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很快回转。“三皇子来了,说想见见皇上。”

“他一个人?”

“带着皇妃和世子。”

庄书晴稍一想就明白了。三皇子会将妻儿带上,怕也是知道他自己不可信,干脆把自己的软肋主动暴露出来,并且送到他们眼皮子底下。

皇子里倒也不全是草包。

白瞻看到有风点头才表态,“带过来。”

庄书晴看了下血瓶,跑到门边吹了声口哨又匆匆返回。

那模样其实有些好笑,笑过后鼻子莫名又有些发酸。

周知琛一手抱着四五岁大的儿子,一手牵着脸色苍白的皇妃进来。

对白瞻大咧咧的点了下头就跑到龙床边。“庄大夫这是在救父皇?”

“没那么容易,现在只能尽力保住情况不恶化。”

“不能治好吗?”

“等京都稳定了,我会试着给皇上换掉身上的血试试,要是那样都还是不行,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换掉身上的血还能活吗?怎么换?现在这样吗?周知琛不敢再问下去,私心里,他当然是盼着父皇能安危无恙的,对他来说,这位置上坐着的是父皇比何人都好。

放下儿子,任他跑到门边上偷瞧外面那些大型猛兽。周知琛坐到白瞻对面,看着这个经历了这样一个夜晚却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的家伙,“那三个死了还是残了?”

“死了。”

“不意外。”周知琛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老五也死了?”

“未。”

“我以为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我要看看父亲是不是还会对他心软。”

“要是父亲…父皇只是将他囚于府中呢?”

“杀了。”

“父皇会不喜。”

“那又如何?”

一问一答,都是淡淡,阳光又进来了些,正落在白瞻面上,加上那副冷面,一时瞧着竟不似真人般。

白瞻抬眉,阳光落进眼中让他微微眯起眼,难得的多说了几句,“十六岁之前我没有父亲。算一算,我有父亲的日子远少于没有父亲的日子。他喜不喜欢我对我来说有何关系?不喜,我以后再不出现就是。救他一回,救他的江山一回,生身之恩已经能抵得过了。”

“…你可算得真清。”

“他若会辨忠奸识善恶,又怎会不喜我,周朝如今千疮百孔,他的优柔寡断未必不是原因。”

周知琛来了兴趣,“你知不知道父皇想让你继位?”

“他不怕亡国就随他。”

“…”周知琛是猜到皇位怕是对他的吸引力不大,可他没料到竟然得到了这样一句,莫名的就问了句,“坐皇位有什么不好?天下都是你的,最好的东西,最漂亮的女人…”

“那样的话,止顾还是不要继位的好。”庄书晴拔针后切了脉,确定情况好一点后才走过来。

同知琛看天看地就不敢看他,对其他女人他持之以鼻,可对这个庄大夫,巫女,他不敢轻慢。

现在一想,刚才他那话确实太得罪人了。

人家感情好好的,他提漂亮女人不是存心让人不痛快吗?

喝了口止顾推出来温得更好的茶,“天下很大,一个周朝又何敢称天下,远的不说,鞠国武国相邻,你置他们于何地。”

“…”周知琛被堵得无言,倒是三皇妃低着头露了笑,她这夫君有时候是很好,可有时候,是真的气得人肝疼,就缺人给他个教训。

162章 宁杀错,不放过!

“咳…父皇好些了?”

“暂时只是拖住了,离好还远着。”庄书晴也不再在这上发挥,顺他的意转开了话题,“外面情况如何了?”

“卫含进城了,有他在,翻不了天,父皇也就是仁厚,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等皇上醒了,你再去拍这个马屁。”

周知琛转开视线,好吧,还记着仇呢!

好在没多久,青阳子抱着一抱瓶子过来了,安和背着手术箱,三子抱着他的宝贝离心机。

“十瓶,先用这些?”

庄书晴起身,边接过一半瓶子边问,“血没过别人手吧?”

“没有,我都留着心,三子带了四个兄弟守着。”小心的将血瓶放好,青阳子切了下脉,这一点点好转已经无法让他喜形于色了,对他来说,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找到了这毒的解决之道,了了他心里的遗憾

周知琛也跟着走近,不说话,只是看着。

看着庄书晴熟练的准备,拿着那么大支的尖锐的东西刺进父皇身体里,看着青阳子将血瓶挂起来,将从别人身体里取来的血通过管子送进父皇身体,只是看着,背上就有点发凉。

不知父皇可能感觉到痛。

“速度慢一点。”庄书晴眉头攒起,“再慢一点。”

“有问题?”

