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言低头瞅了一眼,挑眉道:“这不是启吾卫的花纹么,你绣到衣服上不好吧…”

话没说完萧谨言就知道要糟,果然,容思勰一把收了拓样,直起身笑着看他:“你怎么知道这是启吾卫的花纹?这是绣在衣服里面的暗纹,寻常人根本认不出来,这回也是你从我二兄衣服上看的?”

萧谨言笑而不语,伸手去摸容思勰的头发:“小丫头变聪明了…”

容思勰一把打开他的手:“你少转移话题,好好说!”

萧谨言被打开也不恼,他过几日就要出去,本来他就打算找时间透露给容思勰,但是容思勰能自己找出破绽来,萧谨言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他笑着摇摇头,嘴里说着“你想多了”,但手指却悄悄在案几上写了个“乾”字。

什么话在家里也不能说?容思勰心中狐疑,默默看着萧谨言手上的动作。

等看完那个字,容思勰想了想,突然捂住嘴,瞪大眼睛看向萧谨言。

大宣中能以“乾”为封号的只有一个人,而一般提起“乾”来,人们代指的也是同一个人。

乾宁公主。

容思勰想起开国时,据传乾宁公主有一支暗卫,神出鬼没,杀人无情,众官无不闻风丧胆,后来朝中反对声太大,乾宁公主在归政时,将这支暗卫转明,成了现在的启吾卫。

可是看萧谨言的意思,这支暗卫并没有全部取消?

容思勰用眼神询问,萧谨言无声地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容思勰无话可说了。

她愣了一会,然后扑过去揍他:“你之前可没和我说过这些!你居然瞒我这么久!”

萧谨言笑着接住容思勰的拳头,口中说着:“你悠着点,小心把自己闪着。”

容思勰打了一通,自己都打累了,但心里还是觉得不解气,她一边歇息,一边瞪萧谨言:“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瞒着我,我突然开始怀疑,你平日里到底有几句话是真的?”

“都是真的。”萧谨言略有委屈地说道。

这句话说完,容思勰又气得想撸袖子,萧谨言连忙环住她安抚:“行了行了,我人就在这里,反正又不跑。你慢慢来,别把自己气着了。”

容思勰歇了一会,突然从笔架上挑起来一支笔,道:“这件事可没这么好过去,既然你说你没骗我,那你让我画个东西,我就信你。”

萧谨言感觉有点不对,他架住容思勰蠢蠢欲动的手,警惕道:“你想干嘛?”

“你之前给我画过乌龟,你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儿正好是第十年。”

“不行。”萧谨言立刻往后退,但是被容思勰拉住手,一时抽身不得。

“当年给你给画我躲了吗?反正我就在屋子里玩一下,等出去的时候你洗了不就行了!”

“你说得这么轻松,那我给你画怎么样?”

“想得美!”容思勰想都不想地拒绝,然后用力拉着萧谨言,威逼道,“你过不过来?”

“不。”

容思勰打又打不过他,威逼利诱也没用,两个人正笑闹成一团,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个声音:“侯爷,大理寺来人,说有要事找您。”

正架着容思勰双手的萧谨言立刻坐起身来,脸上的笑容瞬时褪去。

现在天都快黑了,大理寺会在这个时间点来人吗?根本不会。

容思勰也知道事情有变,她收起玩闹的心思,担忧地看向萧谨言,用口型无声问道:“怎么了?”

萧谨言摇摇头,但又故作轻松地说道:“许是加急案件,叫我回去审讯。我先出去一趟,你早点睡觉。”

听这意思,今夜他是不回来了。

容思勰心中不祥的预感越盛,她连忙站起身,追着走到屋外去。

萧谨言跟着通报的下人往外走,他走到明曦院院门时,突然回过头,隔着雨幕和容思勰对望。

容思勰往前追了两步,眼睛里已泛出盈盈水光。

萧谨言在雨的对面站了片刻,就转过身,决然地朝外走去。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方才还笑声不绝的明曦院,顷刻陷入难言的死寂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波及到萧谨言?

