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好。”天诀也笑。

“自古正邪无法两立,因正邪之争而起的伤亡已经足够多,江湖腥风血雨,不曾有过安宁。”季不寒踏上前一步,转身,面对所有人,墨衣清绝,“我季不寒信奉的,从来不是杀戮。”

他信奉的,从来不是杀戮。

那么,是谁信奉着杀戮呢?

在这个世外桃源一样的洗愁谷,季不寒的话,忽然就引起了无数人的深思。

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也许下一场血战就在眼前。

可是,那个名动天下的陆苍茫也死了,这样的离开给予了所有人难以言喻的震撼。

很多人现在还处于一种精神的空白之中,被季不寒这样一说,便有一种深深的茫然涌了上来。

天诀不说话,站在洛痕的身边看着季不寒。

洛痕的手指上还有鲜血的痕迹,他抬起自己的手指一看,眼神有些晦暗。

忽然之间不想厮杀了,其实无时无刻不是被卷入的,他从来身不由己。

人在江湖。

“厮杀无益,血战无益,如果必须有人要站出来,为这一场错误的屠戮做个了结,那么——便选季某吧。”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天诀忽然直视着他,“季盟主可曾记得,三年之前,在熄风绝顶之上,曾与一人有过决战之约?”

季不寒的眼神,终于再次锋锐了起来,他看着天诀很久,然后点头。

“既然如此,那么正邪两道之间的恩怨,就以这一场决斗为终结吧。”

天诀单手抬起,掌力汹涌,似天河泻地,无穷无尽,无休无止,无底无岸!

一掌!

虚影惊天而起,然后砸进巨大的归一坛八卦图中!

两只尚算完好的巨鼎再次如洪钟长鸣,悠长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震慑天地。

天诀和季不寒之间,原来还有过一场决斗吗?

正邪两道的人士尽皆沉默,这一战,太过惨烈,洗愁谷已然成为了血染之谷。

季不寒抽剑回鞘,垂眸:“三日之后,熄风绝顶,恭候尊上大驾。”

三年之前,季不寒与天诀都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都修炼天晋之诀的下半部,难免便有比较。

一正一邪,自然会有较量,只是这“绝顶之战”,武林中人竟然是丝毫没有听闻过。

正邪两道的人从洗愁谷扯出的时候,站在那悬崖上回望,那洗愁谷,依旧仙境一般,只是来时那陆苍茫,永远地留在了石柱的上方。

他从这里踏入江湖,也在这里结束自己风云的一生。

没有人觊觎那把霜月刃,那是对一个传奇最起码的尊重。

洛痕钻进马车,后面跟着天诀。

他习惯性地伸手握住他的左腕,头枕在他的大腿上,闭着眼睛,似乎疲累了:“你天晋之诀大功告成?”

天诀摸着他的头发,很享受这样安宁的时候:“差不多了。”

差不多是差多少。

天诀拿了桌案上的锦帕,执起洛痕的手,慢慢地擦拭上面的血迹,马车开始前进了,车内有些颠簸,记得以前,洛痕最厌恶的就是颠簸。

“那天,我看到那剑穿透你的身体,恨不得立刻出来杀了那林雪藏,只是……”

心有余而力不足。

洛痕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是无力的,冷得紧。

寒症。

他难道也要跟林雪藏、陆苍茫一个下场吗?

眉头紧锁,却被天诀温热的指腹抚平,他的手指被天诀用心地擦拭着。两个人明明这么久没见,现在却似乎没有任何的隔阂,相处起来如此自然。

天诀感觉得到他的体温,可是他唇边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如果可以,真愿与你同生共死。”

洛痕睁开眼,看着俯视着他的天诀,他伸手,捧住他的脸,引他接近自己,唇与唇触碰。

天诀的头发落下来,与他交缠到一起。

他伸手抱住天诀,天诀注视着他的眼,忽然笑起来,“不说话?”

洛痕只是坐了起来,定定地看着他许久,然后手按在自己的腰带上,一松开,衣襟散落。

他的发也全垂落下来,伸手扣住天诀的后脑,主动吻了上去。

千言万语,只化作了天诀的一声轻叹,“洛痕……”

引颈交缠,肌肤相贴,呼吸相交,分不清是谁的呼吸更加火烫。

天诀只知道,自己的掌下,洛痕的身子一片冰凉。

他骤然之间难以忍受,思念,疯狂的思念……

洛痕眉眼低垂,眼底是一片温润的暗光,他只是很生疏地配合着天诀的动作,两具身体近乎赤裸地交缠到一起。

天诀的手在他的肌肤上游走,火热而灼烫。

呼吸变得炽烈,一如此时两人的感情。

走过万水千山,看遍日升日落,于千万人中回眸,最希望看见的,还是眼前此人。

“洛痕……”

“洛痕……”

……

吻,细碎地落下来,从他的眉眼到鼻梁,落到唇上,下颌,喉结,锁骨,胸前,腹部,腰侧……

那个时候,即便是浑身都冰冷了,他也觉得心底有一团烈火在烧灼,他掐住天诀的手臂,喘息。

天诀眸光深暗,手顺着他的脊背滑下尾椎,无言深入。

他的手指探入的时候,他隐忍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天诀心疼,吻住他,含着那嘴唇,舌尖挑动他的舌,细致地舔吻。

长久的分别,相见竟如不见,又有什么比这更加煎熬呢?

