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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什一把几乎将江百果拎离了地面:“果子,你说你把孟叔造的孽化腐朽为神奇,是骗我呢,还是骗你自己呢?”
江百果挥开张什的手,整了整衣襟的工夫,却也知道了什么不该说,什么不得不做:“还没来得及跟大家说,本来也就是想这两天的,这也就择日不如撞日了…”
“你丫到底要说什么?”张什也是真的急了。
“无误沙龙谢谢大家的陪伴…”江百果字斟句酌。
却又一次被张什打断:“也就是说要散伙?果子,你这是要进去了?”
江百果忍无可忍:“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首先,就算我和无误沙龙真要论罪,也轮不到你们说话,更不是外面那群人能说了算的,你们只管不该说的话别说,该拿的钱拿着,走人就是了。其次,也就没有什么其次了。”
这时,既江百果之后,孟浣溪是第二个冲破了封锁线的女中豪杰,却又急转直下:“怎么回事儿?我发誓,我可真没想到会这样!”
张什不傻:“怎么回事儿?你…你这算是不打自招?”
“不关她的事。”江百果斩钉截铁,甚至,在对张什说了一遍后,又生搬硬套地对孟浣溪说了一遍:“不关你的事。”
而江百果倒并非是大人大量,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不是她小瞧孟浣溪和无误沙龙的死对头,而是她借他们半辈子的道行,他们怕是也搞不出这么大的排场。要知道,即便是群众演员,也总得分个三六九等,那一个个以假乱真的,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更何况,除了伺机而动的媒体,玻璃窗都给她砸了,聚众闹事的定性是跑不掉的,却迟迟也没个警方的影子,这里头,怎能没人上上下下地打点。
加之,池仁的致电。他池仁再好,再不可多得,独一无二,却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么,这幕后主使不是曲振文,还能是谁?
总之,曲振文知道了。
而江百果不怕他知道,只是他未免不如她所愿的后知后觉,只是他的反应又比她预料的鱼死网破了些,只是当无误沙龙当真沦为了陪葬,她除了随机应变,也难免有些黯然神伤。
另一厢,即便有了江百果的担保,张什却还是和孟浣溪翻了脸:“为什么?”
相较于刚刚的惊慌失策,孟浣溪缓过了劲儿来:“什么为什么?我行的端做得正,走到哪里都敢说一句,我从来没有过对不起你。可你呢?”
“是,你没有,我有,我张什有过无数次的对不起你。”张什也顾不上当着十几号同僚的面,家丑外扬了,“我有过二心,又逼死了我们的孩子,甚至连你爸的一蹶不振,也是怪我的不作为。而我无数次想将功补过,想挽回你,可始终不能让你回心转意,当然,这当然也是我的无能。”
不仅仅是孟浣溪,甚至包括江百果,所有人屏气凝神。
“那么,我就破罐破摔,再对不起你一次好了。”张什笑得比哭还难看,“孟浣溪,我们玩儿完了。”
抛开爱情到底是两个人的微观,还是宏观的价值不谈,也无论张什和孟浣溪孰对孰错,或者谁更错得离谱,在这里,单是爱情中的不平等到底能走多远,就妙不可言。姚曼安对曲振文至死不渝,张什却终于将孟浣溪撂在了半路上,那么,曲振文对宋君鑫,最后又会走到哪里,停在哪里,还真不好说了。
紧接着,大抵是什么人传了话来,无误沙龙的大门像一层窗户纸似的被捅了破,有组织的人群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混乱中,有媒体的话筒指向江百果,而就在江百果要行使她的发言权时,那话筒却行使了它最原始的用途,被当作棍棒似的,将江百果狠狠打倒在地。
第165章,三个月后VS三个月前
第165章,三个月后vs三个月前
三个月后。
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
这个叫做马依村的定点帮扶村和县城之间,仅相距十一公里,但路是山路,每转一个弯,都要迂回着进进退退,池仁和江百果驾驶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越野车,上来的时候,花了一个半小时,下去恐怕要更久一些。
