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小皇帝一眼,赵昱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讨好。
“辛苦江公子了。”闻茵不咸不淡地道:“我派人将江公子送回去吧。”
“不打紧,不打紧。”江公子连忙摆手,同时往外走去,片刻也不敢耽搁:“我自己回去就好,我认得路,不麻烦那几位大哥了。”
江公子连汤婆子都忘了抱,忙不迭跑了出去。
人一走,门一关,屋子里就剩下两人,赵昱立刻转身去将藏了一天的东西拿出来,咣当往地上一扔。
闻茵斜了一眼,竟然是一块搓衣板。
“这是什么意思?”她看向小皇帝:“我什么话也没有说,皇上便打算先用苦肉计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昱吭哧吭哧地道:“是江公子跟我说的,他说民间都用这个,只要跪在这上面,你就能消气了。”
江公子也是随口一提,谁还敢真的让皇帝跪搓衣板?可赵昱听了却有几分道理。
他是皇帝,是男子汉,怎么能随便冲谁弯下膝盖。可房里头的事,那能是随便的事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闻茵也不会将这种丢人的事情说出去。再说了,他冲闻茵说过的好话,求过的情,加起来也不知道多少,区区一块板子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赵昱低头看看,看着便觉得膝盖发软,怎么也没有办法狠下心跪上去。
乖乖,这看着可疼的很。
“行了。”闻茵无奈地说:“把东西放回去吧。”
赵昱如临大赦,生怕闻茵会反悔,连忙把东西放了回去。
然后他凑到闻茵身边,小声讨好地道:“我知道错了……”
闻茵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问:“错在哪儿了?”
“我不该去赌坊这样危险的地方,那儿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我去了太危险。也不该在赌坊闹事,给你惹麻烦。”赵昱低头认错:“不过这回我带了护卫出门,他们都是你府上的人,有他们在,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危。这回我记住了,绝对没有拿我的性命开玩笑,那……”
那是不是还可以稍微对他有些好脸色?
“还有呢?”
赵昱一下子卡壳。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问:“还有什么?”
闻茵转过头来,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皇上为何要骗我?”
赵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原来你在气这个?!”
“皇上既然想去赌坊,为何不能与我直说,非要骗了我?”闻茵说:“我还以为皇上是真心为我考虑,心中高兴的很,谁知道,皇上只是想要将我支走,偷偷摸摸去赌坊而已。若不是皇上今日在赌坊闹事,亲眼见到皇上,或许我还不知道会有此事。皇上还特地叮嘱那些护卫,让他们别将此事告诉我?”
赵昱被问的心底发虚,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我也是真心那样想的。”他小声说:“我知道你想要做事,那的确是我的本意……”
闻茵没说话,只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那……我……这……”
赵昱想给自己一巴掌的心都有了。
他在心中质问自己:不就是一个赌坊吗?不就是没去过吗?那有闻茵重要吗?为了一个赌坊,把闻茵气成这样,值得吗?
那可太不值得了!
更别说那赌坊还骗他的银子,一点也不好玩!
赵昱委屈巴巴地说:“我以为你会不答应,才想着偷偷摸摸的去……你果然是对的,那不是个好地方,他还骗我的银子……”
“皇上哪来的银子?”
“昨日你给我的。”赵昱叹气。
闻茵便想起了那些战利品。
她一时无言,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就给了皇帝这样大胆的想法。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赵昱垂头丧气:“再也不骗你了,真的,以后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不,你让我不去哪,我就不去哪。什么赌坊青楼,我都不去了。”
闻茵面色一凝:“你还想去青楼?”
“不去不去。”赵昱连忙摆手,生怕她误会:“我没想去这地方,就是先前听江公子提起,顺口说了出来,真的,那种地方也不过是一群女人,宫中多的是貌美的姑娘,我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宫中那么多人,我也只喜欢你一个,你还不放心我吗?”
重生回来以后,他就洁身自好,宫中的后妃再好看,宫女再窈窕,可除了闻茵之外,他连一眼都没有多看!
