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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大厅的角落,看着胤祥抱着他的儿子,他笑得如此灿烂,初为人父的喜悦该是如蜜一般香甜的吧。
我看着站在他左边的瓜尔佳氏,那笑得让春天最美丽的花朵都黯然失色的甜美笑容;我看着站在他右边的兆佳氏,她完美地诠释着这个家女主角的角色,偶尔投向我的眼神,带着淡淡的示威意思,并把手按在自己已然凸起的肚子。
胤祥,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他初生的小儿子身上,他甚至没有发现我来了……
他的女人们能给他的东西,我一样都给不了他。
他说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尝到成为阿玛的真实感觉……他说……我低头苦笑,这是他第一次骗我,居然就那么痛……
胤祥,为什么你的世界此刻对我来说如此遥远?
胤祥,为什么我此刻心如刀割?
胤祥……
手中的桂花酿,我把它当水一样毫不犹豫地灌进口中。
微醺了……
身后出现了一个好似一直环绕在身边的淡淡的檀香味,这味道,不似我在乾清宫闻惯了的那种沉重的香味,这味道,带着一股清凉的牛奶味,又好似夹杂着巧克力味。嗯……我喜欢这味道!
转身,对上了那双永远冰冷的眼眸。
“四四。”我向他走去,却一个站不稳向前倒了过去。
没有预期中的疼痛,想是四阿哥抱住我了吧。我干脆闭上了眼。
“怎么了?不舒服吗?”四阿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很近,很近。
我轻轻点头,“胤禛,带我离开这里。”感觉到他微微一震。
四阿哥闻言便横抱起我,朝着大厅后方不起眼的小门走去。“你第一次叫我名字。”
“呵呵……”是吗?我傻笑,靠着他的胸膛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一阵恼人的颠簸之后,我的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睁开迷蒙的睡眼,我环视四周,一个相当豪华的卧室。最醒目的是那张衫木的大床。那张床呈现出好看的檀色,床身不仅高而且很深,并排能躺四五个人。床里面还嵌着柜子,装饰着好看的香包。如果是现代的话我会很喜欢这床。
“不用担心,这里是我的四爷府。”四阿哥安静地坐在床头。
又是阿哥们的府邸!我在心里低咒。现在我最想逃离的就是这些阿哥们的府邸,这些,充满了女人脂粉味的烂地方!我挣扎着要起来。
“你干什么?”四阿哥伸手按下我。“刚刚才吐了一回,你需要好好休息。”
吐了一回?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身上现在穿的已经不是刚才在十三阿哥府时的衣服了。看样子,是我吐了他一身。“哈哈……”我用手臂挡着眼睛,仰躺在床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四阿哥抿嘴看着我。“哭吧。”
“有什么好哭的。”我倔强地停住了笑声,也止住了如泉涌的泪水。“天底下又不是只有爱新觉罗胤祥一个男人!你还怕我固伦天雅格格找不到如意郎君吗?”
“你也知道天底下不止胤祥一个男子?”四阿哥嘲讽地笑了笑。
我看着他。
“你十三岁的时候,我曾经向皇阿玛要过你……”昏黄的烛火下,胤禛的表情第一次不是我熟悉的冰冷。他,一直以来都是孤僻的,他没有八阿哥的温润,没有九阿哥的邪气,没有十三的亲切,也没有十四的活跃。我曾经想过在这张永远冰冻的脸上可能出现的表情,那应该是傲世天下的那种霸气吧,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他脸上是看上去可能一碰就碎的苦涩……
他……也醉了吧……
“皇阿玛说他想再留你几年,可是我知道,他是属意把你指配给十三弟。除了太子之外,十三弟是皇阿玛最喜爱的儿子,而你也是那样喜欢他,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胤禛看着我,“为什么后来你拒绝了皇阿玛?我知道他试探过你,但后来你为什么拒绝了?”
历史上的胤祥,康熙王朝的胤祥,雍正王朝的贤王,本该育有九子的。我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掉这个历史。
但如果历史不变呢?胤祥嫡福晋兆佳氏,一共育有7个儿女。呵呵,要知道受孕可不是只偶尔睡几个晚上就行的,猜想十三阿哥一定非常非常疼宠自己的妻子,应是专宠到经常留宿;甚至有推测说他很可能基本上很少“光顾”其他妻室,只是时而“例行公事”一下,因为搞笑的是乌压压一群侧福晋庶福晋加起来生育的孩子的数量也没嫡福晋一个人生的1/2。那么,到时候我又算什么?
