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章答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们是朋友,我理应供着你。”
沈天理心思单纯,丝毫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只是继续嘲笑:“那我就等着您老发财的喜讯了!可不要让我等太久,别超过五十年啊!”
顾云章点点头:“好,你等着吧。”
顾云章独自走出胡同口,然后叫了一辆黄包车,前往日本俱乐部。
抵达之后,他进去开了一间房。鬼鬼祟祟的上了楼,他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三个便衣警探。
日本俱乐部就是先前的北京饭店,当年顾云章初来北平时,曾在此地大开眼界;如今他故地重游,也别有一番乐趣。安安稳稳的在房内住了两天,他无事时便站在窗前,从纱帘缝隙中窥视楼下情形。
楼下皆是日本特务,正在故作悠闲的来回巡视,也许就在等着他出现。
第52章 离开北平
死在日本俱乐部的满洲国官员,当年在中央政府内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外界风传他是死于军统的暗杀,但日本人并不肯承认,反是在报章上发表了长篇累牍的辩白,欲盖弥彰的想要证明那凶手不过是个过路的疯子。
反正疯子已经被大官的卫兵扫射成筛子了。
如果像大官这般的要人们再横死上一两个,那日本人的脸上就挂不住了。
在俱乐部枪击案发生后不久,八十川少将得知了顾云章那诡异的行踪。这让他十分不安,登时就从新京乘飞机赶来了北平。
他倒不是怕顾云章也被人枪击了——顾云章现在穷困潦倒,似乎并没有被暗杀的价值;他担心的是顾云章和军统联系上,届时再偷偷逃走,或是做出别的乱子来。
在过去的两年中,关东军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好容易才剿灭了顾云章这一股子抗日军队。顾云章的战斗力实在是不容小觑,如果他真的不能为日本人所控制,那南方大将宁愿将他秘密处死。
不过能不杀,还是不杀为好。
顾云章在日本俱乐部内住了两天,门前十分清静,连鬼也没来一个。第三天他自己出门,捡那喧嚣地方走了一遭。说起来北平也沦陷两年多了,虽然这亡国奴的日子不好过,但既然不死,就总得一天一天的活下去。元旦即将到来,那繁华之处的人流也是熙熙攘攘的,汉奸新贵的儿女太太们招摇过市,别有一种畸形的热闹。
顾云章在特务的包围下,于人群中混了大半天。
顾云章这人的爱好很有限,吃喝嫖赌都不好,就喜欢逛大街——也不是要买什么,单是东张西望的看新鲜。当晚他回到饭店,继续神神秘秘的闭门不出;而特务们则立刻跑到八十川少将那里,向他汇报今日的跟踪成绩:“顾云章的行迹真是可疑极了,专往人多的地方挤,显然是对我们有所察觉,想要趁乱脱身。除此之外,他还在一处耍猴场子前站了足有两个多小时——少将,我们认为像顾云章这样的狡猾之徒,一定是借看耍猴之机,有所企图!”
八十川少将紧张起来:“那他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过?”
特务们一起摇头。
八十川少将点了点头,很有决断的低声下令道:“那就把耍猴人抓起来严加审问!”
特务们当即领命而去。
八十川少将穿上笔挺军装,蹬上长筒马靴,套上黄呢披风,衣冠楚楚的出了门,直奔日本俱乐部。
他搞了个偷袭,毫无预兆的敲开了顾云章的房门。不等人让,他径自迈步进屋,同时口中笑道:“顾先生,好久不见啊,你好吗?”
顾云章一直在等日本人到来,等的都有些发急了。
但他脸上不动声色,那神情几乎偏于冷峻肃穆:“还好。”
八十川少将回过身来,对他露出一个很了然的微笑:“顾先生怎么搬到这里来住了?”
顾云章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行吗?”
八十川少将打太极似的笑道:“当然行。其实我认为顾先生住在这里非常合适。以你的身份,本不该住在那种破落居所。”
顾云章默然无语的望着他。
八十川少将看他没意见,就把话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这里也不是久居之地,我看顾先生还是随我迁去奉天为好。关东军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你要相信我们的好意。”
顾云章就近在椅子上坐下了,自己低头揉了揉右腿:“我无意带兵做官。”
八十川少将听他那话里有了活动的意思,登时仰头笑道:“哈哈哈,顾先生,无论是南方大将,还是鄙人,都很愿把你当成一位朋友来看待。难道你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只能是合作与利用吗?顾先生,你放心,我们日本人是很讲道理和情谊的,一定会让你在满洲国的土地上,快乐的生活!”
