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新接手褚家的事,自然也要忙着这些事,这日正拿着衣料让褚夫人瞧瞧可要选几匹出来做过年时候新衣,外面就传来吵闹之声,不等芳娘让人出去瞧瞧,就看见有人闯了进来,瞧见坐在里面的褚夫人和芳娘,这人站住脚一口吐沫就吐到褚夫人身上:“呸,褚太太,你我也算相交多年,哪有你这样做大伯母的?挑唆着你侄女和丈夫闹个不休,还让人打了你侄女婿,你这样的行为,说到天边去也没有道理。”

褚夫人头一偏,那口吐沫并没吐到脸上,瞧着面前的顾太太站起来微皱着眉:“顾太太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你顾家也是有身份的人家,哪有当家太太冲到人家内室骂起主人的事?”顾太太身后又走进来几个人,是这边的下人,领头的婆子见顾太太如此,忙上前行礼:“太太,小的们拦不住顾亲家太太。”

芳娘已经示意她们出去,顾太太已冷笑一声:“你说的好听,三奶奶本来好好的,来你家借了三百银子回去,就变得阴阳怪气,没有半点女子柔顺之态,亲家太太我是久知她为人的,绝不会这样教导女儿,思来想去只有褚太太你,你不但把亲家全家赶出,现在又做这种事,是不是要逼的亲家全家在沧州无立足之地才肯罢休?”

顾太太说完就对褚夫人怒目而视,芳娘刚要开口,褚夫人对她轻轻摇了摇手,接着褚夫人才瞧着顾太太:“顾太太今儿来是为什么?是为二婶婶打抱不平呢还是为守玉行为来骂我的?你也要说出个章程来,我好和你辩一辩。”

见褚夫人没有半点后退,顾太太面上的恼怒之色更甚:“这两桩事本就是一桩,若不是你太过分,怎会欺负的亲家他们如此,若不是你仗着借了三奶奶三百银子挑唆她,她又怎会变的如此?”

褚夫人重新坐下来,也不招呼顾太太,微笑着道:“我还真为二婶婶感到欣慰,能有您这么一位仗义执言的亲家母,只是顾太太难道不明白,分家之前是什么情形,分家之后又是什么情形?此是其一,其二,当日分家时候,是有众位宗亲作证的,公公所存家产也对半分开,并没对我多有偏袒。说到守玉,顾太太,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玉侄女在家,也是百般娇宠,万般疼爱。虽说媳妇难做,可也没见过婆婆丈夫把嫁妆用的一空还逼着媳妇回家来求借的。被欺到这种地步,顾太太,难道还不许我侄女为自己说几句话,难道非要等到她被你们顾家磨死,才让我褚家上门寻是非?”

褚太太声音不高,说话时候面上还带着笑容,芳娘忍不住轻轻遮一下嘴,一直认为褚夫人和那些富家主母没有半点不同,可今日才见到褚夫人这样,才晓得自己对褚夫人了解太少。可是再细一想,如果褚夫人不是这样锐利之辈,又怎能撑的住这整个家,又怎能在这各种纷扰之中屹立不倒?

顾太太被褚夫人说的面上一阵红白,原先的气焰渐渐少了些,但还是强硬地道:“女子一身系于夫君,些些嫁妆丈夫花用也是常事,值得生气吗?”褚夫人说了会儿口渴了,正让芳娘端茶过来,听了这话就笑了:“好一句些些嫁妆花了也就花了,顾太太,异日你女儿出嫁,你女婿花了你女儿的嫁妆,你到时可别说半个字。”

顾太太登时大怒:“你,你竟敢咒我女儿。”褚夫人冷笑:“顾太太,天下不是独你家女儿是宝,旁人家女儿是草,你舍不得女儿嫁妆被人花用,那也要问问旁人舍不舍的女儿嫁妆被人花用。”

顾太太虽知道自己落了套,头依旧不肯低下:“亲家母那边也没说过。”褚夫人唇边的笑容还是那么冷:“顾太太,难道我不是玉侄女的娘家人?”说着褚夫人把手里茶杯放下:“顾太太,我瞧你来了这半响,话也没说清楚,现在快要过年,你家里事定还很多,回去料理过年的事吧,别去管旁人家的事。你三个儿子都成家了,你做婆婆的该享享清福。”

顾太太瞧着褚夫人,知道说不过她,气哼哼地道:“你别得意,你这六亲不靠的性子,等真出了事,我等着你哭。”褚夫人连眼皮都没抬:“大奶奶,替我送顾太太出去。”芳娘应是,上前对顾太太行一礼做个请的手势,顾太太把手一摔:“不敢有劳。”就气鼓鼓走出去。

芳娘等到顾太太走出去才舒了口气,对褚夫人笑道:“从没见过娘如此。”春歌奉上一杯茶插嘴道:“大奶奶您是没见过,当年太太刚接过褚家做生意的时候,顾太太这样,算什么?”

