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听了脑袋嗡一下,这可坏菜了,怪不得自己觉着不对劲儿呢,什么话儿非在菜市口说,五爷这是想让姑娘看着那些人砍头啊,这还得了,别说是个姑娘家,就是自己,上回从这儿边儿路过的时候,正赶上行刑,好奇的扒头看了一眼,就那一眼自己可是做了好些日子的噩梦,一闭上眼就是那些人血乎流烂的腔子跟咕噜噜滚在地上的人脑袋,这会儿想想都怕的慌,姑娘要是瞅见了不得吓死啊,忙拉着李全:“这如何使的?”
李全揪过他的脖领子小声道:“五爷说使的,你我当奴才的敢拦着不成,依着我,赶紧的给七爷送个信儿去,砍头的时辰是午时三刻,如今还有会子呢,若你脚程快些,许还赶得及。”
小安子得了话,哪还敢耽搁,嘱咐了自己妹子几句,莫转头跑了。
陶陶尽顾着看街景了根本没注意后头说什么,小安子走了都没发现,心里度量着这边儿街上倒是热闹,像个菜市场,两边都是摆摊卖菜的,一眼望不到头,前头不远有个高台子,不知做什么的?难道是官府搭建的露天戏台,为了给老百姓茶余饭后之余添点儿娱乐活动,却怎么围着兵?
陶陶正纳闷呢,听见李全道:“姑娘,爷这会儿正当差呢,咱先去那边儿茶楼上坐会儿,等爷完了差事自会过来。”说着指了指旁边。
陶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见街角有个二层小楼,前头旗杆上挂着个大大的茶字,想是他说的茶楼,虽不知魏王既然当着差,还非让自己过来做什么,但既然来了也不好回去,跟着李全进了茶楼,在二楼靠窗的位子坐了。
刚坐下就听小雀儿惊呼了一声,陶陶吓了一跳:“怎么了?”
“外头,外头…”小雀儿指着外头说话都磕磕巴巴的不利落。
“外头?外头难道有鬼不成,把你吓成这样,我瞧瞧…”说着往窗外头一看。
这一看脸色都变了,这个茶楼的位置实在好,怪不得刚进来的时候有那么多人,这儿若不是包房,估摸这会儿早塞满了人,刚自己还羡慕这个茶楼生意红火呢,这会儿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根本不是来喝茶的而是来看砍头的。
对街的高台也不是什么戏台而是行刑的法场,专门砍头的,这个包房视野好的想看不清楚都难,陶陶甚至能看到那些跪在地上的死囚犯后脖颈子插的牌签上的字。
左首第一个就是玄机老道,即便他低着头,垂下去的花白胡子自己也认得,旁边几个不认识,最后两个个子小小,头顶挽着个朝天髻的正是钟馗庙的小老道守静跟道远,身上不知是血还是什么污渍,在日头下深一片浅一片的。
他们的脑袋耷拉着,看不见表情,可陶陶却能清晰感觉到他们的恐惧,因为他们的身子正不停的抖动着,哪怕陶陶在这儿都能看得出来。
陶陶心里头异常害怕接下来必然要发生的事情,她想错开目光,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定住了一般,只能直愣愣看着那两个不住瑟缩的小小身影,还有旁边那些人,至于后头的监斩官是谁根本没注意。
她没注意,却有人瞧见她了,秦王伸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洋表来看了看时辰,快到时辰了,便吩咐人拿了酒过去,行刑的刽子手虽都是干惯了此等营生,行刑前却也要喝酒,这是规矩。
眼见酒拿过去了,一抬眼却瞧见对接茶楼上一张熟悉的小脸,挑挑眉,这丫头怎么跑这儿来了?难道也是来瞧热闹的?她倒胆子大,连砍头的热闹都敢瞧。却瞥见她旁边站着的李全,目光闪了闪,侧头看了旁边的魏王一眼,便明白了,想来五弟嫌这丫头性子跳脱,有事儿没事儿惹祸,刻意叫她过来看这些人行刑,让她心里头知道怕了,以后也少惹点儿麻烦。
