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所说的原谅,是指什么?”池仁连注释都不放过。

江百果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希望是指什么?”

“留在我身边,别逃,永远都别逃。”池仁的答案就在嘴边,“我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给我时间,一辈子解不开,我就解一辈子。”

江百果没有说话。

池仁就还是那两个字:“说话。”

江百果被逼急了:“好,哪怕解一辈子,也解不开。”

“那在我赢了他之前?”池仁连前前后后都不放过。

江百果推了一把池仁的肩膀:“你别得寸进尺。”

池仁不为所动:“在那之前,也别逃,该见我就见我,我的电话,该接就接,我对你长篇大论,你哪怕就回个收到,也要回。我们是有着同一个敌人的朋友也好,我是你借刀杀人的刀也罢,别让我孤军奋战。”这一刻,池仁知道了,他对她千方百计,他对她先下手为强,他对她跪倒在地,都不是他的豁出去,他的豁出去,仍该死的是他的恬不知耻。

他知道了,他就算是恬不知耻地将计就计,也好过和她别离。

周二,傍晚七点。

池仁走进无误沙龙,没张扬,和冉娜寒暄了几句忙不忙,吃没吃饭诸如此类,等江百果看到他,他才一抬手,打了个招呼。

江百果谈不上喜怒,抬手托了托帽檐,挡住了大半张脸孔。她自己修剪的刘海儿算不上成功,一顶棒球帽戴了整天。

池仁指了一下休息室,意思是他去那儿等她。

江百果点点头。

不料,池仁转身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谁都看得出他在进行心理斗争,哪怕是江百果,从他的背影也看得出,他怕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果不其然,他转回身,向她走来,视那头发剃了一半的客人如无物,拥抱了她。

他低声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反悔,来看看。”

第121章,负责VS源远流长

第121章,负责vs源远流长

众目睽睽之下,江百果先是一怔,被池仁闯过来的惯性撞得微微向后仰去,仅后脚跟着地,之后,才被他揽住,找回了重心。“你没别的意思?”她低声回道,“可别人觉得有意思极了,松开,你给我松开。”

她推他,可一边是他命运多舛的肋骨,一边是她手里的剪刀,束手束脚。

张什也是给客人剃头剃了一半,像被吸铁石吸住了似的,幽幽地就往江百果和池仁身边凑:“靠…什么情况?老夫老妻又玩儿上臭不要脸这一套了?”

冉娜从半路截住张什:“你掺和什么?”

张什一把抓住冉娜的手:“娜娜,我不是眼花了吧?果子那脸,是不是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而这也怪不得张什大惊小怪。

在无误沙龙上上下下认为,江百果的“男人们”无奇不有。有和她两情相悦的,也有自讨没趣的;有两打奶茶,八箱荔枝,雨露均沾的,也有一百块以上就坚持和她aa制的;有大得人心的,也有人心所背的,在这其中,不乏比池仁“猴急”的。但能让江百果脸红的,不多。

别人抱她,她铁石心肠地推开也好,或是大大方方地亲一口也罢,她有的是承前启后的方法。

张什全神贯注地一一细数,但能让她脸红的…岂止是不多,这分明是头一遭。

至于冉娜,顾不上其它了。张什的一双大手包着她的一团粉拳,这分明也是头一遭。

池仁松开江百果:“我还是去车里等你好了。”

“你就这么闲吗?”江百果压了压帽檐。

池仁言之凿凿:“我有事找你。”

“先去吃点东西。”

“好,想吃什么?”

江百果怒其不争:“我想吃东元桥那家刚出锅的蛋包饭,我走得开吗?我是让你先去吃点东西。”

池仁略有些尴尬地挠挠额角:“哦,好。”

抛开恩怨情仇,他们也有的是鸡同鸭讲,好在,无伤大雅,讲完了,谁都想笑,无奈又想着还不是时候。

张什目送池仁离开,这才松开了冉娜的手。他饶有兴致地搓了搓手指:“这就是传说中的肥而不腻?”

