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坐了一会抬起头,刚才她就是被喻悠悠身上那件男式西服所震慑住的,同是女人,她想象得出来喻悠悠在里面一定遭受过极大的羞辱,衣服被撕坏,才会穿别人的。遭受这样大的侮辱,换作旁人早哭了,为什么这个女服务员一点委屈的表情都没有?眼神冷冷的,象块冒着寒气的冰,似乎那些伤害从来没在她心里存在过。
“喻悠悠,经理找你,快出来!”有女服务员从外面进来。
喻悠悠没表情的点点头。刚才包厢里的客人全被赶了出去,动静闹那么大,如果是平常经理早出来了,刚才却一个面儿也没露,这会儿倒来让人叫她。显而易见,经理早知道今天姓康的会过来,知道会出事,一直躲着没见,装什么也不知道。
女郎发现那女服务员离开前眼睛里尽是幸灾乐祸,站起来拉住准备出去的喻悠悠,“哎,你别去…”
喻悠悠沉静的看了女郎一眼,没有说话,拨开了女郎的手,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递到女郎面前,“这里平日不让外人进来,你休息一会就离开吧。”话音刚落人走了出去。
休息室内,迎接喻悠悠的是一张堆满笑的脸,“悠悠啊,你受苦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这里是康少的地盘,你进来的时候就应该心知肚明。”
记忆里经理好象很少笑,除非在客人面前,喻悠悠接过来,点点头,仍没吱声。工作中经理为人严厉,管理着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平心而论对她还算客气,有几次她被同行排挤,也是经理出声制止的,因此今晚的事她并不怪经理,也无从怪起。
这座娱乐城俨然如同一个残酷血腥的原始丛林,活在食物链顶端的是有钱人,是老板,他们手中掌控生杀大权。经理最多不过是个打工的,在这里混碗饭吃,就算肯站出来为她打抱不平,到了姓康的耳朵基本上跟空气没什么两样,有可能会落到一个被炒的下场,这么一来她反而欠经理一个人情。欠小琦的债已经教她内疚不已,倘若再多背一份人情债,她恐怕真不知道该拿什么去还。
“找你来呢…是这样,康少临走的时候搁了话在我这儿,打明儿起你就不用来了,这些天的薪水,拿着!”经理把装有钞票的厚信封放在她手中的衣服上面。
意料之中的结果,喻悠悠点点头,没有马上转身离开。
“还有事儿?”经理看喻悠悠的目光多少有点虚,他在这儿干了这么久,凯旋门从来不做逼良为hag的勾当,坐台的公主少爷均是自愿,全是冲着出手大方的客人,以及高昂的收入而来。自打前几天康少突然说会安排个女人来当DJ公主,他就发觉不对劲儿,康少每次和席少来都是吃喝玩乐,奔着一个乐趣和消遣,从没兴趣插手凯旋门内的管理事务。今晚他是眼瞅着喻悠悠往陷阱里跳,又无能为力。
喻悠悠垂着眼帘,既没说有,也没说没有,整个人杵在那儿,一声不吭。
“你想留下?”经理察人眼色的功力还是有的,看喻悠悠盯着手里的钞票,估计是与钱的事有关,唉,在凯旋门里工作的公主少爷哪个不是为了钱,这娱乐场所的钱啊就是好赚,就说这DJ小姐累是累了点儿,跟在坐台公主后面干着丫环的事儿,可一晚上最少也能拿到几百块的小费,搁谁头上都舍不得丢了这块香馍馍。
喻悠悠抬起眼,“我想再做一个月。”
经理想了想,爽快的同意:“行,康少和席少回京,交待过有阵子不会过来,一个月你们也碰不到面。这样,今天你的工作就到这儿,明天再来上班吧。”
喻悠悠真心想谢谢经理,唇角扯了个笑,可从对面的镜子中只看到一张木然的苍白面孔。
hapr19 守株待兔的屠夫(1)
回换衣间换下工作服,女郎已经不在了,坐过的地方有一滩水渍,分不清是泪还是水,自己认清楚事实,比别人苦口婆心讲一千道一万都管用,但愿她能想明白,振作再出发。
外面下着夜雨,寒风四起,看上去有大暴雨的迹象。
