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恶女
老夫人冷眼扫向那哭喊的妇人,不悦地道:“祭堂之上,怎能如此喧嚣,惊扰了亡人该如何是好?死者为大,亲家该知道才是。”
凤大夫人的娘家还算不错,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不过是凤大老爷的续弦,不需要找个高门贵女,他又是喜欢得很,老夫人就点头了。
后来得知凤大夫人这位生母也是续弦,出身却更低,便有些不乐意。
也是凤大老爷坚持,不然凤大夫人就算当续弦也未必能进得了温国公府这个大门。
如今好了,凤大夫人刚死,这亲家就上门来闹腾。
虽说没请多少客人,这么嚷嚷的门外都能听见,着实丢了温国公府的脸面。
老夫人顿时后悔答应凤大老爷这门亲事,凤大夫人进门后看着乖巧,私底下却动了不少手脚,是个心大的。
如今人死了,亲娘还要来闹腾一番,简直就不让人省心。
妇人低着头,遮掩面上的愤恨。
老夫人持着身份高,素来看不起她,刚才看向自己的眼神就跟什么脏东西一样。
妇人深吸了口气,想到今儿来是替女儿主持公道的,顿时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红着眼抬头道:“老夫人要替我家女儿做主,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老大家的是失足落水的,怎么到亲家的嘴里,倒像是被谁谋害了一样?”老夫人皱起眉头,不悦地道:“亲家,虽说祭堂上没什么外人,但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该清楚才是。若是传出去,可不就让人误会了?”
“我家女儿会水性,就算落水了也没道理会溺亡。”妇人抓着这一点不放,说什么都不肯就此罢休。
女儿一死,他们跟温国公府之间联系就要薄弱许多。
就算凤大老爷是个念旧情的,但是两三年过后,有了新夫人,哪里还会想起自己那个可怜的女儿?
到时候,他们百般攀上温国公府,如今可不就白费心机了?
想到女儿的肚皮是个不争气的,嫁过来多少年一儿半女都没有过,妇人不得不上门来撒泼,跟温国公府讨要公道。
只要温国公府理亏,她就能敲点什么好处,不至于没了女儿,又什么都失去了。
老夫人这么大岁数了,自是阅人无数,这妇人的心思,她是一眼就瞧出来了,不由冷笑道:“亲家难道没听说过,溺亡最多的都是懂水性的?再说夜里昏黑,老大家的被救上来的时候,腿脚缠了湖水里的水草,一时之间没能上来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我也是当娘亲的,知道亲生孩子就这么没了,一时之间是不愿意相信,亲家节哀顺变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妇人要是再纠缠不休,那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她只得拜祭了女儿,没看棺木里的尸身一眼,烧了三炷香就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苏怀云看得真切,心下叹气。
说是为女儿讨回公道,却连看凤大妇人最后一眼都不愿意,哪里就是真心的?
估计上门来就是觉得女儿死了,跟温国公府不再是以前那么密切的关系,心里慌乱,这才闹腾着想要些好处回去。
谁知道老夫人是个强势的,硬是三言两语把人给打发走了?
老夫人领着众人拜祭后,就说道:“墓地已经收拾好了,等会就派人送棺木去下葬吧。”
凤大老爷满脸憔悴,显然一夜不曾合眼,眸里的悲伤是真心实意的。
只是刚才妇人来闹,他也没吭声,安静地躲在一旁。
恐怕是不想跟凤大夫人的娘家人交恶,索性不开口,让老夫人来摆平了。
听了老夫人的话,凤大老爷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母亲,不是该挺尸七天,再送去下葬吗?”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心下不满,只觉得这个大儿子果真是个榆木脑袋,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亲家都上门来闹了,谁知道明儿又是谁登门来?到底是姻亲一场,我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早早把老大家的下葬,亲家自然也没理由再上门来闹了。”
凤大老爷听了,不由替亲家辩解道:“他们也是因为女儿突然死了,悲伤过度,这才忍不住上门来讨要说法,总归不是故意的。”
别说老夫人,就是苏怀云听着都忍不住皱眉。
凤大夫人的娘家人真要关心女儿,就不至于在女儿的祭堂上闹腾。
死者为大,他们连亡人都不尊重,更别提是悲伤之类的话了。
也就凤大老爷坚信如此,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老夫人也懒得继续跟他解释,只道:“今儿是个吉日,若是拖上几天,尤其七天后是大凶之日。你若是想要拖到那个时候下葬,我也不说什么,不过亲家必定会不高兴。”
不是在乎亲家吗?那老夫人就把风大夫人的娘家人抬出来,让凤大老爷去选择。
闻言,凤大老爷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偏向自家夫人这一边:“好吧,儿子这就命人准备,送夫人最后一程。”
他的悲伤是实打实的,原本苏怀云还以为是凤大老爷下手弄死凤大夫人,如今倒是不确定了。
难不成是老夫人越过凤大老爷动的手,凤大老爷是全然不知情的?
