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芝擦好手走出厨房，林艺然坐在榻榻米上，跟前放着茶盘，三个杯子里都灌满了清香的茶水，手边摆放着不是传统月饼颜色的月饼，好几种颜色，粉色的白色的，小巧而精致，许灵芝笑了笑，走到阳台去，查看在她精心照顾下的多肉，小小一盆精致的多肉生命力很是顽强，半个月浇一次水就能活得有声有色。
林艺然眼眸从杂志上抬起眼，落在手边那一口都没动过的月饼，耳朵微微一颤。
听着她的脚步声——那声音不是朝沙发而来，而是朝阳台。
许灵芝从阳台出来的时候，客厅里没有林艺然的身影了，林艺然房门半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他坐在床边按着电脑，茶几上的茶还在，月饼也还在，她走了过去，俯身看着那些精巧的月饼，精巧得她都不敢伸手去捏。
旁边的茶杯里的茶香则一直飘溢到她的鼻息里。
香得她忍不住伸手去端那杯茶。
既然不让我吃月饼，那我喝茶行了吧。
她笑了笑，轻抿着林艺然那双仙手沏出来的好茶，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眼眸一转，却看到月饼旁凌乱地塞着一本经济杂志，杂志的封面是个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下面有一处空白，空白的地方写了字。
许灵芝噗了一声。
差点把口中的茶喷了出来。
她急忙把茶咽了下去，抽出那本杂志。
林艺然那有力大气的字极其显目：最讨厌吃甜食了。
甜食——许灵芝的眼眸看向那几块精致的月饼，所以讨厌吃月饼吗？
所以——这月饼还是买来给她吃的？
许灵芝伸手去捻月饼的时候。
林艺然从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电脑。
许灵芝笑道，“林老师，上课啦？”
林艺然眼眸落在她手中的月饼，点点头，“不许带人回来打麻将，晚饭我回来煮。”
许灵芝耸耸肩，“好啊。”
走到屋门，林艺然换好鞋子，拧开门，门一开，他愣了愣，提着电脑袋的手青筋暴起，清冷的眼眸落在靠在楼梯边上的陈子名身上。
陈子名没想到林艺然回来了。
刷地站直身子。
神色一闪而过地慌乱。
随即后背挺了挺，头探了探，“林老师，灵芝在屋子吗？”
灵芝——把姓都去掉了。
林艺然磨了磨牙，走出门，反手以极快的速度把门一关，门板发出一阵巨响，屋里许灵芝口中的月饼差点震飞出来——急忙用茶水咽了下去。
这头，陈子名没得到林艺然的回答。
林艺然眯着眼直接走下楼梯，陈子名站在上一个台阶，看着林艺然提着那电脑袋一路往下。
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两步来到409室的门外，屈指敲门。
许灵芝起身，擦擦手，笑眯眯地打开门，“啧，该不会忘记带——”挪渝的语气跟钥匙两个字在见到陈子名的脸时快速地隐去，许灵芝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陈子名，语气不耐地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我们小区附近最近搬了一家孤儿院过来，我在那边报名当义工，你要是没什么事情，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许灵芝眯起眼。
“我很忙，没有时间。”说罢她退后两步，关门。
陈子名眼疾手快地挡住那门板，语气焦急地说道，“你先别拒绝了，先考虑看看，我先去了，你要是有时间就下来看看，在晨光小区后面的一座教堂。”
“啧。”她冷笑，用力把门一“砰”。
关了。
陈子名盯着关闭的门板，抓了抓头发，转身走下楼梯。
