跄踉的被拖拽的走了几步后,突一个天旋地转就被拦腰抱起,刚才被拽掉的轿帷又让他抓起重新盖在她身上。

抱着她,宋毅沉着脸上了画舫。

画舫老鸨见这制宪大人去而复返还是有些诧异的,可也来不及细想,毕恭毕敬的将贵人给请了进来。

余光瞥见制宪大人脸色不善,又见他怀里抱了娇儿,心里有几分猜量,赶紧将里头的几个花娘悄声唤了出来,渡船过去令她们上了另外个画舫。

老鸨刚欲识趣的也退到别的画舫去,却在此时听得里头一阵动静之后,突然传来制宪大人沉冷的声音:“你留下。”

老鸨一惊。瞬间反应过来说的是她。

于是她就赶紧就折身回来,在舱门处仔细候着。

稍过了会,珠帘一掀,一道高大暗沉的身影就打里头出来,周围的威压令人觉得有些窒息。

“给你半个时辰。”老鸨冷不丁听那制宪大人沉怒道,似乎又压抑着怒意喘了几口粗气,而后方又接着冷声道:“拿出你平时调/教硬茬子的手段,软的,硬的,一概不论。半个时辰后,爷过来验货。”

闻言老鸨忍不住诧异的抬头,在见到身前大人脖子上的三道抓痕后,倒抽了口凉气。

宋毅扫了她一眼,冷笑道:“若调/教的结果不能让爷满意,你也不必在这十里秦淮上混了,趁早收拾包袱回老家去罢。”

语罢,拂袖而去。

老鸨悔的狠狠抽了自个一个大嘴巴,有可能是话,恨不得抽自个的两个眼珠子。

让她好奇,这下可好了,惹着阎王了。

深呼吸几口气,老鸨脑中飞快思量着各种对策,毕竟连制宪大人这般的贵人都玩不转的硬茬子,那必定是不太好搞定的,少不得要拿出几分看家本领来。

不过便是茬子再硬刺更多又如何?想她纵横十里秦淮二十几年,什么样的硬刺没见过?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这般想着,老鸨心里微定,拧身掀了珠帘入内。

第56章 妥当了

进入舱内后,老鸨一眼就捕捉到此刻正卧于矮榻上的娇儿,身上只简单裹着件绸布,可绸布尺寸有限只能堪堪盖住上半身子,细白的腿脚便皆露在外头。

老鸨心头有数,这里头定是不着寸缕的。再瞧她此刻被黑色皮质马鞭给捆了严实,不由心头一诧,刚那制宪大人过来的时候她还没发现,他竟是将鞭子也给一并带了过来,想来也是早有准备。

看来还真不是普通的硬茬子了。

整了整面色,老鸨朝矮榻处走了过去,脑中飞快盘算着一会的对策。

苏倾一动不动的仰卧在矮榻上,饶是知道那老鸨此刻正朝着她这方向走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只睁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船舱上方挂的红色帷幔。

坐在榻沿上,老鸨没着急行动,只是拿眼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容貌,身段,皮肉,这些条件自然是不在话下,皆数上乘,想来也是,制宪大人是何等人物,差些的哪里又能入他的嘴。

这些实属寻常,老鸨也觉得什么,倒是这瓷白脸庞这清凌凌的小神情,就令人有些诧异了。要知道那船舱口离这可没多远,制宪大人那番话可没遮着掩着,她可不信声音传不到这厢来。

可偏的那脸儿没一丝情绪。眼儿睁的大大的,一动不动的躺那,就像是个没魂的泥像似的,瞧着就令人心里头发瘆。

老鸨心下沉了几分。不由又细微的观了她体态面相,这一细瞧,顿时心下一震,原来这厢竟不是个雏。

原还当这厢是尚没被梳弄过,为保清白身子,这方不惜冒着得罪贵人的风险,硬着脾性较着劲拧着。可如今瞧着她既然已被大人过了手,那她这厢吃力不讨好的拧着……又是何苦来哉?

