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丢弃了自己的朋友,因为一时的盲目愤怒,此时却已是后悔莫及。

那扇门外,那些黑衣人似乎不少,一看就知不是什么正经人,前面还有人牵着马。

突然之间,殷落痕视线一凝,连青衣小童给他端来的一杯茶都没看见,一下就冲了出去,桌凳被他绊倒许多,撞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地响亮。

他刚刚——看到天诀了!

就是那个骑马的黑衣人手上刚刚拿着的那本!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天诀,天诀就在那个人的手里!

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走在外围的黑衣人立刻就将他拦住,要拔刀相向!

“来者何人!”

殷落痕恨得牙痒,娘的偷了老子的天诀你们还敢这么凶,当下也不客气,“你管老子是什么人!把那本书还我!”

骑在马上的是个小头领,周围的人似乎都对他很尊敬,不过这队人的后方还拖着一辆豪华马车,想必里面的才是正主。

那人当下便大笑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就敢上来要东西?”

殷落痕怒极,“天王老子都不能拿我东西,你还是不还!”

“入了我万骨门的东西,就没说再拿回去的。”那头领冷笑。

万骨门?就是那个跟落痕山庄齐名,同样臭名昭着的邪派势力?

殷落痕绝不是什么有恶念的人,可是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只想将眼前这人的头拧下来,他看着这头领,暂时没有说话。

藏蓝色的衣袍上海染着刚刚背着那神秘的寒来医馆时的血,看上去一片狼藉的深色,也有几分骇人。

殷落痕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平静,眼底却酝酿着狂风骤雨。

那边突然一阵骚动,有人小声问道:“他不是一招取了疯花子性命的那个神秘人吗?”

“疯花子,对,我在酒楼亲眼见他杀了疯花子!”

……

殷落痕站在原地,一个人面对着这黑压压的几十个黑衣人。

一人单挑几十人,这种情况在外人看来无异于找死。

可是在知道眼前这个蓝袍人竟然就是杀害疯花子的罪魁祸首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开始发憷。

疯花子也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竟然被这人一招击杀,想必以他们微末的武功,一上去就被这人切瓜砍菜一般削死了。

“书,给我。”

殷落痕的声音很沉,他现在一点也不怕,因为天诀就在别人手上,他不能怕。

那头领忌惮地看着他,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慢慢地抽出了那本大书,还是殷落痕熟悉的黑色封壳,没有一个字。那头领眼光转到这本书上,心里却在不住地考量着。

这本书里面一个字也没有,翻来翻去也是白纸,眼前这个杀了疯花子的高手为什么这么重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跟他们打起来的架势?他几乎立时断定,这本书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书倒是可以给,可这不过是一本无字之书,阁下高人,必定是知道这书藏着什么秘密了吧?”

这分明是给殷落痕拉仇恨。

这街上人虽然少,可是敢围观的都不是普通角色,只要说这本书是什么绝世秘籍或者藏着大秘密,自然有大把大把的傻逼冲上来抢夺或者暗中刺杀殷落痕,就算是殷落痕拿回了这本秘籍,之后的事情也会极为棘手。

殷落痕这才知道这个江湖的残酷,即便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会因为一言不和而想要将你置于死地,如果不让自己变强,不去顺应弱肉强食的法则,死的只能是自己。

这一刻,殷落痕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起了杀心。

就因为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件小事,他起了杀心。

低下头,莫名地讽笑一声,殷落痕似乎是在笑自己曾经的天真,也似乎是在笑眼前这群人的不自量力。

殷落痕不是什么高手,只能跻身二流,可是眼前这群人也不是什么高手,《嫁衣天诀》是本难得的秘籍,很多时候功法也决定实力的强弱,更何况,调|教殷落痕的是天诀。

“书是宝书,只是怕你,无福消受……”

极其缓慢地吐词,伴着殷落痕唇边那抹诡异的笑容,竟然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头领思量许久,约摸还是觉得小命重要,于是伸出手,就要让下属将那本书递出去。