喜欢下雨的冬天,尤其是半夜,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在欣赏,喻悠悠眼角露出淡淡的笑,仰起脸看天空,如果再大一点就好了,刚这么一想大雨陡然开始倾盆而泻,守在门口左右两边的四个漂亮男孩是凯旋门的门童,被外面吹进来的冷雨淋了半身,一面抽着气,一面拉紧身上的大衣埋头纷纷往玻璃门内躲。
“喻悠悠,你站在外面不冷吗?先进来躲会雨,你就算有雨伞,这么大的雨也会被淋湿的。”几个门童自然没有不认识喻悠悠的,这么一个冷艳美女在凯旋门里工作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喻悠悠恍若未闻,面对狂泻而下的大雨,心情益发好起来,突然抬脚冲进了雨里,引得后面一长串倒抽气声,男孩们不约而同的以为她疯了,现在外面没有零下十度也有八度,大冷天淋雨,不被冻死也被冻伤。
豆大的雨打在身上,冰冰凉凉,很痛快,有点象喝冰水的感觉,一路爽到心里,喻悠悠不由在暴雨中奔跑起来,身体的每寸肌肤好象都在进行洗礼,因为妈妈说过,雨是天使落下的泪,天使的眼泪是世上最纯净的水,可以带走你所受的一切,屈辱、痛苦、苦难及悲伤。
她身上这些东西太多了,需要好好冲洗一番,所以双腿跑得更快,她需要很多很多天使的眼泪,去洗刷那些她承载不了的东西。
雨水在身上疯狂肆虐,天地之间混成同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像咒语,像用梵文在吟唱的大悲咒…
有时候,净化,真的能洗涤心灵吗?
那么心底那一汪苦楚是什么?是天使眼泪的味道吗?原来天使的眼泪也是苦的,苦的让人没办法呼吸,快要死去。
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前是这种感觉吗?她以为,她只会堕入阿鼻地狱,永世沉沦。
有车辆从身边经过,朝她按喇叭,她不管,她走的是人行道,没有碍着他们的事,如果是想伸出援手,对不起,她愿意,她喜欢这样。
电闪雷鸣,闪电照得地面亮如白昼,又被雨帘切割,变成无数道光芒。
雨水变热了,她停下来大口喘气,抹掉脸上的泪,抬头看天,笑,明明想笑,可是一摸脸,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皮肤绷得比鼓还要紧。
又开始狂奔起来,身边的建筑物告诉她快到住处了,再跑上一条街就到了小区。
可惜,没有跑多远,身子被捞进一个突来的阴郁怀抱,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自己竟似被守株待兔一般落入屠夫的手中,双手慢慢的收缩,一点点紧握成拳。然后惨白的唇吐着雨水,开口说:“先生,请放手。”
没有声音,那个人没有说话,雨帘砸得她无法抬头,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在发抖。
没有商量的余地,那人把她推进了拉开的车门里,挣扎中她没再动,源于看到了男人的面孔…席英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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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一章的时候心口钝痛,象被东西砸过,闷闷的,很想哭,这种感觉只有在写小橙子死的时候有过。写完竟然耳朵里听到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的声音,转头一看外面除了夜幕啥也莫有,呃,入戏太深鸟,边抹汗边爬走…
hapr20 守株待兔的屠夫(2)
午夜,外面风雨交加,狂风肆虐,西餐厅内冷冷清清,客人寥寥无几,两名服务生躲在角落里偷懒打发时间,一名上菜的服务生经过他们跟前被拉住。
“小李,你负责的那桌客人忒奇怪了啊,男的衣冠楚楚,女的全身上下**的,怎么跟个落汤鸡似的,她怎么不觉得冷啊,咱们瞧着碜得慌,大半夜的会不会是女鬼啊?”