老鸨不明白。跟了督宪大人那般的贵人,那无疑意味着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换做旁的姑娘,别说拧着不从了,只怕是为了争得大人垂青的机会,都要争抢的挤破了脑门去。可为何这厢就不为所动?

虽不明白,可不耽搁她知道,这项硬塞给她的差事,恐怕不是一般的棘手。

打起十二分精神,老鸨对着榻上之人,露出和善的笑意来:“瞧着姑娘面善,不知您这厢是哪里人氏?”

……

没到两刻钟的功夫,老鸨就面有菜色的打舱内出来。看了看不远处停靠的那艘画舫,咬了咬牙,令人渡船过去。

这真是要了命了,想她在行当浸淫了几十年,手里调/教的姑娘不知凡几,还真是没见过这般油盐不进的。

刚开始她也没想着直接来硬的,按着惯例都是先套些近乎,再循循善诱,若能诱之以利,动之以情,再胁之以威,能将其给说服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没等她说上两句,那厢却是清凉凉的告诉她,不必再她身上多费口舌,有什么招子尽管使出来便是。

当时真是噎的她不上不下的难受。

可还是不死心。又劝那厢要多为父母双亲考虑,不要为了一己之私而牵连至亲。

她以为这话一出,那厢多少会顾忌些,却没成想那厢只是略一沉默,便寒凉的告知她,此处无双亲,无亲朋,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若这厢是她手上的姑娘,说真的,她怕当场就要发飙了去。

行,软的不吃,那便硬的罢。

像他们这样的花船上,自然什么都备着。打开暗格后,她倒也没敢选那些个太过出格的,毕竟是制宪大人带来的娇客,说是硬的一概不论,可这话哪个当真了哪个就是个傻的。

捏了根细针,她掀了那厢身上的绸布,下手也没留情的专往腰腹柔软的地方刺。

这算是十里秦淮上的不传之秘了。调/教那些个不听话的姑娘们,最好使的刑法就是针刺了,对身子伤害最小却是最痛的,以往在她手下受过的姑娘,几乎没有能撑过几个回合的。

然后她就见那厢仿佛没知觉般,不喊痛也不尖叫,连面上也没流露出多少痛意来。若不是每次刺的时候见那柔软的身子会颤栗下,还有那唇瓣都被狠劲咬出了血,她还真当那厢无知无感。

连这法子都不顶用,这就令她真的头痛了。

弃了细针,转而到暗格选了那乳白色的小瓷瓶,打开来,倒在手心一些,然后手指捻了撮,强行塞入那厢口中。

而后……老鸨神色有些恍惚。

那厢就那般硬挺着,全程下来只死命咬紧牙关忍着,不肯做出任何不雅之态。其惊人毅力,倒真的令她刮目相看了。

最后,还真让那厢生生将药劲给熬了下去。

虽然只是试探性的稍弄了些药粉给那厢吃下,可那药劲可不是虚的,怕是贞洁烈女都少有能抗住的,可那厢却硬挺着熬过了。

想着到,老鸨觉得自己耳畔,仿佛又响起那厢不带感情的清凌凌嗓音——

“我知道你们的手段,无非也就那几样罢,可大抵对我来说都是不顶用的。”

“你若不信,尽管试试。”

“便是加大了药量,我亦不惧的。就算是熬不过这药劲……你也莫期望着我肯低头俯就那厢。”

老鸨眼前仿佛浮现那厢黑漆漆的眸子,清凌凌的,却深不见底。吐出的话,又凉又冽。

“就算我去俯就你的那些个客人,哪怕是脑满肥肠,哪怕是尖嘴猴腮,哪怕都是丑陋不堪令人见之作呕,我也不会去俯就他!你就将这话带给他罢。”

老鸨一个冷颤回了神。她若真听话的将那厢话传给制宪大人听,只怕死的绝不会是那硬茬子,只会是她这个传话的小鬼。

宋毅正在另艘画舫里吃着酒,远远见着那老鸨缩着脖子往他这里来,不由冷笑了声。

旁边花娘战战兢兢的给他斟了酒,宋毅抓起,仰脖一饮而尽。

“大人……”

宋毅撩起眼皮,隔着珠帘扫了眼舱口处站着的老鸨,冷声嗤笑:“怎么,这么快就妥当了?”