这是他们来到四川的第二个星期了,也是他们第三次进出马依村。这一次,除了带上来一车的物资,江百果还给全村几十个孩子剪了头发。到最后,池仁看得出她的腿要站不住了,手也僵了,可她说什么也要剪完最后一个。
而此时此刻,池仁仍看得出,即便是真的精疲力尽了,江百果仍兴高采烈。
“你知道吗?我大概有四五年的时间,都是星期一不碰剪刀了。”江百果说道,“你不要笑,这就像有的人习惯晨练,而有的人喜欢在下午喝咖啡一样,人的身体是有记忆的。”
今天,不巧是星期一。
池仁忍住笑:“所以,你是在为你今天的表现找借口吗?不瞒你说,在我们来之前,我还在跟人家村主任吹捧你即便是在摩登大都市,也是响当当的叱咤风云,结果…”
江百果自己也笑了:“结果,也不瞒你说,一拿上剪刀,我的大脑真的一片空白。”
池仁伸手,摸了摸江百果的脑后:“百果,放下你的那些数字,也没什么不好。跟着感觉走,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你今天的表现,好极了。”
这三个月,江百果并不好过,之前千辛万苦长上去的几斤肉都掉回去了不说,还啃了些老本。但后脑勺永远是鼓梆梆的,池仁每每摸上去,都会笑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却天资聪颖。
即便她都将满二十六岁了。
两年。眼看到了深秋,他们就相识了十六年,也重逢了两年了。
“跟着感觉走?”江百果拉过池仁的手,和他十指交握,“像你吗?你跟着感觉走而吃的亏,还嫌不够多吗?”
池仁五指紧紧收拢了一下,便放开了江百果:“专心开车。”
山路险峻,论驾驶技术,一向心高气傲的江百果也是对池仁自叹不如的,但这一次,却是她全程做了司机,而池仁稳坐副驾驶位。毕竟,池仁的右手手掌在三个月前,掌骨基底粉碎性骨折,即便等痊愈后,复健也是一条漫漫长路。
三个月前。
曲振文在后知后觉地知觉了江百果有意而为之地引进了一套二乙醇胺超标的设备和配方后,他说他被“吓得不轻”,此言一点不假。
当时,他的身体不可逆转的时好时坏,而宋君鑫和她在美国的社交圈有约,他本是打算陪她去的,顺便也死马当活马医地去试试美国的一种新药。不料,临行前,他还是倒下了。
宋君鑫哭着说要留下来陪曲振文,曲振文却命人独独取消了他的机票。若问为什么,一来,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心疼她的眼泪,二来,她的眼泪也真令他烦透了。
至于第二点会不会更胜一筹,曲振文没想过,或者说,是不敢,也不想去想。
总之,当宋君鑫如期飞往了美国,曲振文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又避人耳目地,悄悄住进了他在北郊的别墅。
二乙醇胺超标的致癌率高达百分之二十,曲振文在拿到这个数字的十分钟后,就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而在那十分钟里,在他连气都喘不上来的那十分钟里,他明白了一件事:他以为他接二连三地光顾无误沙龙,主动权在他,因为他命不久矣,所以想借由江百果,让池仁看在他这么多年来,也有为他“着想”的份上,放他安享晚年。
却不料,主动权又哪里在他?他分明是一条鱼,上了池仁和江百果的钩。
而同时,曲振文也有一件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池仁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他自认为,在他和姚曼安之间,分明是姚曼安的一步错,导致了他们的步步错,而相较于姚曼安,反倒是他,待池仁不薄。
可十五年过去了,池仁始终连个清净都不肯给他,到头来,仍要置他于死地。
曲振文自认为,他真是好人没好报,比窦娥还冤。
于是,有了后来的鱼死网破。
鼎鼎大名的致鑫集团的曲振文即将被无误沙龙杀人于无形,他豁出去这爆炸性新闻对致鑫集团的打击,也要让无误沙龙和江百果尝尝惹恼了他的后果。而他甚至不用对池仁动手,他知道,他动江百果一根汗毛,和割池仁一块肉不相上下。