秦王暗暗点头,也觉着这丫头是该受点教训,不然,这性子实在有些无法无天,只不过这个法子却有些不妥,先不说这丫头年纪太小,禁不禁得住这样吓唬,便禁得住,血乎流烂的让个丫头瞧见也不好。
依自己看,这丫头虽顽劣却机灵通透,有些事儿不用很教,稍一点拨就明白,只是这丫头又有些小油滑,往往明白了却会装傻,叫人有些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不管怎么着,今儿这样的场面也不适合这丫头看。
想着,便道:“五弟想用这个法子让那丫头长些教训,却有些不妥,这丫头不过才十一,只怕禁不住这些血腥事。”
魏王:“我倒怕她禁得住,不瞒三哥,我真闹不清这丫头脑袋瓜里装的什么,一会儿一个鬼主意不说,有事没事儿就惹祸上身,这两回的都牵连了朝廷大案,亏得三哥帮忙方才开脱了她,若老七不上心还罢了,偏老七非要把这丫头搁在身边儿,就算为了老七,也得让这丫头收收性子,不能再任性胡为。”
秦王看向对街说了句:“老七来了。”
魏王皱了皱眉开口:“时辰已到,行刑。”
看着对接穿着红衣的刽子手,酒碗摔在地上,举起手里的大刀片子,手起刀落,噗…陶陶陡然睁大眼,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态,越怕反而越发想看仔细一般。
她看着守静跟道远的脖颈子窜出一股子血来,紧接着脑袋掉到地上,咕噜噜滚的老远,守静的脑袋滚的远了些,她瞧不清,道远的却正好滚到高台边儿上,那张脸正对着街面,陶陶看了个清楚,记忆中有些羞涩木讷的小脸,这会儿看上去如此狰狞可怖,满脸血污,眼睛睁的老大,一脸惊恐,嘴里堵着什么东西,似张非张的,仿佛诉说着这个世上的不公,断了的脖颈处拖了一地的血…
呕…陶陶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小雀忙过来给她拍背,她一把推开她,接着又推开了李全,站起来就往外跑,也不管茶楼里都是人,反正谁挡着自己她就不客气。
陶陶本来就练过,这会儿又有些失去理智,什么都不管的施展出来,厉害非常,那些看热闹的不过平常老百姓,哪里挡得住她,给她左一拳右一脚的,没一会儿就冲了下去。
眼瞅就出茶楼了,可把李全吓坏了,哪想会出这样的事儿,这丫头莫不是惊恐过度疯了吧,刚她推自己的那一下,力大无比,险些把自己推楼下头去,真要这么跑出去,不定出什么岔子呢,忙在后头追了下去,出了茶楼看见七爷怀里的人,才算松了口气,见七爷如刀的目光,李全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奴才给七爷请安。”
晋王看都没看他,抱着人转身上车走了。
秦王跟魏王过来的时候连人影儿都瞧不见了,魏王看了周围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李全:“回爷的话,刚陶姑娘瞧见行刑,不知是不是吓坏了,陡然发狂,横冲直撞的跑了出来,在门口正遇上七爷,敲昏方才带了回去。”
发狂?魏王有些不信:“这丫头的胆子大着呢,不至于如此吧。”秦
王深深看了他一眼:“胆子再大,终归才十一的小丫头,还是个小孩子呢,哪见得这样血腥的场面,老五这回太过了些,只怕老七恼了。”
魏王:“我还不是为了他好,怕这丫头三天两头给他惹祸,我这一番好意倒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得了,这丫头的事儿往后爷再不管了,由老七宠着,看看将来惹出大祸如何收拾。”撂下话转身走了。
秦王看着魏王府的车马走远了方道:“老七来的到巧?”