芳娘点头应了又道:“只是顾太太来闹过这么一场,和顾家这脸面?”褚夫人喝干茶才道:“顾家既和二叔家结了亲,后来又是这样情形,都说同行是冤家,撕破了也就撕破吧。有些事,早发作比晚发作好。”

芳娘点头,褚夫人又对她道:“你和成儿也说一声,明年去江南收丝是极要紧的,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我估摸着,这安静日子只怕过不了多久了。”芳娘见褚夫人面上又有那种疲惫之色,握起拳头给褚夫人捶了几下才道:“管外面怎样,我们安心好好过年,就算有个什么,他们总也要等过年再发作。”

褚夫人拍一下儿媳的手:“说的对,随他们去,我们安心过年就是。”晚上褚守成回来也晓得了顾太太来闹这一场。

问过情由,不过是因了守玉现在没有以前那样百依百顺,顾太太才趁着送年礼的时候来寻褚二太太说话。也不知道话是怎么说的,顾太太的火就全往褚夫人身上发了。

褚守成知道了情由,那边总是长辈也不好多说,只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把生意做的更好,好让娘为自己欣慰。

93喜信

顾太太来闹过这一场,褚二老爷家也无人过来解释,甚至连一向以贤惠闻名的朱氏也不见踪迹。褚夫人是个灵透人,晓得自己这位小叔子再过些时只怕就有动作。现在家里有芳娘,店里生意褚守成已经渐渐上手,再不是原先那种独木难支情形,褚夫人心里并无担忧,照旧预备过年。

过了腊月二十五,店里账目结清,掌柜伙计们都得了过年的年例,各人欢欢喜喜拿着银子回家过年,要到来年正月初五才重新来上工。生意上的事一完,褚守成也就回来家里安心做家里过年的事。

过年芳娘极忙碌,要预备给家里下人们多发的年例,各家的年礼,祭祀祖宗用的各项东西,过年时吃穿动用。零零碎碎、各项事务搅的人头都晕了。偏生褚守成还如一块牛皮糖样,成日只跟在芳娘身边,芳娘去哪做什么都要跟着她。

一次两次倒好,多了那么一两次,芳娘也忍不住了。这日一清早刚起来,芳娘还在装扮,墨菊就在外面回,说有管家娘子在外等着,要去库房里拿到处贴的红纸。芳娘应着,忙忙地梳头就打算出去,褚守成本还在床上裹着被子酣睡,听到芳娘要去,急忙跳下来就去拿旁边的衣衫:“你等一等,我很快就好,跟了你去。”

玉桃正拿过斗篷给芳娘披上,听见这话差点笑出来,拼命用牙咬住唇忍住,芳娘轻咳一声才把褚守成推了坐下:“忙了一年你也该好好歇歇,男人家此时也该应酬,哪有成日跟在媳妇身边的?”褚守成顺势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年就歇那么几日,我也只有这么几日才能和你在一起,哪能出去外面应酬?”

玉桃脸上的笑此时再也忍不住,拼命蹦住脸色对芳娘道:“大奶奶,奴婢先在外面伺候。”说着才走出去,芳娘见褚守成双眼亮晶晶的,身上的衣衫还穿的有点歪,伸手给他把衣衫系好,嘴里忍不住抱怨几句:“男子家成日跟在媳妇身边,你也不怕外人笑话。”

褚守成低头能看到芳娘的脖颈,闻的到她身上的馨香,她话语里的半嗔半喜又怎么听不出来?顺势握住她的手:“夫妻情深这是多么好的话,谁会笑话?”芳娘面上的笑甜的褚守成心都醉了,他轻轻在芳娘耳边道:“你这样的笑,我想了好久好久。”

芳娘把手从他手里抽出,伸手去拿帕子:“跟来也就跟来,可是不许说话也不许捣乱。”褚守成连连点头:“这是肯定的,我一定什么都不说,只要看着你就好。”此时芳娘正好打开门,外面等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听到了褚守成这话,丫鬟们不敢笑,那些婆子可有笑出声的。

芳娘嗔怪地看一眼自己丈夫,褚守成面色却一点也没变,依旧和平日一样,芳娘转头也笑了,冬日阳光照在人身上,显得格外温暖。

过完年,初二照例要回娘家,褚守成和芳娘到门口上马车时候,看见顾三爷带了守玉回褚二老爷家正好下车。看见褚守成,做妹夫的顾三爷也要上前来行礼拜见。

各自行礼毕,顾三爷又对芳娘行一礼:“那日小弟多喝了两口,冲撞了嫂嫂,还望嫂嫂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放。”

芳娘正在和守玉说话,守玉眉眼间似乎多了丝什么东西,上次回来时的哀愁之色已见不到。猛然听到顾三爷这样说,芳娘不由讶然地往守玉面上望去,守玉神色半点没乱。芳娘这才侧过身对顾三爷还一礼:“妹夫言重了。”

顾三爷又作一个揖,此时褚二爷已走出门外迎接,各自又寒暄几句,芳娘夫妇这才登车而行。芳娘望着顾三爷夫妇背影,眉头微微皱紧,褚守成已经凑到她跟前有些邀功地道:“果然就是要给点教训,看看,现在这妹夫要比以前对守玉好。”

教训?芳娘把丈夫的手打下来:“还不如说是守玉变得不像以前那样柔顺才对。”褚守成坐正身子,嘟囔着道:“顾三爷是什么脾性我还不清楚?只喜欢温柔和顺的女子,你当人人都像我这样?”

