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固然不会主动害人,却不能这样去认为姚晓娜,对待姚晓娜,要用姚晓娜的方式和思路,而不是以隋心的。
两个小时,两个人终于联手洗完了所有碗碟。
隋心揉着胳膊跟着钟铭上了车,这才想起一直盘桓在脑中挥之不去的纠结:“对了,那只小英短,好像跟你很熟?”
“嗯,是我捡的。”钟铭利落的发动引擎,车子在空地处转了一百八十度,驶上大路。
“捡了多久了,我看它也就几个月吧?”
“刚捡到的时候,还是一个月大的小奶猫。”
钟铭语气平缓的陈述着当时的情况。
那天大雨磅礴,小奶猫大概是和母猫走散了,不知道躲在哪里合适,就躲进车子的空调线路板里。他伸手要去哄它出来,它却害怕的往里躲的更深。他便打电话叫了汽车修理行的人,将线路板拆下来,取出瑟瑟发抖的小奶猫。
他本想将它放在院子里,等母猫来找,但是再一看雨势,小奶猫恐怕没有能力活着等到妈妈,而且那可怜兮兮害怕打雷下雨的样子,也实在像极了一个人。他便将它抱回家,养了它一段时间。
再后来,他有了正式工作,加班成了家常便饭,便将它送到曾经打过工的西餐厅去,交由老板娘照顾。
听完小猫被救的始末,隋心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叫心心?”
钟铭嘴角微勾,瞥了她一眼:“是老板娘起的,与我无关。老板娘说,小家伙是她的心头肉……不叫心心,难道要叫肉肉么?”
隋心不语,盯着他略带调侃意味的侧脸好一会儿,虽然看不破任何端倪,却总觉得这件事哪里别扭,莫名的让人窘迫。
本来隋心还很期待接下来不花一分钱就能玩好的节目,正在和钟铭玩你猜我答的游戏。谁知车子开到半途,她就接到了夏瓴的电话。
“心心,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夏瓴劈头就问。
“哦,不是要遣返了么,懒得去了。”隋心窝在椅背里,好心情一下子溃散。
“那你现在能不能来一趟?”
“怎么了?”
夏瓴沉吟道:“是这样,昨天晚上我问了一下我爸你这件事的下文,他说已经问过中国校方那边,得到的消息是……”
“是什么?”隋心问。
提前?还是缓刑……
夏瓴语气一转,突然亢奋起来:“就是你不用遣返啦!”
“什么?”隋心猛地坐起身,瞬间就想到姚晓娜和那份录音。
可是不对啊,姚晓娜不像是这么快就认输的人,怎么会连个挣扎的过程都没有就放弃?
“会不会是姚晓娜突然想通了?”隋心试探的问。
夏瓴说:“这倒没听我爸说,而且就算是也不会这么快啊,我昨天跟她提起你的时候,她还跟我说要考虑几天……哎,总之现在雨过天晴了!你可不知道,那几个联名上告的几个家长都急了,说不能这么轻饶了你,可是这事却被名誉校董一力压了下来。”
隋心陷入沉默,怎么人设的画风会突变?
前一天王老师才找她谈话宣布此事,姚晓娜还耀武扬威的。还有那个名誉校董,他如果不是吃饱了撑的拿她一个小丫头开涮,就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要不然怎么会出尔反尔自打嘴巴?
但隋心却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这些,夏瓴很快就提到王老师找了她一上午,可能是要当面跟她确定什么,让她赶快回学校。
电话一挂断,钟铭低沉的嗓音就传了过来:“同学打来的?”
“嗯。”隋心皱了皱眉,侧首看他:“你说我们学校的名誉校董是怎么想的,一会儿说要惩治我,遣返我,一会儿又说不用遣返了。”
钟铭微讶的挑起眉:“不用遣返了?”
随即笑道:“这不是很好么?虚惊一场。原本我还想打电话过去澄清一下,顺便给你当个目击证人。”
隋心半响不语,瞅着他,古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钟铭却神色自若:“怎么这么看我?”
“我不用被遣返了,你好像没有那么高兴……你不会是,巴不得我走吧?”此言一出,隋心心里也跟着一紧。
钟铭望着路面:“我为什么巴不得你走?”