潘铎:“只怕是小安子送信儿回去了,不然,七爷怎会知道陶姑娘被五爷拦在了菜市口的茶楼里,这事儿奴才猜着是李全动了手脚,暗里放了小安子回去报信,七爷才赶的这般及时,奴才还真纳闷了,李全可不是个爱管闲事儿的,尤其这件事儿是五爷亲自交代下的,他竟敢放水,真叫人想不明白。”
秦王却笑了一声:“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想来是那丫头几句甜言蜜语把李全哄住了,又见她年纪小,生了不忍之心,我倒好奇这丫头跟李全说了什么,把他哄的忍不住帮了她。”
潘铎:“陶姑娘虽年纪小,行动也有些莽撞,但心思却转到快,人也聪明,遇到事儿总能想出应对之法。”
秦王嗤一声乐了:“这丫头别看长了个兔子样儿,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小狐狸,只是道行尚浅,这回到底吃了亏,你去叫人把前儿我制的安神定志丸送些去老七府上,这丸药性温和,又有安神定志的功效,正对她的症。”
潘铎应着忙吩咐了下去,心说陶姑娘虽受了回惊吓,倒也是因祸得福,估摸经此一事,以后五爷便再看不惯也不会再为难她了,至于爷?安神定志丸都送过去了,自然是担心那丫头的。
想着,把送药的小太监叫到一边儿嘱咐他好好瞧瞧姑娘的情形,方才放他去了。
回过头再说陶陶,给晋王敲晕了带回了晋王府,进了西厢,晋王刚把她放到炕上,陶陶就醒了,一醒过来就不由自主想到了刚才的情形,顿觉恶心的不行,忍不住呕了起来,其实也呕不出什么来,就是觉着恶心。
晋王接了小雀手里的茶递到她嘴边,陶陶漱了口,小雀又拿了两个软枕来放到后头,晋王扶着她靠在上面:“别想了,闭上眼睡一觉都忘了就好了。”
陶陶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我不闭眼,闭上眼就会忍不住想,那些都是人,可是却被当瓜菜一样砍杀了,那是一条条人命,那两个小道士,前儿还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呢,今天就砍了脑袋,我看见他们的脑袋掉了下来,腔子里突突的往外喷血,脑袋拖着血染红了地,好可怕,这里好可怕,你们好可怕,我想回去,我要回去,我不在你们这儿待着了,我现在就走…”
说着坐起来就往炕下跳,却给晋王一把揽在怀里,低声安抚:“不怕,不怕,陶陶不怕了…”
小雀端了安神药来,半哄半灌的吃了下去,好歹安稳了些,不一会儿睡了过去,晋王才松了口气,把她小心的放下,从婆子手里接了锦被搭在她身上,小丫头吓坏了,睡着了小嘴还不停嘟囔着,我要回去,我不在这里了,这里好可怕,我要回去…
晋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傻不傻,不在这里,你能去哪儿,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让人为难你了,五哥也一样。”
正说着洪承蹑手蹑脚的进来回说,三爷府上的小顺子来了,说奉了三爷的命,给陶姑娘送安神定志丸。
晋王点点头:“三哥倒细心,你去接过来,让他回去传话儿,等这丫头的病好了,就让她过去府上给三哥磕头。”洪承应着去了。
晋王把她的手往被子里塞了塞,看她睡的安稳了方出来到外间坐了,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安子:“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不是去庙儿胡同搬东西吗,怎么会跑到菜市口茶楼去了?”声音冰冷带着沉沉的怒意。
小安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忙道:“姑娘从庙儿胡同出来,问奴才哪条街上热闹,估摸是想找门面,奴才就说国子监那边儿热闹,姑娘便说去瞧瞧,不想走到菜市口的时候,李全拦了车,说五爷想请姑娘去那边儿茶楼说两句话,姑娘不好推辞便去了,后来姑娘见砍头就发了狂,一股劲儿往外头跑,谁也拦不住,好在遇上爷,才得安稳回府。”
刚陶陶那冲下去的样儿,小安子可瞧见了,勇猛非常,出手就是狠招儿,自己挨了一拳,这会儿胸口还疼呢…
第30章
“七爷,七爷您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爷一早就吩咐下了,今儿谁都不见,这会儿正跟王妃说话儿呢…”
“狗奴才敢拦着爷,我看你是忘了死了,再不闪开,爷一脚把你的肠子踹出来,滚。”
李全跪在地上暗暗叫苦,就知道今儿这档子事儿完不了,刚那丫头的样儿,这会儿李全想想都后怕,亏得七爷及时赶了过来,不然那么跑出去,让车碰了可不更麻烦了,即便把人带了回去,七爷也不能善罢甘休啊。
果然,这不就来了,平常里最讲礼儿的一位爷,这会儿竟什么都不顾了,一径往里闯,可见是恼狠了,自己也不想拦啊,可也不能由着这位闯进去不是。
正左右为难,忽听的里头主子说了句:“老七来了,进来吧,你五嫂□□着你呢。”
李全大松了口气退到一边儿:“七爷请。”
便心里再恼有五嫂在也不好发作,进来见礼:“见过五嫂。”
姚氏笑道:“一家子客气什么快坐吧,如今七弟倒成了稀客,这有小一月不来了吧,前儿萱儿来我这儿玩,说去你府上几回都扑了空,怏怏不乐,在我这儿絮叨了半日才回去,也没听说皇上派了你差事,这都忙什么呢?”