直到第二天早上,容思勰才打听到消息。

被褫夺封号,静候圣人处罚的襄平公主,现在的大皇女殿下,惨死府中。

圣人大怒,下令严查凶手。

作者有话要说:四皇子的原型来自于历史上诸多温和守礼、但最终被心狠手辣的弟弟们搞死的太子(比如朱标,虽然他不是被朱棣弄死的),所以我就想试试,如果这样一个温柔的太子有权臣支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凶手成谜

襄平枯坐在塌上, 看着窗外的雨发呆。

耳边传来脚步声, 襄平面无表情地回头,发现竟然是祁英。

时至今日,她名下的门人侍从如鸟兽散, 没想到留在最后的,反而是当初心血来潮收下的一个面首。

“其他人都走了,你还留着做什么?”

祁英一身黑衣,慢慢走近。“自然是舍不得公主。”

襄平嗤笑,道:“公主?现在还有什么公主,父亲剥夺了我的封号和封地,我现在乃是待罪之身,哪还是当初风光无限的襄平公主。”

“公主此言差矣, 只要您活着一日, 旁人就得称您大公主一日。圣人从小最疼您,等捱过这几天, 不愁没有反攻的机会。”祁英走到襄平身边,蹲下身来,举起酒壶给襄平倒酒。酒水从细长的酒嘴里流出, 发出汩汩的响声。

祁英的话正好说道襄平心坎里, 她也是这样想的, 当日皇帝那样盛怒都没有下令杀她,等过几日皇帝的怒火过去,更不会舍得夺去襄平的性命。大不了被关几年,只要性命还在, 总有起复的机会。

襄平心里想着未来的计划,没有注意祁英的异常。当祁英将酒杯递到襄平面前时,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做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喝酒?”

祁英毫无被戳穿的窘迫,反而坦然地笑了:“公主,您已经看出来了,不是吗?”

事到如此,襄平也平静下来,她冷冷笑道:“你是谁的人?我那两个弟弟,每一个都想杀我,可两人都是孬种,没一个敢真的动手。我倒想知道,最先忍不住下手的,会是谁?”

口中这样说,襄平却不是真的想知道祁英到底是谁的人,她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襄平知道皇帝派人来守着她,虽然不知祁英是如何调开了外面的暗卫,可是她刚刚高声预警,只要她再拖片刻,等到暗卫回来就好了。

祁英却叹了口气,猛然发力,伸手钳住襄平的下巴,将毒酒倒灌进去。。

襄平憋红了脸,双手用力地掰祁英的手臂。可是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训练有素的暗卫,没多久,毒酒就一滴不漏地灌进襄平嘴里。

祁英猛地松开襄平,襄平倒在地上,连忙用手去扣喉咙。

可是已经太晚了,她已经感觉到腹中仿若火烧,一阵阵绞痛传来。

襄平痛的浑身抽搐,她倒在地上,慢慢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倒立的视线中,襄平看见那个她一直看不起的面首慢慢站起身来,举手往脸上覆了一个面具。

他长身玉立,黑衣银面,光站着就有摄人的杀气传来。

襄平突然想起一个传闻,那大概是开国时候的事情了。

她仰躺在地面上苦笑,原来泄密的是他呀。看来父亲,早就不放心她了,还巴巴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

可惜啊父亲,你一辈子玩弄权术,到最后,还不是被其他人利用。襄平失去意识前,嘴边还挂着嘲弄的笑容,让她猜一猜,这次借刀杀人的,到底是老大还是老四…

守着襄平公主的银枭卫看到黑影闪过,他们立即去追,等这批人意识到中计时已经太迟了,守着襄平的人手被以各种理由调开,他们赶回去时,襄平已经倒地许久。

鲜红的血液从公主口中溢出,浸透在毛毯上,宛如一朵开在地狱的血蔷薇。

一个头领摸样的银枭卫俯下身,探了探襄平的脖颈,然后说道:“他还没走远,追!”

银枭卫立刻四散,誓要抓住杀害公主的凶手。一队人查到公主府东墙时,正好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翻墙而出。

那个身影是如此的熟悉,负责追捕的银枭卫都愣了一愣。

“那不是…”

即将接任的,右使么?

等消息传到宫中,皇帝当即吐了血出来。

他咳嗽声不停,明成晖跪在下首,不敢抬头。

好容易咳嗽声暂停,皇帝早失去了往日的帝王风度,愤怒地将手边的笔墨扫到地上,嘶声喊道:“萧谨言果然投奔了容榷,他们俩里应外合,居然敢谋害朕的女儿!”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皇帝咳嗽不停,却还是努力喊道:“即刻,把萧谨言看押起来!”

