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北平虽是民生凋敝,但这胡同里也很有几处好住宅,里面的主人皆是政府官员,自然依旧吃得起肉。
顾云章深吸了一口气,当即垂涎三尺。
吃过两碗糙米饭后,他在肉香缭绕中晕头转向的继续糊火柴盒。中午时分他扛着一口袋成品出门了,同时发现邻家门前十分热闹——几名利落听差正里里外外的小跑进出着,指挥一帮“窝脖儿的”把大瓷瓶、座钟、以及花梨木器抬入院内;又有一辆汽车停在门前,三五不时的响起一串喇叭。
顾云章靠边儿走过人群,对此并不感兴趣。
他只是挺想吃点炖肉,不过手里没钱,买不起。
他慢慢的走了约有四五里路,把那一大口袋火柴盒送去了火柴厂。
揣着一卷零钞,他原路返回家中。此时他那邻家已然乔迁完毕,院门口被扫的一尘不染,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独自站在门槛之内,正直愣愣的望着前方。
顾云章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一条十分肥胖的黄毛小叭狗从院内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趴在了小男孩脚边,伸着舌头东张西望。
顾云章盯着那狗,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他刚要开动脑筋,不想院内忽然传来了男子的呼喊:“小杰!你跑到哪里去了?一眼看不到你就乱跑,你是不是欠揍?”
门口的小男孩听了这话,立刻扯着嗓子答应了一声,随即伸出双手,摸索着转过身去。
原来这孩子是个睁眼瞎。
不等那孩子迈步,一名西装青年从堂屋中气势汹汹的奔出来,一头热汗的指着小杰骂道:“原来你躲在这里了,你这添乱的东西!现在爸爸不在家,你再不听话,我可真敢揍你!”
那小杰试探着迈出了脚步,嘴里胡乱做着解释:“二哥……我没不听话呀……”然后他伸腿踢了身边胖狗:“我……我是来找小黄的,是小黄乱跑。”
那青年皱着眉头,看那小杰如看眼中钉一般。恶狠狠的冲到院门口,他伸手搡了那孩子一把,而后抬起头来,突然发现了院外还站着个顾云章。
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发呆,青年发怒发出了惯性,张口就质问道:“你看什么?”
顾云章没回答。
顾云章在刚才那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沈天生。
那青年拥有着和沈天生同样的圆脸大眼睛,丰润可爱的让顾云章想去抱住他咬上一口;可沈天生的眼神中没有这样尖锐的侵略性;沈天生也从来不会这样高傲的怒视他人。
那青年没有等到答复,就上下打量了顾云章一番,随即翻了个白眼,扯着那小瞎子扭身走掉了。
顾云章在这户人家门前又痴站了一会儿,末了忽然感到自己无聊可笑,于是就失魂落魄的走回家中去了。
第47章 寻狗
顾云章回到家中,照例生好火炉,而后脱下裤子,给自己换了两帖膏药。
他心不在焉的按揉着自己的大腿,眼前还晃着方才邻家青年的举止形容。
那面貌和沈天生太相像了,他反复的回想追忆,恨不能走去隔壁,把人家扯过来重新细瞧。
好奇心和食欲混合在一起,他开始坐不住了。
顾云章反正也是蜗居在家中,糊火柴盒的工作也没有个一定的时间限制,所以他隔三差五便走到院门口,向外张望一番。
他与这位邻居之间只隔了一堵西墙,对方院内的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晚饭之后,邻院传来了一阵响亮的狗叫,而后就有个老婆子吆喝道:“二少爷,慢点走啊,这院子地不平,脚下别绊着。”
一个小孩子的声音随即响起来:“我跟小黄走,小黄会带路。”
顾云章站在院外,果然看到那名叫小杰的瞎孩子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最后倚着半开的大门站住了。那条黄毛肥狗倚在他的脚边——趴了片刻后可能是有些不耐烦了,便站起来汪汪狂吠两声,而后张口伸舌,一路喘着跳出院来。
小杰大概察觉到了,就出言喊道:“小黄,回来。”
小黄一点儿也不想回去,尤其又有顾云章探身向它扔了一块浸透香油的馒头。颠着一身胖肉跑过去吃掉诱饵,它仰起头望着顾云章,开始很殷勤的摇尾巴。
顾云章知道瞎子耳力往往优于常人,所以并不把小黄往院内引诱,只在眼见四周再无闲人之时,蹲下来向小黄伸出了手。
小黄生的可爱,平日谁见了都要逗一逗的,所以它和人熟悉得很,毫不怕生。顾云章既然向它表示出了好意,它便同样热情的跑过来,开始用舌头去舔对方的手指。
顾云章抬眼瞟了小杰一眼,手上慢慢抚摸着小黄的狗头。
小杰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正在百无聊赖的用指甲抠那木门上暴裂的油漆皮。
顾云章垂下目光,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了小黄的后颈上——而后双手用力,猛然一拧!