隋心掰着手指头数:“省的我老烦你,给你惹麻烦,让你帮我善后……”
这么一数,她还真是一无是处。
语气一顿,隋心垂下头:“而且,我这么缠着你,要是被你喜欢的人看见,会不会影响……”
这么一说,好像没见过他和谁正式交往过,拒绝的倒是不少。
车里静默片刻,拐过一个弯时,钟铭缓缓开口:“不会。这点算什么影响。”
心里一咯噔,隋心瞬间抬起头:“什么意思?你……有喜欢的人了?”
钟铭扫了她一眼,嘴角微勾:“不过现在还在练习阶段,不能贸然出手。如果不能一击即中,会吓跑她。”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坠了下去。
她只听见自己问:“是谁?我认识么?”
是到底是谁值得他这么处心积虑,煞费苦心……
只见钟铭微微一笑,漆黑的眸子如寒星异彩:“暂时保密,等追到了,一定第一个让你知道。”
结果,隋心便揣着低落的心情一路回到学校,跳下车头也不回。
“他只拿你当妹妹。”方町的话又一次跳了出来,如锋利的刃。
隋心这才想起来,自从钟铭来了温哥华,她每天都会发一封电邮给他,坚持用中文,他却只是一周一封的回,偶尔掺杂几句英文,每一封都不会超过一百个字,最短的一篇只有一个笑脸……
那时候她还问过夏瓴,如果一个男人这样对一个女人,会不会只是代表他很忙?
夏瓴却回答她说:“怎么可能,肯定是那个男人觉得对她无话可说,或是她不是那个值得他长篇大论的人呗!”
“啪啦”一声,直入谷底的心,四分五裂,虽然于整体面积来说不过是沧海一栗。
但是,它却没有自愈能力。
就这样,隋心穿着一身与学校氛围违和的小洋装小皮草,连半路买一身休闲装换上的力气都匮乏,穿过走廊顶着来往的指指点点,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直到来到储物柜前,一身鲜亮的夏瓴迎了上来,眼中难掩惊喜,抓着她的手说:“哎呀心心,你这是去哪儿了,打扮的可真漂亮!哎呀还化了妆!”
对于夏瓴的赞美,隋心感觉不到丝毫喜悦,一瞬间对是不是撤销遣返也没那么上心了。
呵,老天爷这个时候安排她留下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赐她一碗醒酒汤,让她亲眼见证,他其实一直过着他想要的生活,有她没她都一样么?
“不过你这衣服有点眼熟。”夏瓴狐疑的声音传来。
隋心抬了抬眼:“就是普通的……”
“呀,我想起来了,这不是的走秀款嘛!”
啊?
隋心低头一看?走秀款?
“你等等。”夏瓴很快拿出黑莓平板,迅速搜索出一张图片,并放大细节,和她身上的作对比。
“看。”夏瓴惊呼着:“ohmygod!你这件应该不少钱吧!谁给你买的?”
隋心愣了一下,很快摇手:“不是的,这件就是在一家小裁缝店里买的,客人不要了才……也许是发现裁缝师是仿的吧……”
“是嘛?”夏瓴如探照灯一样的眼睛丝毫不放松:“那这手艺也太好了吧,什么裁缝店,说的我都想去试试了……等等,你还没说衣服是谁送的!”
然而,不等隋心说话,夏瓴就一拍脑门,道:“啊,是钟铭吧!”
心里一咯噔,刚刚压下去的坏心情又涌了上来。
是啊,就是他送的。
可是自小的朝夕相处,却比不过分别一年的趁虚而入。
那个女人是掌中宝心头肉,她就只配穿高仿的山寨的……
隋心打开储物柜的密码锁,有些赌气的翻找着下午要用的课本。
夏瓴却不疑有他,靠着柜门问:“喂,你知道男人把女人打扮成他喜欢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吗?”
隋心依旧不语,心里糟糕的一塌糊涂。
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还在练习阶段,拿她这个妹妹练手,看用什么方式最能一击即中,好让他的心上人逃无可逃么……
Chapter 16
一整个下午,隋心都觉得如芒在背,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出现时还伴随着几声惊呼。
她知道,在这些不怀好意的人眼里,一定认为她这几天是故意出风头,先是曝光日记本,和姚晓娜大打出手,豪掷千金请所有同学吃饭,原本以为可以将她这个眼中钉送回国了,结果又传出取消遣返的消息,如今她还高调出现……
于是,下课铃声一响,隋心赶着收拾好桌面准备走人,可是秦朔却先一步来到跟前,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警告:“姚晓娜被你打的脸上挂彩来不了学校,你穿这身玩意是来示威的?别以为有名誉校董罩着就没事,过回了国,我们还有更精彩的节目等着你。”
隋心指尖一顿,侧首望向秦朔,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怎么,不服?”秦朔眼神阴狠。
隋心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喜欢姚晓娜?”
