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容思勰出来,下人们都慢慢停下说话,抬头看向容思勰。

“夫人,现在该怎么办?”

“不用慌。”容思勰的声音算不上大,但语速均匀,咬字坚定,听起来从容又自信,“现在所有人整理好着装,把还在睡觉的亲友同伴叫起来,然后在院子里集合。银珠夏波,你们带着人去开明曦院的正堂,小满连翘,你们俩带人去打扫正堂,准备坐具。其他被点到名字的人站出来,三人一组,去其他院唤人,无论主子还是下人,全部带到明曦院来,记着,一定要所有人一起走。一刻钟后,无论人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所有人全部回明曦院集合。”

下人们之前还像无头苍蝇一样慌乱,现在听到容思勰一条条发布指令,他们也渐渐平静下来。许多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后反而镇定了,更何况容思勰还笔直地站在阶上,明明肩脊纤细,却仿佛蕴含着万钧之力,光看着她就觉得安心。

明曦院外面的大堂常年都是锁着的,历来遇到祭祀婚丧等大事才开,但是如今府外情况不明,最先要做的就是把主子下人集中到一处,不然黑暗中本就适合偷袭,再加上消息闭塞、传递缓慢,如果不幸发生了什么,那简直连施援手都来不及。

得到指令的下人接连散开,去干自己的事情,其他闲着的下人,也被容思勰安排去中堂擦洗坐具。虽说中堂时常都有人打扫,但让他们去做重复劳动,也好过呆在这里乱想。

一阵带着湿气的风吹来,天空中应时劈开一道闪电。容思勰抬头,默默仰望着黑不见底的天空。

没一会,响雷从远处滚滚而来,豆大的雨点很快落下来,没一会,就下大了。

雨声和雷声,可以掩盖太多东西了。

容思勰叹了口气,对身边人道:“去把祖父,唤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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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平公主府。

襄平在地上走来走去,总觉得一切太过顺利了。

她那几个弟弟,不应该一点都没察觉到啊。

“殿下!”屋外突然有声音传来,一个侍从顾不得失礼,边跑边说道,“公主,情况有变!”

襄平脸色徒然变得难看,快步走上来,不耐烦地问道:“废物,好好说话,到底怎么了?”

侍从捂着心口,不住地大口呼气:“公主,城外的车骑军突然失去联系,探子派出去好几个,全都有去无回!”

襄平霍然转身,冷冷盯着容思双。

车骑军是成安侯的军队,之前说好里应外合,可是在起事的前一天夜里,车骑军突然失去联络,这由不得襄平不多想,容思双和成安侯这夫妻俩,到底想做什么。

那一瞬间,襄平已动杀机。

容思双也没有料到这个局面,她站起身来,想要追上来解释:“殿下,你听我说…”

襄平冷笑一声,快步朝外走:“通知宫里的人,来不及等天亮了,现在就行动!”

“殿下,太仓促了,请三思!”容思双犹不死心,追到襄平身后说道。

襄平转过身,一把将容思双推到地上:“太仓促了?我为什么要这样仓促,你还不清楚吗!”

容思双猛不防被甩到地上,冷硬的地面磕的她腰疼,但她来不及顾及这些,忍着痛爬起来,跪在襄平面前说道:“殿下,你要相信我,我绝无二心!这桩变故我也不知道,若不然,我为何还会留在此处?”

襄平只是冷冷地笑了:“到底是不是你走漏了风声已经不重要了。待明日我站在太极殿上,一切自有公论。”

现在争论谁是叛徒没有任何用处,等她拿到传位诏书,她说谁是叛徒,谁就是叛徒。

襄平快步往外走,一阵风迎面吹来,风中带着沉重又潮湿的水汽。襄平抬头看向天空,喃喃道:“要下雨了…”

她突然放声大笑:“天助我也!来人,传令下去,全军肃立,起驾逼宫!”

襄平原本打算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突然发难,那时大多数人都在睡梦中,毫无还手之力,同时那也是人最困乏的时候。半夜守卫警醒,宫中的防卫反而严密,反倒天蒙蒙亮的时候,侍卫困倦,巡逻也松散,是最好的逼宫时机。

尤其便利的是,等她拿到传位诏书,差不多已是上朝的时候,她可以直接去太极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圣旨,就算随后她的几个弟弟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

兵家讲究兵贵神速,逼宫夺位这等大事也讲究先来者为王。帝位没有落定之前怎样耍手段都可以,可一旦当着文武百官宣读了诏书,就相当于正统已定,之后的皇子再想夺位,那就是造反了。