老鸨嗫嚅道:“倒是还差了些……”感到气压低沉,她又忙小心解释道:“大人,实在是那姑娘气性不同旁人,寻常个手段不顶用了。所以奴就想着来请示下大人,这硬的手段……可有何限度?”

宋毅冷冷看着她:“你想如何?”

老鸨硬着头皮道:“回大人的话,若进一步使上硬手段,恐怕会污了……姑娘的耳目。”她自是不敢提污了那厢的身子,毕竟是这位爷要梳弄的人,哪里还敢让其他男人给污了去?便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让那厢硬茬子瞧上一瞧那些个脑满肥肠的恶心男人,脱了衣裳后都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那厢不是说宁愿俯就这些个丑陋男人都不愿俯就督宪大人吗?只怕瞧过几眼过后,就会乖乖的投奔督宪大人的怀抱了。

话刚一说话,打里头冷不丁掷来一酒壶,砰的声碎在她脚边四分五裂。

老鸨一惊,慌乱的忙跪了下来,浑然不顾那碎渣子扎的她膝盖生痛。只惶瑟跪那,大气不敢喘。

“滚。”

老鸨忙起身,近乎仓皇而逃。

前脚刚回了画舫,她这厢身上冷汗还未消,后脚就有花娘紧着步子匆匆赶来。老鸨回头仔细一瞧,心下又是一突,追赶来的花娘却是刚在那厢画舫里伺候制宪大人的。

“妈妈……”那花娘急匆匆的赶到她跟前,有些慌又有些急道:“刚大人让奴出来跟您这厢传达声,说还有两刻钟,他在那等着您的消息。”

老鸨看了眼舱内,一想到里头的那硬邦邦的茬子,脸上都有苦意。

花娘小心朝里头看了眼,而后覆上了老鸨的耳畔,小声道:“妈妈您可别犯糊涂,制宪大人对这姑娘可是不一般的,刚您提那厢时,奴在旁瞧着他怕是都想杀人了。”

老鸨脸色一白,额头瞬间又浮了冷汗。

“放心吧,我不傻。”转而肩膀一垮,脸色有些灰败:“别说两刻钟,便是再给我两天,只怕也不见得能降服了去。这次,一个不甚我怕是要栽了。”

花娘迟疑:“妈妈,可有使药了?”

老鸨摆摆手:“用了,叫那厢生生熬了过去。”

花娘也诧异:“竟是这般硬骨头?不是心里头有人了罢?”

老鸨双眼猛地睁大。她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苏倾还在失神盯着帷帐的时候,老鸨掀了珠帘进来。

若是先前她见了这副顽固不化的模样,定然会头痛的要死,可这会被她手下的花娘一点拨,她醍醐灌顶般知道了关键所在,便就不怕了。

坐在榻沿上,老鸨紧盯着她面部表情,问道:“姑娘这般硬抗着不肯顺从大人,可是因着心里头有人了?”

可能因此话问的突然,苏倾动了动手下意识的就要去颈上的项链,也亏得此刻被绑的牢实,稍一动身上的这束缚就令她回了神。

苏倾便想发笑。询问这个有何意思,难道想套了信,然后捉人来要挟她去?

老鸨见她神色微动,不复之前不悲不喜的泥像模样,心头就大概有数了。

便稍松了口气。刚令人从她私库中取来的这药,可是甚是金贵,是她当初费尽心思才弄来的,小小的一瓶里头统共不过七八颗药丸,颗颗都是千金难求,真真是有钱都难买到的。

这药可不同于那些个低档货。

那些个抵挡玩意不过是能令人一时有了冲动罢了,顶多算个帷帐中小小情趣,助个兴,其实完事了也就没多大意思了。甚至药效还不尽人意,就如她跟前这个,饶是吃下还不是能生生挺过?