那名上菜的服务生白了他们一眼,“要是女鬼就好了,那男人一进来塞给经理一大笔小费,说是清洁费。最怪的是那女人的眼神,我看了一眼心里直打哆嗦。”
“要我说那男人也奇怪,穿着一身名牌,怎么不带女朋友到隔壁的精品店挑两件干净的衣服,就这样冷眼看着…”
“不说了,不说了,经理来了。”
几个服务生赶紧装作忙碌的模样,分散开来。
王品台塑牛排是这家餐厅的名字,里面的牛排自然“鼎鼎大名”,号称一头牛只做六块,口感据传很了得。
外面的雨仍在肆虐,前赴后继疯狂拍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像一首弹乱的曲子。窗外的狂风暴雨与餐厅内冷清相辉映,有些阴气森森,一眼望过去的空旷虚无,偶尔穿梭其间的服务生步履轻无,像幽灵。
点单的时候服务生几乎没敢与她直视,大概是她冰凉的眼神,以及这一身的狼狈吧,喻悠悠心里自嘲一笑,挺直腰背坐在椅子上,餐巾三分之二平铺于腿部。
点了两份个人自助套餐,很快上来,餐厅里一时间只听到刀叉偶尔相碰的声音。
气氛很冷,喻悠悠垂着眼,一声不吭的吃着牛排。吃东西是件很机械的事,据有关人士的统计人的一生大约要吃八万多顿,谁也不能保证每顿饭都是自己想要的。她对吃没什么讲究,只要能吃饱,不饿就成。
服务生又送上来甜点:芝麻冰激凌佐椰香奶酪,小女生喜欢吃的玩意儿。喻悠悠淡淡的瞥了一眼,刚好与服务生的眼神对视,对方见鬼似的面色刷一下就白了,肩膀剧烈抖动两下,哆哆嗦嗦说了声“请慢用”,慌慌张张跑开了。
喻悠悠侧头看着玻璃倒映出的自己,面庞煞白如纸,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被捞上来,零散的发丝贴服在脸上,坐在这里不动身上也到处都在滴水,乍一看还真不象人类。
嘴唇扁了那么一下,原来她才是幽灵。
她所坐的地方地上一摊水,桌面上有一半也被水渍所覆盖,如此高雅的餐厅,漂亮的餐桌被她毁的不成样子,对面的男人居然面不改色,修长的手指优雅的切割着手中的牛排,丝毫不受影响。
难怪他一进来就要塞给餐厅经理一笔可观的小费,她进来所到之处全是水,光清洁就是一大麻烦事。
自嘲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一双眼睛,对面的男人也在看她,四目相对,她目光沉静,落下去,继续吃盘中的食物。不一会,搁下餐具,用餐巾擦擦嘴唇,她饱了。
“谢谢你的晚餐,先生。”喻悠悠准备起身,席英彦嘴里慢条斯理的咀嚼着,眸子很亮,剑眉飞扬,而那目光似笑非笑,仿佛暗夜中的海面波谲难测,比他不笑的时候更加让人窒息。
喻悠悠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一定不会好看。这个男人看上去玩世不恭,但她深知这种花花公子的危险,与那康尉属于一丘之貉。
“喻小姐打算这样报答救命恩人?”席英彦放下餐具,双手交握,脸上含起笑,优雅的不象话。
“如果先生救人是为了所谓的报答,对不起,我只有谢谢二字。”喻悠悠语气冰凉,这样有意思吗?这人最不能比较,如果他真的以救人为主,为什么从外面到进来,丝毫看不见他关心她淋了雨,而是对她的全身湿透视而不见,冷冷旁观,现在倒来邀功,居心何在?
