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云舫缓缓地起身。
沐阳只怔怔地望着他,如同许多吵架后的女人心思一般,怕他说出来要走,留自己一个人寂寞地回想吵架的内容。
若是云舫今天不来与她说这么多,她想她是能抵抗寂寞的,但现在,她心境还处于吵架中,云舫却已经理智地抽离出来。
“忘了以前的柏云舫。”云舫说完,还是低头强吻了她,吻得她又快要陷入时,他却离开了她的唇,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沐阳望着那扇紧闭地门坐到天亮,她总以为云舫还会回来,虽然今天他所说的话不能全信,至少他是在意她的,而且犯错的是他,既然在意,那么他就不会忍心让她一个人待着。
然而,天亮了很久,她在沙发上只睡了一会儿便醒了,睁眼又想起了那些事,一个晚上根本消化不了,她只能坐着继续想。云舫仍是没有来,她心里恨死了,却又放不下,一会儿又想着是不是因为她的回答真的伤到他了,像他那么骄傲又自负的人,怎么容忍得了女人对他说出后悔。
她看了眼手上那块时间可以倒退的表,她无聊将时间拨到了过年的那两天,他们去牧场的那个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云舫那天跟她说的话:即使你哪天不爱我了,离开我了,我也只会当成一个跟你重新认识的机会。
他走前也说:忘了以前的柏云舫。
她像是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想起来后来几天两人的生活,他那样一个缺乏感情的人,却为自己费了不少心。过去的她或许不能忘记,但重新认识是可以的,确认一个过去那样复杂的人,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自己。
chapter 56
云舫回去后便发现在路佳走时,把屋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他只得收拾了一遍,又打电话让别墅那边的工人整理妥当,然后便进厨房做饭去了。他想着先哄着沐阳回家吃顿饭,再带她到别墅,告诉她:若是不愿意见到自己,那么就先住别墅,她不会经常去烦她。也跟她说:可以去工作,她也可以比较选择,如果遇到更好的扔了,那么他也会放弃的。
他将菜洗好了正要切,公司打来电话,说有些紧急事情需要批示。她看时间还早,去公司处理完再回来,也赶得及。
到十点左右的时候,事情处理完了,正要离开,施容打来电话,问他婚还结不结。
“结什么婚?”云舫烦他问这个,语气很不好。施容又问路佳的去处,云舫压抑的火气窜上来,开口便骂道:“别再跟我提那个女人,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她不愿见我?笑话,我又愿意见她,她最好是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眼前了。”
云舫明知道不能将这事儿怪到路佳头上,但想到昨晚沐阳那个样子,他骂了自己多少遍,但施容一提到路佳,便克制不住火气地迁怒一番,随即连施容也不想搭理,挂了电话。
而站在办公室外的沐阳揪紧了胸口的衣服,脑子里轰轰地响。她捂着嘴拔腿便跑,眼泪一路地掉落,员工好奇地看着她,她也顾不得丢脸了,索性拿开了手,大哭着跑出去,前台小姐喊了她两声,她也不理,下楼便拦了辆出租车作进去。
云舫将文件收拾好便出了办公室,经过前台时,前台小姐叫住他说:“刚刚李小姐来过了…”
云舫面色一喜,忙问:“她人在哪里?”
“她已经走了,难道总裁没见到她?”
“见到了我还问你哪儿。”云舫很急的问。
“她来的时候只问了我您在不在,您也说过李小姐来不必通传的,她就自己上去了,奇怪的是上去没几分钟,她就下来了,还是…”前台小姐想了想,还是有必要告知云舫。“还是哭着跑去的,好像很伤心。”
云舫只纳闷儿她到了为什么不进去,而且上去的时候好好的,下来怎么就哭得伤心了。她立刻想到了那个电话,当即便追了下去,可大门口哪还有沐阳的人影。
他去了公寓,敲破了门也没人应,他也给沐阳打了手机,已经关机了。
沐阳想离开这个城市,立即离开。她去了那边的家收拾好行李,云舫买给她的一样也没打包进去,经过厨房时,她看到泡在水池里的青菜,吧腕上的表摘下来扔到水池里,心里忿恨地想:骗子,就是个骗子,耍那么多花招没有一个是用真心的,你巴不得我滚远点,以为我会缠着你,赖着你么?