明成晖低头应是,但心中却觉此中有诈。

萧谨言和宸王应该都是四皇子党,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杀害公主?退一万步讲,以萧谨言的身手,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人抓到把柄才是。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疑点重重。凶手去找公主时,所有银枭卫都被调开,等他们察觉不对返回时,却正好撞到一个疑似萧谨言的背影。明成晖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很显然,他以为是铁桶一样的银枭卫,出内奸了。

但是这些话,显然不是皇帝现在想听的,所以明成晖什么都没说,行了礼火速退下。

等明成晖回到银枭卫总部时,萧谨言已经在了。

他虽然还带着面具,但是已换下原来绣着精致纹路的制服,只余一身沉闷的黑衣。他负手站在牢房里,正望着墙壁上的一块砖出神。

听到声响,萧谨言回头,很轻松地从花纹中认出来人:“大统领,你回来了。”

明成晖隔着面具,淡淡点头。

“事发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萧谨言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当时我尚在侯府,我的妻子、侍女下人等都可以作证,我没有作案的时间。”

明成晖没有说话,半响,道:“你说了不管用,到底是不是你,等勘察结果出来就知道了。这几天,你先在这里待着吧。”

萧谨言道:“是,劳烦了。”

明明情况这样糟糕,萧谨言此时却颇有些闲庭信步之风,明成晖心底暗骂,都什么时候了,还端什么世家架子!然而他骂归骂,但还是立刻出去,安排人手探查此事。

等周围又恢复寂静后,萧谨言转过身,继续盯着那一块砖沉思。

萧谨言想起几个月前,他和容思勰玩笑时说起的话。

容思勰说襄平公主身边有一个人,背影特别像他,连容思勰都会认错。

所以银枭卫的人会将那个人认作萧谨言,实在非常正常。

那个人萧谨言虽然不认识,但是看他对银枭卫的机制这样熟悉,显然也是内部之人,而且多半是皇帝特意安插到襄平公主身边的暗探。可惜,这个探子早早投靠了别人。

萧谨言的脸隐在面具后,眼神无波无澜,平静地让人害怕。

萧家和宸王府隐隐投向四皇子,这次动手的不可能是四皇子,而六皇子年纪太小势力太薄,恐怕连银枭卫都没有摸过来,更别提顺势做套。所以很显然,这次的幕后主使是大皇子。

大皇子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是巧妙极了。将杀害襄平的罪责推到他的头上,非但可以除去襄平公主,还能顺势挑起皇帝对萧家和宸王府的猜忌。恐怕很快,宸王府就要有大麻烦了。

.

从萧谨言被叫走后,容思勰就莫名的心绪不宁。

她在家里等了一天,最终受不了这种无声的折磨,打算去宸王府让父亲查探一二。

她人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又生生停住脚步。

萧谨言被“大理寺”叫回去了,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她若现在回王府,岂不是明着告诉对方,她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不能慌,容思勰告诉自己,越到这种时候她越要沉住气,萧谨言只是去大理寺处理案卷去了,她要装作毫无所知的模样,在府里等他回来。

晚间的时候,阖府一起吃完饭,萧老爷子借机把容思勰叫走。

一进书房,容思勰脸上的从容马上崩裂,她压低了声音喊道:“祖父,谨言他…”

萧老爷子摆手,示意她莫急:“我已经知道了。大公主死了,四郎不知怎么回事,被牵扯进去了。”

“不可能是他!”容思勰道,“那段时间他在府内,我和我的丫鬟都可以作证。”

“我又何尝不知。”萧老爷子叹道,“可是有人,不愿意相信啊。非但他们自己不信,还想让其他人也不信。”

萧家时代垄断右使之位,现在萧五还没退下来,这样凌驾与规则之上的特权,怎么会不招人红眼。这一次,是有人借着皇子的东风,想要扳倒萧家。就算萧家倒不了,也要收回右使姓萧这个特权。

而恰巧大皇子,有意将启吾卫统领之职收入囊中,既然宸王已经流露出支持四皇子的意思,那么大皇子怎么可能,放任宸王在那个位置上好端端坐着。一旦担上杀害公主、蓄意谋乱的罪名,无论是萧家还是宸王府,都要玩完。

这是机缘巧合又是事之必然,这是萧家和宸王府,共同的劫难。

萧老爷子心里门清,但银枭卫的事情不能向外透露,况且他是家里的主心骨,更不能流露出任何不对。所以到现在,府里其他人还高高兴兴吃饭,处心积虑给其他房找麻烦,并不曾知晓,萧家正在经历大劫。