修长的指间拈起酒杯,席英彦狭眸一眯,“我是好意搭救,喻小姐好象不屑一顾。”
hapr21 衣冠禽兽(1)
这话听上去怎么那么可笑,喻悠悠冷脸以对:“好意搭救是出于善念,以先生的意思好象另有所图,搭不上边,讲严重点这可是正人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差别很大的。”
她语气中的挖苦是显而易见的,席英彦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快,笑得一脸无害,别有深意的说道,“我是个生意人,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冷麟不能给你的,我可以,只要你点头,我可以让你一夜走红,挤身国内一线明星。”
这个条件完全是她和冷麟之间的交易内容,原来,是他做的,这是喻悠悠的第一反应,刹那间明白过来了,冷麟上各大网站报纸八卦头条的幕后黑手就是眼前的男人。是他破坏了她和冷麟的交易,是他害得她前功尽弃,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不明白,席先生为什么会独独看上我,席先生之前对康先生好象说过一句话,说康先生碰我这样的货色很恶心,难道席先生一转眼就忘了吗?”
席英彦摊了摊双手,“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正人君子,更何况喻小姐别忘了,正是我讲了这样的话才解救了你。”
看着眼前如蛇般狠毒的男人,他巧舌如簧,狡猾的如一个辩论高手,喻悠悠知道自己说不过他,这样的男人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他可以面不改色的把刀子捅进冷麟的身体里,就好象随手送了件礼物给好哥们,阴险卑鄙的令人发指,这样的男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得罪他恐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喻小姐,考虑得怎么样?”杯中的红酒喝尽,远处的服务员要来添酒,被他挥手离开。
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幸运,她是想成名,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不想与虎谋皮,和这种人合作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他一口一个喻小姐,看来他私下调查过她,心口不禁跳的厉害。席英彦如此处心积虑,想必挖给她的陷阱不会小,究竟他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是不是今晚在凯旋门的事也是他一手策划?这个男人在她身上花费的精力难以想象,他到底要得到什么?仅仅是一具被别人享用过的身体吗?
不知是身上的冰冷雨水侵蚀进了身体,还是餐厅内暖气供应不足,喻悠悠竟然发现自己整个人在抖,努力平静的抬起眼,“对不起,席先生,恐怕这笔交易要让您失望了,我只和君子做交易。起码冷麟光明正大,不耍卑鄙手段,不象席先生您,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却背地里干着捅哥们刀子的肮脏事。”
一番冷嘲热讽如一壶热水劈头盖脸倒了下来,席英彦不怒反笑,突然啪啪鼓起了掌:“说得真好,我都忍不住要为你喝彩,喻悠悠,你可真是天生做演员的料,把一个大义凛然,不为利诱所动的正面人物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让人想不动容都难。”身影随意靠在椅子里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阴沉,双手拍着巴掌,恰到好处的把内心的怒火表达出来,既让人感觉到他的不快,又能感觉到他与生俱来的良好家教。
隔了一定距离,仍感觉他笑里的咄咄寒意。“多谢夸奖,你也如此。”喻悠悠嗓音止不住颤抖,冷着脸旋即离开。
难以预料的是她被身后突然出现的手臂拽了过去,转眼坐进一方阴郁的怀抱里,她刚挣扎男人骤然压过来,不顾场合对她进行疯狂掠夺。
炙热的吻夹着淡淡的烟草味铺天盖地而下,他的吻技高超,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忍受,唇被深深攫住,烟草沁入心脾,喻悠悠咳嗽起来,本来在紧闭牙关外的舌尖乘机溜入她的口中探索,翻搅着如蜜的甜软…
生命中,有很多变数,我们无法控制,只能随波逐流,再大的风雨都会过去,一切,没什么大不了。喻悠悠越过他的手臂看着外面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大树,树枝发了疯一样往玻璃上撞,其实她想自己应该感激他,在适当的时间出现,告诉她,提醒她,证明她还活着,没有在那狂风凌虐中冰冷的死去。
“你侮辱人的方式可真是该死的特别。”咬牙切齿的嗓音响起来,就算再冷感的女人在他的撩拨下也会有所反应,喻悠悠这个女人居然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安然走神,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冷艳的面孔上没有表情,清凉的嗓音不重,极轻:“比不上席先生,这样与姓康的有什么区别?缺教养的衣冠禽shòu!”