可这药……老鸨低头打开药瓶软塞,小心倒出其中一颗来。

这药可不是普通的助兴了。

老鸨将药强塞入她口中,再抬高她下巴逼她咽下。

见那厢总算吃下,老鸨松了口气。成了。就算这厢毅力再惊人,只怕片刻功夫就会神志模糊起来,到那时……只怕她见谁都是她心底藏得那个情郎了。

将她身上的捆着的马鞭解开后,老鸨就起身离开。

这药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令人两情相悦,尽享鱼水之欢。这个中关键,可不是普通的情趣了。

苏倾见那老鸨给她喂了药后就解了她的束缚,不由轻扯了下唇角。这回放开了她的桎梏,可是希望她亲自跑过去求他?

当真,可笑。

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依旧睁大着眼盯着上方大红色帷幔,恍恍惚惚……

宋毅正沉着脸一杯一杯吃着酒,见那老鸨去了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又折身回来,不由冷了目光看向她。

老鸨这回有了几分底气,说话的声音便不那么颤了:“大人,一切都妥当了。”

似乎没料到她带来的是这个消息,宋毅一时间愣住了。

好半会回了神,他搁下手中酒盏,定定看向她:“真妥当了?”

老鸨忙保证道:“回大人的话,这会是真妥当了。”稍顿,又道:“保管大人满意。”

宋毅犀利的目光上下扫视她,沉声问:“用硬的了?”

老鸨忙否认:“没,算是软的。”

宋毅敛了眸稍一沉思,便抚案起身,大步流星的出了舱内。

这一回,老鸨没有跟上去。

苏倾觉得她此刻感觉有点奇怪。

她明明记得上方挂着的是红色帷幔的,可怎么这会看着像是白色天花板,忽而又变成了亮晃晃的水晶吊灯……

抬手猛地抽了自己一下。闭眼后再睁眼,这次正常了,还是那红的艳俗的帷幔。

苏倾就撑了身子坐了起来,摸索着就要下榻。她隐约感知,这次她是真的中招了。恐怕还不是靠毅力就能抵抗的了的。

她要离开此处。

宋毅沉着脸掀帘入内的时候,正好见到那厢赤着足下了榻,一手胡乱抓着车帷挡在身前,另一手在旁挥舞似乎要抓些什么。一张瓷白的脸也不见之前冷淡淡清凌凌的模样了,似乎带着些迷乱,又似乎有些不解,不时狠狠甩下脑袋,好像有何烦躁之事。

宋毅一言不发的抬脚入内,在距离她几步远处停住,冷眼将她从上到下的扫视几遍,片刻后又将目光紧紧锁在她的面上。

沉声问:“今日可是吃够了教训?”

苏倾正努力盯着地面,意图将眼前这一块块锃光瓦亮的瓷砖重新看回成暗红色木板,冷不丁听得身前一道声音传来,顿时心脏一突。

因为这个声音实在太过熟悉。

她就抬头寻声望了去。

之后她就暴睁双目,连连倒吸冷气。

苏倾死盯着身前人,头皮简直要炸掉。

不可能!不可能!

第57章 不一样

宋毅见他话音刚落,面前人就猛地倒抽凉气,下一刻见了他却如见了鬼般,双目暴睁满面惊疑不定之色,不由心下一怒。

“爷就这般不招你待见?”他几步上前倏地伸手攥住她胳膊,骤然用力向上一提,盯着她冷笑:“还当那厢有多大本事能治得了你这硬茬子,如今瞧来手段也不过尔尔,当真是废物一个。”

扯掉她身前遮体的绸布朝外一掷,他怒意不减:“也罢,你这般百年难遇的刺棵子,又岂是旁的谁能轻易治得了的。少不得经由爷的手来亲手惩治一番罢!待爷一根一根拔了你的硬刺,看你还能猖狂些什么。”发狠的说着,握着她肩背就要推她入榻。

苏倾依旧是之前呆若木鸡的震惊模样。

她先僵硬的侧过头,从钳在肩上的那只手开始,先是目光发直的盯着那只白净修长的手发了会呆,而后转着目光寸寸挪移,由那圆形的西服袖扣不住向上,看过那身熟悉的西装,看过那高挑偏瘦的身材,继而再往上看过那熨烫妥帖的蓝色细格衬衫领子,脖颈,喉结,转而向上再一寸寸挪到那张从来是副悠然自若模样的脸庞上……