屋里，许灵芝翻身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睫毛一直在颤抖，这该死的陈子名。
义工——她才没有那个爱心，没有那个闲情。
回到屋子里，茶几上的月饼被她啃得一块成一块的，渣碎掉了一茶几，杯子里的茶失了温味道也跟着变了，她添了些热水把茶喝了，又收拾起茶几上的月饼渣，把吃剩一小块的月饼胡乱地塞进嘴里，开始搞起卫生。
破旧的手机得得得地响起。
她扔下抹布，是丽丽来的电话，喊她上去打麻将。
她笑了笑，说道，“等我啊。”
“吃饭没啊？没吃买菜上来做饭啊。”丽丽在那头娇笑地喊道。
“吃了。”
“哟吃了啊？啧吃快餐呢？”
“在家做的。”
丽丽在那头停顿了一下，许久才娇笑着说道，“是林老师回来了吗？”
“是啊。”
丽丽笑道，“所以中午饭你做的啊？灵芝你怎么这么自觉，就跟人家的老婆一样——多自觉啊，认识你一年多了，你在408室住的时候可连午饭都在努力吃泡面呢，厨房除了熟食连煮个稀饭都没有，灵芝——你说你是不是栽在林老师手里了？”
“放屁，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所以学煽情了？摆好麻将等我啊，那池小妹愿意出去吗？”
“啧，池小妹据说找到男朋友了，出去约会，以后瑛姐家就是我们的麻将天下了。”
“那正好。”许灵芝挂了电话。
屋子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又扫扫地，然后自觉地把沙发套摘下，拿着沙发套到洗衣机里，沙发套是银灰色的，虽然是麻布料的，可为了以防万一，许灵芝还是把它们各自套进网里去洗，弄好一切，她才去掏钱。
却发现在中秋这找萧傲的一天里，消耗了她大部分的大钱。
现在只剩下一点小钱了。
看来得再跑一次银行了。
最近没有消费，□□滞停不减，她很不开心。
出了屋子，她上楼去瑛姐家，麻将摆好了，除了秀林，瑛姐丽丽还有廖琴都坐在屋子里等她。
瑛姐叼着烟说道，“就等你了，怎么这么慢呢。”
“搞卫生啊——”许灵芝从口袋里掏出钱放进麻将格里。
丽丽媚眼如丝，笑得极其妩媚，“哟，还搞卫生呢，饭也给人家做了，卫生也给人家搞了——很快，灵芝就要被林老师睡了吧。”
许灵芝扔了个筒子砸到丽丽的身上，“你这嘴怎么这么欠呢。”
廖琴放牌的时候，看了许灵芝一眼，低声地说道，“萧傲——已经回到他爸爸那边了，秀林——是找到一个男朋友了，对面小区，开贸易公司的。”
许灵芝摸牌的手一顿，猛地抬眼看向廖琴。
随即冷冷发笑。
“我说呢，这么着急把萧傲给送走，就是因为她找到了男朋友。”
瑛姐跟丽丽对视了一眼，又狠狠瞪了说话的廖琴，说道，“好好打牌，聊这些不愉快的干什么。”
廖琴低声地说道，“灵芝，你要理解她，她才三十一岁，她的人生才刚开始——”
许灵芝把手中的牌狠狠地扔在桌子上，随即大声地说道，“我们这里谁不是三十一岁，啊，她的人生刚开始，所以把萧傲给送走，她把萧傲从1岁拉扯到14岁，这十四年里萧傲的所有教育来自于他这个妈妈，现在他懂事了，他妈妈就不要他了，我对秀林非常不理解，就这样，不必说她了。”
桌子上一片寂静。
瑛姐吸了口烟眯着眼说道，“我也不能理解她，萧傲的父亲已经有家庭了，秀林把萧傲送回去，让萧傲跟那个家庭如何自处。”
“哎，小家伙的日子要难过了。”
廖琴不再吭声。
屋子里气氛一度陷入低迷。
只剩下麻将声撞击的声音，许灵芝连连打错了三个牌，钱输得精光，最后她实在打不下去了，把牌推了一下，其他人刷地看向她，她苦笑了一下，“我去透透气，钱也没了，得去取钱呢。”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许灵芝一走，瑛姐就扫了眼低眉顺眼的廖琴，后把手往桌子上一拍，说道，“不是，廖琴，你是猴子请来破坏麻将健康的吧？你明知道灵芝一直把萧傲当干儿子看待，虽然平日里骂萧傲骂来骂去跟骂一只宠物一样，但人家是真心疼爱萧傲的，这萧傲一送回他老爸那里，日子别提有多难过了，你还让灵芝理解秀林那傻帽？”