庄书晴没有说话,取完四百毫升血没有如往常一般止血,而是放任流出一点后才按住。

不用人说,大家也看出了问题,正常人的血颜色不会这么浅。

“之前放血都没有这种情况,这才多久…青阳子,你来看看这血有什么不同。朱御医,你看着血瓶,免得我们忘了。”

“是。”

这是全新的医术。朱归几乎是带着敬畏的心理参与进来,眼睛紧盯着血瓶。耳朵却竖起来,不漏听一个字。

青阳子用手沾了血去了门那边光线明亮的地方,周知琛忍不住问,“他不会中毒吗?”

“不会,这毒和其他毒不同。”具体不同在哪里,庄书晴没有说,她也说不全,青阳子才是最清楚的。

青阳子很快跑回来。抱着离心机就跑,“我再去取血,必须将血换干净,毒扩散得太厉害了,之前输入进去的完全是车水杯薪,远远赶不上扩散的速度。”

庄书晴忙叫住跟上去的三子,“人够不够?”

“够,不够也能想到办法。”

庄书晴不敢耽搁,将一直披着的薄披风解了丢到一边,露出里面一直没换的衣裳。衣裳已经称不上完整了,下摆撕坏的地方已经被清理了一遍,没有那些一条条的布条。只剩一个个缺口。

三皇妃看着,嘴巴都合不拢了,这算得上是衣衫不整吧,这样子她怎能还如此坦然。

庄书晴却根本就忘了她此时有多失仪,将袖子挽起来,做了套手操活动手指,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庄大夫,血没了。”朱归有些紧张的声音传来,庄书晴忙过去看了看。换了个血瓶继续。

她则又跑到刚才站的地方开始放血。

而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温德从外进来。看到这情况心里就是一紧,正事都忘了。奔过来难掩紧张的问,“怎么了?皇上怎么了?”

“毒扩散得非常快,必须现在就开始换血,温公公,不信任的人不要放进来。”

“是,老奴知晓。”

温德又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转身来到一直稳坐桌边的白瞻面前,看着公子依旧稳稳的坐在这,温德心里底气也足了些,“公子,大臣们来了。”

白瞻喝尽杯中茶,起身往外走去,温德先是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公子是听到庄小姐的话才会移驾去他处见人。

这种体贴是给庄小姐的,其实,也是给皇上的,这么多皇子公主妃嫔,怕是也只得一个公子是没有私心的在忙活这些事。

心里冲起一股热血,温德抹了下眼角,在心里狠狠祈祷:皇上,您就算为了全公子这一片孝心,也要撑过去。

文臣武将就在偏殿等着。

心里俱在打鼓,不知道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当看到从殿下进来的人,他们心里更加没底了。

“公子。”

白瞻也不和他们废话,“乱事已经过去,你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尽快让京都安稳下来,武将管好手底下的人,若有人趁乱生事,全部杀无赦,诛连九族,另,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被诛,将他们的府邸看住,不许任何人进出,温德,你给他们一个名单,凡是可疑的都看住,宁杀错,不放过。”

宁杀错,不放过!

在场的文臣武将心下皆是一凛,他们多少年没有听过这般强硬的命令了,一边觉得爽快,一边又心生不安。

“公子,会不会诛连太广…”

“我不是父亲。”白瞻冷冷看着他们,“他对谁都仁慈,却落得一个被亲子毒杀的结局,养出一帮关键时刻帮不上关点忙的朝官,你们最好祈祷父亲能尽快醒来,在那之前,按我的规矩来,要是再如以前一样行事散漫没有效率,全部回去吃自己,我不怕没人用,温德。”

“老奴在。”

“召回所有隐卫,做他们该做的事,据说最优秀的隐卫连哪位大臣一顿吃了什么,如了几回茅厕,摸了丫鬟哪个地方都知道,让我看看大周朝的隐卫是不是有这个本事。”

“是,老奴定不辱命。”温德觉得,到了公子手里,隐卫才能真正发挥出他们的作用来。

白瞻起身,“听说大周朝的官是最好当的,你们也享受够了,不能对得起自己那身官服,就让贤吧。”

两人走了好一会,偏殿都没一人说话。皆是各有思量。

直到陆续有人离开,有人不信邪,当场就放下话来。“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嘴巴上说的厉害。”

回了主殿,温德轻声问。“公子,真要如此做吗?老奴不担心皇上怪罪,老奴就担心皇上以后会镇不住,优柔了一辈子,岂是那般容易改的。”

“不改江山就换人坐。”白瞻看着忙活的有风没有走近,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也觉得幸福。

温德什么话都不敢说了,躬身退去。

白瞻抬眼对上周知肖没来得收回的视线。“想说什么?”