宋毅动作一顿。

她灼灼盯视他的目光……着实有些怪异。

他便没急着继续动作,只是眯了眼,狐疑的在她面上反复审视着,欲从中看出她此刻究竟是在耍什么花招。

苏倾在他那眉眼处反复盯视了许久,而后眸光一震,下一刻猛地抬了手。

宋毅脸色陡然一沉,难掩怒意的亦抬了手,本欲抓了她去,可待下一刻惊见那抬起的手却并非冲他挥来,反而迅速朝着她自个脸颊上用力打去,不由就猛地怔住。

啪。

一声脆响落在那白净脸儿上,落下清晰的五根指印。

苏倾眼前的那张脸有过一瞬的变化。一瞬之后,又恢复如初。

她便又抬了手。

这一次,未等落下就被人狠力钳制了住。

“你少在爷跟前来这套。”宋毅咬牙沉怒道,而后转而握住了她肩背,用力提起将她抛上了矮榻。

苏倾整个人就如飘絮般向后仰倒于矮榻间。

矮榻上铺了厚实柔软的被褥,陷入其间的时候,周身软绵的触感没有令她头昏眼花过久,仅两三个呼吸间,她又能将榻前之人看的清楚了。

此刻,她无比清晰的看见,他站在她面前抬手解着白色西服扣子,一颗一颗,解完后随手一抛,接着再去解蓝色细格衬衣扣子。

宋毅立在榻前解着身上衣物,见她不哭不闹的,只睁着眼儿,目光灼灼的追随着他动作不放,心下隐约觉得有些异样,但面上依旧冷笑着:“这会子清醒了,不闹了?别以为在爷跟前装疯卖傻的,爷就能饶了你去。前头你肆意挑衅,胆大妄为之时,可曾考虑过后果?如今便是悔不当初,亦为之晚矣。”

沉声说完,他掷了身上最后一件衣物,抬腿入榻。

本就打着惩戒的心思,要让她痛过这一茬的,也好让她日后每每要闹妖时就能记得这痛,这教训,从而令她歇了耍横闹妖的心思,所以宋毅压根没跟她反应时间,一上了榻就直接入了那厢。

然后他就怔住了。

甫一动作,他就明显感觉到她……情动了。

宋毅简直难以置信。下意识的猛然抬头看去,此时却恰与她看来的目光碰个正着,视线相交的瞬间,他难以形容此刻的感觉,只觉头皮酥麻,脊骨处迅速窜起蚀骨销魂的酥意,激的他差点不堪的收了场。

闭了眼猛吸口气缓了缓,再睁眼时,他不由再朝她看去,却见她眸光不移分毫,依旧是那副灼灼看人的模样。

还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可又不是。

以往那双眸子看向他,要么是倔着的,要么是清凌凌的,再么就是一味的恭顺……从未有过像这般的,不是抗拒,不是无视,亦不是乖顺,而是盈盈承载着光。

是的,就是光。

那湛黑眸子里充溢的光灿若繁星,就那般灼灼的望向你,仿佛能一直照进人心坎里去。

宋毅的视线与那近乎能感受到热度的眸光胶着了好一会。说不上为什么,这一刻他心里那想要发狠惩治的念头,仿佛不是那般坚定了。

然后他开始慢慢动作,手下的动作也放轻了许多,以此给她适应时间。可他眸光依旧紧紧攫住她的不放,在胶着的视线中,他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说不清,道不明,却令他异常……享受。

苏倾睁着眼儿,就这般怔怔的看着面前这张脸。从眉眼,到鼻梁,到嘴唇,这张脸的每一寸每一毫,都是她梦里的模样。

残余的理智告诉她,这张脸其实是另外一张面孔,不信就多扇自个两下就能看清楚了。可心底蜂拥而至的情感却一面倒的强压理智,近乎疯狂的窜在她胸间肺腑叫嚣大吼,别管了,是不是的又如何?她做梦都想梦到的那人此刻就在眼前,就算是假的,只要她能看到,又何须管他真与假。