在对女人这一点上,有时候,曲振文真觉得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可在这一点上,他也是不敢,甚至不想去想。前有狼,后有虎,他像是没有活路。
被送进医院后,不知道第几次脱离了生命危险的曲振文,仍能做到当机立断。他知道,与其让江百果和无误沙龙受到法律的制裁,远远不如借民众的声讨,让她像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
他知道,愚昧的民众最热衷的,无非就是替天行道,和唯恐天下不乱了。
而他是对的。
包抄无误沙龙的人马,其中群众演员的数量,不足两成,其余八成多,皆是爱国爱民却不分青红皂白的真正的群众,以及闻讯而至的,无误沙龙的真正的顾客。说来有理,却也无稽,多少人抽烟酗酒,暴饮暴食的时候,不在乎数不胜数的慢性病,但有人要害我?那可不行。
说穿了,我的身体,我自己可以糟蹋,但你若动我,我可是要和你玩儿命的。
手持话筒,将江百果狠狠打倒在地的媒体,自然是假的。他和那些指认江百果,以及带头攻占无误沙龙的小头目们无异,都是受曲振文之命,煽风点火,总之,是万万不能放江百果全身而退的。
后来,当江百果倒地不起,他们也就功成身退了。
毕竟,有多少无误沙龙真正的顾客怕是连脚气和痔疮都算在了江百果的头上,对她群起而攻之。江百果抱着头,不知道有多少双脚踩踏了她,却知道池仁马上,立刻,当即就会来到她的身边了。
在愈演愈烈地谩骂声中,江百果没听到池仁的一字半句。他默不作声,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喊上一喊,不像其他人,被冲到四散,张什还在喊她的名字,而孟浣溪还在喊张什的名字,其余人等,也各有各的对象。
她只听到池仁不分男女老少,用拳头招呼上去,越来越多的人闷哼着,尖叫着倒下去,而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曲振文的人一看“求人不如求己”,再这么看热闹,怕是没法子向曲振文交差了,不得不又披挂上阵。那是一根甩棍,他有备而来,目标是江百果的右手,谁让金主说了,她是靠手吃饭的呢。
而池仁终于来到了江百果的身边。她那么小,蜷缩一团,没哭没闹,知道护住头的重要,也知道他一定会来救她。而他一不小心,被以多欺少,一旦落了下风,就很难再绝地反击。
他倒下去,却弓着身子护住了江百果。
她睁开眼,一转头,和他四目相对,不知道这算不算她这辈子最难的时候,但眼泪一下子就在眼眶里打了转。
“别哭。”池仁说,余光中却只见一道银光冲着江百果而来。他本能地做了些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反正,江百果安然无恙,而他的右手手掌,传来了一阵剧痛。
第166章,水火不容VS水乳交融
第166章,水火不容vs水乳交融
一个月前,也就是池仁右手掌骨基底粉碎性骨折的两个月后,曲振文还活着。
大多数时候,曲振文一睡就是大半天,体温有时居高不下,也有时才三十五度上下,怎么焐都焐不热,但总归,人是还活着。甚至,他一旦醒过来,脑筋就好端端的,仍运筹帷幄,以至于无误沙龙草菅人命虽纯属莫须有,却仍托他的福,泥足深陷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若要从头说起,那就要从杨智郴被迫离开致鑫集团,导致池仁走投无路,不得不投机取巧,要让曲振文杀人偿命说起了。
对此,江百果在第一时间投了反对票,且在和曲振文有了面对面地交锋后,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一个人挺了这么多年,江百果曾多亏了她的理智,更曾引以为傲,却也曾在理智和冷血被混为一谈时,心存怀疑,但这一次,她知道她是对的。关于这世界上的污浊,能惹就惹,不遗余力是对的,但大不了,惹不起总还能躲得起,总归是不能惹不起就满地打滚,弄脏了自己。
这小儿科的道理,若是换了别人不懂,江百果怕是连讲都懒得讲,但这是池仁不懂,这是她的池仁不懂,她总归不能袖手旁观。
所以才有了她和他的不分你我。
所以,与其你去杀人,不如我来。