更不论,我根本不可能让自己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所以,无论我爱的是谁,在这样的朝代,我根本不允许自己有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的机会,所以,最保险的方法就是永不嫁人。
如今我主动投入了他的怀抱,却毫不惊奇地发现,我并不像我最开始决定的那样不在乎任何事情地跟他在一起,我发现……这一刻……我的心狠狠地拧疼了!我是贪心的……贪心地想要真实地拥有一切,而不是静静地站在所有人身后,守着那如镜花水月般的爱情。
他心里恋着我又如何?在男人与女人的世界里,肢体的亲密碰触才是表达爱意最直接的方式。
“知道我为什么要拒绝吗?”我轻声问四阿哥。他当然不会懂,他继位之后,光是后妃就有30人,康熙末、雍正初的年妃更是一度享受专宠。三妻四妾的他,怎么可能会懂。
四阿哥盯着我。
“愿得一人心,终老不相负。”我看着胤禛,一字字吐出。
胤禛死死盯着我。“若惜……你……”
“很疯狂的想法吗?”我问四阿哥。
胤禛摇头,但随后又点头。“若惜,你身体里。到底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我轻笑。“如果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相信吗?如果我说我迟早有一天会回到我原来的世界,你相信吗?”该是会被人当成疯子吧!
“我相信。”胤禛点头。
我挣扎着爬起来。“有酒吗?”
“你醉了。”
“又醒了。让我再醉一次吧。”
“……”胤禛走到门口低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侍从就送来了满满一大坛子的酒。
“你想跟我拼酒?”我笑着上前撕去酒坛上的红布,捧着坛子就大灌了一口。“咳咳!”这不是桂花酿!辛辣的酒味瞬间冲上我的头顶。
胤禛接过我递去的坛子,不发一语,十分干脆利落地灌了一口。
我笑着,眼神中有一抹疯狂。
“你知道心痛的滋味吗?”我依在床沿,问靠在床另一边的四阿哥。
他看着我不语。
“心疼的感觉就像……我现在这样……”我皱起眉头。说到心疼,这心口还真的开始微微麻疼起来呢!
四阿哥扔掉手里的酒坛,他扶住我。“若惜,心疼病又犯了?”
“太医说得还真对,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两次都为同一个人心痛,都因为同一个人犯病,夏以墨,你真的完了!儿女情长……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他手里!
“来人!请……”
我拉住四阿哥的手。“我身上有药……”我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他倒出我百宝袋里的东西,拣出一个瓷白的瓶子,倒出药丸塞在我嘴里。
“好点了吗?”他喂我喝了一杯茶,然后轻轻抚着我的后背。
“笨蛋!”我笑出声。“药丸才刚吃下去,怎么会马上好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胤禛怒眼看我。“为了一些不想干的人事伤心成这样,有必要吗?”
我浅笑。是啊,有必要吗?
“胤禛,真得很痛,你抱紧一点好不好?”我往他怀里缩。“上次在江宁,我也是这样,可是躲在你给我的披风里面我就能睡得很好……”
“小顺子!把我的披风拿来!”胤禛对着门口大喊。
不一会儿,一件沾着和黑色披风相同味道的披风裹住了我。胤禛把我抱在怀里,不发一语,却安抚了我的情绪。
“会热呢。”虽然十一月了,可是北京的天依旧还没有到我需要用到披风的地步。
“睡觉。”胤禛付在我耳边,轻声说着。
“伤心的时候,总是你在我身边……为什么你总能找到我……”因为药力,我渐渐昏睡过去。隐约间,我听到一声叹气……
我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地跑进康熙的御书房,与我错身出来的阿哥臣子们皆惊讶。
“若惜!”胤禛拉住我的手。“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我微笑。
“若惜,你怎么了?什么好些了没?”十三皱起了眉头。
我摇头。“我有事要找皇阿玛,有什么事情我出来再去找你们。”我匆忙扯出笑容,随即挥手让李德全关上御书房的门。
“这么急找朕何事?”康熙坐在炕上摆弄着手里的玉扣。
我走到炕前,在他面前跪下。
“这是怎么了?”他定睛看着我。
“皇阿玛,让儿臣去南方。”我抬头看他。
“为什么?”