然而平地里一阵风起,殷落痕顿时觉得危险至极,那书已经快要到他眼前,却有一黑白的影子凭空掠过,再看时书已经不见。

殷落痕微眯了眼看着刚刚出现在场中这人。

黑的是他的衣袍,白的是他的雪发。

玄衣白发陆苍茫,万骨门可怕的常鬼。

“陆门主这是何意?”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殷落痕对陆苍茫就很忌惮,现在也是如此,只是事关天诀,容不得他退缩。

“抢东西。”

陆苍茫容色淡定,指甲带着淡淡的蓝色,指尖从哪些雪白的纸页上划过,倒是美得惊人,却叫旁人心惊胆寒。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了。

殷落痕冷笑一声,便要开口,准备说不拢就动手抢,不料这时候背后杏林医馆里却传出了一个声音。

“陆门主,难得路过在下医馆,在下怕是要盛情款待一番了。”走出来的人是楚丹青。

然而陆苍茫看着门口,脸色却骤变。

他看着楚丹青,嘴唇微微翕动,良久,却喊出了楚丹青身边那黑袍人的名字:“季不寒……”

殷落痕缓缓转身,看着面色苍白地站在楚丹青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站在楚丹青身边,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只是看上去还是有那么几分狼狈,然而表情却是超然平和的,他甚至没有看殷落痕一眼,只是道:“季某今日遭门主盛情款待,来而不往非礼也。门主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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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男神那本丧心病狂地一日十更……有点要X尽人亡的错觉……

orz上章你们都猜出来了,囧。继续无耻而又丧心病狂地求留言,总觉得这文真的会变成反派调教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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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换了个很屌丝的专栏头像诶……

☆、第十一章和好如初

大街上早已是夜深,寂寥的街道在灯光照耀之下却显得更加冷清。

素白的月,肃杀地挂在墨蓝的天际。

殷落痕心底一片的冰冷。

寒,季不寒,

难怪他初见自己时的目光如此奇异,还不停地摸自己的脸,都是因为他怀疑有人易容成了殷落痕。

天下人都可能不知道殷落痕是什么模样,可是季不寒必定是知道的。

他是传言之中最接近原来那个殷落痕的人,也是殷落痕最大的仇人,更是一手将原来那个殷落痕推向死亡的人。

季不寒说,你愿帮我便帮吧,只要你不怕日后后悔。

季不寒说,你还怕多欠上一条人命债么……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而且恐怕已经猜测到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在这个时刻,殷落痕心底竟然没有任何的愤怒,他只是想起,自己对天诀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死也要拉季不寒当垫背的。

可是几乎就是一转眼的时间,他就救了这个叫做季不寒的大仇人,还将自己陷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江湖经验不足。

他忽然笑了一下,扭头去看天诀,天诀没有任何反应,还在陆苍茫的手里。

陆苍茫随意地翻着那本书,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一时也觉得怪异,白天在酒楼的时候,分明见到这上面写满了字,难道这跟白天的不是一本?他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却对这名动天下的季不寒说道:“今日在下赶路,怕没时间来回应二位的款待了。”

说罢,他扬起手,轻轻挥了挥,顿时几十名黑衣人全部拔出了刀,看样子就要动手。

原来这些人都是万骨门的。

落痕山庄覆灭之后,邪派便隐隐然以陆苍茫为首,万骨门的势力很快地侵吞掉原先落痕山庄的势力,隐约便要有那一统邪道的气派了。

然而季不寒却也是与他旗鼓相当,作为灭掉落痕山庄的第一功臣,又是正道之中风头最劲的天才人物,在张凌云死后,整个正道闹着要重选武林盟主,季不寒的呼声是最高的。

可以预见,如果没有意外,这二人就是将来正邪两道的代表。

季不寒上前一步,走到楚丹青的身前来,之后四周便有轻微的刀剑出鞘的声音。

殷落痕转眼向四周看去,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黑衣人的周围都围着人,看那衣饰似乎都是杏林医馆的人。

