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让我觉得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我又不能让你跟我上路,我无力保护你。”

前襟的衣料里伸进了一只手,像是塞了一个东西进来了。

“这是一张符,随身带着,别给旁人瞧见了,能防不干净的东西。”

“嗯。”

那只手还在他怀里揣着,摸摸摸,没有抽手的意思。

“这个符,你要随身带乜,洗澡都要带着。”

能告他性骚扰么…

“…你等着,我一定会把哑伯带回给你,一家三口住一起。”

施子心软了,掰着他的手,也使不上力气了。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柳鎏拥了他一下,紧紧地,“保重,施儿…千万要等我回来。”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柳鎏在漫天雨雾里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那还是一把施子平日里最爱的伞。

他着这一去,去了很久。

阴历七月七的生辰,也过得索然无味。

没有乱七八糟的妖再来敲门或是捣乱,少了哑伯,少了柳鎏表哥…

夜很深,

施子一个人坐在房里,捻着那散发着檀木香味的佩饰,静静的注视着。

这木佩放在手里摸了许久总觉得有些怪,所谓的闻这香摸着怪,手感有些糙,木佩上沾染斑驳血迹的地方,化开了,黑色的粉末与血脱掉了一层,摸着竟很滑润,冰凉,烛光照在上面竟也映射出玉的光芒。

他突然,灵机一动,

用指甲轻轻刮着,一些黑色末纷纷掉了下来,隐约露出了里面莹润亮泽的光彩。

乖乖…

似乎是贵重器品。

“施儿,这么晚了…还不睡。”一个声音突然在他头顶上传来,吓得他一怔,手一抖,一声脆响,那玩意儿便高高的摔了下来。

施子顾不得理会身后的那个人,立马蹲在地上,拾起来,细细打量。

手上沾满了污黑的粉末,

一道裂痕从木佩上的血斑处延伸开来,里面似乎…另有乾坤。施子咬着牙,用力将它掰开,立马地上便掉落了许多薄薄的一大块像是檀木一样的碎片。

一块莹白质地上等的好玉便呈现在了眼前,上面雕刻着龙头,马身,麒麟脚,形状象狮子的家伙。

好怪的东西…

施子拿袖子用力地擦了擦。

一阵倒吸气,“我果然没看走眼。”

施子一震,回了头,“你知道这是什么?”

“貔貅。”白雩望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传说中的一种神兽。”

神兽?!

“它在天上负责巡视工作,阻止妖魔鬼怪、瘟疫疾病扰乱天庭。朝廷很隐讳的将他作为精兵的将领的代称。”

将领…

施子愣怔住了。

白雩又补了一句,“这是朝廷的东西。”

不对…

哑伯不可能是朝廷的人,他只是从小照顾着小施子把他养大的老管家,这宅子里…也只有爹爹曾经当过一官半职而已。

怎么可能…

“这块貔貅玉若真是管家的,他怕是没有多大危险,不久便会回来了,能拥有朝廷赏赐的物什,武艺恐是超群非同一般,就算是被妖虏了去了也能脱险,况且这次还不一定是妖做的…”白雩噤了声,望着了施子一眼,“你,不用担忧。”

是么…

哑伯这一身老骨头,身手能敏捷到哪儿去,武艺高超…不觉得啊…

一只手握住他的,白雩一双眼眸温柔极了,望着他,“今天是你的生辰,也没怎么庆祝…一直把你关在宅子里,不如我们今天出去逛逛吧。”

“可表哥说…”

“甭怕,有我在。”那双眸子特别亮。

“…好。”

于是很没种地答应了。

可是出门就后悔了…

巷子里人烟很少,似乎是特殊的日子,到处有焚香,纸钱。看着很荒凉…

只有一家杂烩店还开着,人也很少。

施子翘着下巴,嗅了嗅,吞吞口水。

白雩望了他一眼,笑着拉他坐了,“老板上两碗卤牛肉,要大块的。”

“好嘞!”