她拖着行李箱出门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整间房子,只那么一眼,她的心里又凄凉得要哭了出来。
云舫在小公寓等到第二天早上,连饭也没敢去吃,怕一离开,沐阳就回来了。他或蹲或站地等到了深夜,沐阳仍是没有回来,他还坚持着,但一天没吃东西,腿已经发麻了,只好不顾形象地靠着门边坐了下来。
天亮时,他才抱着一线希望回到家里,并没有找到沐阳,却发现了被扔在水池里的表,还有衣柜里她自己买的几件衣服不见了。他一屁股坐到床上,颓丧着一张脸,一坐又是一天。时雨因为公事打电话给他,怎么也打不通,便打到了施容那儿。
施容到他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云舫只剩半条命了躺在床上,嘴唇苍白干裂,乱糟糟的头发明显是被用力抓过的,一双眼睛空茫的读不出任何讯息。他就像是个快死了的人,施容跟他说什么都不理。
“连你也成这样了,都说了那些女人是不能喜欢的。”施容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叹了口气道。
云舫终于侧过头,狠瞪了他一眼,原本是想叫他滚开别来烦自己的,但出口的话却变成了…“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你昨天不打那个电话,她也不至于误会…”
此时的他恨所有将沐阳逼离他身边的人,包括他自己,他自厌的情绪使得他看所有人都极不顺眼,他不是这般不理智的人,然而现在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更谈不上冷静自处。
沐阳去银行取了两万块钱出来,她原本是想取十万的,钱越多,生活就越有保障,但她又想,若是今天拿了他十万块钱,到哪天她的钱花光时,或许还会因为钱而回到他身边。她不是没有生存能力的,两万块钱够她坚持到找到工作为止。
取完钱,她便到银行里新开了个户头,把两万钱存进去,然后吧云舫的那张卡掰成两半扔到垃圾桶里,又订了到武汉的机票,决定在那里开始新生,把云舫彻底忘掉。
云舫身体刚好便飞去沐阳的家乡,他知道沐阳性格倔强,即便是唯一的依靠崩塌了,她亦不大可能回家去求父母。如他所料,李家只当云舫是因为公干才来了这里,热情的接待了,但整整一个星期,云舫在滨海市的公务已经不能耽搁了,沐阳也没有回家。他迫不得已地回了滨海市。
阴错阳差的,他离开的第二天,沐阳便回家了。在父母诧异的目光下,她终是说出了跟云舫取消婚约的事实。钦显夫妇大为震惊,李家独生女与“荆楚药业”新股东柏云舫结婚的消息早已是满城风雨,李家自然是不可能因她一句话便将婚宴取消,当即便要打电话给云舫,沐阳威胁说:“你们要打电话,我就去死。”
电话没打,夫妇俩只当是吵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通了自然不会胡闹了、然而,事情远不如钦显夫妇想的那般简单。
chapter 57
沐阳原本计划的是当只鸵鸟,去武汉躲起来,与云舫分手的事情便由他去跟父母解释,她只管躲个一两年,父母不再责怪她了再回家。她到武汉租了个小公寓,日用品采买齐全,便开始在网上投简历。由于她在滨海市的工作经历还算丰富,不久便有家科技公司聘用了她。
一个新的环境,也容易让人产生希望。沐阳又如一年前下班后回到公寓里,给自己做晚饭,吃完饭后看看电视,她也从市场里买来了各种花卉,阳台上姹紫嫣红,顿时热闹起来。她平静的仿佛过去的一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虽然如此,她仍然会想你云舫,想的时候含了几丝恨意,然而她又这样跟自己说:不要恨他,恨他就会影响我现在的生活。
越是如此,她想到云舫的频率却越来越高,但凡她目光触及,伸手触碰到的任何一件事物,都被她拐上一百八十道弯地与云舫联系起来。一部破镜重圆的电视剧,她从头看到尾,找出一些相似的情节,结局是皆大欢喜,她便感到安慰。
她清醒的时候也问自己,是否真的希望和云舫的一切都成为过去,往后再与另一个人结婚生子,她也想过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她和云舫牵着各自的孩子相遇的情景,只要想想,她便觉得痛苦不堪。
她终于肯承认,对于云舫她根本没有死心,也不可能死心,尽管云舫曾对别人这样绝情地说起她:别再跟我提起那个女人。
她一直怀疑,若是云舫愿意找她,或是来求她原谅,她的回答极可能是: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然而云舫并没有来找她,报纸上也没有寻人的消息,无论是云舫还是家人,都没有一点消息。此时,她便只能在街头幻想,云舫从某个转角处走出来,与她迎面相撞。类似这种幻想,她几乎是刻意的,有时她会以为自己患了妄想症。