晋王皱了皱眉:“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天天往外跑像什么话,舅舅也该管管,一个姑娘家跟个野小子似的,赶明儿怎么找婆家。”
他一句话五爷撑不住乐了,指着他:“你还好意思说这话,我问你,今儿这么着急忙慌的做什么来了,若不是为陶家那丫头,你能这么乌眼鸡似的闯进来?我瞧着萱儿比陶家丫头强多了,虽说性子跳脱,到底没惹出什么祸事来,哪像你那个祸头子,我不过是想让她知道怕了,长些教训,以后也能老实些,你倒好巴巴的赶去把人带走了,这会儿还怒气冲冲的跑到我这儿来,莫不是想给那丫头出气,问罪来了,你真行啊,为了那丫头莫不是连我这个亲哥哥都搁一边儿了。”
给自己亲哥哥一说,晋王爷多少有些不自在。
魏王见他那样儿,不禁叹了口气:“我倒想不明白那丫头倒是哪儿让你如此稀罕,这般拿不起放不下的,就她那样的姿色,拉到大街上,都没人乐意多瞅一眼,到你这儿却成了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你非中意她也无妨,好歹让她知道规矩,总不能这么由着性儿的胡闹吧,这两次是她走了狗屎运,再有下回,莫说她的小命,就是你这个主子也得跟着受牵连。”
晋王开口道:“她年纪还小呢。”
魏王哼了一声:“亏你说的出口,多大算大,过了年那丫头也十二了吧,老百姓家里十二的姑娘都该寻婆家嫁人了,偏你把她当个孩子,真要是孩子,拘在你府里也就是了,天天往街上跑什么,你还说萱丫头该管,难道你那丫头就该由着性儿折腾。”
晋王:“她跟子萱不一样,她在外头是做生意。”
魏王给他护短气的哭笑不得:“她一个十一的丫头,做什么生意,不过瞎闹罢了,前头烧的陶像是碰巧撞了大运,才赚了些银子,我还就不信,她能回回都有这样的运气,你既把她弄进府,这会儿不管束她,以后等你的王妃进来,她还这么没规没矩哪行。”
“娶什么王妃?”晋王皱了皱眉。
魏王:“前头的岳氏寿短福薄,去了也就去了,难道还能挡着你再娶不成,你那府里没个女主人掌着,实在有些不像话…”
魏王话音未落,晋王蹭的站了起来:“陶陶今儿吓着了,睡的不大安稳,只怕这会儿醒了,我得回去瞧瞧。”说着就要往外。
魏王忙道:“你这个性子多早晚改改才好,那丫头再得你心也是奴才,你莫非也糊涂了。”
晋王站住脚:“她不是奴才。”丢下话走了。
魏王愣了一会儿,长叹了口气,看向姚氏:“这回你可亲眼见了吧,刚跟你说,你还不信呢。”
姚氏:“我倒越发好奇那丫头什么样儿,能惹的一向冷情儿的七弟这么护着。”
魏王摇头:“你别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我刚说了,那丫头长得不好看,就是个扔到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寻常丫头,也不知老七着了什么魔怔,自打见了这丫头就跟变了个人一般,不过,老七那些话倒也有些道理。”
姚氏:“什么话?莫非说萱丫头的那几句?”