冉娜目送张什离开,避人耳目地将手抬到了鼻尖,使劲闻了闻。江湖之大,恋爱形形色色,可单恋却整齐划一。你的眼里有全世界,独独没有我,可在我的眼里你就是全世界。你把我的手当梅菜扣肉,当挂炉烤鸭,当酸汤肥牛,可我却把你掠过的一切都当作是你。

江百果叩响池仁的车窗时,池仁坐着睡着了。他一惊醒,看了一眼时间,才十点十分。

“这么早?”他打开车门,放她坐进来。

“那我去给他们训个话再回来?”江百果用大拇指指了一下无误沙龙。

池仁失笑,抹了把脸:“他们会天天对我翘首以盼的。”

“找我什么事?”江百果的手碰了一下安全带,又悄悄缩了回来。

池仁却当机立断地发动了车子:“我们先去吃刚出锅的蛋包饭。”

“那家十点就关门了。”

“去碰碰运气,万一赶得及。安全带。”

十点十五分,江百果问了第二次:“找我到底什么事?”

池仁看了江百果一眼,再懂她不过。她点头和他做朋友,却偏要做那种…他没事不能找她,她没事更不会找他,一定要有事,才能有交集,有小事,才能促膝长谈,有大事,才能同仇敌忾的那种朋友。这是她心里的一道坎儿,却是他给她建在那儿的。

“对曲振文,无非两条路。”池仁字斟句酌,“笼统地说,一条是捷径,拉他下水就是了,另一条,我要先站稳脚跟,可那势必要花些时间。”

“凡事哪来的什么捷径?”江百果一语中的,“还不如说是铤而走险?同归于尽?”

池仁没说话。

江百果转向池仁:“你是在问我的意见吗?”

池仁依旧没说话。

江百果心中有数:“所以,我的意见一点也不重要,你主意已定,不过就是通知我一声罢了。”

“与其说通知,说汇报会不会更符合你我上下级的关系?”池仁车速保持在一百上下,“百果,你说我主意已定是不假,可我也并非是打着汇报的幌子,对你胡搅蛮缠。我是想,今后我做的每一件事,你都可以站在知情的角度,我是想,对你没有秘密,也是一种负责,哪怕让你冒着知情不报的风险,我也想,总好过让你被蒙在鼓里,你说呢?”

“负责…”江百果转向车窗,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他和她的恩怨情仇,因为她对他的“成全”而在他们相识的十五年后翻开了新的篇章,却又因为他大言不惭的“负责”二字,而在这一刻,有了源远流长的迹象。或许相较于他,她是真的鼠目寸光。

一如当她临阵退缩,他却偏向虎山行。

一如当她偷笑她有了暂时留下来的借口,他却在想着暂时以后的以后。

这一次,当她想着她迟早还是会走,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负责”二字做了她的紧箍咒。

就在昨晚,当他谢谢她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她虽露出了一张狂妄自大的嘴脸,却骗得了他,骗不了自己。要说谢谢,她谢天谢地她和他有了共同的敌人,要说“成全”,她成全的分明是她的柳暗花明。但无疑,他的“负责”吓到了她,当她满足于一朝一夕的偷欢,他提议的天长地久有多诱人,就有多罪孽深重。

“民以食为天,来,先对你的胃负责。”还是那句话,他再懂她不过。

池仁知道,他吓到了她。

江百果如梦初醒,这才看到车子都停在她馋了好几天的餐厅门口了。十点二十八分,彩晶玻璃门内透出缤纷的光线,但“休息中”的牌子挂在了门把上。“我说什么来着…”江百果转向池仁,却看到他下了车,在绕过车头。

池仁为江百果打开车门:“我也不故弄玄虚了,我刚刚来拜托过他们了,我们可以吃到十二点。”

江百果浑浑噩噩地下了车:“池仁,这有点超过朋友的界限了。”

池仁将双手插进口袋:“何必拘泥于朋友的定义。何况,我管住我的手,这就不算超过。”

第122章,答案VS歧义

第122章,答案vs歧义

池仁带头走了两步,一回头,看江百果脚下生根,似乎是闷热的缘故,埋着头,抬了抬帽檐。他细致入微,又缓缓折回来:“这帽子有什么奥妙吗?你明明一副受够了它的样子,却说什么也要戴着?”