女人失恋后是不是如她一辙,她不清楚,但她却能分析出自己的心理,无非是因为不甘心,受了多少委屈才于云舫确定了结婚,他给了自己那么大的伤害,应该是要向她乞求原谅的,她则是要他滚得越远越好,却想不到结果竟然是他不待见她。
分手的恋人,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上,只要她还在这个世上某个角落里活得好好的,你就没办法原谅他不再爱你。
尽管她如此的矛盾与不甘心,却始终坚持住了没给云舫打一个电话,许是要保留些尊严,亦或是想顺其自然,无论他有多负心,无论她多没出息地想念他,她不必要刻意地忘记那段感情。如果是真爱,何必去在意他如何对待自己,爱情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
同事问起她是否有男朋友,她总是笑着摇摇头,心里坦然的想:有个很喜欢的人。
生活总是充满了希望的。沐阳对于自己的现状,只能用这句俗得使人起鸡皮疙瘩的话来安慰。然而,命运总是狡猾地使你看到一线曙光,当你朝着那些曙光勇往直前的时候,又冷不丁儿地绊上一脚,直直地坠入深渊。
半个月后,不再沉溺于往事的沐阳才惊觉到身体不大对劲。对食物的喜恶分了两个极限,爱极了软软糯糯的点心,若是家中没有,哪怕是躺上床要睡了,她也要披衣起床,去夜宵摊上买回来吃。豆腐鸡蛋或肉类,她则是见到就恶心。工作时心神不宁,精力不济,常常因莫名的焦虑而失眠。
这种状况已严重影响到她的工作。她想到了那种可能——离开滨海的前几天,因为路佳住在他们家,她和云舫温存也是在深夜,半梦半醒间云舫只剩原始的冲动,她也想着两个就要结婚的人,便没做任何的防护措施。
她向经理请了假,惴惴不安地去了医院。
从妇产科出来,一纸检验结果如是判决书,她仿佛被人关进了黑屋子,一双无形的大手又突然从背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顿时天旋地转,惊恐,焦虑,无助,绝望,在各种糟透了的情绪当中挣扎得精疲力竭,希翼能如之前般,寻得一线希望,然而,无论如何,没有一条活路可走——
当然,指的是她腹中不到两个月的孩子。
她完全没有防备,更没有主张,短短几天,她憔悴得不成人形。若是留下孩子,势必得回滨海去求云舫,但她做不出这样的事,她也无法想象独自一人带着孩子承受别人的异样眼光,且她的收入并不能使她当个体面的单身妈妈。
拿掉孩子,但凡一个有点人性的女人,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是痛不欲生,且羞愧难当的。以往或许还能与路佳商量,多个人给予她支持或安慰。而今,若要她一个人去医院,躺到冰冷的手术台上,这比杀了她自己更难做到。
她不能那样做,当她从恐慌中回神时这般想。尽管孩子不到两个月,她却在坐立或睡觉时对腹部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这或许是出于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她心里想云舫,怨自己,却不怨这个孩子。
也是在这么一刻,她静静地坐在公寓的小床上,托腮望着窗外的那轮月亮,她的心思也再清晰不过——拿不拿掉孩子都一眼,她不可能流产后,或是带着一个孩子嫁给另一个男人。她的人生走到这里,没有人比她更失败的,不如…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不如厚着脸皮求他们帮忙带着孩子,等她的收入有所增加,并稳定后,再接了孩子回来。
主意一定,他像是有了一种新的力量,对未来无所畏惧的力量。
chpater 58
这种力量却被钦显夫妇的惊慌击得粉碎,连日来他们的劝说和追问,使沐阳终于决定了他们摊牌。
晚饭后,沐阳打发小保姆出去。一家人坐在客厅里,李成辅和沐阳分别坐在两头单人沙发上,钦显夫妇坐在中间。沐阳看着神色疑惑的父母跟爷爷,她定了定神,小声地道:“我怀孕了。”
钦显夫妇震惊地望着她,尔后又与李成辅对视一眼,钦显面色微怒道:“你们没结婚就---”他说不出口,虽然这些事情他与玉清都设想过了,真正听到时,仍是为女儿的不自爱感到失望。“那你还闹什么分手?我立刻打电话给云舫,这个星期内,你们把礼给办了。”
“我不跟他结婚有我的原因。”沐阳的手根根按在脸上,用掌心揉搓着,搓得脸发红。她知道父母不能理解她,但她没想过要以出卖云舫来获得理解。“我不跟他结婚,这个孩子我也要生,生下来生让不让云舫知道我还没有打算,但现在我是一定不会见他的,他也未必希望见到我,爸爸、妈妈、爷爷---”沐阳哀求地望着他们。“就当是我做错了事,你们原谅我,也帮我这一回好不好?”