可是现在计划疑似泄露,襄平已经没有时间等天亮了。而此时即将下雨,雨声是最好的掩护,如此良机,襄平怎会放过。

探子无声无息地潜到守卫之后,一剑封喉,然后他们推开门闸,替襄平打开宫门。

襄平带着兵,冲入大明宫,直逼皇帝的寝宫——长生殿。

作者有话要说:六点半还有一更~

第一百章☆、雨夜政变

襄平带着兵冲入大明宫, 直逼长生殿。

王侯贼寇, 史书功过,都将在今夜决定。

襄平冲到皇帝寝宫,平日里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的公主, 此刻却能一把推开殿门。

殿中的烛火被门口的风吹得左右晃动,宽阔奢侈的长生殿,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影影幢幢。

没有想象中的尖叫声,也没有任何阻拦怒骂,这样大的一座宫殿,竟然是空空荡荡的。

襄平无端感到害怕。

身后的侍卫看到襄平久久未动,试探地问道:“殿下,我们可要暂时退出?”

“不。”襄平断然拒绝, 然后说道, “你们围在我身后,随我进去。”

襄平一点一点往殿内走, 每走一步,都要打量许久。

襄平往里走了一段路,突然犹豫了。

再往前走, 如果殿门突然被关, 她就赶不出去了。

就在襄平踌躇一探到底还是暂时退守的时候, 一道声音猛然从帷幔后传来。

“襄平殿下,你怎么不向前走了?”

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子,带着嘲讽的笑意,慢慢从帷幕后走出来。

看到来人, 襄平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还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原来是赵二娘。我明明记得二娘子云英未嫁,现在更深夜重的,你不回平南候府,待在我父亲的寝宫做什么?”

赵淑娴最恨别人提起这一点,明明连一个最不受宠的宫女都能被册封,唯独她,承宠这么多年,皇帝却从没有露出给她一个名分的意思。现在她的身份不明不白,出门在外连腰都挺不起来,总觉得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即使再受宠又怎么样,没有名分,就是一个小小的才人都敢当面暗讽她,赵淑娴最忌讳别人提起名分,而襄平,偏偏要朝着赵淑娴最痛的地方踩。

赵淑娴被襄平讽刺的恼了,也反口相讥:“公主也知道现在已经不早了,宫门早已落锁,公主带着人,冲到禁庭作何? ”

襄平冷笑,没心思和赵淑娴一个得志小人说话,而是高声道:“其他人呢,在哪里?”

一声叹息传来,穿着红色常服的皇帝,慢慢从赵淑娴身后走出来。

“襄平,枉朕这样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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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一队府兵藏在坊墙内,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襄平公主进宫这么久,为什么行动的指令迟迟未到?

襄平虽然权势煊赫,但是她的大部分势力都在宫中。襄平毕竟是个公主,宫廷中的人服她,朝中和军中的人却未必。所以襄平很难拉拢到军中握有实权的将军,只能取其下策,从郊外招了许多流民,许以厚利,再给他们配上铠甲武器。襄平也没指望这些人能有多强的战斗力,只要砍倒一个人就不算亏,实在不行,就冲上去当个肉盾吧。

这些半路招募的流民见识不高,对于襄平来说实在好蒙骗极了,可是出于同样的道理,这些人也极难管教,不出事时还看不出来,稍微风吹草动,这只临时队伍就立刻原形毕现,成了一盘散沙。

襄平的口信久久不来,暗藏在宫城外的人手开始窃窃私语,即使长官屡次喝止,也无法遏制节节攀高的恐慌气氛。

一声炸雷猛地在头上惊响,众人被吓了一跳,本来就紧绷的情绪顷刻崩溃。

黑暗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襄平公主造反失败了,我们都要被杀头,还不赶紧跑!”

这一句话仿佛落入油桶的火星,立刻点爆流民们的恐慌情绪。这些人再也顾不得襄平公主许下的钱财,纷纷扔下刀枪,用力地推搡着周围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襄平公主的亲信长官高声威喝,甚至抽刀杀了一个人立威,都没能阻止得了溃散的流民。

酝酿了一夜的大雨在这时候落下,雨滴渐渐变大,逐渐连成一望无际的雨幕。在哗哗的雨声中,失去控制的逃兵越过藏身的坊墙,向长安各处扩散。

就算这些流民从没读过书,也晓得造反是杀全家的死罪。现在他们被骗着造反,要命的是还失败了,在死亡的威胁下,很多人反而豁出一股狠劲来,反正活不久了,不如死前好好见识一下长安的富贵,就算最终难逃一死,多抢些金银绸缎,到了阴间好歹还能贿赂鬼差,让自己下辈子投个好胎。

虽然此刻早已宵禁,各坊市的坊门早已落锁,但是先不说那个坊门能不能撑住暴力拆卸,就是坊墙也是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工程。坊市的长墙是用土砖夯的,高度对于大部分成年男子并不算高,更别提对于这些一心拉垫背的流兵了。