江百果踌躇了一下,和盘托出:“我刘海儿剪坏了。”

池仁眉毛一挑,无疑,这是出乎他意料的答案。一来,江百果的刘海儿剪坏了,无误沙龙还拿什么服众,这不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二来,即便是剪坏了,以江百果的不拘小节,也不至于羞面见人。

池仁半信半疑,一伸手,抓住了江百果的帽檐:“我看看。”

江百果手疾眼快,抓住了池仁的手腕:“喂,你这是君子所为吗?”

“我这是为了你好。”池仁以大欺小地摘下了江百果的帽子,“百果,你又不是活给我看。”

或许是因为她吹毛求疵,又或许是因为他情人眼里,总之,池仁对江百果的刘海儿不得要领。若真要鸡蛋里挑挑骨头,也就是一整天未见天日,略有些没精打采罢了,但衬上她气势汹汹的眉眼,倒平添了几分外强中干的女人味。

而一时间,江百果尴尬得像是不着寸缕,她双手遮在头上,踢了池仁一脚:“不活给你看,我也得活给他们看。”

她腾出一只手来,四面八方地一挥,泛指芸芸众生。

池仁失笑,长臂一伸,绕了江百果一圈,手掌捂在她的额头,挟着她走向餐厅:“好,那我帮你挡。”

江百果脚下踉踉跄跄:“喂!你才说过管住你的手。”

“哎,”池仁一声叹息,还是那句话,“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偌大的餐厅,被装潢得像一座热带雨林,第一次光顾的人会迷路也说不定,而像江百果这票常客却往往爱煞了每一桌的隐秘。尤其是今天,即便她和池仁是唯一的一桌,乍一看,也看不出他们是享受了特殊的待遇。而侍应生势必是拿了好处,比平日里更满脸堆笑。江百果“蓄谋已久”,即刻便点了蛋包饭,炸物四拼,酱黄瓜,和一杯冰镇杏皮茶。

池仁合上象征性摊开的菜单,点了一份蛋包饭。

昔日,她跋山涉水地赶去陪他用餐,他点了一份肉酱意大利面,她也是对菜单看都不看,就点了一份和他一样的。

侍应生告退,在茂密、温润、墨绿的光怪陆离中,只剩下池仁和江百果二人,以及从墙壁中钻出的一只栩栩如生的鹿头。江百果最后一次,不自在地抓了抓刘海儿。

“张什的杰作?”池仁问。

“怎么可能。”

“自作自受?”

江百果默认。

池仁大胆假设:“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怎么可能。”

厨师势必也是拿了好处,今天的蛋包饭,连作点缀用的苦菊都比平日里更娇艳欲滴,更不要说番茄沙司的图案从一贯的笑脸,演变为了一箭双心。江百果不留情面,挖苦地睨了池仁一眼。

池仁苦恼地撑住额角:“我发誓,这是他们自作聪明。”他目光射过去,在一棵人造的高山榕后,找到了坚守岗位的侍应生和厨师二人,在好心肠地窃窃偷笑。

之后,江百果貌似大快朵颐,实则,食不知味。

直到,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那两条路,你要走哪一条?”

池仁一怔。

江百果将勺子伸过去,敲了敲池仁的盘沿:“才立志对我没有秘密,到头来,却只告诉我谜面,不告诉我谜底?”