“沐阳!”玉清忙站起身,一脸骇然地坐在沐阳身边。“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云舫前两天回来还好好的,怎么你突然地就不想结婚了?”
她哪里问得出什么。沐阳因为云舫来过,却没有说起过与她已分手而感到怒忿。她气得眼里泪花打转,当初坏心眼儿的是他,如今这分手的事儿却推给了她来解释。若他对自己有丁点儿感情,也不至于这般没担当。
她气云舫,更气自己的母亲说出“怎么你突然不想结婚”的话,好像都是她玩理取闹。他们不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若是能和云舫结婚,她又何必回来求他们帮忙。
她坐在那里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快咬破了,玉清仍在追问到底是什么原因。沐阳抬起脸望着对面微怒的钦显和沉静的李成辅,她突然觉得自己回来求家的念头十分荒唐,但话已说到这儿,她也免不了有豁出去的心态。
“婚不能结了,你们也别想给云舫打电话,没准儿他现在正烦着我们家谁打电话给他,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说,我是走投无路了才回来求你们的。”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抓着裤管子,给自己又增了些勇气才道:“希望你们可以让我在家里住到孩子出生。”
玉清抓着沐阳的手一用劲,使沐阳吃痛的低呼一声。钦显此时也站起来走到沐阳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如同她是个从哪来窜进来认亲的不速之客,厚颜得使他恨不得刮她两耳光刮子。
玉清到底是心疼沐阳,见钦显的神色知道再这样下去,沐阳免不了地要挨上一顿。她忙拽着沐阳的胳膊劲道:“你听你说的什么话?要结婚的人哪能这样闹脾气的,往后你们是要生活一辈子的,就你这样,那还不是动不动就要离婚,再说----”玉清顿了顿,又似威胁道:“再说不结婚怎么能生下孩子,你要真不想结这婚,去把孩子拿了,女孩子家的名声经得起几个说的?”
沐阳听得心里狠狠一沉,她想过父亲不可能同意她与云舫分手,却没想过他们要她拿掉孩子。再怎么说,孩子跟他们也是亲生血缘。她看着仍是沉默不语的李成辅,突然明白过来,冷冷地问道:“你们担心的到底是谁的名声?”
钦显因为沐阳的冥顽不灵已是怒不可遏。“你问谁的名声?我活到这么大把年纪也没给你爷爷丢过脸,留过话柄,谁知道养出个女儿倒是来惹事儿了----”
沐阳也霍地站起身,眼睛无惧地盯着钦显:“说来说去,你们不都是怕我坏爷爷的名誉,也就是说,就算云舫是个骗子,只要他现在体面,我为了爷爷的名誉,也该跟他结婚。”
“云舫哪点像个骗子,就算他是,也怪你自己跟他,跟他----”钦显气得口不择言。
“行了,两个都说出些什么话?”玉清忙打断他们,拉回沐阳,柔声劝道:“沐阳,你别任性,云舫是你自己带回来的男朋友,左邻右舍都看着呢,你说你要是不结婚,又生下个孩子,别人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来糟蹋你。”
“我是无所谓,要糟蹋随他们去。”沐阳又看了一眼李成辅,冷笑道:“只是我有再多勇气,再坚强也不行,怎么被糟蹋也不能连累了你们的名声。”
至此,她已明白,父母不可能给她任何帮助。她垮下双肩,头垂得低低的,往楼梯边上挪了一步,手搭上扶手,才回头跟玉清说道:“妈--我是你教出来的,从小就学会做家务,学会孝顺,学会照顾家人,你也常说:迟早哪天会到别人家里,什么都不会做是不行的。活了二十几年,我才知道,每个女人的归宿不一定是结婚,嫁个好男人也不一定就会幸福,妈---你害了我,我不该因为那些传统观念就急着结婚的,现在我后悔死了。”
她说完抹着眼泪,蹬蹬蹬地往楼梯上去了。
三个面面相觑,玉清被那样一番指责,眼里噙着泪,钦显有些六神无主地跟李成辅说:“爸,您看是不是给云舫打个电话?”
