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受不住了,慌乱地用手挥舞着,却没留意到坐着的椅子是个有点跛腿老旧的,一个重心不稳,便整个人向旁边栽倒。
这是个什么女人?坐着都能跌倒。
顾以涵站在门外嫌弃地看着这一幕。
“首席,她好奇怪,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又不像是怕警察的样子,看她刚才对答如流的,还挺绵里藏针呢。”
圆胖脸的年轻人在一旁小声说,正是顾以涵的司机姜平。
顾以涵见唐雨墨的头发仍是毫无章法地胡乱披散着,侧面只露着挺翘的鼻翼和樱桃红唇,身上还穿着侍应生的制服,伏在地上也算是有点楚楚可怜。
他推开门大步走过去,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捞起来。
好痛…
为什么这么倒霉啊,一天内连着两次被人拽胳膊?
慢着,那声音,忽然地消失了,在她的胳膊与他的手接触的瞬间。
她意识到这一点,不顾一切地,像抓住生命中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紧紧地反手抱住他的手臂不放。
英雄不一定救美(二)
唐雨墨不顾一切地,像抓住生命中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紧紧地反手抱住他的手臂不放。
顾以涵嫌弃地甩了几下手,竟然没甩脱。
这女人,疯了吗?
唐雨墨卜一发现这前所未有奇异的情形,也尝试轻轻松了一点手,那周遭可怖的各种声音立刻如潮卷来。
于是她确信了是他的手具备这不可思议的神奇魔力,立刻不管不顾地紧紧捉住不放。
什么尊严,什么面子,统统见鬼去吧。
她唐雨墨这两年来过的是什么鬼日子,哪怕让她舒服片刻也好,哪怕让她多安心一会儿也好…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可不可以您的手先借我用一下,等我答完警官的话,出了警局就还给您。”
她万般恳求地望着他。
顾以涵一张脸完全冷透了。
这女人是无赖的节奏么?虽说平日里也有众多莺莺燕燕在各种场合表达对他的仰慕之情,也不乏胆子大的妄想献身告白,但…如这般直接贴上来捉住不放的,还的确是罕见。
“放手。”他冷颜道。
“不放。”她拗到底。
“喂,你们俩,以为这是哪里?都给我闭嘴。”
意识到自己沦为打酱油的警官,急于宣示他的存在感。
指一指唐雨墨:“你,身份证留下来,今天先放你回去。把你看到的东西写一份书面证词,送过来。”
“警官,不能轻易放了她,这样的女人,”他把被她撰的紧紧的手放到桌面上“来路不是很古怪吗?”
“你…我…我是因为…我…”
唐雨墨手腕被他砸在桌子上砸的生疼,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酱油警官发现一物降一物,看她语塞的样子心下大快,乐见其成,便笑咪咪道:“你们俩出去慢慢吵,我还要去看尸检报告。”说着自顾自走了。
被莫名其妙关了半天,盘问了半天,还扣了身份证,唐雨墨心想,真是祸不单行,快逃离这个鬼地方为妙,于是也松开手往外走。
偏偏那可恶的男人此时又赶在她前面慢悠悠的堵住了门口。
想到他的手,她又不禁想上前问个究竟。
“请问这位先生,您的手…”
“这女人竟然完全没有认出来首席大人您,这样的女人在青城简直是恐龙一般的存在呢。”
小司机姜平悄悄在背后嘀咕。
顾以涵面色更冷,本是来旁观看看警局能审查出什么蹊跷之处,结果这么轻易就放她走了,这古怪的女人,还不知足。
他挑了挑眉毛,冷面冷颜中浮出一个诡异戏谑的笑。
“你是想勾引呢还是倒贴?莫非你是站街女,不甘平凡地站到酒店里去了?想要碰我的手?你知道这只手值多少钱吗?!”
唐雨墨被他重重的语气和毫不留情的挖苦气的满脸通红,冷不防他伸出手臂大力拽她入怀,又发觉他一掌探入腰际,娴熟地揉捏了几把。
唐雨墨整个人都傻掉了。
错愕间,感觉到他冰冷的脸渐渐逼近,凌厉的唇角压向她的唇,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瞬间击中了她。
本应当躲避的她,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吻却没有落下。
他手一松,唐雨墨不由踉跄地倒退几步。
“这也算是女人的腰吗?肉也太多了。”
顾以涵丢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转身上车。
小司机给他关了车门,回头对唐雨墨做个鬼脸,小声而迅速地多嘴说:“我们首席的手呀,比钻石还钻石!你赚了!”
“什么?我还赚了?!等等,你,你欺负人!”