hapr22 衣冠禽兽(2)
“教养”这个词像块烧红的烙铁在席英彦心中咝咝冒起烟,烙得他眼冒火光,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提“教养”二字,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
忍无可忍的怒气上涌,瞳孔猛的一缩,席英彦刀削般的薄唇勾起,一手抓住一团湿发,她的整个人便被拽了起来,重重甩了出去。
身体撞上桌椅的闷响声,椅子翻倒的移动声四起,配合着外面的暴雨、咆哮的狂风,和那张怒极笑意更盛的脸,仿佛昭告这是一个颠倒的世界。
喻悠悠躺倒在地上,席英彦阴晴不定的立在与她有五米的地方,这个男人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显然她刚刚把他惹火了,可他仍能保持微笑,不动声色维持面上的平静,不得不称他是自控极强的高手。
他在渐渐逼近,蹲下身,高高在上的俯看地上的女人,钳住她两边的下颚,巨手象在扳鱼嘴一样冷酷无情,“禽shòu当然得做禽shòu之事,不然怎么配得上你给的这个头衔,浪费了你的心意,你说是不是?”
她直视着他,一言不发,表情沉静。气息却异常混乱,心在胸腔中狂跳不已,犹如受惊的小鹿,无论怎么按捺它依然四处乱撞。不是没见过比这更可怕的场面,手脚全没了反抗的力气。
“瞧瞧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摔疼了吧,来,我帮你。”他温柔的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刚刚她坐过的位置上,转而回到对面的座位上去,恢复成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切不过是幻觉。
喻悠悠咬唇没有说话,她对冷的感觉一向迟钝,可是他用双臂抱她的时候,她冷的厉害,一股寒意侵入她的四肢,冻得她整个人开始发抖,狠狠的咬住嘴唇也无济于事。
她从来不曾害怕过,这一刻她脑子里很清楚,这个男人让她感到了怕,这怕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寒。
这种时候,她居然看到他面色如常的拿起刀叉,切割起盘子中的牛排来,那渗血的牛肉被送进薄唇中,一缕血丝挂在唇角,恍惚看上去象个吸血鬼。
喻悠悠胃里翻涌。
服务生上菜,挡住了视线,等服务生离开对面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留下桌上一滩雨水。
那缕嘴边的血丝被优雅的动作抹掉,席英彦放下餐巾,幽魅的眸细细的眯起,像一头隐身于草丛中盯紧猎物的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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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程端着一碗粥敲开喻悠悠房间的门,“悠悠,不是我说你,平常就见你穿得很少,这下好了,感冒了吧…你可真是怪胎啊,明明皮包里带了伞,居然半夜淋雨回来,我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喻悠悠缩在被窝里咳嗽,头痛欲裂的听着唠叨,半夜回来她洗完澡睡觉,到了早上被程程摇醒了,说她夜里一直在咳嗽,隔壁都能听见,然后一摸她脑门,宣布她感冒了。
hapr23 孤独症(1)
感冒?喻悠悠一阵陌生,记忆时她好象从没有感冒过,看来昨晚淋雨真淋狠了。
“喝点粥吧。”
“我不饿。”喻悠悠不想起身,这一次感冒来得特别凶,全身的骨头酸疼,活像被人一根根抽掉一样。思绪恍惚,老是想起席英彦那个禽shòu,还有他提出的什么交易,看来这个男人在暗中盯着她好久了,她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姓康的不过被她拒绝过一次,就使了那么卑劣的手段,姓席的与他是同一类人,恐怕更不会善罢甘休。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再牵连到身边的人,对于小琦,她真的过意不去。
“你知道席英彦吗?”
“姓席?这姓很少,你新交的男朋友?”程程不忘八卦。
喻悠悠一个冷眼递过去,程程吐吐舌头,“我错了。”
感冒的滋味真不好受,头脑里好象有无数只大石头在滚来滚去,喻悠悠眯着眼睛,觉得自己问错人了,程程一个刚工作的小丫头又怎么会认识席英彦。
“喂,给点面子行不行,我熬了一个多小时,好歹我在父母身边也是个千金之躯,我妈都没享受到这么好的待遇,要是被她知道肯定骂我没良心…”
“咳…咳…”喻悠悠从被窝里伸出头,看着程程手里热气腾腾的粥,心里一暖,“烫不烫?”