只听“喀拉”一声轻响,小黄一声未叫,脑袋已然在那脖子上转了个大圈。
顾云章拎着死狗站起来,转身进院,关好了大门。
他动作麻利的把小黄放血扒皮,随即用菜刀将它开膛破肚,切成小块,而后扔进了锅里,因无其它调料,所以只撒了一点盐进去。
往灶中添了一铲子煤核儿,他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托着下巴望向外边那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心中有种莫名的兴奋和快活。
锅里的狗肉在咕嘟嘟的沸腾着,香气热烈的散发开来,让他在垂涎欲滴之余血流加速,皮肤下好象有蚂蚁爬动,细细痒痒的一直撩拨到骨头里,让他恨不能猛然起身,干点什么!
这是一种战斗与杀戮的欲望。他自以为是心如死灰了,然而此刻却隐隐有了故态重萌的趋势。
能将他刺激到这般地步的,显然不会只是那一锅狗肉。
这时院墙那边忽然传来了青年的声音,生机勃勃、怒气冲冲:“小黄没了?小杰,我看你是找死!”
随后是小杰含糊辩解了几句:“不知道怎么就跑了,小黄不听话……”
“放你妈的屁!我养了两年的狗,你刚玩几天就弄丢了!你个狗崽子,你还不如我的小黄!你赶紧滚,滚回你那个婊子娘那里去!混账东西!”
小杰呜呜的哭起来了。
那边院内乱成一锅粥,就听老妈子听差纷纷前来劝解,都说:“大少爷息怒,别和二少爷见识。一时说多了,老爷回来知道该生气了…
如此过了片刻,那边方渐渐安静下来,唯有大少爷不肯罢休的高声又嚷了一句:“别给这婊子养的吃饭,妈的我要是找不回小黄,晚上就掐死他!我看爸爸会不会要我给个瞎子偿命!”
小黄太小了,瞧着那么肥,其实扒了皮之后,也就是个大兔子的身量。顾云章一边倾听邻家动静,一边用手托着个海碗,慢条斯理的吃了一肚子热狗肉。
大少爷的声音很清亮,骂人都那么动听;顾云章就在这一场美妙的谩骂声中,吐出了许多细小的狗骨头。
大少爷骂够了,气急败坏的要亲自出去找狗。
顾云章微笑着咽下了一口狗肉汤,真是感到愉快极了。
大少爷不知找到了哪里去,直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敲响了顾家院门。这时顾云章已经洗刷好了碗筷,正舀了一壶冷水放在灶上烧。
咚咚的拍门声很不客气的响起来——那位大少爷从外面已然看出这是间寒素宅子,所以并无意愿对穷人怀柔。
顾云章把那壶半开的热水拎下来放到地上,又封住了路中火炭。拄着手杖走到院内,他拉开门闩,推开大门。
然后,他就又看见沈天生了。
真像,他眯起眼睛端详着大少爷的面庞,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大少爷是来找狗的,没想到大门一开,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此人。眼看他居心叵测的对自己审视不已,大少爷不由自主的有些心虚恼火:“喂!你有没有在这附近见过一只小黄哈巴狗?”