魏王:“你是堂姐,好歹说说那丫头,她可不是外头的野丫头,国公府的千金贵女,哪有天天往外走跑的,有功夫倒不如学学琴棋书画,女红针织,方是正道,跟着子卿他们出去混闹什么。”
姚氏:“爷这话虽有理,却有些晚了,二叔前些年一直在外带兵,家小也跟了去,萱丫头等于是在兵营里长起来的,二婶偏又去的早,无人教管,二叔怜她没娘更格外疼爱,房里那几个侍妾,哪个敢管她,没等伸手就先给二叔打发了,这性子都是从小养起来的,去年二叔调回兵部,萱丫头才跟着回来,已经十一了,性子成了形,还怎么管,加上先前在西北,撒欢似的玩,进了京哪儿闷的住,只这丫头虽性子敞,心眼却实诚,里外一挂肠子,我瞧着倒比我那几个庶母的妹子好,再说,我瞧她倒肯听七弟的,若是…”
她话未说完就给魏王打断:“这个心思趁早歇了,莫非你还嫌姚家事少不成,避嫌还来不及呢,你倒往上找,母妃如今都把六宫的事务交在了淑妃手上,就是怕外人乱嚼舌头根子,说姚家势大,咱们也该避讳着些才是。”
姚氏听了却冷笑了一声:“姚家势大也不是靠的别人,靠的是我们姚家的累世功勋,不说旁的,就站在我们姚家的家祠门口往里头数数,有多少浴血奋战的将军,我们的势是用血换来的,这些父皇自然知道,还能疑心姚家不成。”
魏王:“你瞧你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个沾火就着的性子,我难道还能害了自己的外祖家不成,需知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便父皇这会儿不疑心,假话传多了,保不齐将来就信了,到时可是姚家的灭顶之灾。”
姚氏也知自己有些急了,平了气儿,起来蹲身一福:“是妾身放肆了,爷大人大量担待妾身几分。”
魏王拉起她在炕上坐了:“咱们夫妻之间何用如此,只是母妃出自姚家,你又嫁了我,父皇断不会再让子萱嫁于七弟为妃的。”
姚氏:“可萱丫头对七弟…她那么直性子,提起七弟来,却每每脸红害臊,若非心里有了七弟,哪会露出这些形迹来,她又是个执拗的脾气,我是怕事儿说开了,这丫头要闹个沸反盈天,可是大麻烦。”
魏王冷声道:“她一个未出格的小姐,为个男人闹,成什么体统,若果真如此,当好生管教她才是,婚姻大事莫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说她自己瞧上谁就是谁的,回头你寻个机会好好说说她,别一味任性,于她没什么好处。”
姚氏见丈夫脸色沉沉,知道动了气,不敢再说,忙喏喏的应了,却着实为难,二叔可是最宠闺女,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来,自己劝了只怕那丫头也不听。
心里倒也纳闷,刚听爷的话音儿,老七府里那个陶家丫头的性子跟萱丫头很有几分像,怎么老七就把陶家的丫头看的心尖子一样,萱丫头这儿却连眼角都不扫,莫非陶家这丫头生的出挑?
姚氏可不大信爷的话,这丫头自己是没见过,却见过老七府上的秋岚是何等美人儿,若说那么个美人的亲妹子长得丑,岂不成了笑话,想来是爷不想老七太着魔才故意这么说的。
这事儿先搁下不急,这丫头既在老七府上,早晚能见着,当务之急得回姚府一趟,跟自己二叔透个话儿过去,老七这门亲就别想了,就着早挑一门好亲事办了,也省的以后麻烦。
想到此,出了书房便叫备车往姚府去了不提,再说陶陶,这一觉睡得倒沉,睁开眼就瞧见对面的男人,正拢着炕几上的犀角灯看书呢,有些清冷的俊脸,在晕黄的灯光下添了些许暖意,愈发的好看。
陶陶都有些看呆了,意识到她的动静,七爷抬起头来,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忍不住笑了一声:“醒了,可觉得头疼?”