此刻,唯有完全的融合才能让他们感觉彼此的存在。

“唔……”

洛痕难以抑制自己的呻吟,从喉咙里,终于泄露了一丝难言的动情。

马车还在行进之中,柔软的绒毯铺着,桌案上放着黑色封壳的那本秘籍,安安静静,干干净净,车帘偶尔被风撩起一角,天光落在封壳上,看上去很有一种老旧的感觉。

手指摩擦着湿滑温润的内|壁,紧致,天诀低低地笑了一声,洛痕闭眼,“笑什么?”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正常,可是在天诀听来却带着难言的颤抖和沙哑。

天诀没回答他,只是让自己的手指更深、更深地探入……

他每次抽回的时候,只觉得那肠|壁吸附着他的手指,随着他的进出而吞吐……

天诀额上的一滴汗,从下颌滑落,洛痕抬头,啃住他的下颌,然后顺着他瘦削的轮廓往下,吮吸他的脖颈。

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他的手指指缝里,还残留着擦不去的鲜血,脑海里还有这血腥的痕迹,可是却在此时此刻与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男子性这欢好之事——天诀忽然狠狠地一闭眼,伸手按住天诀还在抚摸他胸口的手,摧道:“快点。”

就算是用这样沙哑的声音,说这样动情的话,他还竭力地保持自己话语之中的平静,这种冷淡和动情之间的反差,让天诀眸色愈暗。

他的手指,从他的身体里缓缓地抽出,在同时他能够感觉到掌下这具身体的战栗。

天诀的手指撤走,他就感觉到了一阵的空虚,原来最开始的不适之后,经过习惯的过程,他的身体也能如此敏感。

洛痕忽然有些自我唾弃地抬手用手背挨着额头,遮住了自己的眼。

天诀笑了一声,然后挺身而入。

洛痕想不到他会挑这样的时候,视线被自己的手掌遮挡,他身体的其他感官被扩大到极限,那种骤然的占据和开脱,让他感觉到了自己身后的酸胀和疼痛,他一下弓起了背,手指指甲深深陷入天诀的手臂,留下几枚血色的红印。

那种一瞬间被温润紧致包围的感觉,如灭顶一般具有无限的快感。

天诀之前所有的忍耐在这一刻化为乌有,余下的,是疯狂的占据。

马车在行进路上的震动也带来难以言喻的感觉。

洛痕的身体里,天诀的巨大不住地摩擦摇晃,他被天诀扶着坐起来,双手按着他的肩膀,隐忍,咬住嘴唇,不让任何声音从自己的唇边溢出。

天诀的手分开他的双腿,让他跨坐在自己的身上,唇舌却舔吻着他的耳垂,低声低喃:“我若死了……”

他若死去,他当如何自处?

洛痕睁开眼,满眼都是厉色,他的嘴唇上还留有青白的印子,脑海里忽然闪现陆苍茫在石柱上那垂头的姿态,衣摆被风拂动,整个人的表情却已经永恒地定格……

他对天诀说:“我不许。”

================================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完结,都上肉了留言在哪里!!!

好吧,我知道陆苍茫脑残粉现在想把作者碎尸万段……啊,顶个锅盖,世界太危险了!

☆、第六十四章书与人(大结局)

季不寒跟天诀之间的一战,随着正邪汇聚洗愁谷的那一场大战被所有人关注着,只是,真正到决战那一日,没人去看了。

江湖上只有关于那一战的零星传言,人们只是看到,昔日的正道三杰之一季不寒,重新回来,成为了正道的领袖。

在所有人眼中,他是力挽狂澜的侠义者,也是整个正道的顶梁柱。

陆苍茫是传奇,季不寒何尝不是传奇?

冬去春来,人们却慢慢地忘记了,当初到底是谁与季不寒进行了那一场熄风绝顶之约。

陆苍茫身死,万骨门旧部疯狂屠戮洗愁谷残余,江湖上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可是在洗愁谷的人被清理干净之后,万骨门就这样烟云一样消散在了江湖的传说里。

洛痕山庄却还存在着,陵越城依旧繁华热闹。

来来往往的商旅,走走停停的过客,说不尽的云烟往事,道不完的离愁别绪。

庄严肃穆的洛痕山庄的庄门打开了,断鸿将那一身藏蓝色衣袍的男子送出了门,只是看着,看着他消失在街角。

“庄主又出去了。”

“洗愁谷没了,万骨门散了;江湖正道以玄霄为首,季不寒重归师门;邪派洛痕山庄一枝独秀,庄主却……”

“旧时伤心人,咱们何必多言……”