顾云章冷笑一声:“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八十川少将下定决心,这回定要将顾云章从这块是非之地上带走,所以不等他说完,就异常坚决的一摆手:“不,有必要,很有必要!”
八十川少将懒得再和顾云章废话,他直接就叫人进来,把顾云章连推带架的运下楼去,塞入车内,送至车站,前往奉天。那顾云章一路上的态度十分复杂,是冷淡中透出一丝愁苦,愁苦中又带有一抹扭捏,仿佛是心怀着万分的不得已,其实暗地里得意极了。
糊火柴盒的日子要过到哪天算一站?再说他当年做土匪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寒苦过,难道出生入死的打了这么多年仗,混的反倒越来越往下了?从来没有这个道理么!
他依旧是不愿出头露面,但是很想从日本人手里弄点钱出来,起码能让自己过得下去;况且不要白不要,就当吃大户了。
可话虽这样说,日本人毕竟也不是傻子,未必就会这么心甘情愿的供养着他。顾云章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会向日本人伸着手去讨要——一旦这样伸出了手,那他的身价立刻就要大大贬值了。
顾云章想要让日本人主动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而报纸上的枪击案给了他灵感。他跑到日本俱乐部内,开始有计划的故弄玄虚。
到目前为止,这计划只进行了一个开端,他没想到八十川少将会这么早便出场。
抵达奉天后,八十川少将先把顾云章软禁在旅馆内,随即飞回新京,向南方大将报告顾云章的近况,并且着重描述了他那种绵软漠然的不合作态度,以及自己对其异常举动的种种担心猜测。
大将不愧是大将,听了这话后脑筋一转,立刻就做出了指示——马上把顾云章送去本溪湖,给他在煤铁公司里找个位置!
顾云章放在哪里都是个危险分子;现在莫说他不愿带兵,就算他肯,南方大将还要掂量掂量呢!万一他领着部下士兵在满洲国的地界上又造起反来,那怎么办?再拨出几万人马去追着他转大山?
北平的形势太复杂,顾云章本人又表示不愿在奉天白吃白喝;所以南方大将灵机一动,决定把他安排进矿区里去。矿区乃是个半封闭的世界,铁丝电网和日本宪兵一样都不缺少,料想里面绝混不进军统特务和赤党分子。届时让他在那儿当个把头,有吃有喝有钱,时间一久,纵算他是个英雄,也要渐渐懈怠下去了。
第53章 自投罗网
在这一年的农历春节过后,沈天理收到了一封信。
因为自从满洲建国起,关外的地方都被日本人划分的乱七八糟,所以他看着信封上那“奉天省”三个字,足反应了好半天,才猜测出那大概就是先前的辽宁。
撕开封口倒出信笺,他打开一看,就见上面竖写着两行秀丽小楷,然而细读起来,却是让他大皱眉头——他毕生还没有读过这样简短直白的信件,其内容如下:“沈天理,我现在有钱了,你过来吧!”
落款之处笔迹骤变,成为三个无锋无角的方块字:“顾云章”。
沈天理哭笑不得的将这封信折好揣进口袋里,先是觉着那贼王八口气忒大,居然上来就让自己过去,连个商量都不打;随即又感到好笑,心想不知这穷鬼到底是发了什么财,居然还真想着自己——若是有机会的话,去瞧他一眼也不错,反正自己是个大闲人。
思及至此,他将信封掏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那发信的地址,记下了“本溪湖市西塘煤矿”这几个字。
沈天理去找了他父亲:“爸爸,那个姓顾的来信了,你猜他跑哪儿去了?”
沈傲城赋闲在家,日益发福,此刻正抱着小杰在房内来回散步,听闻此言就转头看了儿子:“哪儿去了?”
沈天理笑道:“他跑到关外煤矿里发财去了!”
沈傲城思索片刻,随即叹气:“这个人啊,当初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现在才有了消息,让我白白担心好久,真是个不懂事的。”
沈天理一直没觉着顾云章好,不过此刻听他父亲发出批评,就立刻倒戈道:“他又不是你养的,凭什么出门还非得告诉你啊!”
沈傲城先前在外也是个体面人物,可自从回家之后,真是被这长子熊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沈天理如此说话堵他,他也只是默然无语,不去与其争执。
这时沈天理又问:“他还请我过去玩儿呢,我去不去啊?”