芳娘的手抚上褚守成的胳膊,接着轻轻滑下,在褚守成胳膊内侧狠狠掐了一下:“我这样的怎么了?”褚守成被芳娘掐的故意唉哟一声才道:“你这样的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我能娶到你,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芳娘噗嗤一声笑出来,手上的力气已经小了些:“说的好,赏。”

褚守成握住她的手,凑到她的耳边:“芳娘,我现在已经能撑起一个家了,什么时候才能当爹?”这样带点撒娇的声音让芳娘觉得甜蜜从心里慢慢沁出来,孩子,一个带有两人骨血的孩子,会不会眼睛长的像自己,眉毛又像他呢?褚守成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芳娘的手,车厢里的甜蜜浓的似乎怎么也化不开。

过罢年,初五那日接了财神店铺也就开了门。丝行掌柜忙完了店里的事,进了二月掌柜就带了人去江南收丝,从这里去江南差不多要四十日路程,等到了江南蚕刚刚孵出,那时和养蚕人家说好怎么收丝,下了定金,等丝出来再一并收了带回,回到这边差不多已过了端午,这里的织工已预备好织机,就等织成衣料拿出来卖。

丝行生意所得的利润,几乎占了褚家生意的一半。褚夫人极为重视,掌柜走的前日又命褚守成备桌酒请掌柜来。丝行掌柜在褚家也有十一二年了,当年被褚夫人说动后做事也是极尽心的,宾主也说了无数的话,丝行掌柜才告辞。

看着丝行掌柜离去,褚夫人叹了一声,褚守成送丝行老板回来之后看见褚夫人站在那里,不由问道:“娘,这又不是头一次,为何你这次要这样郑重?”褚夫人抬头瞧着儿子,他已经完成长成,面上那些许的稚气在成婚后已经消失无踪,再过了这关,就可以把这整个家都交给他了。

得不到褚夫人的回答,褚守成的浓眉扬起:“娘,是不是因为这次和二叔家分家了,还有顾家的事。可是娘,去年守玉就嫁过去了。”褚夫人瞧着儿子:“可是去年你没让人揍了顾三爷,守玉去年更是刚刚才嫁过去,而现在,不一样了。”

褚守成面一红:“娘,您知道了?芳娘告诉您的?”褚夫人轻轻摇头:“娘能猜得出,顾老爷也是商场上的老狐狸,怎么猜不出来?况且还有守玉的事,顾家的丝行生意做的也不小,到时新帐老帐一起算,儿子,你抗的住吗?”

褚夫人的声音很温柔,话里竟带了一些调侃,褚守成不自觉地挺起胸:“娘,儿子已经是真正的大人了,您就放心吧。”放心,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褚夫人还是欣慰地笑了。

春歌走了进来,看见褚夫人母子,停下脚步笑道:“让他们外面去请太医呢,也不晓得请来没有?”请太医?褚守成眉头皱起:“芳娘今早起来说有些不好,我让她多睡会儿,怎么还没好些?”

春歌笑里带有一些感叹:“我瞧着,大奶奶只怕不是病,是喜,说请个太医来把下脉。”喜?褚守成觉得听到的话有些不敢相信,伸手去拉春歌的手:“王婶婶,真的吗?真的是喜?”褚夫人面上也有喜悦之色,见儿子去问,忙道:“你王婶婶又不是太医,怎么会晓得是真是假?”

虽然这样说,但褚夫人心里已有七八分相信春歌的判断,见儿子那一脸的喜到极点的神情。褚夫人不由想起当年丈夫知道自己有孕时候也是同样神情,现在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在肚里的孩子今日已经长成面前这个俊朗有担当的男人。

褚夫人把心中的感慨咽下,推儿子一把:“你这样心急的话,出去外面瞧瞧太医可来了,一来就带进去给媳妇瞧瞧。”褚守成这才如梦初醒,哎哎应了往外走。褚夫人对春歌一笑:“你瞧,转眼就二十多年了,他也不在了,我也该歇歇了。”

褚夫人这一路的艰辛春歌是最知道的,上前扶住褚夫人:“是啊,太太,等大奶奶生了孩子,您就真能好好歇歇了。”含饴弄孙,安享天伦,这盼了很久的梦,现在就在眼前,触手可及。褚夫人面上的笑容更深,望向远方,当年答应你的事我桩桩件件都做到了,也该歇歇了。

诊过了脉,自然是喜脉无疑,全家上下都为这个消息喜悦不已,褚守成高兴的手舞足蹈,自己做什么都不晓得。褚夫人忍住笑,让人别去管他,给服侍芳娘的下人们都放了赏,吩咐她们照顾好芳娘。

94波折

秦家得了喜信当日秀才娘子就带了大包小包来看芳娘,进城这一年多,秀才娘子不像在桃花村时那样羞涩,说话做事也落落大方。瞧见她的变化,芳娘觉得自己做出这个让全家搬到城里来的决定无比正确。