秦朔一愣,瞬间恼羞成怒:“关你丫屁事?”
她不禁笑了:“你这么为她,她也喜欢你么?”
秦朔这种人一旦看明白,便升起一抹同情,和她一样,不过是个爱在心口难开的笨蛋。
秦朔之后,又轮到同样眼神古怪的王老师。
办公室里,那双聚光小眼躲在眼镜后面,毫不掩饰的打量着站在桌前的隋心。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今日的隋心无疑是漂亮的,身上的洋装即使不知道牌子,也猜得到价值不菲。似乎这个小丫头的背景,并不如学校资料表上填写的那样简单,否则不可能有本事在一夜之间扭转乾坤。
“今早名誉校董亲自下达了指示,遣返的事撤回了,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上课,一直到短期课程结束。”
隋心点点头,毫不惊讶的样子。
然而,这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在王老师眼里,却别有深意。
怎么,真和名誉校董认识?可是如果真认识,之前名誉校董又怎么会当机立断要遣返?
王老师眼珠子一转,又问:“上次替你请假的那位钟先生,你们认识很久了?他说是看着你长大的?”
隋心又点点头,抬眼。
“哦,我就是随便问问。你知道吗,名誉校董也姓钟。”
隋心不语,只装作不懂王老师的暗示。对她来说,这无非又是一个认为钟铭和名誉校董有什么牵连或是她有什么后台的人。她懒得解释,既然他们看人看事都要待价而沽,模棱两可态度暧昧也可以换来一时清净,多赢点让人不敢轻易招惹的筹码,那么她就按照这样的游戏规则,扮演好一件有升值空间的商品即可。
离开学校,隋心来到公交枢纽站,周围只有三、四个乘客在等车,湿冷的空气从领子钻了进来,她裹紧外套在原地跺了跺脚。
这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心心”。
回头一看,正是kinki和她妈妈,两人手里拎着装满零食的塑料袋。
隋心站起身,kinki妈笑容亲切的走上来:“放学啦?哎呀这身衣服可真漂亮!”
两人一阵寒暄,kinki妈边说还边将塑料袋里的零食掏出来塞给她,隋心连忙推拒:“阿姨,我不要,您留着给kinki吧!”
然而最终盛情难却,隋心收下两包薯片。
在后来坐公车返回寄宿家庭的一路上,kinki坐在两人后排,一言不发,kinki妈则拉着隋心说了好多话,还将kinki从小到大的小毛病小叛逆细数了一遍,却又巧妙地做到了点到即止,希望隋心看在kinki不懂事的份上,多包涵多担待。
隋心嘴里客气的应着,心里却在想,若不是kinki妈已经知道那天在试衣间的事了,就是kinki妈要急着赶晚上的飞机飞回香港,怕kinki一个人在这边无依无靠,便趁机拉拢。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天下父母心。
隋心不由得也想起父母在和爷爷一起送她时,母亲程欣荣也嘱咐了很多,比如看管好财务,不要丢三落四,比如注意多穿衣服注意保暖,小心生病等等,但是一走进闸口,她就将这些抛诸脑后,满心只想着温哥华。
至于父亲隋卫国,他要说的话都已经在家里说过:“其实把你送去加拿大,我和你妈也很犹豫。你做事一向不爱过脑子,出了事也不知道会不会保护自己,尤其你一下子跑这么远,遇到困难我们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上。所以我希望你能记住,一个女孩子一辈子只要在三件事上把握好自己,就不会走太多冤枉路。”
隋心问是那三件。
隋卫国说,一是恋爱、二是婚姻,三是生养。
隋心突然想起在网上看过的一篇女性分析,称这三件事是女人一生中的三次进化,每一次进阶都会获得一次新生,但糟糕的进阶却适得其反,就像初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会影响今后的就业一样。
三人回到寄宿家庭已是傍晚,kinki妈连喘气的功夫都顾不上,就坐上gi先生的车赶往机场。
他们前脚刚走,kinki后脚就对隋心抱怨起来:“我妈临走前,他们跟她要了一百加币住宿费!本来介绍人已经和这家人打好招呼了,只要买点礼物,住宿费就不用收了。结果礼物收了,住宿费也没少要!”