那庄门又缓缓地闭上了。

洛痕是想去熄风城。

他还是那样的一身藏蓝色衣袍,表情淡静地走过热闹的街市。

他说过不许天诀死,可是他执意去赴了熄风绝顶之约,再也没回来过。

那是一场,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的决斗。

走累了,在茶馆歇息,他看到楼下有年轻男女嬉戏,男子将一壶酒奉给女子,那女子满脸娇羞地跑开,周围的人不断地起哄。

那男子有些窘迫,放下那只酒壶,重新端了个小坛子,再次追上那女子,满脸坚定地将东西递过去,然后那女子再周围众人的怂恿之下接过了酒坛,仰头喝了一口,周围突然就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也不知,远方是哪家青楼瓦肆,唱着“有情人终成眷属”……

洛痕坐在茶楼里喝茶,还是五文钱一碗的劣茶,喝到口中淡而无味,也只能聊以解渴。

茶楼里照旧有个说书人,说着陈年的旧事。

“可敬那陆苍茫,好歹还是邪道第一流,终究却被当今洛痕山庄庄主洛痕,用那绝世的霜月刃扎进心窝子里,活活儿给钉在了洗愁谷那百年的归一柱上,鲜血都染红了那些古老的符文啊……陆苍茫,少时从洗愁谷走出来,成为整个江湖的噩梦,走的时候,却已然是一个传奇。就算他只是个邪魔外道,也是值得天下英豪敬佩的。”

……

轻悄悄地放下五枚铜板,洛痕觉得自己可以出发了。

四海城郊外的官道上,记得很久之前还是荒凉的一片,现在却已经有了路边的小摊点,给行人歇脚。

也许时间久了,就会成为市镇。

当初武林大会结束,他带着重伤在这里停歇,遇上了来找他的陆苍茫,那个时候的陆苍茫,何等狂傲?

如今坐在当初坐过的石头上,他抬首看着天,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那些细碎的掌纹,无可奈何地感叹时光匆匆,过去的就不再回来。

陆苍茫看着冷硬,也是个很温柔的人了吧?

只可惜,他曾拒绝了他的好意。

陆苍茫曾好心丢给他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却被他弃之如敝屣,不屑一顾。

蒿草离离,已经是秋季,还是那样的衰草连天之景,他一个人,再次启程。

后面有一队人骑马过来了,拐入了另一条官道,马蹄哒哒,终于停在路边的驿站,那周围小茶铺的老板将那布条往肩上一甩,熟练地出来接客:“几位客观,里面喝茶——”

黄袍的人收了马鞭子坐下来,看着自己眼前的黑袍男子,叹道:“世途艰难,骑个马能把身子骨颠散喽!”

“照你这样说,林砚青常年漂泊在外,不是更惨?”手边一柄古拙的剑,黑袍之上盘着繁复的花纹,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自成的风度。

他们二人是先坐下了的,后面一红衣公子一展华袍也往里走,只是行走之间却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他那狭长的狐眼眯起来,却弯腰去捡,那是一只爬满了青苔的小瓶子。

那黄衣人和黑衣人都愣了一下,“林楼主这是?”

那一身红衣之人,恰恰是林惊风,他看着楚丹青与季不寒,手里掂着那瓶子坐下来,“这种乡野之地,竟然还能看到万骨门的旧物,真是奇了。”

万骨门的旧物?

季不寒抬眼,看向林惊风。

上茶的小二一看那瓶子顿时疑惑:“怎么这瓶子又被踢到里面来了,真是——”

他伸手就要从林惊风手里拿过瓶子,想要重新丢出去。

不过林惊风伸手一挡,问道:“小二哥可知这瓶子哪儿来的?”

“咳,以前这里没修官道,就是一个小山包,后来修了官道,我们在这儿开了茶铺,这瓶子来的时候就有了,不过看样子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一般都扔得远远的,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又掉过来了,真是奇怪……”

这瓶子周身爬满青苔,看上去绿白相间,很容易让人想到陪葬品,小二害怕也是理所当然。

林惊风挥挥手让他去了,自己用手指指甲刮开了外面的一层青苔,笑道:“我的眼力还没下降,万骨门的骷髅标志,这果真是万骨门的旧物。”

只可惜,万骨门已经在这更新换代的江湖消失了影踪,留下的只有他们那浓墨重彩的故事。

楚丹青看着那瓶子,淡然道:“看上去像是金疮药。”

然后林惊风拔开了外面的塞子,半开玩笑道:“那便看看楚兄说得准是不准吧——”

他愣了一下,楚丹青的脸色忽然也变了,空气里有些淡淡的青苔的清香味。

对望,尽皆是惊骇。

杏林圣手,对天下的药物都是很了解的,他从林惊风的手里接过那瓶子,往里面一看,默然许久,才叹道:“竟然是苍雪。”

苍雪。

传言天下间只有三盒苍雪,不想这最后的一盒竟然被他们机缘巧合捡到,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只有季不寒,看着那玉瓶外面万骨门的标志若有所思。

“说起来,这苍雪应当原本就在陆苍茫的手中,他若是服用了,又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终究是个难解的谜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