大户人家好歹还有护院,而稍有薄产的百姓却糟了大难。漆黑的夜色中,四处有打骂声和哭声响起,伴着重重的落雨声,无端显出恐怖来。

承羲侯的人已经聚齐,下雨后,本来有很多夫人小姐不愿意出门,现在听着外面若有若无的哭声,她们反倒庆幸被强行带出来。虽然这声音听着就让人心惊,但好歹周围全是人,而且灯火明亮,比一个人待着要好太多。她们手指冰凉,紧紧攥着身边人的手,绝望又煎熬地等待天明,或者等待宫中的人决出最终高下来。

萧老爷子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大雨。

承羲侯府世袭罔替的名头传遍大江南北,谁不知道萧家富贵了好几代,屋里有的是值钱东西。在这样的□□中,承羲侯府无疑是许多人下手的目标。

许多平民百姓被抢了钱财,狠狠哭了一通后,不少人也跟着动了歪心思,天黑雨大,谁知道下手的到底是谁,总不能他们家平白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于是,一些地皮流氓也加入到打砸哄抢的队列中。

“加紧巡逻,尤其注意树丛墙角等能藏人的地方。”容思勰吩咐完,也长长叹了口气。

外面下着这样大的雨,根本无法点火把,摸黑巡夜,哪里防得住那些小人贼子,好在各房的丫鬟主子都集中在一起了,只要人没事,财物丢就丢些吧。

萧府的一个夫人忍不住问道:“外面的人这样猖狂,官府的人都不管管吗?”

容思勰没有说话,其他人也沉默。

这种夺位的大事,各家撇开自己还来不及,怎么会私自掺和。带着兵出去后,明日皇帝盘问起来,这桩事算谁的?

相比之下,丢些钱财算什么。所以,明明全长安的高官将军现在都醒着,却无人出门,无人起兵,都缩在府邸里静观其变。

容思勰抬头,目光担忧地望向宸王府的方向。王府树大招风,恐怕现在,也招惹了不少流寇过去吧!

启吾卫卫所内,容颢南快速跑到宸王面前。

前几日启吾卫接到消息,宸王命令所有人取消假期,都留在启吾卫里当值,宸王和容颢南更是连着几天没回家。果然今夜,就有人起事了。

容颢南连着一天一夜没睡,现在却依然精神奕奕,他紧紧盯着宸王,说道:“父亲,城中流寇作祟,我们岂能坐视不理?”

宸王却依然稳稳地坐在原地,道:“负责治安和巡逻的金吾卫都没有动静,我们急什么。”

“父亲!”

宸王也跟着加大声音:“无诏不得起兵,在宫中没有出现结果前,不许轻举妄动!”

容颢南感到满肚子气无处排遣,他在地上焦急地走了两个圈,恨声说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等着?”

“不然呢?”宸王道,“圣人没有派密探宣我们入宫救驾,这样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这种时节无诏擅动,等明日宫中腾出手来,下一个挨刀的就是我们王府!”

容颢南知道宸王说得对,但他还是不能接受手无寸铁的百姓在外被屠戮,而他堂堂八尺男儿,却龟缩在卫所里拖延时间。他在屋里里站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重重地走出去了。

没一会,守门的侍卫慌里慌张地来向宸王禀报:“统领,刚刚郎将带着八个人,冲出去了!”

“莽撞!”宸王愤怒地站起身,本想唤人将容颢南追回来,但最终还是慢慢坐下了。

“吩咐下去,全员佩刀,随时待命!”

侍卫大喜,高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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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思勰坐在明曦院内,焦躁不安地等候着。

外面哭喊声不断,容思勰心紧紧揪起来,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她却无法救下任何一个人。

一个浑身湿淋淋的下人冲进屋内,扑通一声跪下,他衣角发梢的雨水将地板洇湿了一片。

“老侯爷,夫人,我们后墙围了许多流寇,许多人搬来了梯子石块,现在已经快爬进来了!”

女眷都发出惊呼声,夫人们面色刷白,一些胆小年幼的小姐已经低声啜泣起来。

容思勰也感到头中发晕,她稳住身形,对身边人吩咐道:“夏蝶夏波,你们俩功夫好,先跟着侍卫出去顶一阵子,记得穿好蓑衣,注意安全。”

“郡主!”夏蝶矢口否决,“属下的职责是保护你!”