赵昱连忙说:“等这次回宫之后,我就将那些人全都赶走,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换成太监,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闻茵脸色缓和了一些。
她再看小皇帝,看到赵昱脸上毫不掩饰地忐忑,不禁叹了一口气。
别说小皇帝以后敢不敢,光是今日去赌坊的事情,就让皇帝足够失望了。
她说:“虽然如此,可若是我不罚一罚皇上,皇上应当是不长记性的。”
赵昱的心又提了起来,却不敢反驳。
先是从宫中逃出来,再又是骗闻茵,这两回相差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他生怕说错什么话,让闻茵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赵昱脑子里将各种惩罚都想了一遍,可闻茵却并没有急着罚他,而是拿了一双筷子放到他手中,让他先吃饭。
一顿饭吃的赵昱心惊胆颤。
他等来等去,等到什么都做完了,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都没有等到闻茵做什么。赵昱满脸茫然地躺在被窝里,就见闻茵拿来了一本严肃的小话本。
“这是……”
“是胡说先生的话本。”
赵昱有些不解。
闻茵却是翻开书页,给他慢慢念了起来。
这虽然不是赵昱留在京城里的那本,可闻茵念话本的时候,将两位主人公的名字替换成了她与赵昱的。胡说先生最是擅长写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这本亦是如此。
赵昱听着听着,藏在被子里的脚趾头便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
他又惊又喜地看着闻茵,听着满脸不好意思,耳朵都是通红通红的。
还在京城的时候,念话本可是他与闻茵私底下的情|趣。
但赵昱理智尚在,多问了一句:“你不罚我了吗?”
闻茵停顿道:“这个就是惩罚。”
赵昱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他心中想:这算是什么惩罚?这是奖励还差不多!
若是天底下所有的惩罚都是这种,他倒是不介意闻茵每天都罚一罚自己。
等话本念到了一半,赵昱已经满脸通红,眼睛也是湿润润的,仿佛被水浸润过一般,眼底满是渴望。也幸好屋子里没有其他人,被子也足够厚,才没有让他出丑。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闻茵,意图让闻茵明白自己的意思。
闻茵不为所动,继续念话本。
晌久,赵昱才小声地咳了一声,羞涩道:“可以了……”
闻茵冷静地说:“这不是皇上说了算,惩罚何时停止,是我说了算。”
赵昱:“……”
他眼睁睁地看着闻茵又慢慢翻过一页,纤细白皙的手指摩挲着书页,半点也没有帮自己的意思。
赵昱:“……”
他大概明白这惩罚是什么意思了。
赵昱迷迷瞪瞪地心想:那还是不要再来一回了……
第99章
江公子第二日姗姗来迟。
虽然昨天发生了不少事, 可无论是皇上还是贵妃娘娘都没有说什么让他今日别再来的话, 江公子不敢不来。可他也不敢来。
昨日他离开的时候,贵妃娘娘的脸色也说不上好……也不知道昨日皇上把贵妃娘娘哄开心了没有。
江公子十分忐忑, 哪怕是到了门前,也来回踱步不敢进去。
他偷偷向守在门口的护卫打听:“大哥, 赵夫人今日消气了没有?”
护卫一动不动,连个眼神也没有给他。这些护卫可都是镇国公府的亲兵, 就算是江公子这会儿拿刀自刎在眼前,他们眼皮也不会眨一下。江公子自讨没趣, 讪讪地撇开了头。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左右为难, 最后便干脆在门口等了起来。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这会儿门口的雪也积得很深,今日虽然是个难得的大太阳,可天气却比昨日还要冷。江公子抱着汤婆子等待门口,只觉连怀中的汤婆子都冷了下来, 之后连半点温度也没有了。他哆哆嗦嗦的,大胆敲门的念头无数次升起来,又无数次被打消。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听到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公子立刻站了起来,因为蹲的太久, 他脚都麻了, 下意识地往前一个踉跄, 险些就要摔倒。好在身后的人连忙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这才没让他出丑。
江公子连忙站稳身体,一回头,对上闻茵的视线,连忙挺直了脊背,站得笔直,唯恐会让闻茵挑出什么错处来。
“你来了。”闻茵朝他颔首:“我夫君今日起得晚,让你等久了。”
“不打紧,不打紧。”江公子在心中嘀咕:这称呼都变回去了,那应当就是不生气了吧?
“江公子到里边等吧,外面冷,正巧厨子做好了早膳,江公子若是愿意,也可以尝一尝。”
江公子急忙问:“赵夫人……又是要出门买汤饼?”
“不是。”闻茵看了他一眼,说:“我有公务要办。”
江公子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是如昨日那样的打扮,也不像是要顺便出门买汤饼的样子,甚至手上还拿着马鞭。他不敢多看,连忙避让开,给闻茵让开了路。
临走之前,闻茵还提醒了一句:“江公子进去等吧。”
有了她这句话,江公子才终于敢踏进大门了。
正如闻茵说的那样,桌上已经摆满了吃食,热腾腾的,才刚出炉没多久,令人食指大动。江公子出门前吃了一顿,可在外面冻了这么久,早就冻饿了,这会儿看着垂涎欲滴。
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又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江公子连忙放好手,转头看去,却见识赵昱走了出来。
他见着赵昱,顿时眼前一亮,刚想要打招呼,却又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今天的特殊之处。
与前些日子相比,皇帝看着精神不济,甚至眼底青黑,仿佛是几天几夜没有睡好一般,脚步沉重,他在江公子右手边的位置坐下,看也不看江公子一眼,便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江公子忐忑:“赵公子?”