看着面前人俊逸的白皙面庞染了红晕,苏倾呆呆的看着,痴痴的想着,原来他染了欲/色竟是这副模样,与她以往构想的简直不差分毫。

就这般看着,盯着,她就突然落了泪。可眸光依旧不离那张脸,含泪的眸子反反复复在那眉眼间游移,仿佛舍不得移开半寸目光。

宋毅愣住了。他停了下了动作,下意识的抬手去抚她眼角,感到掌心下一片濡湿,不由拧了眉沉声道:“哭什么,爷又没弄疼你。”

那厢就睁着双湿漉漉的眼看他,闻言也没什么反应,只一味的流泪,和看他。

宋毅皱了眉。不由暗暗猜测着,莫不是皆因那老鸨给她施加了些不同寻常的手段,而令她受了刺激?还是压根是那厢换了新招子来对付他?

深喘口气,他又开始动作,沉着脸盯着她:“给爷将泪收收,别期望爷能心软……”

声音戛然而止。他僵硬的将目光寸寸挪向他的手掌处,那里被两只绵软的手给握了住,甚是依赖的摩挲了片刻,然后撑开他的手指,十指相扣了起来。

宋毅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觉得今夜大概不是她脑子坏掉了,就是他在做梦。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夜,她的这些个反常举止仅是个开头。

宋毅仰面朝上,喘着气闭眸感受那细细的力道啃噬在他下巴,喉结,脖颈,胸膛……他觉得,他大概懂得了,何为欲仙,何为欲死。

再也忍无可忍的翻身而上,这一刻,他当真是如那文人骚客写的艳诗般,莫不癫狂。

偏的那厢似乎还嫌不够,勾了他颈子拉下他,在他额头,眉眼间,鼻梁,脸庞,唇上,细细亲吻。并非带欲,反而有种莫名的虔诚,珍视,和爱惜。

床笫之间被女人珍而重之是个什么感受?宋毅描述不出,只觉得自己要疯。

此间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宋毅都很难从刚从那场情/事中缓过神来。脑中几乎没有间断的在回忆之前的各种片段,每每忆到激狂之处,身体难免燥热,又有一番冲动。

可转眼看趴在他胸膛上已然累晕过去的女人,他遂止了这心,只抬眼在她那张沉沉睡去的面庞上反复流连。

见她酡晕未消的脸颊上沾了几缕濡湿的发丝,他便伸出手替她给拂到了耳后。这般看了会,他突然拿掌心压了她鬓角,而后俯身碾了那清润润的唇好一番回味。

好一会方松了她。可到底有一些意犹未尽。

强压了压心底念头,他低头见她依旧睡得香甜,不由轻声一笑。拉过薄被将她身子盖过,之后便起身擦拭穿戴,大概齐整后就快速走了出去。

宋毅站在船头,冲着不远处的画舫招了招手。那画舫上的老鸨一直就密切的注意着他那厢情况,得了令后赶忙令船娘渡船靠近。待靠近了些,见了那厢心旷神怡似已餍足的模样,心里顿时一安,知此厢事她办的大概是妥当了。

上了那厢画舫,老鸨垂首躬身的候命。

“待会你去拿身干净衣物过来,替她换上。手脚轻些,莫要弄醒了她。”

听得那厢命令,老鸨赶忙应下,心下有些诧异,隐约感到这制宪大人倒不是她想的那般只图一晌贪欢,貌似对那娇客还颇有几分在意。

老鸨刚想着转身唤人准备去,冷不丁又听得那厢淡声问:“之前还没来得及问你,可是用了何种手段?”

心头未凛,老鸨忙提了十二分精神应对。若这制宪大人真对那硬茬子很是在意,那她这厢一个答不好,也着实要命。

脑中迅速一斟酌,老鸨就选了个避重就轻的答法:“奴瞧着娇客身娇肉贵的,自然不敢太过用硬。最后也就是使了些药。”

药?宋毅心里竟有些莫名的不虞起来。

想着她床笫之间那些个异常举动,难道都是药物使然?