“苏州部传来消息,浙江湖州长兴县抓住了南明朱三太子朱慈炯的三个儿子,查清朱慈炯化名王士元、何言咸,教书为生。与此同时,在宁波以张念一、张念二为首的群众就以朱三太子为旗号从事反清活动。”
“这和你去南方有什么关系?”康熙问。
“皇阿玛,儿臣交待过他们,他们认为自己能处理的事情尽量不要上报,可是这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可以做决定的范围了。与其让消息在南方与北京往返途中传递而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儿臣干脆去了南方。”这就是我的理由。
康熙点头。“朕接受你的理由。但……你选择现在去南方,是为了逃避十三?”他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不否认。
“昨天老四让人进宫传话给朕,说你心疼病又犯了,可是朕让你去十三府邸的关系?”聪明如他,给他一点小线头他就能抽丝剥茧把全部的事情给你理出来。
“儿臣曾经以为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是昨天看见胤祥抱着他的儿子,儿臣……”我像以前那样靠在他的膝盖上。“皇阿玛,儿臣喘不过气来,想回去透透气,再回来就什么都好了。”
“真的?”康熙抚着我的长发。
我点头。
“若惜……为什么你会给我这样的错觉?为什么你越来越像你额娘……”康熙叹气。
“因为我是额娘的女儿啊。”
“你不能只是朕最惜爱的小格格吗?”
“儿臣希望皇阿玛把儿臣当儿子来用。”
“你做得已经比他们好了。”
“还不够。”
“直待繁花落尽,人空憔悴,曾若相惜……”康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若惜,别给朕再一个遗憾!”想是又想到了宛儿妈妈吧?“离恨梦回几纠缠,若相惜,若相惜……”、 “直待繁花落尽,人空憔悴,曾若相惜……”,两次若相惜……该是多少遗憾……
即使勇敢了……
我和胤祥,与曾经的康熙和宛儿妈妈多么相似……
真的还是空留一世遗憾吗?
宛儿妈妈曾经也是那么想的吧?离开,逃避他的生活、他的妻子、他的儿女……原以为这样会幸福一点。最后甚至嫁给了纳兰性德,甚至油尽灯枯……原以为,逃开了就幸福了……
留给活着的人皆是悔恨。想若曾经珍惜,想若曾经抓紧……
只是繁花尽,空憔悴……
第 二 部
第二十二章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康熙那么久。还有五天就到守岁之日了。我好孤单!好孤单!我在屋子里来回打转。
“你们过年就这么无聊吗?”我问悠闲地喝着茶的欧阳屈。
“嗯哼。”他点头。
“那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啊!”我才呆了几个月啊,就受不了了!
“我不是活地跟你一样好吗?”他反问我。
“出了宫之后我还以为会有很多事情呢。”我托着下巴叹气。
“你是逃到我这里来了,亡命之徒整天都在担心生死问题,当然感受不到生活的乐趣。”欧阳屈犀利的话语顿时扎得我满头包。
“哼!”我凶他。
“主子,有客要见您。”小飞敲门。
“找我?”按道理说,我在苏州的事情除了八大部的掌事和京里的少数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可是京城来人?”
“那位小爷是北方口音。”
“我知道了。”会是谁呢?我站起身。
“主子,让我先下去看看?”
“不用,一起去。”
……
小飞一敲开厢房的门,我便被人抱了个满怀。
“登徒子!”欧阳屈伸手过来拉我。
“若惜……”熟悉的声音让我停住了挣扎。“十四?”
“就是我!你该死!居然一声不吭地出了京,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十四说什么都不肯放开我。
“没事,自己人。”我挥手让欧阳屈他们出去。我可不想让他们有机会看见大清十四阿哥哭鼻子的样子,我是安全啦,我的手下说不定有一天会被灭口。
“若惜……”十四抱着我,好像下一刻我就又会消失一样。
“乖啦,先放手,你会掐死我的。”我拍拍他粗壮的胳膊。“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苏州?除了皇阿玛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我的去向。”
“你突然失踪,除了皇阿玛和四阿哥之外的所有人都吓呆了。不过,我猜是皇阿玛允了你的,而且上次南巡的时候我看你和几个汉人挺好,加上你是‘一痕沙’的主人。后来我又去找李德全严刑逼供,才弄清楚你在苏州。我星夜就赶下来了!”十四激动地握着我的手。“你居然一失踪就是好几个月!”
对李德全严刑逼供,看样子这种事情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我来‘一痕沙’散散心,皇阿玛答应了。四阿哥好像猜到我要离开一下一样,我到了京郊就见他带着他的贴身侍卫在那里等我。”我解释,只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
“我刚才看见晁英了。”完颜晁英,原是四阿哥的贴身侍卫,现在变成了我的,不过少了“贴身”。
“你怎么这么冲动就来了江南?不怕有危险吗?”我让他在椅子上坐下。他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应该是日夜兼程的。
“我只是想赶快见到你。现在见到了,让我先睡一会儿。”十四居然就这么靠在我身上睡了过去。
我无奈地叹气。
……
“跟我回去!”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