施子拿着箸,用茶水烫着…轻声问了一句,“不叫上青梓会不会不太好?”

那个家伙馋得很,要是知道他们出来吃宵夜,不叫上他…估计有一番闹腾了。

“没事,他应该早歇息了。”

施子望一眼空中高挂…忒精神的月亮…无语了。

小二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吃食便上了。

汁儿很多,热乎乎的,大块的牛肉,加了点葱花和骨头汤…光吮着汤,舌头都要吞掉了。

施子捞着箸,吃得汗涔涔的。

白雩却像是有心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最后回过神来,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了一些给施子,那双眸子极其温柔的望着他。

突然店里有些骚动了,不知是谁先嚷嚷了一声,“看…那边是怎么了?”

为数不多的客人们伸着脖子望外探去…

一时间闹哄哄的。

可不是么…

天边原本黑沉沉的,西侧那一块的天空,突然被映红了…在夜里着实诡异…

小二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拿汗巾抹着脸,进来了。

“不好了,西侧那边大户人家里着火了。”

施子一愣…反射性的抓着那小二,问了一句,“是谁家里?”

“就是死去的施老爷,施府家着火了。”

第十二章 客栈之趣 12—1

“就是死去的施老爷,施府家着火了。”

施子几乎是倏的一下,便从长条凳上蹿起来,拉着小儿的衣襟领,睁大眼睛瞪着,“你说什么…”

“施儿,别吓着了人家。”白雩立马从他手里拐走店小二,从怀里掏了点碎银子搁在惊魂未定的小二手里,“这是饭钱。”

又用手推了那眼神粘着施子不放的小二一把。

店里原本人就很少,这会儿,全部都噤声往这边望着,支着脖子,半晌儿,指指点点,“看,这就是那家的小公子。”

“长得还挺俊俏。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的,听说厉害着呢,把施老爷的亲儿子都赶去崂山学道了,自己占着偌大的施府,怪不得会造火灾,活该了,报应。”

施子寒了一张脸,俊秀的脸上被气得涨红了,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踢开凳子,拔腿就往外跑。

清冷的巷子里隐约可闻呛人的烟,天的一边红光,火像是烧得很旺,越靠近越觉得热,四周有着马蹄声和喝斥声。

街坊邻居们都纷纷赶来救火,却被骑在马上的人止住了,那人大约二三十来岁,穿着朝廷将领的盔甲,一张英气十足的脸,耍着手里的皮鞭就把一个大老爷儿们打到了地上,水桶倒了,水弄湿了地面。

一群士兵模样的人,拦着人群,长矛对着百姓。

那名将领倏然望向了施子的方向,一双眸子眯着,狠戾的光射来,“谁敢救火,杀无赦!”

施子气急了,探着头,拨开人群就要挤进去。

手臂上一紧,却被白雩拉着,强行带到了僻静的地方。

嘿…这个人,手劲儿可真大,平日里可看不出来,这么文文弱弱的。

“你放开…”施子甩手,揉着胳膊,蹙着眉。

“你要去哪?”

“没看见屋子烧着了么,这可是家父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总不能放任它化为浓烟。”

“你这是去送死,难道没看见是这些官兵放的火么。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烧死什么人…或者…”白雩一双眸子若有似无的盯着施子,眼神很亮,“他们是想引什么人出来。”

坍塌的声音,木梁噼啪,火星四溅。

将施子吓了一跳,他身子贴在墙上,脑袋不安分的四处望…

“难道,你们惹上了官府的人…你们的仇家是朝廷?!”施子蓦然睁大眼睛,“青梓呢,他不会还在府里,这么大的烟,你不是说他睡着了么,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白雩长叹一口气,像是很挫败,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于是撑着施子的肩,低下头,眼睛死死望着他的,“我还说不准,不过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与青梓清清白白,他们是朝着你…”

施子一脸呆滞。

他顿了顿,转了话,“兴许与你无关,但总该与哑伯丢下的玉有莫大的关联。”

玉?!