“我帮你吹凉。”一听到自己熬的粥有销路,程程眉开眼笑,赶紧坐下来吹起勺子里的粥,“锅里还有,一会我再给小琦送去。”
想起小琦,喻悠悠愧疚不已,“她的身体好些了吗?”
“被人捅了那么多刀,哪那么容易好啊,真是可恶,姓康的仗着有几个臭钱竟然敢卖凶杀人,等有机会我一定要收集证据,告他一个故意伤人罪,让他好好尝尝牢饭的滋味!”程程扬扬拳头,转而又耷拉下脑袋来,“唉,小琦受伤的事在安徽的父母还不知道,她不让说,那些医药费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小琦存的一点钱到前天就花光了,医院这两天催的紧。我想今晚去凯旋门讨要医药费,人是在上班的路上被捅的,这得算工伤吧,他们多少要赔点医药费…”
理是这么个理,喻悠悠心里却在想,恐怕没那么简单,凯旋门一向是只想进钱,不想吐钱的地方,想要他们付医药费这比登天还难,说不定还会被保安当乞丐给赶出去。不想让程程受辱,喻悠悠想了想说,“这样吧,晚上我去帮小琦要回来。”
“哎呀,你在凯旋门上班嘛,我怎么没想起来,也行,不过你今天病了,请假吧,明天再说,反正小琦的事麻烦你就对了。”程程喂她喝完粥,拿来感冒药和止咳糖浆,又收拾一番,才上班去了。
小姑娘今年刚毕业,苦苦找了大半年的工作,总算在上个月找到了,所以格外珍惜,每天很早就出门。听着程程下楼梯的脚步,喻悠悠一个人躺在被窝里,边咳嗽边流鼻涕,床边的垃圾桶里扔了满满一桶面巾纸。
躺到十点,挣扎着起床,穿过两条街,去建设银行往一个帐户里存了两千块钱,户名是费禹。这是给他和他妹妹的生活费。
寄完钱,喻悠悠心里踏实多了,手里的信封少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千多少,把零头留下做生活费,剩下的一千明天早上去给小琦交上医药费,应该能顶几天,剩下的医药费她会用接下来在凯旋门赚到的钱补上,总之小琦的医药费她毫无理由的承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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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昕双脚支在办公桌上,咬着香喷喷的苹果,吃的那叫一个美:“这是一患者送的,整整一大箱,我一个人吃不完,给你捡了好些装在塑料袋里,一会你走的时候记得带啊,倍儿香。”
喻悠悠喝着杯子里的水,看向办公桌后面的女孩,要不是这办公桌上摆着“心理医师关昕”的牌子,以及那身白大褂,谁也不会把这坐没坐象的女孩与心理医生联系到一起。
“喻悠悠,你再看小心我连你一起啃。”关昕被喻悠悠冷飕飕的视线看得毛毛的,尽管她从接诊喻悠悠那天起就知道喻悠悠看人的目光一贯如此,仍是忍不住抱臂打起寒颤,狠狠咬了口苹果。
hapr24 孤独症(2)
喻悠悠无声的笑了,别看关昕是她的心理医师,和患者聊天的时候沉稳干练,洞悉人心,往往能一针见血的指出患者的心病。一旦不工作,回到现实中关昕就完全没有一点医生的架子,亲切的如同一个邻家大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点唠叨,爱打抱不平。
吃完苹果,关昕用纸巾擦手指“说正格的,聊聊最近你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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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喻悠悠介绍过一番后,关昕坐在椅子里若有所思,“多年来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照你这么说情况往好的方向发展,你的孤独症几乎痊愈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要想康复是最困难的,以后你要学着对人热情,话多一点儿,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经常往我这儿跑,要恢复成一般人的状态就指日可待啦。”