不过好在,萧谨言的媳妇是个看得远的,她明明察觉出不对,但没有宣扬也没有回娘家求救,萧老爷子从没指望过女眷给朝堂上的事情出力,只要不惹麻烦就已经很不错了。显然,容思勰已经合格了。

但是容思勰却对此不满意,丈夫被牵扯到公主之案中,她怎么可能在家里坐的住,将萧谨言平安归来的希望寄托在神佛上。可是她旁敲侧击了很久,萧老爷子什么都不说,最后被问的烦了,才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萧家还有人喘气呢,想朝我的孙儿下手,可没那么容易。”

最后,萧老爷子又安慰了一句:“别慌,外面的事情我们尽力而为。估计过不了几天,他就回来了。”

而明成晖为了把萧谨言搞出去,也忙的焦头烂额。

他能爬到这个位置,显然不是靠做诗,他的脑子还不至于愚钝到看不透此间猫腻。大皇子设了个既毒又妙之计,说是一石三鸟也不为过,其一能杀掉襄平,其二能挑起皇帝对宸王府的猜忌,其三说不定能趁机扳倒世代右使的萧家。明成晖心里有些苦,既然大皇子的眼睛已经盯上启吾卫的统领之位,他可不觉得,等大皇子上位后,能放过他这个银枭卫大统领。他知道皇家这么多隐秘,能好端端地退下去都算命大。

于是少不得,他得偷偷摸摸扶着四皇子一派。好歹四皇子上位,不会朝老臣开刀。

明成晖愁的掉头发,他都不知道大皇子竟然往银枭卫里渗透了这么多人,现在银枭卫也起内讧,其中一队人义正言辞地批评萧谨言这种吃里扒外的行为,主动请命彻查萧谨言,另一队人以萧五为首,信誓旦旦地为萧谨言作保。两队人吵得明成晖头都疼了,他又不敢将探查的任务随意分派下去,若是不小心派到大皇子的人手中,那萧谨言能洗脱罪名才有鬼了。最后扯来扯去,明成晖只能亲自领头,查探襄平公主被杀当日的事情。

这个结果可谓公允又有威慑力,萧五马上消停下来,另一队心有不甘,但也不敢明着反对大统领的决策。

明成晖这一查,足足查了五天。明成晖将萧谨言和他周边人的行踪查了个底朝天,另一队人手也传来消息,并没有在萧家找到毒害公主的□□。虽然那个人的身影格外像萧谨言,可是种种证据都指向一个结果,并不是萧谨言动的手。

而这时候,大理寺的暗线也传来消息,他们实在顶不住了,冒充一个人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于是明成晖顺势将萧谨言放了出来。

容思勰暗自担忧了好几天,但又偏偏不能表现丝毫,只能自己干着急。为此,她连着几天都没有睡好觉,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她都以为是萧谨言回来了。就这样折腾下来,容思勰最先撑不住了,整个人都消瘦下来。

今日她坐在桌子前翻账册,然而账册上讲了什么她根本没往脑子里去,就这样胡思乱想,容思勰实在撑不住,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睡到半响,她突然惊醒。容思勰看着身上的锦被和头顶的床帐,头里有些懵。

她怎么跑到床上来了?

她撑着身体半坐起来,看到纱帐上,影影绰绰映着一个人的侧影。

容思勰愣了半瞬,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萧谨言?”

来人应声转过来,带着笑意道:“醒了?”

容思勰猛地朝他扑过去,萧谨言连忙上前,接住险些摔到地上的容思勰。他无奈地说道:“小心些。”