丽丽在一旁无聊地点头道，“是啊是啊，我都觉得这凄惨着呢。”
廖琴从桌子上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可我也不想灵芝跟秀林闹翻，秀林也不容易啊，自从萧傲送走，她成天以泪洗面的，让人看着难受，偏偏灵芝还总是对她冷眼相对——她更难受了。”
“就算是这样，下次你也别当说客了，这事情让灵芝跟秀林自己去解决。”
许灵芝回409室取了□□，下楼，出小区去找银行，没有心情去外面找中国银行了，她随便在这边的工商银行取了五千多块，把钱塞进口袋里，从自助银行柜台走下来，晨光小区的招牌在她眼前闪闪发亮。
她站在银行门口好一会。
绕过晨光小区，来到它的后面，定定地看着那座破旧的教堂。
原先这间教堂是基督教徒周末请示上帝的地方。
她刚搬来的时候，偶尔路过教堂能看到门外的小车以及里头传来的歌声，现在——门口四五个小孩子在那里跑来跑去，其中混着陈子名那高大的身子，他正穿着一件黄色的义工服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在说话。
许灵芝转身回小区。
中秋假期一过，不止是学生还沉浸在月饼的甜腻还有月亮圆又圆的气氛中，老师办公室里每张桌子上基本都摆着一到两盒月饼，有老师之间互相赠送的，也有学生孝敬老师的，当然也有学校里教委发放下来的。
而办公室里，迟了一个早上来上课的林艺然——的桌子上是所有老师中最满的，他的桌子上堆满来自四面八方送过来的月饼，现在就算看也看不出是谁送的。
别的老师在前两年就把羡慕全挥霍完了。
现在看到林艺然那成堆的月饼再也生不出羡慕妒忌恨了。
林艺然进办公室之后跟其他的老师打了招呼，把手提电脑放到桌下，随即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月饼盒，大部分学生送的都会贴上很可爱的便利贴，各种中秋祝福语满纸飞，林艺然留了一两盒比较可爱中看的，其余的则分出去给别的老师，隔壁的李老师笑道，“林老师，你又来派月饼啦？别给我啊，我今年吃腻了——”
埋在课本里的齐老师也抬头说道，“我也不要，你留着去慢慢吃吧。”
林艺然伸着手，手里正是一盒月饼，所到之处是齐老师的办公桌，他无奈地笑道，“就不能帮忙吃一点吗？”
齐老师啧啧，“不行啊，我减肥啊，我的爱情来了，得减肥。”
李老师噗一声笑问，“你真以为你能追到秦梦瑶女神？”说着李老师转了下椅子，笑问，“林老师，秦老师是不是跟你住一个小区啊？”
“是啊。”林艺然点头，他对秦梦瑶的印象很浅，即使两个人因工作的原因经常在小区里碰到，更甚至秦梦瑶几乎有关学校的问题都会问他，但他对她的印象依然很浅，更不知道秦梦瑶现在在所有的老师心目中那是女神的存在。
“林老师好福气啊，秦老师这两天收的月饼跟你的不相上下，你们两个势均力敌啊。”李老师边说边扫着一脸垂涎的齐老师。
林艺然笑笑没有说话。
齐老师猛地站起来，趴到林艺然的桌子上，眼冒红光，“我帮你吃一盒月饼，你告诉我，秦老师住在哪里？”
林艺然打开电脑，眯眼道，“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她？”
齐老师捂了一下脸，“我害羞——”
林艺然无奈地说道，“那没办法，性格的问题我没法帮你。”
齐老师指着林艺然，控诉道，“你这么冷淡，你怎么找得到女朋友。”
李老师在一旁笑倒，“现在就流行林老师这种高贵冷的——呃，秦老师，你怎么来了？”
聊得欢快的三个人齐齐转头，秦梦瑶手里拎着个精致的袋子款款走进来，林艺然只扫了她一眼就转头继续看电脑，谁知秦梦瑶就是冲他来的，在齐老师跟李老师羡慕妒忌恨的眼神中，秦梦瑶笑得万分柔美，把袋子放在林艺然的桌子上。
“林老师，尝尝我自己做的月饼。”
身边其余两个人倒吸一口气。
林艺然盯着那袋子，随即抬眼淡淡地说道，“谢谢你，我可以分给他们吃吗？”