回过神来的唐雨墨又羞又恼。
车却已经绝情地开走了。
强吻你是你赚了(一)
“该死的冰块脸!”
唐雨墨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喊道。
初冬入夜的风吹得她瑟瑟发抖,出来得急,身上只有一件侍应生的薄裙褂,此时早已被冷风吹得透心凉。
她悲从中来,无奈地双臂环绕着,低头往公交车站走去。
一辆深蓝色跑车缓缓停在她身边,她不认识牌子,但看到车门自动缓缓升起,知道一定是价值不菲。
“对不起,我也不认识路。”
她一边颤抖着说,一边抱臂原地做着跳跃运动取暖,她想,大抵是问路的吧。
“还好吗?我可以顺路载你一程。”
开车的男子穿着的羊绒衫此刻显得格外干净温暖。
唐雨墨认出是方才在四海酒店大堂吧帮他解围的毛衣美男,冲他感激的一笑,刚要拒绝他的善意,却听他叹了口气说:“怎么办好呢,警察局门口违章停车的话,搞不好要加倍罚款呢。”
她会心一笑,虽然知道上陌生人的车有些不妥,但他这么幽默自然地邀请,加上之前的仗义解围,如果再拒绝的话就显得太矫情了,便落落大方地说:“谢谢您!给您又添麻烦了。”
坐在暖气融融的车内,唐雨墨终于缓回一口气。
不禁心下嘀咕着,同样都是男人,这差别也太大了…
遭人恨的冰块脸和温柔绅士的毛衣美男,只要不是脑残的女人一定会被后者倾倒啊…
对的,下一部小说就把他当男主角原型,嗯,小说名字就叫做《那年冬夜》吧,不对啊,好像有重名的电视剧,再想想,还是叫《我的男神》吧,现在大家都喜欢通俗易懂的,太文艺腔会见光死的…
开车的男子见她入神地想着什么,只问了她要去的方向,便十分体谅地不再多言。
到了目的地他却有点小小惊讶,是本市著名的高等学府青城大学的门口。
“你,还在读书吗?”
“不,是借住。真的很感激您,可否请教您贵姓?”
“小事。或许,以后常见也不一定。”
男子噙着笑和她说再见。
是有多久了,除了唯二闺蜜们,再没有人对她这么温柔过,她已经记不清了。
这个原本惊怖寒冷的夜晚,因为一个男子未遂的强吻更加寒冷,却也因为另一个男子善意的相助而增添了暖意。
唐雨墨心想,老天也算待我不薄,活在这个世界上,人要知足常乐。
可是推开出租屋的门,却怎么也乐不起来。
十平米的小隔间,的确只有十平米,除了一张床就再也摆不下其他。洗手间是走廊公用,小小一扇窗户对出去是对面楼房的窗。
在青城,这叫“握手楼”,就是楼与楼之间握手可达的意思。
在青城大学附近,有无数间这样的“握手楼”,因为租金低廉至每月2、3百元,通常住着离开大学后找不到工作的毕业生,偶尔有偷偷摸摸同居的在校小情侣,以及混迹市井间的各色闲杂人等。
住在这样的简陋的出租屋里的人,不要奢谈什么梦想,什么快乐,只怕是明天能不能交得起房租、能不能饱腹都是最大的问题。
唐雨墨,我都瞧不起你自己。
唐雨墨,你怎么沦落到如今的田地。
唐雨墨,难怪别人无端端试图强吻你还要说是你赚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强忍着一天的疲惫,默默一个人去公用洗手间打了热水回来,默默随便擦洗一番,默默熄了灯埋在冰冷的薄薄的空调被中。
这单薄的空调被,还是夏天的时候,马晓娜从家里搬来给她的。
强吻你是你赚了(二)
“小青,小青,我的小青…听我解释啊小青,等等我…”
唐雨墨在睡梦中被一把凄厉的呼喊惊醒。
这声音折腾得她一晚上都是翻来覆去没有睡好。
能够安稳得一觉睡到天明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自从两年前在埃及发生了那场意外,她就莫名其妙地陷入如今这种诡异的境地,仿佛和另外一个时空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时不时就有陌生的声音萦绕在周身,不见人形,挥之不去,有如鬼魅。
从此,她在正常人群中显得像个疯女人。
时不时发神经惊叫,抱头捂耳地缩在角落里…
正常的与人群接触的工作,是决计做不成了的。
只能呆在家中码点字。
偏偏世道又不好,开始本着职业习惯写些阳春白雪之类的长篇通讯、列国游记却是没人要,换不来钱,连房租都是高凛雁悄悄帮她垫付给房东。
她不忍拖累闺蜜们,坚持让马晓娜帮她介绍了她们酒店大堂吧的后厨临时工的工作先干着,等闲又不用和顾客打交道,总算能赚点辛苦钱。
最近也学着写了几篇言情小说,虽然销路不怎么样,但好歹是有网站编辑关注到了,请她谈驻站合约。
啊,差点忘记了,今天一早要去给编辑送合约,本来不必亲自上门,但她盘算着,如果是自己坐公交车送过去,还能省点快递费。
眼下这生活,能省一分是一分,能省一毛是一毛。
正想着,耳边又响起鬼哭狼嚎的“小青,小青”的叫唤声。
她紧紧捂着耳朵,虽然明知是徒劳无功的举动。
如果那个冰块脸的手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立刻被她打消。
那男人可不像是什么善良之辈,眼神冰冷得能把人冻住,别指望他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警局?