秀才娘子先恭喜过芳娘才笑着道:“春儿还要嚷着来呢,是相公说怕他扰了你,这才没带来。”玉桃正好端了茶上来,听了这话就笑道:“舅奶奶要把表少爷带了来,这多看男娃,才好生男孩。”

芳娘噗嗤一声笑了:“还从来不知道玉桃你嘴这么巧。”秀才娘子虽巴不得芳娘头一胎就得个儿子,可还是笑道:“这先花后果也常事。”芳娘浑不在意:“这有什么,我从来是不在意这些事的人。”说着芳娘摸一摸肚子,面上带上笑容:“只要好好的,无论男女都要疼。”

秀才娘子瞧着芳娘面上的笑,芳娘此时面上的笑是从没见过的温柔,和一年前,不,就算是几个月前的芳娘比起来,这样的笑都如换了个人样。

墨菊走了进来:“大奶奶,二奶奶来了。”芳娘有喜,这样的喜事褚二老爷那边知道也平常。芳娘说声快请,站起身扶了墨菊的手打算走出去相迎,朱氏已经走了进来,瞧见芳娘要迎出去,忙伸手扶住她:“大嫂刚有了身子,还当好好保养。”

芳娘就着她的手坐下,指着秀才娘子对她道:“这是我娘家兄弟媳妇,得了信特意来瞧我。”朱氏忙对秀才娘子行礼:“舅奶奶好,都是至亲,该多走动才是。”秀才娘子慌张还礼不迭,方又各自坐下。

朱氏满面笑容,对秀才娘子问东问西,秀才娘子先还有些拘谨,见到朱氏这样亲切,秀才娘子也有问有答,朱氏见说的入港才道:“二爷也没有个亲哥哥,这一支也就他们两个,堂亲就和亲的一样,我倒有心多和大嫂亲近亲近,又怕大嫂嫌我烦,这才这些日子都没过来,大嫂千万别怪罪。”

秀才娘子不由瞧一眼芳娘,见芳娘面色没有变化才对朱氏笑道:“姐姐为人最好,二奶奶有空过来才是,既是褚家一门的妯娌,哪有不能亲近的道理?”朱氏的眼皮微微一抬,芳娘也笑了:“弟妹说的是,我这个人从来都是容人亲近的,怕就怕别人心里有个什么才不来和我亲近。”

芳娘说的一本正经,但瞧向朱氏的眼里却有一丝丝嘲讽。朱氏的口齿有些微的打结,接着也笑了:“大嫂说的是。”说完这句朱氏没有方才那么爱说话,又说两句就告辞。芳娘起身送她,她口里说着让芳娘留步,眼却瞧着芳娘:“大嫂,方才舅奶奶说的对,我们既是这褚家一门的妯娌,也就是一家人,不管以后出什么事都是一家人。我毕竟当不了那边的家,长辈们的决定更不敢忤逆,大嫂…”

芳娘已经打断她的话:“二奶奶还请直说,真要做一家子就不要遮遮掩掩肚内做事,若不然,我也不是什么怕事的人。”朱氏的眉微微一皱,接着就笑了:“大嫂还是不容人亲近。”芳娘瞧着她也笑:“亲近也要瞧什么样的人,二奶奶你说是不是?”

朱氏又叹一声,说声告辞也就带了自己的丫鬟离开。秀才娘子久等芳娘不转来,已经走出房门,芳娘后面那几句也听到一些,上前对芳娘道:“姐姐,早听说褚二奶奶是个有名的贤惠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姐姐为何要这样说呢?”芳娘把一支手放在她肩头往回走:“弟妹,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像瞧起来那样的。”

秀才娘子的脸又微微红了:“姐姐说的是,横竖你和相公都是有主意的,我只要听了你们的话就成。”芳娘重新坐下,拍一拍她的手:“我瞧着你比以前在桃花村时也多了些主见,以后阿弟要是能成考中,做一任官,你当了官太太难道还要事事听我的?”

秀才娘子的脸更红了:“姐姐说的有理,自然事事听从。只是相公虽这些日子用功不断,要赴八月的省试,可也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芳娘笑了:“阿弟这才头一回下场,天下间下四五次场中的也尽多。现在家里有这么个铺子,吃穿不愁,你也无需再为他操心。”

秀才娘子还是点头,芳娘的唇微微一勾,两人又说几句,秀才娘子用过饭也就告辞。太医当日诊过脉就说芳娘虽年岁大些,但身子壮实,胎气很牢,让褚夫人不要过于忧心,行动不必过于限制,不然若依了褚守成的念头,只怕要把芳娘安放在床上不让她动一步才成。此后芳娘一边照管家务,一边安心养胎。

时日渐渐进入五月,算着日子,去江南收丝的丝行掌柜快回来了,褚守成早早就命人打扫好库房,织机也备好,准备丝一回来,就织成衣料。

谁知过了端午已经七八天,还不见丝行掌柜的踪影,这让褚守成十分焦急。而顾家派去江南收丝的人已经先回来两个,说今年江南的丝特别好,收的丝也不少,让多准备几间库房,没几天丝就到了。

褚守成得了这个消息,更是急的火要上房,两家掌柜去收丝的地方也差不多,往年也是差不多同时出去,同时回来,怎么这次只见顾家的人,不见自家的人?总不会是人在江南出事了吧?