旁边的他们——李老师跟齐老师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袋子。
秦梦瑶唇边的笑容微僵，但很快她又笑得灿烂，点头道，“可以啊，对了，林老师，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我有事找你呢。”
林艺然看了眼电脑屏幕，顿了顿，在秦梦瑶的笑容下站了起来，在李老师跟齐老师羡慕的目光下跟在秦梦瑶的身后走向门口。
两个人出了办公室，秦梦瑶走到走廊的拐角处。
林艺然眯着眼，脚步微顿，但还是跟上她，秦梦瑶捏着手，心里砰砰跳，这是她再三思考过以后做的决定。
如果喜欢一个人，不说出来，只会让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
即使她想过日久生情，但他家里还住着一个许灵芝，另外她连联系他都找不到理由，她必须找个理由来继续，才不枉费她为了他跑到这个城市来。
林艺然站在秦梦瑶一米左右的位置，秦梦瑶的身后是楼梯，这条楼梯只有老师会走，现在所有老师都在办公室，所以这里很安静，呼吸声稍微大点都可以听见，秦梦瑶感觉到心跳在逐渐加快。
这是她第一次告白。
第一次喜欢一个男人。
仅仅只是因为从郭大姐嘴里听到他的事迹，仅仅只是看了一张相片。
“林老师，我住进你隔壁的房子，其实不是巧合，在住进来之前我已经托我大姨，也就是郭姐帮我在这个小区里找房子了，我没住进来之前我就听说过你了，我大姨很喜欢你，一直在我面前夸你，后来还拍了你一些相片给我看，我的感情是很单纯的，久而久之我就——喜欢上你了，特别喜欢——你，所以希望你给我个机会。”说到后面，她羞涩得咬住了下唇，眼眸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林艺然不是没被告白过。
但这算是比较正式的告白。
虽然有些荒唐。
看了相片就喜欢他的——也有些绝迹了。
但他脸色依然淡淡的，即使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老师口中新晋的女神级人物。
“抱歉，辜负你的厚爱了。”
他一句话吐出。
秦梦瑶脸色刷白，她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
她觉得至少——他会考虑一下啊，她都拉下脸皮来告白了。
随即秦梦瑶猛地咬牙，叫住他，“林老师，难道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林艺然往回走的步子停顿了一下。
拐角处的风向很流畅，风扑上来吹过他额头的发丝，他眼眸看着屋檐外的阳光，脑海里闪过陈子名许灵芝这两天经常在一起的话。
还有许灵芝那张一直挑衅的脸——挑衅的脸。
“林老师——”秦梦瑶在身后喊道。
“也许有吧。”
他淡淡地应道，随即不再停留，走向办公室——也许他也该认真地思考一下关于许灵芝的问题了。
秦梦瑶狠狠地踢了一下墙壁。
也许有吧？那是有还是没有——她就知道——那个许灵芝就是罪魁祸首。
郭大姐昨晚拿着一些月饼过来劝告过她，“去试探一下林老师的语气，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不管怎么样，许灵芝不能留。”
她不把许灵芝当回事，但她不能不把林艺然心里的感情不当一回事。
现在，她就得重视那个住在林艺然屋子里的许灵芝了。
林艺然回到办公室之后，齐老师围上来问他，“刚刚女神找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问我需不需要心理辅导。”
“就这样？”
“就这样。”
“那就好。”被欺骗的齐老师拍拍胸口，啧道，“害我以为她跟你告白呢——我感觉她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