由池仁出资,江百果出面和孟叔的各取所需,是真的付诸了行动。几纸文书,代表无误沙龙将来是好是坏,是福是祸,都会算在池仁的头上,也是真的签字画了押。而更真的,却是江百果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就让池仁真金白银的出资打了水漂。
秘密销毁那一套设备和配方,可不像扔垃圾那么易如反掌,那几乎花了江百果的毕生积蓄。
可江百果觉得值。
从始至终,她不在乎钱,更不在乎报复曲振文,她觉得假如池仁的放手是可以花钱买到的,那就是机不可失。
曲振文将陈年旧事和盘托出,是江百果的意外收获。但还是那句话,无论曲振文多问心无愧,又或者说,多厚颜无耻,江百果对他的定义,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相反,她更知道她是对的,曲振文岂止是污浊,根本是泥潭,虽然敬而远之未必光彩,也好过和他同归于尽。
至于孟浣溪的半路杀出,和曲振文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是江百果始料未及的。这时她才知道,或许她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前尘往事抛到脑后,和池仁远走高飞,是她想得太天真了些。但事已至此,她不怕孟浣溪的小家子气,也不怕曲振文的大开杀戒,怕只怕到头来,还是帮不到池仁。
怕只怕池仁该放下的,还是放不下。
而曲振文在得到消息后被“吓得不轻”,本就是风烛残年了,又像是被狠狠吹了一口气,是江百果的第二个意外收获。说来,父亲的死不瞑目,曲振文也难辞其咎,那么,池仁想报仇,她又何尝不想。
那么,她既没知法犯法,也没动刀动枪,却仍将曲振文在黄泉路上推了一把,倒也令人欣慰。
可同样,也是她的理智,将池仁送进了手术室。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曲振文走不出他的豪华病房,同样,池仁除了右手掌骨基底粉碎性骨折,从头到脚的伤势也让他不得不以医院为家。而曲振文在得知在那场混乱中,受伤的并非江百果,而是池仁后,毫不犹豫地将无误沙龙告上了法庭,继而,也就得知了他状告无误沙龙,无异于状告池仁。
为此,曲振文气急败坏。
他说他从未想伤害池仁,这倒是真的。
可三十年来,他在最大程度上伤害了池仁,这也是真的。
两个月,江百果在既池仁的一句“别哭”后,当真是一滴眼泪也没掉。她和赵大允代表池仁,和曲振文的人一次次对簿公堂,是被告,也是原告,要将曲振文以故意伤害罪论罪。
而尽管无误沙龙清者自清,曲振文的旁门左道,也使得无误沙龙因为人言可畏,再也没有了立足之地。而这和江百果计划中的既一样,又不一样。她是本就打算结束无误沙龙的,却没想到当初由她亲手挂上去的招牌,不能由她亲手摘下,而是被人砸了个支离破碎。
她是本就打算将尚未到期的店面转租出去的,却没想到昔日抢手的黄金旺铺,如今因为声名狼藉,无人问津。
甚至,她是本就打算三百六十行,换一行做的,却没想到,两个月后的那天,当法律还了无误沙龙公道,同时,那一根甩棍的持有者等人,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了一年至八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后,池仁请她帮他剪剪头发,她拿起剪刀,大脑一片空白。
病房的卫生间里。
池仁坐在镜子前,用左手抓了抓过长的头发,催促道:“我这辈子还没有这么邋遢过,快。”
江百果将手指插入池仁的头发,剪刀都劈了叉,又停在了最后关头:“我还是叫老张来吧。”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百果,你到底怎么了?”
这句话,池仁在肚子里憋了两个月,一直觉得能不问,就不问,觉得真把式,总好过嘴把式,可到底,无论他做什么,也扭转不了江百果的郁郁寡欢。他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了,无误沙龙的官司也大获全胜,关于她瞒着他秘密销毁了他花重金买来的设备和配方一事,他不怪她瞒天过海,吃里扒外,他当然不怪,相反,他心存感激,谢天谢地,可她还是日渐消瘦。
“什么怎么了?”江百果又要蒙混过关。
池仁站直身,不由分说地拉江百果入怀:“明明我是病人,还总要我哄你。嗯?”