赵昱抬起头来,江公子就看得更清楚了。皇帝脸色难看,仿佛是被什么掏空了身体一般。
赵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唉。”
“赵公子为何一大早就……”江公子紧张地问:“难道是赵夫人还在生您的气?”
“她已经不生气了。”
“那……”
赵昱叹了一口气,摆手说:“朕不想提了。”
江公子连忙闭上嘴巴。
这话该怎么提呢?该说他惹怒了闻茵,被闻茵狠狠罚了一通,这刑罚既不伤身也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可要赵昱来说,却是天底下最难捱的惩罚。
这才一夜过去,他便觉得比从前太傅让自己罚抄书数百遍都来的辛苦。
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这会儿的状态,便是……欲|求|不|满。
赵昱重重叹了一口气。这话怎么还能与外人说呢?说出去了,旁人还要笑话他这个皇帝当得不行。
赵昱蔫哒哒的,提不起劲,等用完早膳之后,更是连出门动弹的意愿都没有。
“赵公子今日不想去玩了?”江公子说:“北地这儿还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江公子都还没有去过。”
“若是再被抓住了怎么办?”
“江公子放心,今日一定不会去赌坊那样危险的地方了。”江公子忍不住在心中说:就连赌坊,也都是皇帝本人要求,他们才去了那。换做平日里,他哪里敢带皇帝去这样的地方。
赵昱看了他一眼,仍旧是提不起劲来。
江公子想了想,又说:“那赵公子要不要去看看安置在城东的百姓?”
他要是说这个,赵昱的兴趣便立刻来了。
“城东的百姓?”赵昱问:“就是从大宁乡搬过来的那些人?”
“就是他们。”
“他们过的怎么样了?”赵昱追问道:“这日子这么冷,他们应当没有冻着吧?柴火可够烧?衣裳可够暖和?粮食可够吃?”
“够够够,都够。”江公子叠声应道:“皇上放心,有我爹和镇国公在,那些百姓们可都好着呢!这两日,大宁乡剩下的百姓都进了城里,按照您说的,大宁乡如今连条狗都没剩下。”
赵昱听着连连点头,又在心中数了数日子,发觉距离大宁乡出事的日子也近了。
一想到那些百姓上辈子丧命在雪崩之中,这辈子他却救了这么多人的命,赵昱不禁心潮澎湃,胸口也滚烫的很。
他立刻站了起来,说:“朕想去看看那些百姓。”
江公子哪里会有不同意的,立刻去让人牵马车了。
赵昱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不少回,还送来了木柴衣粮,不少人都还记得,一见到他出现,甚至还有几个孩子跑了出来,连声喊着:“赵哥哥!”
赵昱听得心头一软,连忙应了。
“赵哥哥,你前两日让人送来的东西,我们都收到啦。”一个小孩说:“我爹娘说,多亏了赵哥哥,这个冬天我们过的比从前还要舒服呢。”
东西?什么东西?
他什么是还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再说了,他送过来的那些东西,不都让江公子给抢走了吗?
赵昱终于想起来这回事,立刻朝着江公子看了过去。江公子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
赵昱恍然大悟。
原来他让江公子送的那些东西,全都记成了他的,他什么也没有做,反而白得了一个好名声。
赵昱并不反驳,笑眯眯地应下:“你们用着就好,若是觉得不够,再和我说,我再派人送来。”
“……”江公子在一旁听得脸都绿了。
那些小孩道过了谢,很快就跑到其他地方玩去了。赵昱与江公子慢悠悠地走在城东这片地方的街上,看着两旁百姓们的样子,心中顿时满意。
这样看来,百姓们在这儿过的也很是不错,看上去并未因为离开家乡而难过太久。
等看完这些百姓,赵昱便又生出了其他念头:“我想去大宁乡看看。”
江公子脸色剧变,失声叫道:“那可不行!”
“为何不行?”
为何不行,您还不知道吗?
江公子吭哧吭哧地道:“太危险了……”
“你怎么和闻茵还说一样的话?”赵昱有些不高兴:“我想去什么地方,还得由你们做主了?”
江公子又说:“赵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不告诉她,他们也不说,没有人说,她不就不知道了?”
江公子吞吞吐吐:“昨天您也是这样说的……”
赵昱:“……”
赵昱立刻回想起了昨天的一切,方才说的话顿时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他失望叹气:“如此看来,除了这城中,我是哪里也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