔音效果非常差,不过有个落脚处就不错了。只是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隐约钻入耳中,严重影响睡眠。

实在听不下去,愤然起身,披了衣裳出门,抬手敲隔壁水东流的房门,“水粽子,你够了,大半夜的你这是在磨牙吗?”

没有回应,我贴耳一听,再看那映在窗纸的各种影子,大惊,一脚踹开门,猛跳进去,地上已经挺尸三四具,水东流正和一人打斗。

混蛋,又大半夜袭击,还有没有公德心。我悄然往前走去,喝声,“水粽子你别动,让我练练手。”

水东流极为嫌弃的看我一眼,即时收手。那刺客愣了片刻,闹不清头尾。我双手抬起,大吼一声,拍在他的背上。

以为刺客该被我震碎了五脏六腑,把血吐的满地都是,谁想他一个踉跄,丝毫未伤,还满目愤怒盯来。

我眨了眨眼,看看双掌,“没理由呀…水粽子,你快把他抓住。”

两人的眼神同时透露出绝望,看的我大雾。

被水东流反钳双手的刺客大怒,“刺客也是有尊严的!”

水东流冷笑,“武功不错,又是收高价买凶的?”

刺客不答,水东流面色一沉,我忙拦住,“等会。”

水东流说道,“你要放了他?行走江湖这么心软,迟早会死的。”

“嘘。”我示意他噤声,抬了两指,用力戳刺客肩胛。竟然没见他有动静,心里拔凉,又抬指,再戳。他还是没反应,戳戳戳。

刺客咬牙,“刺客…也是有…尊严的!”

水东流满脸无奈,“渣渣,你是要用史上最钝的钝器弄死他吗?”

我一开口,都觉自己带了哭腔,“水东流,说好的高高手呢,我怎么连一点内力都使不上,连点穴都没法点了。”

“咯嗒。”

转瞬,刺客的脖子已经被他拧断,抓了我的手,皱眉,“没有办法用?”

要是有镜子看脸一定能看见自己的脸变成死灰色了,这只手好像是刚杀过人吧…我哭泣,“是啊,连原本的内力都用不了。”

水东流勾了勾唇角,“绝世高手没做成,连小喽啰也做不成了。”

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吐槽我,不开心!

他抓着我的手腕往外走,“先离开这,我再好好看看。”

无法,只好先如此。我回房拿了东西,又和他骑马飞扬。直至到了镇外,才找了个破庙歇脚。

我紧张兮兮的看他,不敢打断。等他的手指终于从手腕离去时,才小心问道,“怎么样?”

水东流拧眉,“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按理说你体内已有前辈的内力…他可有交代过你什么?”

我努力回想,认真道,“让我三个月进补一次人参炖公鸡算吗?”

水东流忽然笑的慈眉善目,“你、说、呢?”

“…我再想想。”义父跟我说过最多的,就是心法,但是心法我已经熟记于心了…等会,心法的话…我急忙找了剑谱出来,递给他,“义父让我好好练它。”

水东流接过,借着一旁柴火的光翻看几眼,沉思片刻,说道,“渣渣,你练了没?”

我不由扭捏羞涩,“还没,看、看不懂。”

他扶额,“这算哪门子筋骨奇佳…悟性如此差。”

“哼,悟性跟筋骨没有因果关系。师父仔细教我一遍剑法,我可是都能记住的。”

水东流抬眼看来,“如果是真的,那你这种天赋就该找一对一的师父,像华山那种一个师父带几百个弟子的,根本不合适。”

我应了一声,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扯了扯他袖子,诚恳道,“水粽子,其实我一点都没有想揍你的念头,真的。”

“演技太浮夸了,负分。”

“…”

他又翻看几页,越看越是入迷的模样。我打了个哈欠,在一旁弄柴火,烤的人暖洋洋也懒洋洋的,蜻蜓点水的困着觉。

“渣渣,起来吧。”

“唔…干嘛?困。”

“教你练剑。”

我哀嚎,“一晚没睡…”

“这么懒会浪费天赋的知道吗?”他又哼了一声,“想让我指点一二的人都堆满京城了。”

我百般不愿起身,人生格言就是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用娘的话来说——你比乌龟还懒。

意外的水东流教起人来脾气还不错,从握剑姿势,内功运调,起剑高低,甩出最后一记剑花,漂亮又精简。

练完第一招,我忽然有所感悟,如果从小就能抓个美人师兄陪我练剑,一定已经成为江湖女侠了吧。

水东流已是退步三丈,“渣渣,将这第一招完整的耍一遍。”

拿着流光剑,又有水东流紧盯,压力好像很大呀。我沉了沉气,提剑而起,平缓游走在全身的真气已聚于手中。

剑身光芒与月色呼应,斩风而动,丝丝清脆声响如春风扫过,拨走夏日燥热。

连我这不懂剑的人都隐约感觉出,这招式跟我以往使过、见过的都不同。

最后收势,嘶嘶横扫,刹那有强劲剑气劈过,眼前破庙毫无动静,片刻却已轰然倒塌。那柱子竟然被斩断,而且还是被剑气斩断的。

我诧异看着眼前景象,心绪如潮,汹涌澎湃。这种第一次和剑有合二为一的感觉,实在很好,差点感动的热泪盈眶,蹦到满脸凝重的水东流一旁,激动道,“看来这一身内力要和剑法结合才能发挥威力,水东流你真是太聪明了。”

可他却一声不吭,无动于衷。我戳了戳他,挤眉弄眼,“是不是怕我学有所成,揍你呀?”