顾云章盯着他的眼睛一点头:“见过。”
大少爷的脸上有了点笑模样:“真的?在哪儿呢?”
顾云章探身往院外望了一眼,而后向胡同口扬头示意:“在外边街上见过。”
大少爷欣欣然起来:“我是刚迁到这里居住的,初来乍到,也不认路。你要是有空,给我带个路好不好?”
顾云章垂下眼帘,含笑迟疑了一下。
大少爷见他不回答,登时有点着急:“走吧!我不让你白跑腿,不管找到找不到,总会给你点辛苦费!你就放心吧,在我这里吃不到亏的!”
顾云章抬起头,故意逗他:“那你能给我多少钱?”
大少爷先看他穿的也像个人似的,身后却是穷家破院,故而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此刻听了这话,便确定此人是个穷鬼无疑,当即就起了藐视的心思,吆喝自家听差似的恨了一声:“给你十块钱,赶紧陪我走!”说着他从西装裤兜里摸出一只牛皮钱夹,从中抽出一张钞票胡乱掖进了顾云章的外衣口袋里。
顾云章笑了:“你是谁家的少爷啊?真大方。”
“嗨!你好多废话!”
顾云章慢腾腾的走出院子,回身锁门。大少爷站在一旁,急的直蹦:“又不走远,你还管什么门?来了贼也偷不到你这里!”
顾云章“喀嚓”一声捏上了铁锁:“穷家值万贯啊。”
大少爷冷笑一声:“哎哟我的妈!原来你这样的还有万贯家财哪?!”
大少爷心急如焚,行走如飞;顾云章拄着手杖,后面又没有子弹追着,自然是撵不上他。大少爷后来就虎着脸转过头来,一把抓住顾云章的左手:“你倒是快着点儿呀!一会儿小黄又要跑远了!”
顾云章被他拽的踉跄了一下,心里就有些恍惚,感觉前方这人又熟悉又陌生。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胡同口,大少爷站在街上左右望了望,连根狗毛也没有见到,就问顾云章:“瘸子!我的狗呢?”
顾云章站在他身边,扭头看着他的侧影:“不知道。”
大少爷转过脸来瞪了顾云章:“你不是见过它吗?”
顾云章依旧凝望着他:“下午见过。”
大少爷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暴跳如雷:“你这个骗子!我昨天还见过呢!好啊,你敢信口胡说诈本少爷的钱——把钱还我!”
顾云章很平静的摇头:“不。”
大少爷遭受到了丢狗与被骗的双重打击,气的脸都红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要脸?”
顾云章笑着转过身去,拄着手杖要原路返回:“是么?”
大少爷毕生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人,都有点傻了。
第48章 小殷勤
大少爷快要气死了。
他追着顾云章讨要那十块钱;而顾云章先是厚颜无耻的明确拒绝交还;后来又得寸进尺的笑道:“瞧瞧,因为十块钱,你跟了我一条胡同。”
大少爷听了这话,心里一琢磨,发现此言不虚,随即就更恼火了。
他当然不是缺少那十块钱,他恨的是顾云章把他当成傻瓜来戏弄!况且明明是个他有理的事情,放在顾云章口中一说,倒成了他小气吝啬——还有王法了吗?
大少爷一时想不出好主意来治顾云章,情急之下就在顾云章那后背上擂了一拳:“你这狗养的混蛋!不要脸!”
顾云章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暮色苍茫中就见他涨红了一张丰润的小白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都瞪圆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饶有兴味的问道。
大少爷像个要撒泼的小娘们儿一样,伸头啐了他个满脸花:“啊呸!你也配知道本少爷的名姓?”