“当心你的手。”江百果的反抗束手束脚。
池仁轻描淡写:“都好了。”
“伸不直,握不拢,这叫都好了?”江百果不算激动,这阵子,她总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
“你担心什么?”池仁换右臂紧紧揽住江百果,一转身,将她禁锢在自己和洗手池之间,说时迟那时快,左手稳准狠地覆在了江百果的胸前,笑得有些坏,“右手不行,不是还有左手?我不会委屈你的。”
说着,池仁故意又将左手转移到了江百果的屁股上,用力捏了捏。
而他故意激怒她,她也终于没让他失望,狠狠推开他,蹲在了地上。她握住他垂在身旁的右手,语调仍不算激动,但肩膀和脊背止不住地抽动。“别说了,”江百果将脸孔埋进池仁的右手手掌,“除非是骂我,否则,什么都别说了。”
“哎,我为什么要骂你?”池仁用左手轻轻抚摸着江百果的头顶。
江百果没有说话,因为那话说出来,他也不懂她。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是我的自负害了你,或许你杀人,未必要偿命,而我却害了你不可或缺的右手。我曾自以为我的理智天衣无缝,到头来,却是下下策。
他不懂她有多难过。
“我们出去走走吧。”池仁话锋一转。
“外面在下雨。”江百果收拾情绪,又想要钻回自己的壳。昔日,她大概最看不惯的就是庸人自扰,矫揉造作的弯弯绕,如今,却身不由己,明知故犯。
池仁虽是一时兴起,却斩钉截铁:“我是说,我们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他当然知道她在因为他的右手而难过,反倒是她,无论他说多少遍,也不知道他有多感激她。在他和曲振文之间,势必永远不会有圆满的句号,而相较于无所作为和杀人偿命,曲振文的奄奄一息和他微不足道的右手,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分明是她不懂,他有多感激她的理智、温柔和精明。
那就只好交给时间。
在进驻四川之前,池仁和江百果去了云南和贵州,同样,是去了一些贫穷落后的村落。因为江百果说,一定有比她和池仁的童年更不幸的孩子,而这虽也是她的一时兴起,他们却当真一步步走了下来。
但在来到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的马依村之前,江百果仍没有动过她的剪刀,一次都没有。
直到第三次来到马依村。在那里,孩子们因为上学的路途遥远,在这个星期一的上午,却都闹哄哄地在村子里的空地上追跑打闹。他们并不知道知识的力量,也就并不为不能接受教育而感到遗憾。他们齐刷刷地包围了江百果:“阿姨,给我们剪个帅气的发型吧。”
发型,江百果知道,这一定是池仁教他们的。否则,这些一年都洗不上一个澡的小鬼头们,又哪里知道什么叫做发型。
江百果没有拒绝。一来,是不忍拒绝,二来,这些没走过南,闯过北的小鬼头们,大概是最好糊弄的顾客了吧,即便剪得像狗啃的,也大可以骗他们说这是今年的流行风潮吧。
就这样,江百果从她的壳里钻了出来。
也就有了池仁和她在从马依村回县城途中的对话。
这一个月来,他们都黑瘦了些。池仁将他一点都不实用的白色衬衫一件件压了箱底,穿了一件迷彩的t恤,耐脏是最大的好处。而江百果穿的,是之前在云南,他们偶遇了一队志愿者,送给她的一件统一的文化衫,扎眼的橙色虽更显得她又黑又瘦,她却爱不释手。
鉴于江百果重拾了剪刀,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池仁摸了摸她的脑后:“百果,放下你的那些数字,也没什么不好。跟着感觉走,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你今天的表现,好极了。”
而江百果拉过池仁的手,和他十指交握:“跟着感觉走?像你吗?你跟着感觉走而吃的亏,还嫌不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