水东流低头看我,目光灼灼,吐字,“我们的包袱还在里面。”

我眨眨眼,看向那一堆还在扬尘的废墟。

“渣渣,你还能再笨点吗?”

“…”

第17章 撞个满怀

鉴于总是被叫成渣渣,在水东流跨马而上后,我还手抱胸站在下面,仰头郑重道,“水粽子,你听好了,我叫花梨,是花梨不是渣渣。”

水东流若有所思,片刻一脸恍然,“渣渣,原来你是木头。”

“…”

“我家吃饭用的桌子,放小盆栽的架子都是花梨木。渣渣你去哪里?渣渣?!”

已经没有办法进行正常的沟通了,拉黑!

试图翻身反而被虐成渣,我表示十分不开心。

以前常被小伙伴说我是桌子椅子,跑去问老爹为什么给我取这名字。老爹说,梨子啊,那些达官贵人家里用的木质都是花梨,高雅又精美,为人所喜。我家梨子日后一定也跟真正的花梨木一样,大有所成,找到珍惜你的人。

听后,我开心的对这个名字释怀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叫珍惜什么叫大有所成什么叫…好像都不懂,不过听起来不错呀。然后娘亲在旁边哼了一声“那还不是块木头”。

想一想难怪我对水东流的毒舌有免疫,我这强大的心理素质根本就是从小被亲娘锻炼出来的。

后来在我愤然之际,老爹说,你娘夜里和我说了一句话。我问是什么,他说“还是平平凡凡的好,安然一生,想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做什么”。

虽然还是听不懂,可听起来好像依然不错呀…

想到娘总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是兔子心却要佯装成老虎,不由挂念。该死的衡山,让我从家门经过都不能回去。

路过青草地,绿油油的长的十分好,水东流下了马让它吃草。我坐在岸上看着湖里时而游来游去的鱼,偏头道,“用内力把鱼轰上来,我们烤鱼吃吧。”

水东流低头斜乜我,嘴角越扬越高,一字不说。

好吧…我们才刚吃早饭没多久。

“你知不知道是谁给了假地图你?不需要回去处理,这么跟我去衡山真的没问题?”

水东流悠悠道,“屡次三番派人刺杀却不能得手。他总会亲自出马。如今还未有教众来寻,我想,约摸是被他拦下了。与其亲自去找,不如等他自己送上门来。”

我忽然想起一个惊天大阴谋来,“水粽子,按照武林话本…你说衡山做的见不得人的勾当会不会是和魔教叛徒有关?魔教叛徒和庄世正勾结一起,互许对方一个登上教主之位,一个登上盟主之位?”

水东流笑了笑,“不可能。”

我瞪大眼,如此合情合理的解释竟然不可能,“为什么?”

“你忘了那日在破庙里,你们潜伏的事?”

我低眉想了片刻,隐约明白过来,“他们不可能有勾结。如果真的勾结了,庄世正怎么会不将武林同盟埋伏的消息告诉魔教叛徒,如果告诉了,叛徒就不会派杀手来杀你。让同盟将你解决了就好,何必自己坏事。”

水东流点点头,“对。”

想清楚两者没有勾结,我松了一口气。至少两帮人马不会同时出现,毕竟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就怕寡不敌众,“不过水东流你怎么会知道破庙埋伏有人,还绕路走了?”

以他的路痴属性,根本不可能特地绕远路吧。

水东流挑眉,“我没有绕路,只是中途出了点小状况。”

“什么小状况?”

他动了动唇,说道,“马吃饱了。”

“…”要不要这么吊胃口!差评!

还没有进入下一个小镇,就听出镇的柴夫和猎户说今日镇上有事发生。竖耳一听,竟然是赶往衡山的武林同盟途经小镇,似要歇脚半日。

算算日子,我早出发,他们大队人马脚步也会慢些,本来应该是快了许多。只是我在快活林待了五日,这一下来,就撞个满怀了。

我暗搓搓思量一番,半开玩笑道,“水东流,我们去把庄世正做掉吧。”

水东流想也没想,“好。”

“…如果我说刚才是开玩笑的,你会不会揍我?”

他笑了笑,依旧慈眉善目,“你、说、呢?”