“季公子这是要一意孤行?”陆苍茫舔了舔嘴唇,妖邪的眼逐渐地眯起来,眼缝里却是犀利的冷光。

“正邪不两立,杀了你,邪派再无掌舵者,季某何乐而不为?”季不寒脸上不带半分笑意,说出的话却近乎冷血。

旁边听着的殷落痕只觉得心里泛凉。

正邪不两立。

这是江湖默认的规矩,生来就是要你死我活,容不得半点含糊。

恐怕季不寒就是因为这个不两立的信条才甘愿潜伏入落痕山庄,隐忍许久,最后害了原本的那个殷落痕。

想起来就让人想笑。

殷落痕也的确笑了出来。

陆苍茫转过眼,看着殷落痕,竟然伸出手去,将那本书递给了他。

殷落痕愣了一下,陆苍茫五指沾毒,难道是在玩什么花样?

“没沾毒。”他解释了一句,雪白的长发落在一身黑缎上,对比鲜明。

殷落痕看着那熟悉的黑色封壳,深深看了陆苍茫一眼,接过了书,却不敢翻开。

陆苍茫这时的目光移向了季不寒,身受重伤,却还平静地站在那里同他对峙,这季不寒,是个人物。至少他目光虽是注视着季不寒,话却是对殷落痕说的,“你欠我一个人情。”

殷落痕愕然,转而摇头笑了,懒得说一句话,退到场边上去,他不是没眼力,他看得出来,这两人要打起来了。

果不其然,陆苍茫干净利落地一扬手,只平静地说出了一个字:“杀。”

顿时刀光剑影撞在一起,然而主事的两人却还隔着纷乱的人群对视。

殷落痕脑子里冒出三个字:神经病。

在他看来,陆苍茫和季不寒都是神经病。

既然天诀已经到手,他就要准备撤了。

至于人情什么的,还是等陆苍茫能活下来再说吧。

躲到一边,避开这两方的混战,殷落痕敲了敲书脊,有些焦急。

打开书页,瞧见上面浮现出极淡的两行字:“无人注意到你,绕到杏林医馆背后,放一把火再走。”

是天诀。

看到那熟悉的字体,殷落痕几乎都要哭出来。

只是这么短短的时间不见,他竟然觉得是很久了。

原来他还挺依赖这本书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莫名的笑着,之后仗着自己极好的轻功脱离混乱的人群,也懒得回看是不是有人注意到他,在街上兜兜转转大半天,抱着天诀乐得像个傻子,之后估摸着时间,才绕到医馆背后,在后园的仓库书房各放了一把火,喜滋滋地又抱着天诀离开了。

前面的街道上,陆苍茫和季不寒已然开始交手,不过因为有伤在身,自然是季不寒落了下风。

楚丹青在一边看得冒汗,直骂季不寒也是个疯起来就不要命的人,那么重的伤还跑上去跟陆苍茫这种魔头斗,真不理解这些天之骄子们到底是什么想法!

就在楚丹青担心的时候,却突然看到自家小童急扯扯地奔来,“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

楚丹青大骇之下回望,只见医馆后面已经是一片滔天的红焰,他顿时急了,“还愣着干什么,找人救火啊!”

说罢,他也顾不得这边季不寒的状况,抬腿便往里走。

医馆里有一些十分重要的东西,虽是藏在地下室,但是失火已经是个不好的征兆,他怕真出什么大事。

陆苍茫袖间闪烁一片雪亮的冷光,那把名动天下的霜月刃已是握在了手中,薄薄的刀刃扣在指间,他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无端妖异而残忍,凌空朝着季不寒那边一划,劲气四起,空气里甚至响起尖锐的啸声。

季不寒却连退三步,那柄古怪的剑,便是他成名的“断妄剑”。

剑起,那恍如实质的杀意也起来了。

然而并没有预料之中的惊天动地,陆苍茫声势骇人的一刀被他一剑挑开,轻飘飘地化了个没影儿。

陆苍茫大笑,看上去狂傲至极,“今夜一战便到此为止吧,季公子断妄神剑在下领教,告辞!”