褚守成想沉静下来,可是怎么也静不下来。褚夫人见状,眉头不由皱了皱,儿子毕竟经的事还是少了些,可是既然要把生意全交给他,这头一个坎他就要过去,还是一言不发。

芳娘有孕,褚守成不敢用这样消息打扰她,每日巴巴地盼着,急得两边嘴角都起了燎泡。芳娘已从褚夫人那里知道了情由,既然褚守成不说,她也就不发一言。

褚守成觉得从没有过这样的迷茫,可是当初答应褚夫人的话还在耳边,而听褚夫人话里的意思,这样的事并不算什么大事,既然不算大事,自己就要处理好,哪能再麻烦娘。也只有先派稳妥人去一路上抓寻,自己又在那里想别的法子。

法子还没想出来,这日褚家还在用早饭,春歌走了进来,虽然她面色如常,但在褚守成瞧来,却觉得春歌面色有些不对。春歌在褚夫人身边很多年,出现这种面色定是不得了的大事。褚守成猛然站起,伸手去拉春歌的胳膊:“王婶婶,是不是江南那边有消息了?”

春歌安抚地拍下褚守成,瞧向褚夫人,褚夫人对春歌点一点头。春歌这才开口道:“太太,大爷,外面来了一个公人,说的是来下牌票的,二老爷把太太给告了。”

褚守成啊了一声:“怎么?你没听错,二叔把娘告了,为什么?”芳娘已经把褚守成拉了坐下:“要告定有情由,你慌什么?安静坐下把早饭吃完再出去。”褚夫人听到芳娘这话笑了,让春歌再给自己打了碗粥:“这鸭肉粥配上这咸菜十分爽口,成儿,再多吃一碗,既然是牌票,让他等一等也没什么。”

褚夫人镇定,春歌当然也镇定下来,面上露出笑容:“太太说的是,公人有管家陪着呢,酒菜脚钱都备下了。慌慌张张也失了分寸。”

褚守成接过碗,面上有微微红色:“我,我只是觉得最近事情多了些。”褚夫人不动如山:“有些事,迟早都要来,成儿,你现在也是要当爹的人了,要顶住。”褚守成抬头对上芳娘含笑的眼,往下能看到她已经凸起的腹部,是自己都要当爹了,人这辈子遇到的事情定然不少,有什么好怕的?

吃完早饭,褚守成这才走出,厅上王大叔正陪着两位公人在喝酒,那两位公人已经喝的脸都通红,和王大叔称兄道弟的。看见褚守成出来,虽说告的是褚夫人,可这女子一般不上堂,由丈夫儿子代去。一个年长些的公人忙站起身给褚守成作个揖:“褚大爷,小的们也是奉了本县老爷的令,按说这争产事由大老爷是不批的,可是那状纸说的十分哀怨,大老爷都差点掉了泪,这才发下牌票,命小的们来府上提人。”

照了褚守成以前的性子,哪看得上这样人,但他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已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爷,拱手还一礼才道:“这也是常事,还请把牌票拿出。”小一些的公人忙站起来从怀里拿出牌票。褚守成接过,见上面写着五月十五日辰时三刻在衙前,点一点头道:“既如此,那日定当准时去,只是我娘她是妇人,依例该由我这个做儿子的代去。”

公人忙忙点头:“是,这个自然。”褚守成又拿出两个荷包,递到他们面前:“劳烦两位了,这个全当一茶。”来这样人家自然不会空走,公人喜笑颜开收下,掂一掂觉得分量不小,又谢过赏这才走了。

95兴讼

王大叔等他们走后才道:“大爷,这事,说到哪里去都是二老爷不对,小的这就去衙门里打点一下?”褚守成只觉得心里掠过一丝悲凉,这最后一点脸皮,终究还是撕破了。

王大叔又叫两声,褚守成才恍然醒悟:“既这样,你就去打点吧。只是也不知道二叔在衙门里到底使了多少银子?”说话时候,褚守成都不知道自己面上究竟是什么样的神色。王大叔应了声抬头瞧见褚守成面上神色,心里不由叹了声,软声道:“大爷,这兄弟之间为了争产兴起诉讼的,见的也多了。大爷您也别往心里去,他们怎么来,我们怎么应就是。”

褚守成低一低头:“大叔你说的虽对,可我从来没想过会到了这步。”王大叔总是下人,不好再多劝,行礼后就打算退出。王大叔刚走出数步,就听到传来褚夫人的声音:“衙门那边只要略打点就好,这种事情官府也不过想从中多挣些银子,那边爱送就让他们送去,我们何必凑这个热闹?”

看见褚夫人出来,王大叔忙垂手连应几声是。褚守成不及行礼就忙道:“娘,不送银子打点,难道要我们打下风官司?”褚夫人坐下款款得道:“什么下风官司?理在我们这边,当日也有宗族作证,你二叔此时兴讼,难道还能全都拿去?”