苏怀云回去的时候一直琢磨这件事,险些走在路上给绊倒,被凤乾辰眼明手快地扶住,好笑道:“夫人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等回了院子,打发莲姝和莲媛去门外守着,她这才慢吞吞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凤乾辰听了,不以为然道:“为夫还以为夫人想的是我,原来是想着这件事。”
苏怀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问道:“夫君是知道谁动的手脚?”
“自然是老夫人动的手,恐怕大夫人的身边人也有出力,不然事情不会这么顺利。”老夫人的钉子遍布整个温国公府,掌家的苏怀云也是能察觉得到的。
这些人平日规规矩矩的,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只是老夫人一声令下,他们就成为老夫人的眼睛和双手,该禀报什么,该做什么,一点都不含糊。
光是想想,就让苏怀云不寒而栗。
这些人就像是老夫人手里的傀儡,稍微动一动指尖的丝线,整个温国公府依旧在她的全盘掌握之中。
不管是谁来掌家,事情总是按照老夫人的预料之中来发展。
苏怀云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是老夫人心里的一颗不错的棋子?
只是这颗棋子有些不听话,却又在老夫人的掌握之中?
她皱了皱眉,想到凤大夫人是在自己掌家的时候忽然落水死的。
无论自己是不是清白的,府外的人未必会这么觉得。
这才是老夫人最可怕的地方,双手干干净净的,仿佛不沾一点尘埃和血腥。
可惜所有的事最后都是她在背后一手操纵的,或许老夫人早就想对凤大夫人下手了,只是没有适合的机会。
毕竟凤大老爷小心护着,为了凤大夫人甚至愿意跟老夫人对着干。
老夫人不想母子离心,只能按耐不动。
即便是凤大夫人对凤乾辰下手,凤大老爷依旧是护着的。
这回凤大老爷是恼了,彻底没再理凤大夫人,她没了这个依靠,顿时很快就香消玉殒了。
苏怀云的眉头越皱越紧,凤乾辰抬手轻轻抚平她额心的皱褶,笑道:“有为夫在,夫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总归是在我掌家的时候出事,若是府外传出不好的流言,怕是要连累夫君的。”苏怀云转念一想,又好笑道:“老夫人疼爱夫君,这黑锅指不定只有我一个人来背了。”
老夫人要撇清关系,可不就要把一个人推出来当替罪羔羊?
苏怀云的辈分最小,又是跟凤大夫人十分不融洽。
尤其她是知道凤大夫人对凤乾辰动过手,新仇旧恨下来,会对凤大夫人恨之入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趁着自己掌家来动手,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还有苏怀云以前在苏府的恶名,不管亲生父亲的死活,她的名声已经坏得不能更坏了。
再添一条,又有什么关系?