“你吓死我了!”容思勰紧紧环住萧谨言的腰,带着哭腔喊道。

“没事了,大理寺突然接到几个案子,现在办完了,我就回来了。”萧谨言回手抱住容思勰,低声道。

即使他们俩都知道,这是一个再拙劣不过的谎言。

可是萧谨言不能说,容思勰也不能问。现在肯定还有别人盯着他们,他们夫妻能团聚,就已经是各个因素巧合到一起的最好结果了。

萧谨言无言环着容思勰,手中慢慢加大力道。

大皇子率先朝他们亮出寒刀,他们岂能不回敬。从今天起,就不再是小打小闹的试探了,夺嫡也要动真刀子了。

而一直隐身在朝堂之外的银枭卫也开始站队,不知身份的暗斗,无疑要更加血腥残酷。

萧谨言心知,这次大皇子精心设套,如果不是他恰巧在府里,如果不是萧家发动全员保他,如果不是大统领亲自查证,他根本不可能全须全尾地走出银枭卫大牢。

在大皇子的计划里,谋杀襄平是第一环,等萧谨言入狱后,肯定有一条完备的罪证链等着他。可惜他们没算准大统领的心思,大统领没有将查证的事情交给任何人,反而是自己亲自动手,这样一来,大皇子替萧谨言准备好的“证据”反而不好用了。

萧谨言也因此逃脱一劫,可是银枭卫里的差事,却被全部停掉了。恐怕得等真凶落网,萧谨言这个疑似凶手的人才能重回银枭。

大皇子这样狠毒,萧谨言可不是任人算计的性子。可是萧谨言告诉自己,还不到时候,扳倒一位皇子唯有借另一位皇子的力,但是四皇子还没有落难,他们现在去投诚,并不会得到四皇子最大的感激。

雪中送炭,自然要等雪下到最大的时候再去送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我说出来你们会打我,可是我还是想说

容思勰和萧谨言两个人打闹发狗粮的时候,襄平正在被人灌毒酒。

今天做有道词典的那个守护汉字的测试,我守护的汉字居然是"颢",(⊙o⊙)哇

第一百零五章☆、雪中送炭

明成晖将调查结果送到御案上, 皇帝翻了翻, 什么都没说。

可是紧接着,启吾卫左使并不是呼声最高的容颢南顶上,反而空降了一个人。

这位新左使一上台, 就旗帜鲜明地和宸王唱反调,最后更是在朝堂上公然上书,说宸王连任启吾卫统领一职已久,启吾卫几乎已成宸王府的私兵,他冒死向皇帝请命,撤除宸王的统领之职。

皇帝压着折子,没有说准也没说不准。可是左使接下来和宸王争权夺利的行为,皇帝全部默许了。

远离朝堂的市井尚且不知这个鼎盛的帝国正在经历什么, 但是穿着官服的大小官员们, 都已经嗅到风云剧变的前兆。

距离上一次夺嫡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年,已经很少有人记得, 昭宗年间夺嫡时,那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世界上永远不缺聪明人,能在朝堂上混上一席之位的人, 都是聪明和更聪明的区别。所以不乏有人看出来, 新左使敢如此肆无忌惮, 不过是因为背后站着大皇子。现在,到了大皇子和宸王府一决高下的时候了。

轰动一时的公主毒杀案,也很快湮没在新一轮的刀光剑影中。

启吾卫内暴动不断,大皇子和四皇子两派刀剑纷飞, 而同为嫡皇子的六皇子,就显得门庭冷落了许多。

就算之前不乏高官看中了六皇子势弱,但是现在也纷纷另挑高枝,原因无他,六皇子实在太年少了,若他再长五岁,所不定还能争上一争。

曾经巅峰时声名可以和宸王府比肩的平南候府,如今也衰落下来。宸王府靠的是实权,到现在依旧是让人不得不避其锋芒的庞然大物,而平南候府赵家靠女儿上位,现在皇帝都要换了,谁还有心思巴结平南侯府。

世事恍如南柯一梦,兜兜转转,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但好歹,比原来强了许多,至少现在,他们还有一个嫡出皇子。

赵恪挣扎着坐起身,唤人将他整理出的朝臣名册拿来,他撑着身体替六皇子谋划。

赵淑娴到来时,就看到这一幕。

她在窗外站了许久,直到赵恪察觉到不对,回过头来,正好和赵淑娴的视线对上。

“正好你来了”,赵恪捂住唇,将已到喉口的咳嗽咽下,然后对赵淑娴说道,“你现在进宫去,去找六皇子和皇后。你替我转告皇后,这两天一定要稳住后宫,万万不可失去对后宫的控制。”

赵淑娴却站着没有动。良久,她掀帘子进屋,慢慢走到赵恪身前,突然发问:“为什么一定要是六皇子?”

赵恪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仔细看了看赵淑娴的神色,发现她真的是这样想的。赵恪感到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赵淑娴继续说道:“六皇子才多大,如何能挣得过大皇子和四皇子?如果非要按照你的意思,我们一意争位,可想而知我们必输无疑。等将来新帝登基,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害了整个赵家!”