褚守成额头上有汗出来:“娘,可是二叔既然知道理不在这边,还要兴讼,定是往那边塞了不少银子,难道娘您没听过,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褚夫人伸手给儿子擦一下汗,刚要解释已经听到芳娘笑了:“守成你没明白娘的意思,两边都争着塞钱,不过是让官府得了好处,这又不是什么杀人害命的大罪,到时这边不塞银子,到时官府没了甜头,案结的也快些。”

褚夫人赞许地瞧儿媳一眼,对儿子道:“你媳妇说的对,你啊,经的事还少了些。官府就算真的想偏,他难道还能把所有家产全都交到你二叔手里?先不说当日还有你祖父手书,长房还有你,你媳妇也有了身子,顶天了一家一半。”

褚守成安静下来,瞧着褚夫人道:“可是娘,二叔冲着的是丝行和酒楼。”褚夫人又是一笑:“这怕什么,其实也是你二叔没本事,要有本事也不会…”没本事也罢,只要没坏心眼,也没亏待过他们。可惜的是既没本事心眼还不好,此时争产,竟不知道他们是为哪家争?

芳娘伸手握住褚夫人的手:“娘,您放心,以后不管媳妇生了几个,是男是女,定要好好教导,挑媳妇也好,寻女婿也罢,都要先挑人品。”褚夫人把儿子的手也拉过来:“听到了吗?你媳妇这样说,你们定要夫妻一心,孩子教导好了,要省多少心。”

褚守成急忙跪下:“是,儿子会记得娘的话。”褚夫人摸一摸儿子的脸,瞧向芳娘,芳娘脸上也有喜悦笑容。褚守成可没有褚夫人这样不太在意,等起身时候就不由道:“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芳娘扶着腰走到他身边:“方才娘还说呢,你现在又这样?丝行掌柜是个稳妥人,被耽误也是常事,你啊,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讼。”褚守成对芳娘也作个揖:“是,娘子说的是。”

褚夫人在旁笑的很欣慰,再大的困难全家一心还怕别的什么呢?

五月十三,辰时二刻,褚守成来到衙门跟前,褚二老爷带着褚二爷也在那里等候,瞧见褚守成,褚二老爷哼了一声,褚守成虽对这位二叔心里十分不满,但还是上前给他行礼。陪褚守成同来的王大叔也上前磕头。

褚二老爷只当没瞧见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当看见了。褚二爷也不行礼,瞧着褚守成面上有冷笑。父子俩带着来的下人也没一个对褚守成行礼。褚守成的手在袖中握成拳,想起褚夫人的劝告,面上愤怒之色没带出来,走到另一边站着等候。

王大叔安安静静地磕完头这才起身站在褚守成身后,见到褚守成在袖中握成的拳,拉一下他的袖子,褚守成回头瞧了他一眼,吸气呼气面上重又平静。

又有脚步声,褚守成回头看见来人,面上不由呆住,褚二老爷满面春风地走上前:“兄弟你可来了,我还怕你赶不上。”褚守成咬一下牙也要上前行礼:“侄儿见过叔叔。”来的人是褚家族长,他瞧起来风尘仆仆,对褚二老爷拱手:“做兄弟的忝为族长,这种事情本该是族里解决,既然兴了讼,当然要来走一趟。”

这话却是褚二老爷不大爱听的,怎么和前几日说的不一样?褚族长已经呵呵一笑又对褚守成道:“大侄子,说起来,大嫂做的也有些许过分,总是一家子,哪能这样对待?”这话让褚二老爷面上的春风又回来了,直起身瞧着褚守成呵呵一笑,褚守成是晚辈,这又是在衙门跟前,不能对长辈们发火,只得道:“容侄儿说一句,我娘一个寡妇,支撑这个家着实不轻易。”

褚二老爷面色顿时变了,袖子一甩:“着实不轻易?看她教出什么样的儿子,对长辈们都这样不尊重。”褚族长来此也是为了褚二老爷许的黄白之物,原本还想等着褚夫人这边送过去,谁知褚夫人这边竟不动静,褚族长晓得褚夫人没有褚二老爷这么好糊弄,一时竟不知道要靠向哪边。今日来了不见褚夫人只见褚守成,心稍安一些,方为褚二老爷说了一句,谁晓得褚守成不似原来那样,眉头也微微皱起,见褚二老爷训斥褚守成,忙道:“二哥,这事堂上自有公论,若在这里吵嚷起来,老爷听了也不好。”

褚二老爷这才忍住:“你说的对,等到了公堂之上,他才晓得厉害。”县衙的门打开,走出一个衙役,身后还跟着上一个案子的人。这些人面上有喜有怒,褚守成仔细观察着他们面上神色,心里打点着上堂之时该怎么说。

此时又走出一个书史打扮的,急急走到褚二老爷跟前,褚二老爷忙对他拱手:“程兄这边请。”程文书笑一笑,拉着褚二老爷叽咕了几句,褚二老爷听的连连点头,眉开眼笑,看向褚守成的眼更加冷。

褚守成此时已经完全镇静,站在那里不说不问,只是抬着头。门内又走出一个衙役,在那大声喊道:“褚某诉褚林氏占产一案,原告、被告都来了吗?”