“谁也不许要。”李成辅声音镇定的重复。“谁也不许打,谁也不许去逼阳阳。”他说完也上楼了,留下闷声不吭的夫妇两人。
chapter 59
夏季的天亮得早,才五点多钟,青黑色渐渐地淡去,天方一条明线朝窗户撕了开来。顷刻,地上的事物都清晰了。这时还是静静地,车和人都还未出门,地上只有花草,树木和石头,嫣红的,碧翠的,连那石头的灰色也都分得清了,沐阳才提着前两天带回来,还没拆开的行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落在她身后的书桌上有张纸条,天更亮了些,能看清纸条上的字------
这里仍然是我的家,希望我可以早点回来。
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也是如今她全部的家当。回身看了看眼青砖院墙,暂时,她没有家,也没有依靠,她所拥有的,只有一箱子朴素的衣服,一张去武汉的机票,和一个前途未卜的未来。
“前往武汉的旅客李沐阳小姐,听到广播后请尽快赶到询问处。”
她诧异地起身,拎着手袋赶到询问处,服务小姐站在柜台后面。她正要上前,突然有人从背后轻拍了下她的肩,她反应极快的转身看向面前的人,心里扑通一跳--
“经理!”
“早就不是我下属了,还叫什么经理?”介恒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电脑包,将手抄在西装裤口袋里,十分帅气地朝她笑着。他见沐阳又看向询问处柜台,说道:“不用看了,叫你过来的是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沐阳惊讶地问。
“不只他知道,我也知道。”路佳也从她身后冒出来,站在介恒旁边,笑着道:“爷爷告诉我,你可能在机场,我们就来碰下运气,赶得上就押你一起去武汉。”
“你也要去武汉?”沐阳不敢置信地问介恒。
“他是我们公司花年薪百万挖来的营销部总经理。”路佳只手搭在介恒的肩膀上,见沐阳眼里闪过怀疑,她解释道:“王经理在国外学的就是房地产项目策划,只是回国后半路出家了,不管怎么说,他是各家公司争夺的营销人才,我当然不能放过。”
介恒经路佳在沐阳面前这样一夸大,竟有些不知所措。也许是因为与沐阳重逢,他的心里仍激动着,脸色自然也有几分窘红,他摆摆手笑道:“你们聊,我先去把机票买了,沐阳那个航班的应该还有空位。”
他一离开,沐阳和路佳都尴尬地垂下头,好一会儿,路佳才低头道:“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自作聪明了。”
“是我对不起你,你是一片好心,我却说那么重的话。”沐阳也低低地道.
"不能这样说,我的方式真是过份了,那天你告诉我他的身体状况时,我才了解你的心情."路佳实在不喜欢这样的谈话气氛,她抓抓头发,硬生生地笑道:“唉,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吵架还吵得少哇,别扭地道歉实在是没必要。”
沐阳舒了口气,她点点头问:“你回公司上班了?”
“是啊,虽说他的情况并不如想像中那样糟糕,但能让他放心的养病,能多活些日子,我做什么都愿意。”
沐阳看着辞色间无限伤感的路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握了她的手,拍着她的手背道:“没事的,现在不还好好的吗?”