池仁放下餐具:“我会做两手准备。最理想的结果是,我带致鑫集团回到固有的老路上去,毕竟,致鑫集团的决策层,除了曲振文和我的人,剩下的几根老脑筋一直对新媒体产业胸中无数,更何况,曲振文第一步又迈了个空,吓得他们不轻。总之,他们作为中立的族群,也是胜败的关键,谁笼络了他们,谁也就占尽了人和。”

“假如不理想?”江百果知道这才是重点。

池仁不假思索:“假如不理想,我直接送他去把牢底坐穿,怕就怕致鑫集团也难逃一劫。”

“你说了这么多,却没有一句说到点儿上。”江百果不满地靠到椅背上。

她问的,是他的安危。这一点,她不说,他也该知道。

而他也的确知道。

池仁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之后,他让江百果先吃饭,江百果却不甘示弱。他索性拿过她的勺子,要喂她。她躲开,他又拿侍应生和厨师说话,说人家为了我们加班加点,我们总不好让人家百无聊赖。江百果张开嘴,饭是吃了,勺子也咬了个咯咯作响。

“我不会有事。”池仁有了答案。

而有些答案,灵光乍闪好过思前想后。这一刻,当池仁知道无论江百果能不能忍受形影相吊,至少,她不想失去他,那么,不管他该不该不计代价,至少,他必须安然无恙。即使将来有一天,他当真杀红了眼,只差临门一脚,他思前想后,他机不可失,他别无选择,可一旦他记起江百果这一张苍白的,忧愁的,有多少心事却又不能与人讲的倔强的面孔,他一定执迷不悔:我不会有事。

江百果拿回她的勺子,这一次,貌似斯斯文文,实则,大快朵颐。

“吃完饭,不用送我回家。”她说。

刚刚池仁在车里睡着的样子,她看见了就不能装没看见。要知道,她可是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叩响了车窗。

他从来不说辛苦,不代表他不辛苦。

池仁吃到一粒米不剩,将盘子拨到一旁,两条小臂搁在桌子上,身子倾向前:“江百果,你这句话是有歧义的。”

江百果将一片劲脆的酱黄瓜放进嘴里,一下下嚼着,任由池仁牵强附会:“一,吃完饭,不用送我回家,别烦我。二,吃完饭,不用送我回家,我…不急着回家。”

“我这边有沾到酱汁吗?”江百果指着嘴角,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池仁眯着眼睛,看了个仔细:“没有。”

“所以,你听不出这句话也是有歧义的吗?”江百果伸出左手,拉过池仁的右手,“一,你可以说有,或者没有,二,你可以帮我擦。”

说着,江百果用池仁的右手手背,扎扎实实地抹过她的嘴。

而之后,她没撇下他的手,就捧在手里:“这一幕也算是给他们加班加点的福利好了?但条件是,你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等下直接回家,好好睡一觉。”

稀松平常的几句话,江百果说到最后,竟微微哽咽,慌不择路地,她将面孔埋进池仁的掌心:“今天谢谢你了,我不想再提十五年,但和过去十五年的这一天相比,今天…真是大不一样呢。”

第123章,近一点VS更近一点

第123章,近一点vs更近一点

十一点二十分,池仁买了单,而江百果向侍应生和厨师二人一鞠躬:“麻烦二位了。”这么客气的举动,江百果并不常有。她这个人,习惯将别人的小恩小惠记在心头,总有当涌泉相报的一天,但今天,她却像是什么都到了嘴边,不吐不快。

侍应生阅人无数,而厨师却略逊一筹,情急之下:“不麻烦,不麻烦,祝二位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

这是哪跟哪啊?

江百果言出必行,出了餐厅,三下五除二地将池仁塞进驾驶位,捎带着,帮他系好安全带:“我也不送你了,免得你又说有歧义。路上小心。”

池仁一脸倦容越来越藏不住,但既然江百果羊入虎口,几乎都伏在他身上了,他也不好任凭她进退自如。他揽住她,小臂沿着她的脊椎,手掌抚在她的后颈:“我看了十几处的房子,都不满意。”

江百果退不出去,双手撑住池仁的肩膀:“同样一句话,换我送给你。池仁,你又不是活给我看。”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

“那是哪里不满意?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这么挑三拣四的人。”

“都是同一个问题,离你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