顾云章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可是一点不动气,继续和蔼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大少爷又当胸杵了他一拳:“我和你老子一样大!”
顾云章被他打的一晃:“你也有二十岁了吧?”
大少爷转身迈步,气冲冲的进了自己院门:“回家问你老子去!”
顾云章觉着这位大少爷很有趣。他那相貌太像沈天生了,让顾云章永远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顾云章回到自家。这回坐在堂屋里,他那心里好像长草了一般,糊火柴盒的工作是无法进行下去了。微跛着在房内踱来踱去,他不时的发笑,觉着这人还是得活着,活着的确是有乐子。
翌日清晨,他揣着那十块钱出了门,先去馆子里饱饱吃了顿早饭,然后就拐入附近巷子中的鸟市里,花五毛钱买了个黄狗崽子。
单手托着小狗,他敲开了邻家大门。
守门的听差见了顾云章这个造型,深感疑惑:“哎呦,先生,您这是……找谁啊?”
顾云章答道:“找你们家少爷。”
听差伸手挠了挠秃脑袋:“大少爷还是小少爷啊?”
顾云章思索了一下:“大的。”
听差应了一声,转身便往里跑。不一会儿那大少爷果然出来了——近日天冷的快,他换了一件细呢短大衣,衣扣系的整整齐齐,且拦腰扎了一条衣带,愈发勾勒的身段紧俏。
见到顾云章后,大少爷眼睛一亮,要笑不笑、要怒不怒的就奔到了门口:“好啊!你狗胆子不小,又浪过来了?”
顾云章听这大少爷说话出奇,也不在意,只向他一抬手:“给你一条新狗。”
大少爷扫了那狗一眼,而后探过头去,口水充沛的又“呸”了一声:“谁要你这土狗?!”
顾云章一闭眼睛,感觉像下雨了似的。
这时大少爷将大眼睛一转,忽然转而问道:“你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我家小黄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顾云章摇摇头,淡然答道:“没有。”
大少爷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把脸直凑过去,近距离的质问:“真没有?骗人天打五雷轰!”
顾云章呼吸着对方身上的香气,心中几乎一荡:“真没有。”
大少爷见他毫无诚意,死不承认,就不愿放手,还想和他继续纠缠下去。然而正当此刻,胡同口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声响;他一手拉扯着顾云章的衣襟,一脚踩着门槛向外张望——此时那汽车也就停到他面前了。
后排两扇车门同时打开,一个听差打扮的青年拎着两只大皮箱率先下车,向大少爷问候了一声,随即就侧身快步走入院中。此时那第二人也弯腰出来了,却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一个脑袋梳的油光锃亮。
大少爷见了这中年人,当即漫不经心的大声喊道:“爸爸,你怎么才来?当初不是说‘随后就到’么?”
那中年人喘了口气,刚要回答,忽见院内的顾云章转过身,就登时止住脚步,与其对望起来。
顾云章仔细看着那父亲,见此人生的圆脸大眼睛,相貌十分面熟,可就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而对方则是立刻笑出满面春风,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去:“顾老弟!你还记不记得我了?我是沈傲城啊!”
顾云章左手托着狗崽,右手拄着手杖,前襟还在大少爷手里,一时间无法同对方握手,只好点头微笑示意:“沈傲城?想起来了,我们在西山见过面。”
这时大少爷忽然怒道:“狗东西!你敢直呼我爸爸的名字!”
沈傲城慈眉善目的向他儿子叹气:“你这又是在干什么?不许对顾先生无礼,唉……”他伸手拉开大少爷,而后面对顾云章笑道:“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你,别在这里站着,风冷,快请进去坐吧。这怎么还拿着个狗?”
顾云章随他且行且道:“狗是送给你儿子的。”
沈傲城亲自把狗接过来,而后回身搡到大少爷怀里:“你看顾先生还给你送狗,你快向顾叔叔道谢。”
大少爷双手捧着狗崽,气急败坏的嚷道:“叔个屁呀!”