施子一个激动,埋下头,从怀里掏掏掏了半天,哆嗦着摸出了一块质地莹润的玉…狐疑的剜了一眼闲若清风的白雩,继而躲着身子,捻起它,仰头眯眼,对着月光看了好半晌。

玉还是那块玉,

雕着龙不像龙,马不像马,麒麟不像麒麟,狮子不像狮子的“四不像”。

琢磨琢磨…

施子用手擦了擦,小心翼翼的,自己小声嘀咕着,“没觉得啥奇怪的,他们要这块破玉做甚。”

白雩颇无语,倔强地拉着施子,往黑暗的巷子里拖,“这件事,你可以等会儿再去想,当务之急就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别让他们找到你。”

啊…

混混沌沌中被拖了好几步,

施子突然一声叫,瞪大眼睛望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双眸子流光溢彩,却突然暗淡下来,仿若天下万物都没了神采。

“怎么了?”白雩忍不住,搭了话。

“前几天我还在想兴许会有仇家来找你们,所以把贵重东西都收拾好了。完了完了,床下的房契,银票换洗的衣袍今儿个都没带出来…”施子仰着脸,抓着他的手这叫一个抖,眼神像是被遗弃的小狗,“这下可如何是好。”

房子都快烧完了,谁能告诉我,他还要房契干什么…

白雩忍了忍,最终放弃一掌劈晕他的冲动,褪掉了那闲若沉静的神仙气魄,紧紧拉着他的手,带离了那个一片嘈杂的是非之地。

客栈。

几桌士兵官员模样的人翘着腿,倒放着酒瓶的桌上还搁置着亮铛铛的刀,他们嬉笑说着诨话,还不忘往嘴里扔着花生粒,在看到白雩与施子进来的时候,死死的盯着,馋涎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副猴色的样子。

“操!小爷儿们居然长得比黄花闺女还俊,也不知道是从那个勾栏里出来的。”

“军爷你没玩过男人,不知道屁眼捅起来的滋味,比玩女人还舒服,紧得很呐…”

一阵放肆的笑声。

施子艰难的吞吞口水,往白雩身边挪了挪。

“两位客馆是住店还是打尖?”

白雩不动声色的将他的肩环住,用大半个身子挡住那些人色迷迷的眼神,将银子隔在案上,“掌柜的,给我开两间房。”

“呃,好好。”

白雩突然蹙眉,想了一会儿,“呃,还是开一间。”

“得勒,小二…带这两位客官上楼。”掌柜的这张脸笑得这叫一个色情。

施子偷偷伸手扯了扯白雩的袍子,有些不解,却撞见那一桌桌醉醺醺灼热的眼神后,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低着头,乖乖的不声不息地跟着白雩上了楼。

小二手上护着一只烛,走廊上发着盈盈昏黄的亮光。

“店家,怎么今儿个这么多朝廷的人在这儿?”白雩谦谦徇徇,眉宇在灯光下愈发显得朦胧且俊美不凡。

“小的也不知道,似乎是在寻什么人。”

白雩颔首,一脸恍然便不再问了。

“客官,就是这间,油灯给您燃上了,若是要泡澡就招呼一声,小的好给您准备水。”

“劳烦你了。”白雩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些碎银子,搁在小儿的手里,故意放低声音说,“我希望没人来打搅我们二人。”

“当然,自是当然的。”小二一脸欣喜地接住了,关上门,还不忘偷偷瞅了一眼他俩。

这眼神盯得施子浑身不自在。

呃…

是不是错觉,怎么总觉得,白雩的话这么令人产生暧昧的情味。

不纯洁,自己真不纯洁啊。

施子搔搔头,进了屋。

这房间虽比不上施府,一切布置简单,但也算是干净整洁。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