褚二老爷停下说话,挺起肚子,他身后的一个管家忙喊了一声:“原告在此。”说话时候,管家已经往衙役手上递了个小包。衙役接了小包,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被告呢?”

褚守成站了出来:“按例女子不出公堂,我替我娘应诉。”王大叔也递过个小包,衙役接了,把手上的文书点了两笔:“既这样,就跟我进去吧。”

程文书在那咳嗽一声,衙役回头瞧见他,忙走上前行礼:“程师爷。”程文书对衙役指一下褚二老爷:“这是我一个知交。”褚二老爷听了这声,肚子挺的更厉害,望向褚守成面上神色更是一副得意洋洋。

褚守成只当没见到一样,站在那里等候进去,衙役又和程文书嘀咕了几句,也就带了笑请褚二老爷父子往里面去,对褚守成指了一下:“被告,还不快些进去。”

王大叔不由有些担心,这次除了按例,并没打点多少,万一一见老爷就被驳了,那可如何是好?褚守成瞧见王大叔面上的担心之色,只对王大叔笑一笑就走了进去。

褚二爷不能进去,只能在外等候,褚守成方才的神色他瞧的很清楚,面上不由现出一丝冷笑,瞧你还得意多久?王大叔位属下人,褚二爷面上的神情他瞧的更清楚,心里的担忧更重,不由重重叹了一声。

公堂之上,本县知县已经升座,褚家争产案是今日的最后一个案子,知县老爷面色已经有些疲惫,正喝着茶。衙役带了人进去对上面秉道:“老爷,褚某诉褚林氏占产案原告被告都已来了。”

知县老爷这才放下茶碗,眼抬一抬,褚二老爷叔侄上前行礼。褚家在这沧州也算大户,知县老爷叫起褚二老爷:“二老爷还请在旁边坐着。”褚二老爷更加得意,洋洋得意坐到一旁。知县老爷这才对着褚守成一敲惊堂木:“褚守成你可知罪?”

褚守成没料到知县不问案子就先问自己可知罪,抬头对知县老爷道:“在下愚钝,还请老爷明示。”知县把状纸丢了下去:“褚守成,这褚某是你叔父,林氏是你母亲,都是你至亲。你身为晚辈,不懂居间调停,反而让他们兴讼不止,这难道不是你的罪吗?”

96公堂(上)

知县老爷这话一出口,褚二老爷面上更加欢喜,斜眼瞧一眼褚守成,脚不自觉翘起来,难道不晓得钱能通神?褚守成也下意识地瞧褚二老爷一眼,自然见到褚二老爷面上的得意,褚守成不由紧握下拳头,这时候一定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褚守成行礼下去,接着大声地道:“老爷这个罪名,小民不敢领。”知县老爷当然也知道褚守成不会认罪,用手摸一下唇边的胡须,面色顿时变了:“大胆,不但不孝还不敬本官,来人,给我打。”

说着知县就从签筒里抽出签子往地上扔去,两边衙役发一声喊就要上前来抓褚守成的胳膊。褚守成的头抬的很高:“敢问老爷,今日这案审的是何案,况且老爷既然说我不居中调停,缺了晚辈之责。小民尚有二弟,他于二叔为亲子、于我母亲为侄子,老爷怎不问问他的罪只问小民的罪?小民不服。”

褚守成声音不小,褚二老爷听到褚守成攀出褚守业来,急得喊了出声:“胡说八道,守业历来孝顺,哪似你不孝?”褚守成被衙役抓住双臂,嘴巴可没被堵上:“二叔,老爷说我不孝,二弟既然孝顺,他为何没有劝阻二叔您兴讼?”

知县老爷本打算给褚守成个下马威,先打服褚守成再判案,这种富家公子,哪受过什么磨折?到时几板子下去打的不知东南西北,案子要怎么判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哪晓得褚守成竟还攀上褚二爷,褚二老爷又在那里咬着说褚二爷哪有不孝。知县老爷眉头不由一皱,这褚二老爷行事也未免太不按道了。

褚二老爷听到褚守成这样说,忙对知县道:“老爷您瞧,这在公堂之上,他尚且对我大呼小叫,平日在家更可想而知。”褚守成心中越发安定,瞧着知县道:“老爷,小民说的可曾有不对?虽说长辈要孝敬,但若遇大事,自当也要劝谏,小民若有罪,也不过是无法劝阻二叔兴讼,然这支早已分家别居,小民又怎知二叔兴讼?小民无法劝阻,也只有替母上堂,敢问老爷,小民所为,怎称不孝?”