沈傲城好像是惹不起这儿子,带着顾云章一路落花流水的就进入堂屋里去了。
沈家这宅子也是租赁下来的,不过先前乃是个小阔佬的府邸,所以前后两进大院,不但房屋结实,内中布置的也好,一色西式装饰,其中夹杂着几件中国木器,所起作用无非是点缀罢了。
听差见老爷回来了,忙不迭的赶进来端茶送水。沈傲城屏退了下人,和顾云章隔着一张茶几相对坐下。端起一杯热茶送到嘴边吹了吹,他试探着抿了一口,随即抬头对顾云章一笑,压低声音道:“顾老弟,我这两年在承德,时常能听到你的大名啊!”
顾云章知道他的意思,立刻摇头说道:“原来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沈傲城本来对他的义举十分钦佩,此刻要趁机赞美恭维两句;没想到他竟是很严肃的回避此事,不肯谈及。垂下眼帘思索片刻,他反应过来——抗日虽是义举,但他这义举进行的虎头蛇尾,反倒惹人闲话;还不如当初随着大部队南撤,不落人的口舌;或者是早早的举了白旗,索性由人笑骂。
他恐怕这事已成了顾云章心中的痛处,所以立刻改换话题,预备聊些家长里短。哪知未等他开口,顾云章那边却是先行盘问起来了。
第49章 沈家秘史
顾云章像过堂审贼似的,把沈傲城的家事盘问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这沈傲城共有一妻一妾两个女人,一大一小两个儿子。正妻本是他在中学里认识的女同学,生的面目姣好,然而病病歪歪、尖尖酸酸,性情十分乖戾。两人自由恋爱,成婚不久后就闹翻了。这正妻七死八活的生下长子沈天理,因抓不到夫君的影子,所以就镇日挑唆儿子,以至于沈天理见父如见仇,张嘴便是吵闹,伸手就是要钱,毫无父子情分。
再说这沈傲城自从做生意发达之后,便在外面娶了个知心合意的姨太太,也不敢往家里领,只在外县赁房居住。这姨太太也给他生了个小儿子,名唤沈天杰,落地就是睁眼瞎,毫无治愈的可能。沈傲城爱屋及乌,对这瞎儿子十分宠爱,一家三口倒也和美。如此一过八九年,去年却是遭了灾星——先是正妻病故,随即姨太太大清早上出门摔了一跤,倒下后就再没起来。
沈傲城在短时间内就成了光棍,真是哭完东家哭西家。装殓了这一妻一妾之后,他把沈天杰带回家中抚养,同时心灰意冷,又觉世事艰难,就把汽车公司也脱手卖给本地一位有名的军头,自己落了点钱,准备回家好生过日子去。
沈傲城那家本是安在承德的,往日他不大回去,也不清楚家中情形;这回与长子朝夕相对了,他才发现沈天理已然学出一身恶习——虽是个男孩子,然而生性刻薄,毫无气量;同时又是文不成武不就,只在吃喝嫖赌抽五科目中能做个状元。沈傲城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要说已然萌生养老之意,就算是继续在商场上打拼,那赚来的钱财也不够这儿子挥霍;况且也不能真把钱全供给沈天理,身边还有个沈天杰呢!
沈傲城没有办法,只好效仿孟母,一路迁到北平,想要把沈天理同先前的环境隔离开来。
顾云章听了他这一席话,旁的没往心里去,只有这两个儿子的姓名让他心中一动。
转向沈傲城,他出言问道:“我前两年遇到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名叫沈天生,和你大儿子很相像。”
沈傲城睁大了眼睛:“天生?”随即他笑起来:“你是在哪儿遇见的?我有个侄子,也叫天生。”
顾云章也笑了:“察哈尔,清余县。”
沈傲城一拍手:“那就是了!沈天生,我大哥的儿子。”
顾云章继续说下去:“天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