“嗯,你说得没错。”路佳也伸出另一手来,覆住沐阳的。“往后就我们两个人可以相互依靠了。”
机场外的太阳晒成了金黄色,从玻璃门里晕染进来。两人合好如初,暂时将那些不开心的事抛在脑后,朝正在买票的介恒走去,沐阳捏了路佳一把问:“你为什么把他找来?”
“你别自作多情,我初进公司,地位不稳固,肯定需要一个人帮我。”路佳狡黠地笑,又补充道:“你知道真相就失踪了那晚,他打了好多次电话来问我你的下落,隔一小时又问你有没有与我联系,那么紧张一定有问题,说吧,你瞒了我什么?”
沐阳起初怎么也不肯说,路佳死咬着不放,她只好将那天喝醉后,介恒在车上说的话对路佳说了,引得路佳直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嘴里还损道:“什么男人这样肉麻?恶心死了。”
她们互追着打打闹闹到介恒买票的地方才停下来,路佳拿票去了,沐阳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望着介恒和路佳并排的背影,这么多天,她的脸上终于有个轻松自在的笑容。
路佳带了沐阳去见了庆耀。装修奢华的客厅,落地窗外是个雅致的花园,栽种着从各地移植来的名贵树种,几根绿枝探到窗前,沐阳自喜爱花草树木的爷爷那里了解得多,凭那枝叶就可以认出是极为珍惜的降香黄檀。于庆耀正望着那绿枝出神,门响了些许时候,他才徐徐转过脸来,看着门边的沐阳。
他老了很多,沐阳向他微笑,走到他旁边的沙发坐下。就近一看,他的头发薄了一层,脸色晦暗发黄,人又瘦了,脸上手上的皮肤松驰,皱纹是很明显的了。
“于叔!”沐阳轻唤了一声。
于庆耀淡定从容地笑着点头。“你爷爷跟爸妈可好?”
“身体都还很硬朗,他们都惦记你呢!”沐阳话说得极虚,这次回家,父母都着急她与云舫的事,哪还能谈论到老同学。
chapter 60
于庆耀也似心里明白一般的,不再就此说下去,转了话题道:“你就在这里住下,希望你还跟小时一样,把于叔家当成自己的家。”
沐阳考虑到路佳照顾继父本就费心力,若是再加上一个孕妇,不定累成什么样,便拒绝道:“不了,我还是在公司附近找间房子。”
于庆耀沉默了会儿,忽然抬手搭在她肩上,神色带着一丝愧疚。“也是我害了你,若当时我不是贪图那游戏的高回报率,没投资给他,也不至于让你现在----”
“于叔!”沐阳咬唇打断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有时候就会这样,你觉得你自己已经能坚强地面对一切,别人的道歉却能轻易勾起心里的酸楚。“那些事就别再说了,我再不懂事,也明白不能怪您!”
虽然是他的财势才让云舫把自己送到她身边,但她不能怪他---就像是失手摔坏了别人送的花瓶,纵使心里难过,却不能要求送的人却把自己当成始作俑者来道歉一样,她怨不着任何人。
说着过新的生活容易,沐阳再也想不到有比“新生活”更艰难的了。她仍是在介恒手下做事,当他一个可有可无的助理,这或许是路佳刻意安排的,然而介恒并不知她怀孕的事,起初对她卯足了劲儿地关心。
这天晚上,他们下班生,介恒载她去西餐厅吃饭,气氛是私密而又浪漫的,介恒体贴给她倒了杯红酒,又将牛扒切碎了给她。
“最近看你吃得很少,再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住的。”他这样关切地对她说。
沐阳不太心安地露出个笑容。“食欲确实不大好,是有原因的。”说着,她低头避开介恒热切的目光,吃着盘里的肉。
“因为跟他分手?”介恒沉不住气地放下刀叉,叹息了声,“你们都一刀两断了,偏偏你还要死心眼儿地记着他,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开始新的生活,接受一个新的人?”