陶陶摇摇头,睡了一大觉,陶陶也想明白了自己待的并不是原来的世界,这里是古代社会,自有它一套规则,自己既然身处其中,除了努力适应别无选择,人命在这里或许还不如一头牲口有价值。
道理她其实早就明白,只是没见过那么真实而血腥的场面而已,才被吓坏了。
晋王见她有些呆呆的:“可觉得饿?”他一问陶陶的肚子立刻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晋王笑了一声,吩咐传饭,看着陶陶狼吞虎咽的吃了半桌子下去,才算放了心。
放下筷子,陶陶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小雀儿想笑可想起爷在,忙强忍住,陶陶见她想笑又不敢,憋得一张小脸直抽抽,忍不住道:“想笑就笑,别把自己憋坏了多不值当。”
小雀偷瞄了王爷一眼,小声道:“奴婢不敢。”陶陶:“奴婢不敢,奴婢放肆,奴婢罪该万死,你还有点儿别的没有,你说不腻,我都听腻了,不理你,我出去消食去。”说着跳下炕套上鞋就往外跑,却给七爷一把抓住:“入夜了风凉,若冲了风可要病了。”
见她有些不耐,摇摇头:“非出去也记得穿衣裳。”
小雀儿忙去把斗篷拿了来,晋王给陶陶披好了,方才走了出去。
小雀本来是在前头挑着灯照亮的,七爷侧头看了看廊外:“今儿月亮大,照的这廊子亮堂堂的,不用挑灯了。”牵着陶陶的手沿着廊子慢慢往前走。小雀收了灯笼跟在后头。
陶陶本是觉得睡了一天,又吃的太多,想出来过过风,不想却有美男相伴散步,心里不免窃喜,虽说美男不是自己的,这样的情境下,心里暂时意淫一下也无伤大雅吧。
不过这样如水的月色,伴着不知从哪儿飘来花香,夜晚,月色,美男,花香,如此暧昧的气氛下,很难收住心猿意马啊,尤其美男的大手还牵着自己的小手,陶陶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的温度,温温的暖暖的说不出的舒服。
这种感觉有些像梦,以至于陶陶这样的话唠都不想说话,怕破坏了这样难得的美梦。
听不见这丫头叽叽喳喳的说话,晋王反倒有些不习惯,微微侧头见小丫头抿着小嘴一脸傻笑,不禁开口问了句:“怎么不说话?”
陶陶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这时候哪能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晋王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我还当你这小脑袋里装的都是生意经呢。”
陶陶撇撇嘴:“你可别小看我哦,虽然我不如你字写得好,也读过许多书的,诗词歌赋也知道一些。”
晋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诗词歌赋,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
陶陶琢磨不能让这男人看扁了自己,以为自己说大话呢,搜肠刮肚的想出了几句,开口道:“今儿月亮大,就背几句月亮的诗词来给你听,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还有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春江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还有还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说着说着忽有些伤感涌上心头,便再没有背诗词的心情了,一屁股坐在廊凳上,瞅着廊外的月亮发呆。
晋王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怎么想家了?如今正是南边最美的时候,若能去走走也好,只可惜皇子无谕不可出京,倒可惜了大好春日,不过也有机会,待下次有南边的差事,我去请旨,到时候回你家乡走走岂不正好。”
陶陶知道他误会了,以为自己想起陶家南边的老家,才如此安慰自己,虽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但他能这么说,也让陶陶颇为感动,这男人对自己实在不错。
想着忍不住问了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下面那句想问是不是因为陶大妮?却终究没问出口,陶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问陶大妮的事儿。