苏怀云顿时释然,嘴角含着一丝讥讽的笑容:“恐怕没多久,外头就得给我冠上恶女的名头。夫君娶了一个恶女,就算老夫人百般维护,这名声恐怕也要不好了。”
凤乾辰的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恶女也好,不是恶女也好,总归是我的夫人而已。”
闻言,苏怀云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凤乾辰手臂揽紧自己在耳边轻声说道:“夫人只管放手去做,我就在夫人的身后。若是累了,可以向后靠在我怀里。若是懒了倦了,为夫也愿意为夫人代劳。”
她心里一暖,回头看向凤乾辰道:“我想跟夫君借墨言一用。”
“怎么,夫人已经想好对策了?”凤乾辰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脸颊,把苏怀云蹭得脸颊微红,还有点痒。
“既然老夫人已经想把我当作弃棋抬出去做靶子,我也不该坐以待毙。”苏怀云笑笑,又道:“只是这样一来,温国公府的名声恐怕就要尽毁了,夫君别心疼才是。”
凤乾辰不在意地道:“无妨,这个从根子上就烂了的温国公府,毁了便毁了,根本不该再继续留下来碍眼的。”
第178章 僵持
有凤乾辰的支持,苏怀云的确是大展拳脚。
她叫来墨言和庆元,把想法跟两人说了一遍。
墨言跟着凤乾辰久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然沉稳地直接应下,没多问一个字。
凤乾辰曾提点过一些,他也是心里有数,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神色来。
庆元倒是大吃一惊,迟疑道:“大少奶奶,这么一来,温国公府不好,只怕要连累夫人的。”
“无妨,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交代完,苏怀云也有些倦了,被莲玉扶着进内屋歇息。
墨言行礼后也退了出去,独留庆元在原地纠结。
莲姝出来偷偷瞪了他一眼,催促道:“大少奶奶怎么交代的,你就怎么做,哪来那么多的事?就算天塌下来,不还有大少爷撑着吗?”
此话一出,庆元也明白此事有凤乾辰默许的,再没疑虑了。
要是苏怀云是瞒着凤乾辰所为,事后必然会影响夫妻两人的感情。
苏怀云到时候孤立无援,他们这些身边人也要跟着倒霉。
不过有凤乾辰支持,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庆元虽说出身不好,却跟在苏老爷身边多年,十分有眼力劲。
他看得出身子病弱,不怎么现身在人前的凤乾辰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有凤乾辰在背后撑腰,苏怀云不管做什么,自然要顺利得多。
没几天,府外传来不少流言,下人也议论纷纷。
莲玉听了一耳朵,气得就要冲过去把那两个胡乱嚼舌根的婆子给撕了,被莲媛牢牢扯着往回走:“跟她们生气什么,都是些人云亦云的。撕了这两个人的嘴巴,不还有其他人,怎么能撕得完?”
听罢,莲玉冷静了一些,却也愤愤不平道:“夫人掌家后,府里也是井井有条的。怎么到她们的嘴里,夫人反倒是借着掌家来牟利?”
开玩笑,库房被偷偷拿去当掉的东西不知道多少,加上大房和二房中饱私囊,悄悄在掌家的时候挪走了不少值钱的玩意,在账目上只写着耗损。
怎么偏偏就是最值钱的那些坏了毁了,不值钱的都在?
这是骗三岁小儿,以为谁都是傻子吗?
那些下人未必不清楚,一个个都是家生子,府里都连着姻亲的,没道理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这是她们不说别的主子,倒是编排起苏怀云来,把莲玉气得不行。
“这几天夫人倦得很,那些不得劲的话就别在夫人跟前提起了。”莲媛提醒两句,生怕莲玉这个实心眼在苏怀云跟前提起这些嘴碎的话,让夫人不高兴了。
“姐姐,我晓得的。”莲玉点点头,又道:“是不是该请个大夫进府来瞧瞧,夫人昏睡得时辰越发久了。”
“大少爷交代了,暂时先别请大夫,仔细伺候着就好。”莲媛笑笑,又安抚满脸担心的莲玉道:“大少爷总不会害夫人的,你就把心放会肚子里去吧。”
莲玉想想也是,这才放下了心头大石,只是留意着府外的流言。
却是一天传得比一天厉害,就连凤大夫人死的事,都莫名其妙给苏怀云扣上。
她恨得咬牙,那些人还编排出苏怀云连亲生父亲都见死不救,是个冷心冷肺的。
凤大夫人派来手下的嬷嬷为难苏怀云,她会对凤大夫人动手,铲除掉这个碍事精,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莲媛的话,莲玉忍了又忍才没发作。
只是几天后,流言就越发多了,她听得脸色古怪,回来的时候被苏怀云碰见,不由叫进来问道:“怎么,神色这么奇怪,可是碰上什么事了?”