他胸间突然有些闷,却不欲探究,只侧眸盯着那老鸨问道:“何药?”好像他所知的那些个不入流的药,大概也就是起些冲动,难耐了些,可没等子效果,让人犹如换了个芯子一般。

“回大人的话,是……”

“哟,这不是制宪大人吗?”

正在此时,一阵惊讶的声音冷不丁插了进来,打断了老鸨将出口的话。

宋毅抬眸瞧去,离这还稍有段距离的一画舫处,那正在敞开着怀大腹便便的人,不是那胡马庸又是哪个。

宋毅脸色沉了瞬,之前怒急攻心,他竟将这茬给忘了。

低声迅速嘱咐了番老鸨将人给看好,而后他抬头看向稍远处的那画舫,笑道:“胡大人。”

待那制宪大人离去,老鸨长长松了口气。

一叠声嘱咐花娘去将箱底那些个新做好的衣裳多拿些过来,另外又嘱咐人抬了水拿过巾帕来,格外嘱咐了番务必拿那崭新的,而且来来回回要轻手轻脚不得发出任何声响,左右这般零零碎碎的嘱咐了番,觉得大概没落什么,这方小心翼翼的进了舱内。

矮榻上娇客此刻睡熟着,面上一派安然,没有被磋磨的惨白模样,也没有被肆意对待的狼狈模样。甚是身上都被仔细的盖了被子,严严实实的将她身子给遮了去。

看着这,老鸨心头就惊了下,愈发觉得那制宪大人待这娇客很是上心。

这般想着,老鸨就有些七/上八下,隐约觉得她之前给这娇客用药这举动似乎有些不妙。

若那制宪大人只贪图享乐,那自然无甚所谓,可若是上了心了……老鸨的心突突跳了起来。

万一得知此厢得来的鱼水之欢,皆因被看做是旁人之故……这就不妙了。

宋毅跟胡马庸在画舫里又是吃酒吃了三巡。

胡马庸拿眼偷瞄了对面人那红红紫紫的痕迹,那一处接着一处密密的程度,完全可以让他单凭着想象,就能在脑中描绘出个中情景来。他甚至都有些心猿意马来,猜测着那个画舫上的花娘是何种模样,又是如何一口一口的在制宪大人的脖颈上吃着,咬着……

“胡大人。”宋毅抬眼看他,似笑非笑。

胡马庸咽了唾沫,忙回了神。掩饰的忙拿眼往外看了看,故作惊讶道:“日上三竿了?都这般晚了,是不是该回府了?”

宋毅看向舫外,颔首:“也是时候回府了。那胡大人,咱们改日再来?”

胡马庸哈哈笑道:“对,咱们改日再过来。”

画舫靠了岸后,宋毅让胡马庸先行上马车回府,只道他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胡马庸自然打着哈哈说理解理解,心里却不屑的想着,这宋制宪之前还骗他吃醉了酒回府去,可扭头就回了画舫找花娘去了。这会又说有要事……呵呵,谁知道呢。

回了画舫后,宋毅见那厢还在沉睡,脚步就放轻了些。

老鸨见他入内,赶忙退到一旁避让。

掀开薄被,宋毅瞧她这一身穿戴,艳俗的大红色小衣外,堪堪又裹了层大红色的纱衣。纱衣料子极薄,便显得里头景致若隐若现了。

瞧着制宪大人皱了眉,老鸨忙小声解释:“画舫上的衣裳大概都是这等子模样……要不奴再多拿几件给姑娘穿上?”