沈傲城无精打采的答道:“别去了,何必要给人家添麻烦?何况顾云章他……他也不是个一般人,你年纪还小,不要和他在一起混。”
“怎么?他不是好人?”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
沈天理扭头向外迈步便走:“你越不让我去,我越一定要去!瞧你那个吞吞吐吐的样子,他请我那也是看我的面子,又不是看你老爷子的面子,你跟着掺和什么?”
值此乱世,沈傲城真是不愿让沈天理这样草率出门;但沈天理这些年来草率任性惯了,根本不听他那套。这样大的儿子,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沈傲城还有什么办法?也只好由他去了。
于是沈天理就拎着个大皮箱踏上北上的列车,直奔本溪湖市而去。
经过了长久的旅途,他一下火车站,见周遭乱纷纷的十分陌生,心里就有些后悔了。不过他实在是很想看看发了财的顾云章是副什么模样,所以还能打起精神,找来一辆黄包车前往西塘煤矿——起初车夫嫌路远,还不想去;那沈天理一身阔少习气,懒得同他交涉,直接掏出一张钞票递到对方面前:“你到底走不走?”
车夫见钱眼开,又见沈天理气派不凡,就笑着借过钱来:“走,您出这个价儿,那跑断腿也是要走的;不过丑话说在头里,我不能把您送去西塘大门口,那附近有宪兵乱抓人,您到时就在附近下吧!”
沈天理抬腿坐上车去,莫名其妙的问道:“为什么要乱抓人?”
车夫扶着车把跑将起来,头也不回的答道:“唉,抓人进矿挖煤去呗。”
那车夫腿脚利落,一路顺顺利利的就把沈天理送去了目的地。沈天理独自走到了煤矿大门口,见两旁有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站岗,心里就有点发怯,迟疑着不敢上前。
以他这样的面貌服饰,出现在矿区是很突兀的。他来回踱了不久,便有警察模样的人走过来喝问道:“哎!干什么的?!”
沈天理听他说话粗鲁,心里十分不满:“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叫顾云章的?我找他!”
这时门内又陆续走出几人,听闻此言后倒是缓和了脸上颜色,语气也温柔了些许:“你找顾爷啊?你是他什么人啊?从哪儿来的?”
沈天理蹙起眉头答道:“我是他朋友。北平来的!”
那几个警察相视一眼,而后似乎是一起犯了难:“顾爷今天没来啊……要不您去他府上瞧瞧?”
沈天理一听穷鬼的狗窝居然还能称得上一个“府”字了,就心中又是嗤笑又是好奇:“我也不知道他的住址,上哪儿瞧去?”
对方一听,立刻张罗人赶大马车过来,亲自送他前往顾宅,且有个伶伶俐俐的日本人跳上车去做向导,顺便把沈天理好生盘问了一番;沈天理被他试探的很不耐烦,后来干脆就不作理会了。
沈天理发现这本溪湖市内的格局十分有趣,倒像是被一条线分成了两半,一边脏乱喧闹,一边素雅整齐。那陪客很得意的向他介绍,说这洁净地区叫做“洋街”,是专供日本人居住的。
沈天理就纳了闷:“顾云章成日本人了?”
陪客沉吟了一下:“呃……那倒不是,他只是……住在这里。”
沈天理继续疑惑:“他怎么和你们日本人勾搭上了?他不就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货吗?”
陪客摸着下巴:“这个……顾先生一直都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我们当然不会让他继续穷困潦倒下去!”
沈天理瞪大眼睛,心中的问号源源不断的拱将上来,喉咙口中就堵了一句话:“姓顾的原来是个大汉奸?可是他先前为什么会住在破房子里糊火柴盒呢?家里的老东西又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呢?”
沈天理有点慌张,觉着自己来的的确是过于冒昧;想要跳车逃跑,可惜为时已晚——马车停在了一处崭新院落门前,却是顾宅到了。
顾宅是座二层的洋灰小楼,四周围着砖墙,看起来不算美观,很有些堡垒的意思。守门的听差过来开了大门,先是对那日本陪客鞠了一躬,且用日语交谈了两句,然后才转身向楼内走去。
沈天理看了顾宅这般架势,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片刻之后,那听差把顾云章引了出来。沈天理遥遥的望过去,就见他上穿蓝缎子面薄夹袄,下配着黑色长裤皮鞋,虽是打扮的土不土洋不洋,但因细腰长腿,所以倒也别有一番风采;除此之外,他那头发剪短了,脸面也收拾的十分白净,加之步伐矫健,乍一看上去,竟是个十全的公子哥模样。
沈天理没想到顾云章还有这么一面,便很觉诧异,不由自主的盯着他凝视;而顾云章皮笑肉不笑的走到他近前,开口只问出两个字:“来了?”