莲玉想了想,还是把听见的说出来了:“夫人,外头的流言忽然变了。有说凤大夫人的死跟二夫人有关系,毕竟两人争着掌家多年,拼了个你死我活,这是多少下人都有目共睹的。”
不过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真的亲眼看见一样。
“还有说凤大夫人独守空房多年,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莲玉红着脸,含糊地继续道:“凤大老爷知道后,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有不愿意给温国公府抹黑,就把她推进池子里。”
“亦有说老夫人知晓此事,趁着凤大老爷还蒙在鼓里,索性把凤大夫人和肚子里的那个…弄掉,保住温国公府的名声。”
这一个个的传闻,比起苏怀云哪一点不值一提的小事,简直是惊呆了不少人。
若是胡说八道的谣言,说得含含糊糊的,大家未必会尽信。
只是说得真真切切,就跟亲眼看见一样,谁都开始怀疑。
茶余饭后多一个谈资,世家子弟也是乐意用来消遣的。
莲玉说着,便有些幸灾乐祸道:“说什么的都有,倒是大家都不再提起夫人了。”
没再抹黑苏怀云,她比谁都要高兴。
莲姝在一旁也听得捂嘴一笑,她自然知道这都是苏怀云派人去四处散布流言,搅乱这池湖水。
众说纷纭,大家也就说说,一笑而过,谁都不会真把此事当真。
不过事情说上千百次,便有人开始信了。
毕竟凤大夫人死得蹊跷,娘家也是上门闹过的。
却被温国公府请了出来,没落了个好。
加上凤大夫人竟然没挺尸,第二天就匆匆下葬了。
这不符合温国公府如此勋贵人家的规矩,众人私底下都嘀咕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隐秘。
如今有流言纷纷,大家一听便恍然大悟,指不定还真有其事。
老夫人午睡醒来,听着身边的老嬷嬷小声提起府外的流言,气得砸了一个茶碗:“这是怎么回事,碎嘴的都是些什么人?”
老嬷嬷一边帮她抚过后背顺气,一边答道:“一部分是世家子弟身边的下人,一部分是地痞无赖,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
前者温国公府可不好直接交恶,毕竟这些下人都是世家子弟身边伺候的。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些下人是动不得。
至于后者,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跑得快,藏得深,真要去把人抓起来,却要颇费工夫。
老夫人一听,自然明白其中的关键,顿时气得心肝都疼了。
前者动不得,后者动不了,这流言岂不是要没完没了?
老嬷嬷吓得不轻,一叠声叫外头的婆子去送了药瓶进来,倒了一颗药丸喂进老夫人的嘴里:“老夫人息怒,可不能把自己气坏了。流言若是出面解释,反倒越抹越黑,放任着没几天就得散了。”
“若是无心的,自然很快会散了。这能传得那么远,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老夫人服下药丸,这才感觉胸口舒服了一点,吁了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有这能耐的人不多,肯定也是府里的人。”
她想了想,苏怀云起初被编排,后来凤二夫人,凤大老爷,甚至自己都没落下。
若是其中真有人搞鬼,难不成是凤乾辰?
不,老夫人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苏怀云是凤乾辰的媳妇,没道理之前流言一出没想着压制,反倒把整个温国公府给拖下水。
就算再怎么疼爱枕边人,也不可能拿整个温国公府来开玩笑。
温国公府一倒,凤乾辰如今的身份地位可都没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有人都在局内,老夫人反倒有些看不明白了。
老嬷嬷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道:“老夫人觉得,有没可能是大少奶奶做的?”
她被人推出去,自然是不甘心的。
但是把流言压下,苏怀云也没这样的能耐,索性把事情闹大,可不就谁都不会只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了?
这是个极妙的法子,既从中脱身,又不必太刻意去解释,简直是一石二鸟。
不仅撇清关系,全身而退,还把其他人拖下水,真真假假,谁都看不清猜不着。
老夫人眯起眼,她不是没这么想过,只是苏怀云不惜把整个温国公府拖下水,就想让自己脱身,有这个必要吗?
温国公府不好,苏怀云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摇摇头,总归觉得一个小丫头,不至于胆子这么大,完全没把温国公府放在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