“罢了。”宋毅低声道。而后扯了之前的那块绸布又裹在她身子上,俯身将人给抱了起来。

上了岸,宋毅抱着人上了马车。

福禄看着没了轿帷的车厢空荡荡的敞着,不由迟疑:“爷,要不您这厢在这稍候,奴才再去寻辆马车过来?”之前他倒是另外趋了辆马车来,可没成想倒是给那胡马庸给先用上了。

“转过去。”

福禄赶忙背过身子。

宋毅扯了绸布,三两下大概系上,然后沉声道:“迅速回府。”

福禄赶忙扬了马鞭,往督府方向疾驰而去。

第58章 归何处

人流熙攘的官街上,来了一伙走镖的镖师,约莫十来个人左右,各个体格壮硕,押着满满当当五辆马车的货物,正不紧不慢的朝着城内腹地而去。

有那好奇的百姓不免在这行人身上多打量了会,见最打前那人豹头环眼,虎背熊腰,那粗壮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瞧着就是练过功夫的行家,想来应是此趟镖的镖头了。

似乎察觉到有人偷偷打量,牵马走在前面的镖头敏锐的抬头回视过去,目光犀利,警惕中带着些凶狠。

被这目光锁住的人吓得忙缩了脖子,不敢再看过去。

镖头冷冷收了目光。

人群中有四五个乞丐,正端着残缺的脏碗从对面走来,与这一行镖师擦肩走过时,隐约交换了个隐晦的眼神。

之后镖头握着缰绳收了收,一行人便走的更慢了。

“哎,前头顺源镖局的,你们等等啊……”

正在此时,身后老远处传来阵焦急的大喊声,伴随的是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

听得声音,这十来个押镖的人无不瞬间收紧了肌肉,手也有意无意的想要往车板的方向摸。

脚步声渐近,一个小二模样的小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了上来,见他们恍若未闻的还在往前走,不由急道:“哎呀,错啦错啦,你们快停下,陈记典当行不是这个方向啊——”

周围百姓有听到是陈记典当行的货物,不由好奇的驻足观看了起来,目光反反复复的在五车货物上流连,猜测着里头可是什么西洋舶来品。

见到周围不少人注意到他们这厢,一行镖师心下无不发沉。

“你认错了,快让开!”有镖师一把推开那小二,脸色难看。

小二被推了个踉跄,站稳后又忙不信邪的追上前去看那镖旗,虽说他大字不识几个,可那偌大的顺源二字他常见的很,如何不识得?

“你们就是顺源镖局的啊!你们押来的这批货可是迟了好些天了,我们掌柜的天天让小的出门来打听着你们的信,这不一听到你们进城了,便赶紧过来接应你们了……怎么能认错呢!”

小二心中发急,出口质问的声音就不免大了些,不远处巡逻的五六个衙役,闻声也朝着这个方向看来,待见那镖旗上印的果真是顺源二字,而那小二又不像是撒谎,不免就将打量的目光放在了一行镖师身上。

察觉到他们已引起了那些个巡逻衙役的注意,最打前的那个镖头心下一沉,脸色愈发阴沉了起来。

几个衙役也觉得这行人隐约有些不太对头。

相互对视了眼,他们下意识摸上腰间跨刀,慢慢朝这伙人走去。

这行人身体绷紧,手也不由朝着车板方向摸去。

正在此时,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听声音是二品之上朝廷命官专属的四驾马车。衙役们一惊,赶紧嘱咐周围所有百姓退两侧避让。

整个苏州府城正二品以上官员可就那么一位,便是不用细过脑子,也猜的着来人是谁。

押镖的一行人看似也做着朝两侧避让的动作,可若细看便能察觉,他们其实是纹丝未动。

马车里的胡马庸正无不艳羡的摸摸这,碰碰那,一会横躺着,一会斜坐着,瞧着这丝绸装裹的车厢,硫金镶钻,雕梁画栋的,是哪哪都顺眼,哪哪都华贵。

这会他正天马行空的想着,待日后他升了官后乘着四驾马车是如何光景,却在此刻,稳当行驶中的马车却猝不及防的猛烈一晃。

苏倾缓缓睁眼时正好对上宋毅看来的目光。

此刻宋毅正将她整个抱于膝上,一臂环过她腰身令她倚靠着他,埋首于他颈间,另一臂则抬起,厚实有力的掌心不时抚过她后颈,偶尔也用手指缓缓穿梭在她披散着的发间,带着股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