沐阳慢慢嚼着嘴里的牛肉。新的男人,她苦涩地扯扯嘴角,新的男人是新的生活必然会有的事物,但云舫早使她对别的男人没了信心,且不说她能不能接受,单单是要忘记云舫都不容易,何况肚子里还有个关于他,时时提醒自己与他那段过去的孩子。
她微微抬起脸,眼睛直直的望着介恒。“以前我不爱他的时候,只把他当作一个婚姻对象。爱上他后,我竟又感情用事地离开了他。”她偏着头,脸在肩上摩挲两下后又道:“我对婚姻的憧憬完全破灭了,却相信了这世上真的有爱情。所以,介恒,人没有新旧之分的,只管爱与不爱。”
介恒因她的话一怔,刺心得很,脸色随即也难看起来,他还想开口劝她,却见她又低下头,整个脸都要埋到盘子里。
“换作从前,我离开了他,若有适合的人给我支持,我一定会靠向他的;如今的我或许没有成熟多少,却懂得同样的错不要犯第二次。”
虽然她委婉的拒绝了他,却也明白要放弃一段感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她拉开手袋,从里面翻出一件给婴儿穿的毛衣--还是半成品。
“我跟他的孩子年底就要出世了,原先我也想过,把孩子拿掉,只要不让人知道,还是可以嫁人--现在,你应该明白,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也就是不会再接受任何一个男人。”她把面前的餐盘推开,无视介恒苍白的脸,继续说道:“现在我也不用装了,牛扒这种油腻腻的东西会害我恶心,我吃不下。”
她用餐巾捂住嘴,眯眼迎着窗外泻进来的阳光。介恒愣愣地看着她,竟然语塞地抿紧了唇,他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鄙夷,却也是一闪而过,紧接着的是浓浓的失望,还有一丝遗憾---对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的一种遗憾。
他拭净了嘴角,重重地将餐巾扔回桌上,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尔后优雅地起身离开。
沐阳望着他走到门口的背影,转而又看着他自楼下的停车场开车离去。她突然仰起了头,那么大一块灰色的天,阳光也被收了回去,世界仿佛是瞬间都黯淡了,她叉起一块牛扒喂到嘴里,堵住了即将要出声的哽咽,然而眼睛里,仍然蒙着一层晶莹的水雾。
沐阳起初并不像一个就快要当妈妈的人,她常常会想,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了,一定是因为现在状况与怀孕前并没有多大区别。她没有那种难受的妊娠反应,早期因为孩子太小,甚至使她常常忘记怀孕的事实。然而在中后期则不然,她的脚和手开始肿大,肚子凸圆了使得腰常常酸痛着。
而这个时候,她对未来的恐惧感也随之而来。孩子的到来,到底会对她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她是否能养活两个人,往后她是否都只能与这个孩子相依为命,她对一切都不确定了,这时她甚至后悔自己的决定,她认为自己是再愚蠢不过了才会生下这个孩子。
她一方面懊悔,另一方面又期待孩子的到来。同时,她又对孩子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爱护,每个月去医院产检的时候,她坐在走廊上,看着那些有丈夫陪同的孕妇,便情不自禁地用手抚摸着腹部,自言自语地说:别担心,你也有爸爸。
所幸还有路佳时时陪她。介恒虽然看着腹部浑圆的沐阳有些失望--他爱过的女人成了这副样子,但只要有时间,他愿意当个父亲的角色,陪着沐阳去做产检,或是送她上下班。公司里的人传着他们之间的流言蜚语,他也不当回事儿,甚至是有意给人误会,起码这样会减少别人对沐阳的中伤。
预产期的前一个月,沐阳请了假在家休息。路佳为了方便照顾,索性将她接到了自己家里。月底,沐阳已经整理好了行李,准备去医院待产。
生下一个孩子的疼痛能使任何一个女人回忆起来仍然心悸。产房里,剧烈的疼痛使沐阳一度陷入昏迷,并产生了幻觉。她仿佛被浸泡在一个坛子里,坛子底下生了火,她全身的肌肉都被烫得疼了,而云舫则是爱莫能助地站在旁边,焦虑又怜惜地望着她。
她像被人逮住两条腿给撕裂了,云舫仍是用那种怜惜的眼神望着她,她哭着喊着,求云舫帮她减轻痛苦,云舫却只是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
孩子将她折腾了一天一夜才降世,是七斤的男婴。
或许真是心有灵犀,当晚远在滨海的云舫,恶梦不断。半夜他再也睡不着了,便起床站在落地窗前,头顶的天空只有一颗星子闪着微弱的光,他望着远处隐在夜幕中的山丘,耳边莫名地响起两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