看情形,他似乎对昨天晚宴的事情了如指掌,那么他应当是在现场的。
是作家还是记者呢?等会儿去打工的时候顺便打听一下,说不定小哈知道。
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冰块脸!
得讨回公道!
她恨恨地想着,便头一回壮起胆子冲着空气中吼叫道:“别喊了!你的小青我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她在哪个鬼地方?!”
初冬没有暖气的室内也很冷。
唐雨墨瑟瑟发抖着,爬出残存余温的被窝,赶紧翻出一件毛衣套上,又披了一件羽绒服,自己觉得像个北极熊。
公交站台的人群已是十分拥挤,为了生计奔波的人们抢破头堵在车门口,男人没有了风度,女人没有了姿容,全都不管不顾地争抢着一个容身之地,仿似那公交车能带着大家奔向2020年。
几轮下来,唐雨墨还是被挤在外围,眼瞅着后面来的人都上了车,正巧有个摩托车在招揽搭客,她想着才三四站地,讲讲价三元钱就坐上去了。
“师傅,麻烦您开快点行吗。”
“再快我就成开飞机了,靓女。”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赶时间。”
“赶时间就早点出门嘛,靓女。”
“…”
她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宅得太久了还是看起来太穷酸了,怎么连摩托车搭客仔都可以一句话噎死她。
强吻你是你赚了(三)
清晨,顾以涵在一阵空灵悠扬的小提琴乐曲中醒来。
恍然间错觉自己还住在顾家大宅,老管家拉着小提琴唤他起床,菲佣轻轻推来早餐车,向床榻旁的方几上依次摆放着粳米清粥和十几样精致小菜是的,他们顾家上下每个人的时间表都是南辕北辙,从不一起吃早餐,都是各房管各房。
也许,顾家这种怪异的家族才会生出一个怪异的自己。
但是哥哥…顾大少却有所不同,至少,比他更像个正常人。
想到父亲对哥哥欣赏宠溺的神情和对他责备躲闪的面孔,顾以涵不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他深手摁熄床头的手机。
小提琴乐曲戛然而止。
原来只是一段录制的手机铃声而已啊…
他仍孑然一身,住在四海酒店的总统套房。
从床上一跃而起,他走到衣帽间。圆弧型的衣帽间里,一排白衬衫,一排黑西装黑西裤,下面是一排黑皮鞋,中间是两栏内衣格层,白与黑,入目只有这两个颜色,闭着眼睛也不会选错。
另有两个抽屉,一个放领带,一个放领结,倒是稍微有几样跳脱的色彩。
他不假思索地选了一条葡萄紫的领带。
侍应生敲门而入,给他端来一份正宗的美式早餐。
咖啡,麦片,鸡蛋汉堡。
非常简单。
简单到令人发指。
试问有哪个总裁首席BOSS级别的人物这样打发自己的夜晚和早餐?
恐怕只有他,顾以涵。
他的时间现在每分每秒都以百万美元计。
他不想在任何无谓的事情上浪费。
无论是一餐饭,还是一个女人。
那种等着菲佣伺候着,慢悠悠品尝各色私房小菜的时光已经离他太久远了。
司机姜平已经在门外候着,一张圆胖的脸笑得快要滴出蜜来。
“首席早,领带颜色好风流啊。那群女人又要琢磨着领带颜色,议论BOSS您今天是何种心情了。”
顾以涵面无表情地进了电梯,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唉,还真是猜不透BOSS的心情指数啊,姜平嘀咕着,关好车门,小跑着绕过车尾坐到驾驶位。
“首席,是昨天那个女人!”
顾以涵听见姜平的大呼小叫,轻微侧了头,随意往窗外一瞥。
是那个叫做唐雨墨的疯女人没错,穿了件白羽绒像个圆滚滚的白狗熊,头发还是长长的披散着,被风吹得十分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