第54章 本来面目
沈天理一边上下打量着顾云章,一边顺手递过了皮箱:“哟,人模狗样的!”
顾云章接过皮箱,似笑非笑的回望过去,同时微微的向楼内一摆头,口中轻声说道:“请进。”
沈天理迈步刚要走,忽听后方的日本陪客恭恭敬敬的出言说道:“顾先生,请问明天您去矿上吗?贝经理昨晚从天津过来了,想要和您商量一下输入新工人的事情。”
顾云章思忖了一下,而后答道:“我明天上午去一趟。”
那陪客答应一声,告辞而去。
沈天理随顾云章走入楼内,因见四周装潢美丽,便出言笑道:“嗬!你这真是叫花子坐了金銮殿,一步登天啊!怎么回事?莫非你是真人不露相?”
顾云章把箱子放在地上,然后站在门口审视着沈天理的背影——结结实实的胖小子,可爱!
沈天理没等到他的回答,也未在意,回身一指那皮箱道:“里面有你一件貂皮褂子,是老东西让我给你带过来的!你这个混账不声不响的就溜了,衣服都是按你身量做的,留下来谁也穿不了,老东西那天还念叨,说可惜了一块好皮子!你说你可有多么讨厌!”
顾云章没想到沈傲城还惦记着自己,心里登时就是一别扭,十分的不舒服。
这时沈天理走到顾云章面前,洋洋得意的笑着看他:“我可是投奔你来了,你要怎么招待我啊?”
顾云章抬起双手,捧住沈天理那张圆脸:“来了,就别走了。”
沈天理觉着自己这脑袋成了对方手中的一个大苹果,就后退一步挣开来,半笑半恼的斥道:“你那手像砂纸似的,别摸我的脸!”
在这天下午,顾云章带沈天理乘汽车外出,在市内的“洋街”地界四处逛了逛,又请他在日本馆子里吃了晚饭。沈天理所走的都是繁华整洁地方,所以感觉良好,认为这地方颇可住得。吃饱喝足之后,他笑问顾云章道:“喂!王八,你这人还算够意思,发了财真能想着我!”
顾云章在沈天理面前,一贯是温和的八风不动:“我怎么成王八了?”
沈天理坐在那雅间里的榻榻米上,因为看准他在自己面前是个老实头,所以就把脚从矮桌下伸过去,用力蹬了他一下:“怎么着?要装人吗?你个混蛋贼王八!”
一脚蹬出未等收回,他忽然觉着脚踝处一紧,却是已被顾云章用手握住了。
顾云章缓缓用力,把他往自己这方带去,而沈天理被他拽的坐不住,只好以手撑地向后仰过头:“放开!别跟我上头上脸的胡闹!”
顾云章见他那丰润面颊反射了电灯光线,白皙细腻如瓷,真有当年沈天生的意思;便心中一荡,心怀叵测的松手笑道:“吃饱了就走吧,回家!”
虽然顾云章发了财,但沈天理并未因此高看了他。一路上他不住的拿顾云章取笑,自己把自己逗的前仰后合;那开车的司机坐在前方,也紧咬了嘴唇忍笑,不敢让主人察觉。
及至到了家,顾云章和沈天理进了院门。两人并排走在院子里,顾云章想要拉住沈天理的手,但沈天理用力甩开他,且大声说道:“少像个娘们儿似的和我拉拉扯扯,骚王八!”
他骂人骂的这样出奇,顾云章也不生气。
沈天理今天下火车后四处奔波,感觉疲劳得很,所以进楼后便张罗着要睡觉:“姓顾的,我住哪儿啊?”
顾云章将他带到二楼一间卧室内,沈天理进房之后,就自行去脱外衣解领带——忽然发现顾云章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就皱着眉头转向他道:“看个屁呀!老子要上床啦,你出去!”