隋心象征性的安慰两句,kinki却突然话多起来,聊着聊着就感叹道:“哎,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没有爸妈管着你,无忧无虑。不像我妈管我那么多……可能她是怕我也像她一样遇人不淑吧。”
隋心一愣,脑海中突然跳出来隋卫国的嘱咐:“什么?”
kinki笑道:“我妈十几岁就生了我,我没见过我爸,家里没有他的照片,所以我妈把我看的特别严,待在家里就像是坐牢。不过你知道吗,她越是看着我,我越想干点什么,就是……图个刺激!”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同情,隋心本来还有些抗拒和防备kinki,但是转念又一想,她一个月就五十块加币的零用钱,买点小玩意就所剩无几,又正值叛逆,性子也不是自控力超强的那种,难免一时走偏。最主要的是,kinki不是本质拙劣的姚晓娜,固然有缺点,也比不过姚晓娜的致命。
kinki仰躺在地毯上,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哎,本来我还担心到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现在好了,有朋友陪我一起啦……”
“这可不包括陪你一起偷东西。”隋心抬了抬眼。
kinki笑嘻嘻的:“不管怎么说,幸好这里有你,真的心心,幸好有你!”
幸好有你,多么温馨的四个字。
再一想起kinki妈临走前眼角含泪对女儿依依不舍的样子,隋心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想起来了这么多天,还没给家里打过电话。
可是隋心还没来得及行动,gi太太就从楼上走下来,将分机电话交给隋心,说是从中国打来的电话,好像是她妈妈。
隋心立刻接了过来:“喂?”
只听电话那头程欣荣声音哽咽:“闺女,你这么久怎么也不给家里打电话?”
隋心愣住,强烈地愧疚感,一下子涌上心头。
“妈……对不起。”
或许别人家的小孩连放学回家晚两个小时,都会想着跟父母报平安,可隋心却不明白这件事的必要,更加不能体会别人家的小孩和父母撒娇耍赖,聊现在聊未来的感觉。
回想起来,从上小学时开始,她就大病小病不断,好几次发着高烧打电话到程欣荣的单位,却找不到人。隋卫国又是一年到头的出差,更加远水救不了近火。直到九岁认识钟铭,才渐渐淡忘了向父母求救的念头,拿起电话不是打给钟铭询问要吃哪一种成药,就是听他给自己讲功课。
等上了高中以后,隋心开始住校,只有周末回家。程欣荣也搬去和隋心的姥爷一起住,隋卫国继续为工作忙碌,有时候连续几周见不到两人。
这样日复一日,打电话求救和报平安的习惯还没能养成,就被遗忘了。
但隋心怎么都想不到,程欣荣会主动打来。
程欣荣不懂英文,也不知道隋心的寄宿家庭的联系方式,电话号码肯定是向学校打听到的,还要吃力的向gi太太重复念着“suixin”和“mama”。
隋心只要一想到那个过程,就觉得心里难受。
“北京今年的雪,是这十年来最大的一次。你那边冷吗,衣服够不够穿?”
“我没事,这边已经开春了,比北京暖和。”
“吃饭还习惯吗?”
“都挺习惯的,我还长胖了……”
“学习呢,跟得上吗?”
“跟得上。”
“那你身上的钱够花吗?”
“够,我都没怎么花钱。”
这还是头一次,隋心完整的听完程欣荣的所有唠叨,尽管程欣荣的声音忽远忽近,好几次都几乎断线。
直到几百块钱的长途电话卡耗尽,隋心才依依不舍的放下话筒。
晚饭后,夏瓴一个电话将隋心叫到所谓的本地最好玩的酒吧,隋心本想拒绝,可是不到五分钟,夏瓴叫的出租车就停到寄宿家庭门口。隋心只好和gi夫人请了假,一路来到市区。
但是隋心没想到,会是这间pub。
被雨洗刷过的外墙依旧斑驳,透露着古老的痕迹,下延的楼梯绵长而崎岖,墙壁上挂着的海报和照片,透露着披头士年代的摇滚风。
pub主场映入眼帘,忙碌的服务生踩着旱冰鞋来回穿梭,悠闲的老板在吧台边调酒,台下的桌子也已基本坐满。
距离舞台最近的那张桌子,夏瓴正站起身,笑如春光的向她招手。
隋心走望了一眼黑压压的舞台,问:“你说的就是这里?”
“对!我跟你说,这里驻唱的帅哥可是极品!”夏瓴边说边看表:“啊,你来的真是时候,马上开始!”
就听满场宾客一起倒数:“5、4、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