言罢回身凌空而起,却是很快离开。

万骨门门众跟杏林医馆的人也相继停止交手,各自收拾伤亡。

一切都是在两位主子的默许之下进行的。

陆苍茫现在不想战,看样子是有要事在身,而季不寒现在是不能战,身负重伤,而且医馆失火,怎么看都不是决一死战的好时机。

更何况,正邪两道均为一统,现在两人根本就不到你死我活的那个地步。

所以暂时罢手,是两个人最好的选择。

季不寒捂住自己的伤口,咳出一口血来,沉下脸,却想起之前殷落痕的事,他低笑一声,“看来,真的是个有意思的新家伙……”

他果然是认出此殷落痕非彼殷落痕了的。

不过殷落痕本人却不知道,他一把火放完了,立刻就依照天诀的指点一路向西,穿过大半个城,到了城西一处老旧的宅院,从墙边的花盆里挖出已经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尘封许久的门锁,推开了这普通的小院院门。

进了院子,回身合上门,进了屋去,殷落痕四处看着。

他找到了火折子点亮了屋里的烛火,一看之下却只有苦笑。

这里早已经是满布着灰尘,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来住过了。

这处宅院应该是以前殷落痕的歇脚之处,是天诀方才指点给他的。

他随意扫了扫一张椅子上的灰尘,坐了下来,却将天诀摊在膝上,盯着他,又不知说什么是好。

“既然都走了,还来找本座干什么?”天诀倒似乎知道他的窘迫,竟然先在书页上显示了一行字,虽然言语之间难免是讽刺挖苦,但好歹还是缓解了他的尴尬。

殷落痕讪笑,很是光棍地认错,“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以前,很少见殷落痕有这样讨好他的模样,天诀估计是愣了一下,好久才显示道:“你怎么可能不对?你能耐得很,还敢跟陆苍茫叫板,真是嫌命长了。”

“……我……我是一时急了,要是你平白无故要我跟那种魔头说话我估计都能吓抖,那不是怕他对你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吗?”殷落痕絮絮叨叨又开始要抱怨。

只是天诀已经黑了书页,表示自己目前一点也不爽,这混蛋,不会用成语就不要装自己很懂,什么叫做“禽兽不如的事情”?

见天诀黑了脸,殷落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顿时苦哈哈地凑过去摸他书脊,就跟给猫顺毛一样,“哎呀,天诀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德行,反正你一看到你在别人手里,我就不舒服得很,好歹现在你也是跟我姓啊,之前那王八蛋还敢翻你,哼,等爷爷我练成了《嫁衣天诀》非要削死这家伙不可!“

说着,殷落痕就愤愤起来,还作着手势,状似眼前就是那陆苍茫,一耳刮子给他抽上去。

天诀听得心中复杂,也不知道是喜是忧是乐是苦,五味陈杂,说白了,这个家伙还是担心着他的。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每个人都怕他,对着他战战兢兢,没有一句话出自真心,他太强大,也不可能有人关心他,所有都仰视他,可是现在寄身于这一本秘籍上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也有人敢关心自己,还敢吃了雄心豹子胆对自己说这些话。

听上去似乎有点做作的肉麻,可是他知道,当陆苍茫将他递到殷落痕的手上的时候,殷落痕的手指是在颤抖的,那个家伙闪到一边去的时候,差点哭出来,那情状他又不是没看见。

兜兜转转,他如今处于困境,反而能够见到平时求也求不得的真心实意,细细一思量,有这样的境遇未尝不是好事。

天诀的书页渐渐地变回雪白,“好了,别说那些奇怪的话了,如果有下次——”

“绝对没有下次,我要敢狼心狗肺怀疑你,脑残中二,你就抽我好了!”殷落痕立马指天发誓表忠心。

天诀似是有一阵的沉默,然后书页上才显示出几个淡墨的字体:“洗洗睡吧。别贫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