顾云章回手关上了房门,亲切和蔼的说道:“我陪你睡。”
沈天理打了个饱嗝儿:“哎哟,你这待客待的太周到了,不但陪吃,还他妈陪睡。”
顾云章见他生着一张沈天生的面孔,偶尔很熟悉,偶尔又很陌生。
此刻这人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这事实真是让他有些激动——就好像沈天生死而复生了。
时光如水,大浪淘沙,他在淤积的泥泞中寻找到一块带有往日美好的卵石。
慢慢踱到沈天理面前,他抬起一只手,几乎痴迷的抚在了对方的面颊上:“我脾气不好,可是只要你听话,我就一定好好对你。真的,如果再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自己死,让你活。”
沈天理愣住了。
他愣了足有半天,不是因为别的,是他发现顾云章的眼神又悲伤又刻毒。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他莫名其妙的向旁边跳了一步:“别摸我的脸,恶不恶心啊?”
顾云章追上去死死的拥抱住他,低头吻向了他的嘴唇。
沈天理在大惊之中张开嘴,就觉着对方的舌头伸入口中搅动——怔了片刻,他骤然大叫起来,随即伸手胡乱打向对方的面孔肩膀,扭头大骂道:“混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狗胆包天的东西,你马上给我松手!”
顾云章见他不从,就也露出本来面目,连推带搡的将其按在了大床上。沈天理从未遇过这种危机,一边大喊一边拼命挣扎,奋力踢打着顾云章。
顾云章没想到这小子很有一把子好力气,一时不容易制住,便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手薅住他的头发,把他那上身拎起来扯向到床头;沈天理头皮生疼,几乎落下泪来,狂怒之下扬手一抓,竟是在顾云章脸上挠出了三道血痕。
顾云章没在乎,一步做二不休的托起沈天理的脑袋,狠狠的往黄铜床柱上撞去。
脑壳和金属撞击在一起,发出了哐哐的大响。顾云章本来下手就重,此刻又恼恨沈天理不听话,所以毫不容情,仿佛是想要一举撞碎对方的脑袋。而沈天理先还张牙舞爪的要抬手抱头,可是挨了几下重击之后,也就渐渐没了声息。
顾云章停了手,气喘吁吁的直起身来。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窗前,一粒一粒的解开纽扣,嘴角含着一丝狞笑。
他是不懂得善待旁人的,当初沈天生在他手里时都没有落过什么好处,何况床上躺着的这位只不过是个赝品。
他慢条斯理的扒光了沈天理——他一直都想这样做一次,可是在北平,他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避世隐居的行为根本就是愚蠢之极,他决定从今往后永远向前看,再也不要回首往昔了。
沈天理人事不省的趴在床上,肌肤是雪白中透出一丝粉色,摸上去温软光滑,带着一点暖融融的肉体芬芳。
顾云章赤身跪在一旁,先是伸手将他从头到脚的爱抚了,然后就俯下身去,像要吃人似的狠咬了对方一口。
沈天理处在昏迷中,并没有反应。
顾云章在他身上留下了几处渗着血的深刻牙印,随后把两个枕头叠起来垫入他的下腹,让他将屁股高高的撅了起来。
大大分开沈天理的两条腿,他挺身而上,也谈不上性欲澎湃,只像要报仇杀人一般,恶狠狠的就硬捅了进去。如此进出了不过三五下,身下那白枕头上便点点滴滴落了血迹。顾云章看沈天理像个死人一样伏在那里,不言不动的,性致就愈发低落,纯粹是为“做”而做了。
事毕之后,他无精打采的坐在床边,身后那床单上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他觉得这实在是无聊透了,同时就愈发怀念起沈天生。那小子好像只长了两个心思——第一是吃,第二就是床上这桩事。顾云章记得那个傻东西一旦坐在自己身上了,就必然会快活的哼哼唧唧,既不遮掩,也不要脸。
扭头望向满身狼藉的沈天理,顾云章毫无感情的想道:“应该让他死,去换天生回来!”
顾云章的性情是阴沉而喜怒无常的。早在下午时他还对沈天理想入非非,可是到了深夜时分,他在心愿得偿之后,却又对床上这猎物感到了厌倦与厌恶。他那脑子里生不出缠绵思绪来,可也隐隐有了一点“佳人再难得”的感伤与愤慨。
他用枕巾把自己擦干净了,然后穿上裤子下了床,赤膊出门。
他身体好,不怕冷,光着膀子在楼下找到了听差,让对方到楼后的狗窝里找根带锁的铁链子回来。那听差看了他一眼,感觉自己好像是见了鬼,扭头赶紧跑了。
不久后听差将链子送到他面前;他就拖着铁链一头,慢悠悠的走回楼上,进入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