赵淑娴说得言之凿凿,但她不是没有私心,如果六皇子真的成了,那么赵淑贞就会成为太后,到时候,她该怎么办?赵淑贞还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简直荒唐!”赵恪怒喝。

“到底是谁荒唐?”赵淑娴也跟着抬高声音,“她已经嫁人了!满京城都知道承羲侯和侯夫人青梅竹马伉俪情深,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还有什么意思,你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你卯着劲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们赵家争不赢皇位的!不要为了你自己的野心和私心,拖累整个家族。”

赵淑娴喊完后,兄妹两人都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是赵恪的咳嗽声打破沉寂,他一边咳嗽,一边露出苦笑来:“我竟不知,你是这样想的。”

可是赵恪接下来的话却一点都不虚弱:“你是不是以为,有皇帝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可是以后呢,以后你又打算靠着谁?”

“赵恪!”赵淑娴大吼,“有你这样说妹妹的吗?”

赵淑娴嘴上喊得大声,但她心里却十分惶恐。

皇帝眼看着就活不了几天了,她要怎么办!

喊完之后,赵淑娴紧绷了多日的情绪终于崩溃了,她捂着脸瘫倒在地面上,低声啜泣。

赵恪默默看着赵淑娴抖动的肩膀,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的声音终于传过来:“站起来。想活着,就听我的。”

赵淑娴虽然没有起身,但是肩膀已经停止抖动,显然在听赵恪说话。

“如果我有你对圣人一半的影响力,都不会坐在这里哭泣。”赵恪说完,不等赵淑娴反驳,就继续说道,“可惜圣人只听你的话,而不是我的。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要浪费。”

“两位皇子几乎是明着争□□势,哪一位帝王真的乐意看到这样的景象?现在大皇子和四皇子势均力敌,所以圣人还不着急,若有一天,这个平衡被打破了,最先受不了的,也会是他。”

“我们要做的,就是加速这个过程。若有一天,朝堂上只剩一个皇子,朝堂自然会一边倒,到时候我们稍微煽动一二,自有圣人亲手拔除皇子的羽翼。真到了那个时候,大宣,就只剩下一个身份适合的皇子了。”

赵淑娴还是没有听懂,问道:“所以呢,你到底要做什么?”

赵恪顿了一下,然后就嘲讽地笑了,说不准在自嘲还是嘲他。自从来了赵家,赵恪越来越深刻地理解到孤掌难鸣的含义,皇后娘家看着花团锦簇,但事实上,只有他一人撑着。

可是哪又能怎么样,赵恪还不是得把暗话掰开了给赵淑娴说透:“这几日你入宫,慢慢在圣人面前给大皇子说好话,记住不要操之过急。有了你做助力,相必大皇子很快就能压过四皇子,一旦大皇子占了上风,他肯定会想方设法除去竞争对手,等四皇子一死,朝中只剩大皇子一人,那时大皇子必是锋芒全开、招摇过世。永远不要小看垂暮帝王的权利欲,真到了这种时候,恐怕大皇子也不得善终。四皇子和大皇子之后,下一个适合继承帝位的还能是谁?我们只需躲在两位皇子身后,就可以借刀杀人,坐享渔翁之利。”

赵淑娴听的似懂非懂,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迟疑地说道:“这么复杂的计划,靠我?”

这话说得赵恪无言以对,他叹了口气,道:“你这几天出入宫廷勤快些,白日入宫,晚上回府后,我会教你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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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日头依旧很毒,这种时日,无论官宦世家还是平民百姓都被晒得懒懒散散的,没人愿意多出门。

但是今年的朝堂,却没人闲散的下来。

几日前,一直没表态的赵家突然开始替大皇子说好话,现在皇帝病重,能时常走动在御前的只剩赵家两姐妹,这样一来,大皇子的声势徒然膨胀起来。

一直被传姐妹失和的皇后和赵二娘联手打破流言,她们俩一应一和,齐手支持大皇子。四皇子本就被圣人嫌弃太过柔和,没有杀伐之气,现在被这对姐妹一掺和,形势更差。

消息传到承羲侯府时,萧谨言终于露出微笑。

他终于等到赵恪出手了,他就知道赵恪不会这样轻易放弃。赵恪想挑起两位皇子内斗,而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巧的是,萧谨言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