更何况,便自己问明白了又如何,她自己都不知怎么会脑抽的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想来是夜色太好,气氛太过梦幻,连带自己的脑子也糊涂了:“我困了想睡觉,回去吧。”陶陶说着站起来往回走。
进了屋一头扎在床上,蒙着脑袋提醒自己,陶陶你个花痴,这男人对你好那么点儿,你就找不着北了,琢磨什么呢,他是皇子,是晋王,是这个世界里绝对的权力阶级,别说你这样儿姿色平平的小丫头,他看不看的上,就算真看上你,你还能嫁给他不成,老实做你的生意,存你的银子,将来过你自己的小日子去吧,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跟你没干系。
陶陶一晚上都在给自己做心理警示,绝不能跟这些皇子扯上关系,这些人看着再好也没用,自己只要远远的欣赏,偶尔意淫一下就成了,靠太近了可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想明白了,就开始琢磨开铺子的事儿了,陶陶本来想的挺好,转天一早就去小安子说的那个国子监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不想,吃了早饭刚要提,洪承就进来说:“许太医来了,这会儿正在外头廊下候着呢。”
晋王挥挥手:“进来吧。”
陶陶纳闷:“叫太医来做什么,你病了吗?”瞧着不像有病的样儿啊。
晋王摇摇头:“不是我是给你瞧病。”
陶陶忙摆手:“我没病啊,昨儿就是吓住了,睡一觉就好了。”
晋王却道:“许长生的脉科极好,让他给你底细瞧瞧,你年纪小身子弱,别落下什么病根儿,以后就不好治了。”挥手叫洪承出去请人。
不一会儿跟着洪承进来一个三十来颇儒雅的男人,陶陶倒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太医都是老头,留着山羊胡,说话的时候先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的背上一段晦涩的医书,若问什么症候,更是什么阴阳,什么脏腑,说上一大套云山雾罩的话,可这位许太医却极直接,号了脉就问:“吃了什么药?”
小雀忙道:“昨儿晌午吃了安神汤,睡前又把三爷府送来的安神定志丸,用水化开吃了一丸。”
许太医点点头:“姑娘的症候是由惊吓而起,这安神定志丸正对姑娘的症,如今已是大好了。”
原来昨儿晚上,小雀死活逼着自己吃下去的那碗苦药汤子是什么安神定志丸,怪不得那么苦呢,这会儿想想都犯恶心,不过怎么是三爷府上的送来的,难道偌大的晋王府连安神药都没有…
第31章
陶陶生怕再吃那苦药汤子忙道:“你看吧,我说好了,我自己的身体还能不清楚吗。”
晋王却未理会她的话而是道:“前些日子她病过一场,虽说好了却不大记得以前的事儿,只怕是没好利落,遗下了什么症候也未可知。”
许长生听了遂又瞧了瞧陶陶的脉,摇摇头:“姑娘身体康健不像有什么症候,若说不记得事儿,倒奇,姑娘是一点儿都不记得,还是模糊有些影儿?”
陶陶:“呃,有些模糊,有些记不得了。”
陶陶本想含糊着糊弄过去了事,不想这太医却是个较真儿的性子,接着又问:“记得哪些事?”
陶陶心里这个后悔啊,早知道他要刨根问底,刚才自己干脆说都不记得多好,省的还要搜肠刮肚的应付,自己要说记得实在不妥,如今在晋王府住着,近来听周围人的话音儿,她姐陶大妮在晋王府颇有些体面,故此各府里主子奴才,大都认得,以后自己也短不了跟他们接触,若露出马脚来可麻烦。
这个时候的人大都迷信,不能自圆其说很可能被当成妖孽,到时候说不准架上火堆把自己烧死。
说不记得已是晚了,陶陶脑袋瓜飞快转着,侧头见晋王盯着自己看,生怕给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忙道:“近些时候的事儿都不记得,倒是小时老家的事儿记得一些,我记得我家好像住在一个很旧的房子里,有个高高的天井,我常在天井下的院子里跑着玩,其他就不大记得了。”
陶陶说的都是自己照着陶家的境况大略猜出来的,陶家的老家是南边的,陶家姊妹都识字,这足以说明陶家并非柳大娘家那样种地的农人。
而南边陶陶去过不止一次,古镇溜达的更多,遗留下来的古民居大都差不多,且,一个村子里往往就是一个宗族,有祠堂,有族长,也有族学,像是一个大家,也像一个独立的小型社会,陶家既是南边的人,应该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