周知肖磨蹭着走近,眼里隐隐露出崇拜之意,“白…哥哥很厉害。”

白瞻倒也没有拒绝这一声哥哥,看了他的右手一眼,周知肖下意识的就要藏,可一想到庄书晴的话,又将缩回去一点的手放回原处。

看着他这番动作,白瞻对他倒也高看了两分,或者无关于他这个人,只是高兴他将有风的话听进去了。

“听她的话。不会吃亏。”

周知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不同姓氏的哥哥刚才其实并不是用得意的口吻说这句话的吧。

“血的颜色红一点了。”周知琛一直盯着,此时扬声道。看着很是高兴。

庄书晴用袖子胡乱抹了下额头,也不说话,从箱子里拿出盐水出来在这只手上开始扎针,这时候必须平衡补充电解质,不能出现一点点意外。

“庄大夫,这瓶血没了。”

庄书晴又跑到那边换了血瓶,顺手切了下脉,又回到这边来。

皇帝的手已经有几个针眼了,一辈子尊贵的男人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头。手臂青了一大片。

“你来,把皇上的裤脚往上撩起。露出膝盖。”

被使唤了的周知琛倒也任劳任怨,嘴里却问。“手上不能弄了吗?”

“青了,找血管不好找,这里有一个腘静脉…我昏头了,和你们说这些,你又不懂。”看裤管撩起来了,庄书晴推开他,找到腘静脉就开始取血。

血已经是淡红了。

被嫌弃了的周知琛摸摸鼻子,也不离开,对走过来的白瞻低声道:“这庄大夫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好得很。”白瞻撇他一眼,看有风额头有汗,下意识的去掏帕子,入怀才记起来已经被自己丢了。

索性卷起袖子去擦。

“累了就歇一会。”

庄书晴确实累,原本应该是几人一起配合的手术现在就她一个人在使劲,她不怕别的,就担心忙中出错,所以一直都是集中精神,每一次动手之前都会在脑子里多过一秒。

累,是真的累。

可是,“不能歇,这毒太霸道,不一次将毒驱除,就真的只能准备后事了,端口水给我喝。”

白瞻也不让其他人去,自己去兑了冷热合适的茶递到她嘴边。

庄书晴一口气就喝了,白瞻又去给她倒了一杯。

“够了。”

三子送血瓶子过来了。

要不是取血验血除了青阳子没其他人会,她真想将他换回来,有他帮自己一把,她也不用这么累。

“青阳子让我问问庄小姐情况如何了。”

“血同化的速度太快,有在好转,但是比预料的要差,你和他说,我没叫停就继续取。”

“知道了。”三子又道:“青阳子还让我带一些装血的瓶子过去,他那里不多了。”

庄书晴低声呻吟一声,她忘了这事了。

“安和。”

周知肖忙走近接话,“他不在,去帮青阳子了。”

“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将这些血瓶子煮上一刻钟,现在就去。”

周知肖上前抱一个个血瓶子拾起来,“我去。”

露出的右手让周知琛讶然,同为兄弟,他竟不知道老六竟是这样。

“皇妃,你去帮忙。”

163章 闲言

卫含求见。

温德原以为他家公子会如之前一样在偏殿见臣子,没想到公子只是看了皇上一眼就道:“请进来。”

像是没看到他的疑惑,白瞻不再说话。

既然这个拱卫京都的将领是父亲自己选的,没理由连让他进来都不敢。

卫含着一身软甲,堂堂七尺男儿,山一般的汉子,一进屋就对着龙床的方向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那声响,让人听着都替他疼。

庄书晴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

倒是周知琛不高兴了,“人还没死,你不用这样一副送葬的表情。”

卫含其实并不算是多有谋略的人,白瞻只是看一眼就知道父亲看上他什么了,那几乎透出来的忠良本质应该才是父亲会将离京最近的台山营地交给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