喻悠悠没有说话,没有错,她得了孤独症,也就是俗称的自闭症,已经五年了,自从五年前发生变故之后她把自己密封起来,整天活在自己的思维里。要不是关昕向她伸出援手,可能她永远的活在那个窄小的世界里出不来,最后的结局就是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可以这样说,五年的时间关昕救了她,也帮了她很多,他们已经不是简单的患者与医生的关系,更象是亲密的朋友、姐妹。
“你现在最应该要做的就是多接触人,多交朋友,敞开心扉接纳一些新鲜事物。对了,我上次借给你的书呢,不能再拖了,可得还给我啊,我还有用呢。”
“我带来了,不过你得再借我两本。”喻悠悠从包里把一本厚如砖头的书拿出来,上面是清一色的英文。
关昕拿手指着喻悠悠,差点没把戳到人脑门上去:“你可真能,花两年的时候把我这本原装心理学看完,想当初我可是足足啃了三年,要不怎么说自闭症患者在某方面是天才呢,你不做心理专家真是可惜喽。”
“你是要我抢你饭碗吗?那等我以后有钱了,就在你隔壁开一家心理咨询所,免费开放。”喻悠悠笑着说道,她是把这本书看完没错,但也停留在纸上,打发时间而已,与关昕的专业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关昕翻着白眼骂道:“嗳,白眼狼了不是,露出你狼的尾巴了不是,早知道你这么坏当初我就应该收你诊费,收到你哭爹叫娘,穷死你丫的!”
喻悠悠嘟着红唇直笑,也只有在关昕面前她能这样笑得开心。
“瞧瞧,瞧瞧,你这不是会笑的吗?怎么一到外人面前你就笑不出来了呢。”一面镜子随着关昕的声音出现在喻悠悠的面前,镜子中上扬的唇角,一双含笑的眼珠闪闪的如同两粒亮晶晶的水钻,怎么看怎么那么明艳动人。
喻悠悠仍然没有说话,关昕绕过办公桌走过来,“你呀,不要老想着整容的事儿,现代社会放眼过去,有哪个明星脸上没动过刀子?人家不照样笑,照样活蹦乱跳,照样过得风生水起,照样嫁个钻石王老五?你怎么就过不去这个坎儿呢,再说那些明星动刀子是虚荣,是为了好看,为了多接戏,多赚钱。你不同,又不是为了这些,你是迫于无奈嘛。反正啊,你不要太在意整容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话虽如此,可没人知道不代表那段过去不存在,喻悠悠怔怔地盯着镜子中漂亮的脸蛋,手指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脸颊,也只有在关昕面前这死僵的脸部神经才活过来,在别人面前怎么也动不了,费禹是她第一个想要给予微笑的人,偏偏每次笑起来都那么冷硬。
“还有那高丽棒子,有几个明星没整过容啊,人家把整容当成了感冒一样,随随便便就垫个鼻子啊,拉个双眼皮啊…悠悠,你听我的,如果你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你永远也摆脱不了孤独症这三个字!”
“我知道了。”喻悠悠赶紧回道,每次一提到她的事关昕就滔滔不绝,再不阻止还不知道要念到什么时候,“罗大哥呢?你们去爱琴海旅行,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他,你还不知道,一回来就钻进他的研究所了,甭理他!”一提自己的男朋友,关昕就有气,气鼓鼓的窝回自己的座位。
喻悠悠倒是一阵好笑,这五年唯一能给她欢乐的就是关昕和罗力瑾,这对欢喜冤家明明爱着对方,偏偏三天两头整出点事来,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
hapr25 孤独症(3)
“哎,我一出电梯门就打了一大喷嚏,你们谁说我坏话哪!”一个身影径自推开门进来。
喻悠悠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罗力瑾,忍住笑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关昕。
看到男朋友出现,关昕眼中划过一丝惊喜,随即把脖子一扬,“是我,怎么啦?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一回来你就往研究所里钻,一点没把我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