…与其被大魔头殴打,不如去殴打大贼人。我下定决心,抓了庄世正,问出他的阴谋,然后再把他宰了。只是如今我就练了一招剑法,还远远不够。而这整套剑法共有二十八招。用水东流的话来说,用这一身内力练到五招已经能跻身高手行列。

我诚恳问他,“于你而言,我要翻身把歌唱,得练到第几招?”

水东流伸手拍拍我的脑袋,语重心长,“渣渣,请珍爱生命。”

又被粽子无情的碾压了…

在进镇前,见途径的树林无人,让水东流教了我第二招。我们两人现在是秤不离砣了,他看得懂剑谱,但是没有前辈独有的内力无法发挥剑法的威力。我是看不懂剑谱,但是这招式唯有我能用。

一定程度上来说,心里有点小激动。

水东流自告奋勇的给我易容,本来以为会变成个倾城美人,结果一看水坑,嘴角直抽,他一定是在趁机报复我吧…

再看看他,好吧,也成了个小老头了,顿觉平衡。

摸进小镇,将马暂时寄养店家,我们两人打听到武林同盟住的地方,撑着拐杖到了那,结果客栈已满,只好住到对面客栈去。要了二楼,窗户正好对着他们那边。

我趴在窗户往那边看,真想过去见见师父他们,告诉他们我挺好,还遇到绝世高手,马上就要变身高高手了。

“渣渣,你像只壁虎趴在那,会引人注意的。”

“喔…”我回到桌前,“在这教我第三招吧。”

水东流却没动,“不能急于求成,慢慢来。”

我应了一声,看看外头天色已快黑,跑去拿了流光剑,擦的亮堂堂,“待会下手一定要快狠准,别让人发现了,否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水东流抬手摁住剑鞘,目光定定,“这种事,我去就行。”

这家伙终于会关心人了,还、还愿意为我去冒险,简直激动的要哭出来。还没感动完,他叹道,“你去的话,依照这种三脚猫功夫,根本就是找死。”

我拧眉,“所以水教主的意思是,其实是为了不暴露你的行踪,所以此自告奋勇吗?”

水东流笑了笑,起身说道,“去睡一觉吧,黑眼圈都掉地上了。”

我哼了一声以示嫌弃,见他转身要走,忍不住说道,“水东流。”

“什么?”

“要小心。”

他微点了头,“嗯。”

我抱着剑,坐在床沿等了一会,惴惴不安,几次跑到窗户边往外看。久不得消息,我将剑藏好,往楼下走去。才到楼梯那,就见大堂挤了一堆人。一人急急忙忙往上跑,见了我,低声说道,“婆婆,快退房吧。”

“这位后生,发生何事了?”

“那帮人啊,听说是魔教的,通通都是高手,要住这呢。”

我心头一个咯噔,也不知是不是那人说话被听见了,忽然就见站在柜前取房的人齐刷刷盯来。那小伙已经上去,我杵在那,正好跟他们目光对上,瞬间被盯出一脊背的冷汗。

这些人跟水东流的气场完全不一样…

太冷厉了,简直就是写着满脸的“我是坏人”。我提着僵硬的脚往下迈去,一路“咳咳咳”的掩饰内心不适。水东流没说那害他的人是谁,就怕那人混在里面,对他不利。

进了对面客栈,都已快坐满人了。寻思着找位置都看不见,耳畔忽有唤声,“婆婆,这还有地方。”

声音好像十分耳熟呀…我抬头看去,一眼就看见了大师兄。

大师兄果然是古道热肠的好青年!

难怪当年娘亲来探望我,一脸媒婆模样的拉着我说我看你大师兄不错,记得多接触接触哟。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师兄还是大师兄,还在暗恋着二师伯门下的那个小师妹。

入座后挤着嗓音跟他们道谢,见四方桌子还有个空位,正想会是谁的。师兄和师姐哗啦起身,齐声,“师父。”

“噗。”我差点被茶水呛着,抬眼看去,心生感动,能这么近的和师父他们坐在一起,不能更高兴。

师父坐下身,大师兄已经解释了一遍。他蹙眉看来,面上更绷,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我默默喝茶,其实师父认出来也好,至少知道我还好好的。邻桌也是同盟的人,整个客栈大堂人多却静,据说斯文是显示正派有涵养的最佳体现。

外头跑进来一人,几张桌子一一附耳几声,已开始喧哗。

大师兄已经跑去打听,回来便说道,“魔教中人入住对面荣锦客栈。”

师姐拧眉,“他们应当知晓破庙围剿一事,为何还敢如此猖狂,当真是要和我们同盟作对,亦或是拼个你死我活么?”

师父淡声,“有备而来,我们不宜先动手,否则会引起百姓惶恐,伤及无辜。”他稍停片刻,又道,“庄掌门一路负责防范,保护同盟中人安危,魔教手段根本不在他眼内,突袭的话只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