知县没料到褚守成竟然这样伶牙俐齿,若再抓住他不孝的罪,那就要连褚二爷都要攀扯进来,只得沉声道:“罢了,你既没有不孝,但你不敬本官,左右,给我打他五板,以惩他乱说话。”

褚守成欲待再辨,又晓得这案还没开始审,倒不如皮肉吃点苦,到时正式打官司更好分辨,只得低头被拉下去。

上了刑凳,衙役左右站好,举起板子开始打。之前王大叔已经打点过衙役,衙役们的板子高高举起,打起来声响很大,但真正落到褚守成身上力气就要小的多。褚守成来前已经受过叮嘱,不时发出叫疼声音。

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传到褚二老爷耳里,褚二老爷面有得色,仿佛已经看见那丝行落在自己手上银子往家里滚。知县瞧见褚二老爷神色,眉头又皱了一下,怎么这人竟是不懂掩饰?知县叫过程文书叮嘱了一句,程文书走到褚二老爷跟前小声说了一句,褚二老爷这才把脚放下,面上带上一丝凄容。

五板子费不了多少时候,褚守成已被衙役重新拖了上堂。知县一瞧就晓得褚守成没被打重,只是哼了一声就道:“褚守成,你可知道要敬本官了?”褚守成并没受多少伤,但还是做出一副被打的很重的样子,听到知县这样问,褚守成喘一口气方道:“老爷,小民从无不敬老爷,只是小民也不是能任由冤枉的。”

知县的脸不由红了红,眉头又皱一下,褚二老爷急忙起身行礼:“老爷,您瞧他在堂上都如此,在家想必更甚。”说着褚二老爷就想做个哭样。

知县老爷摇一下手,接着拍下惊堂木:“褚守成,你竟敢说本官不公正,你实在大胆。”褚守成挺直脊背:“老爷,小民并无这样说,只是今日老爷既是来审争产案的,为何老爷只问小民不敬不孝?”

说着褚守成抬起头指着堂上悬着的匾:“老爷,此四字之下,老爷您可曾问过小民一句关于此案的话?”知县的手放在惊堂木上,眼里有怒火。褚守成当然知道知县发火了,可是若不据理力争,只有任由欺凌的份,双眼直视过去,毫不畏惧。

褚二老爷见了褚守成这样,心里越发欢喜,终究还是年轻,晓不得内里弯弯绕,真以为这样争了就争的过了?可笑大嫂精明了一辈子,这时候犯这样糊涂,那丝行酒楼怎么也该易主了。

知县忍了又忍,褚家在这城里也不是一般人家,今日又是审案,若真的当堂发作,不过落了把柄在人手,横竖以后寻得到机会对付,岂不闻破家县令?知县思虑定了,惊堂木一拍:“罢,今日是问案不是和你斗口。”

说完知县大喊一声:“褚二老爷,你先诉下你的冤情。”褚二老爷既被点到名,自然不好再坐着,站起身行礼就掉了两滴泪:“老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知县点一点头,手往上面一指:“此四字之下,本官定当为你伸冤。”

褚二老爷心里喜悦,但面上还要做凄容,那面上神色就有些奇怪,知县瞧见他面上神色,瞧程文书一眼,程文书比个五字,想起那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知县又忍下对褚二老爷的不悦,示意褚二老爷继续说来。

褚二老爷又点一下眼角,开始讲起当日分家时候褚夫人的行为,把褚夫人讲的是仗势欺人无恶不作,褚守成听的大怒,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忍了又忍才没打断褚二老爷的话。

褚二老爷说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老爷,可叹我全家在大嫂手下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好容易她答应分家,谁知她不但占尽膏腴产业,还和宗族众人联手,生生把我全家光身赶出,连我女儿都没甚嫁妆。”

说完褚二老爷扑通一声跪下:“老爷,我要的也不多,不过就是公平两下分开,并不似大嫂一般,全都要占完。”知县点头叹息:“若不是你被逼的走投无路,怎么会写状纸上控,你先一边坐下,本官定会为你做主。”

褚二老爷又磕一个头这才站起身,知县瞧着褚守成,惊堂木又是一拍:“褚守成,方才你二叔的话你可听的清楚明白?你母亲占了褚家家产数年,到后面竟把人光身赶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本该把林氏拿来,重责数十板已警众人,念她一个女子,此事不宜,你既是她的儿子就代母受板。左右,给我责四十板,褚家产业以册上记录各半分开,再由林氏拿出三千白银赔于褚某。”

说着知县就去抓签子,衙役们要上前抓褚守成,褚守成瞧着知县,冷笑道:“好个公正廉明的老爷,从没听过问案只问原告不问被告的?老爷只听一面之词,走遍天下也不能服人。”知县的手放在那里,听到褚守成这话,也笑了:“好,就让你心服口服。”

说完知县就一拍惊堂木:“传证人。“排在最尾的衙役忙小跑出去,知县身子往后一靠:”褚守成,证人一来,你家可就毫无面子,何不就依了本官方才所言,也能免了你的打。”

褚守成已瞧得清楚明白,到了此时早已退无可退,朗声道:“老爷若真能服众,小民自当心服口服。”知县没有变色,褚二老爷已经嚷道:“老爷,褚守成曾入赘出去,早不是我褚家人,林氏已然绝嗣。”

知县眉头紧皱:“竟还有这样事情?”褚二老爷咳嗽一声:“确有此事,老爷,原本我还念着他是我兄独子,留下些产业给他也罢,谁知他竟不认我这个二叔,也只有讲出备细。”说着褚二老爷起身又打一拱:“老爷,族长全都知道这事。”此时褚族长已经走了进来,跪地行礼:“小民见过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