“若你们留在这里,我才是真的危险。”容思勰还要再劝,却突然被萧老爷子打断了。

“你这两个侍女手艺还行,让她们留下吧。”老爷子收回目光,从窗口处走回大堂中央。

他在窗边看了许久的雨,衣襟袖口早已被雨水打湿,可是即使这样,还是无法折损他满身凌厉的气势。萧老爷子致仕已久,这些年一直待在府中荣养,很多人都知道他脾气暴躁,却不知道年轻时,萧老爷子也曾是说一不二的霸道人物。现在,他褪去了养老的那层伪装,显露出多年前那个拼命侯爷的风采来。

他鹰一样的目光扫过堂内众人,被扫到的人无不低头,在萧老爷子的注目下,啜泣声渐渐停了。

“和光丫头,你留在这里看顾女眷,这两个侍女你也留着。不打听打听我们萧家是做什么的,区区宵小,还敢在萧家面前作祟!”

萧老爷子带着人就往外走,容思勰连忙唤人给老爷子披蓑衣,却被老爷子嫌弃地推开。

“什么玩意,我才不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容思勰眼睁睁看着年已六旬的老爷子大步消失在雨中。

不过好在,没一会,府外的喊声很明显的小下去了。

包括容思勰在内,所有夫人小姐都悄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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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颢南带着人强闯出卫所后,披着蓑衣,横手抽出长刀来。

连成线的雨丝被细长的刀斩成两截,雨珠飞溅,在刀刃上折射出道道冷光来。

启吾卫十人为一队,调用一队以上人手必须出示长官手训。既然皇帝防着宸王府,那他就一共带九个人出来,日后就算追究起来,容颢南也能推说这只是私人活动。

凡事冤有头债有主,这些流兵需要对付的是他们这些有刀有职的侍卫,而不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容颢南执着刀,一句话都没说,直接骑马朝流寇聚集的地方冲去。

虽然容颢南见不得无辜百姓受累,但凡事都分亲疏远近,容颢南知道宸王府有容颢宗坐镇,现在恐怕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相比之下,容颢南更牵挂孤身嫁去萧家的容思勰。

他带着人,一边厮杀,一边朝承羲侯府的方位靠去。

还没走近,容颢南就听到喊杀声,他暗道一声糟糕,看来萧府的情况,比他预料的还要糟。

容颢南来不及吩咐,立刻拍马朝声音处赶去。

等转过街角,承羲侯府后门也呈现在众人面前。几盏油灯扣着灯罩高悬门上,虽然灯火模糊,但已经足以让萧府的人认清敌我,萧府侍卫虽然人少,但胜在训练有素,比这些乌合之众强多了,尤其是其中穿着黑衣的侍卫,以一敌三也毫不费力,所以靠着他们几人,竟也守住了后墙。

容颢南终于能放下一直紧绷着的心,他正打算上前去支援,突然眼睛边一闪,看到西墙上挂着一个人,正鬼鬼祟祟往里爬,而他的腰间,还挂着一把柴刀。

这个人一看就是惯犯,躲过了侍卫的耳目不说,连爬墙地点都选的这样精准,女眷往往住在西边,从西墙进去,很快就能摸到后院,更别提他手里还有一把柴刀。

容颢南心中大急,立马朝西墙奔去。

容颢南生怕自己来不及阻止,他格外懊恼自己走得急,没有带上弓箭。眼看那个惯犯就要翻过墙头,一支箭突然从旁边的小巷中飞出,径直扎到对方大腿上。

那个人立即俯身去捂腿,同时他再也保持不住平衡,一头从墙上栽下。

惯偷已经失去行动力,弓在地上哀哀叫唤。容颢南却没心思关注惯偷,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射箭之人。

那个人站在长街另一侧,身影隐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和身份,只能看到他穿着一身黑衣,连蓑衣都没有披,直挺挺地暴露在大雨中。他手中还攥着一把短弓,可见方才一箭确实是从他的手中发出。

隔着磅礴的雨幕,容颢南和那个黑衣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瞬,紧接着对方就移开视线,转身朝后闪去,没过一会,另一声惨叫传来,想来是他又结果了一个想趁火打劫的流寇。

下属策马走到容颢南身侧,说道:“郎将,刚才那个人衣服好眼熟,莫非也是启吾卫的人?看他身手还不错,要不我们叫上他,让他和我们一起行动?”

“呵。”容颢南轻轻笑了,何止衣服熟悉,连身形都熟悉的令人心惊。

“郎将,再不追要追不上了!”

“不用了。”容颢南勒着马调转方向,“各司其职就好。”

容颢南和属下骑着马在城中杀敌,突然听到另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座府邸的侧门缓缓推开,衣着轻甲的士兵排队从门中跑出,军靴踏在地面上,溅起朵朵水花。

容颢南停住马,其他八个人也纷纷停下动作,他们静默无声地看着亲王府卫迎面跑来。

几位皇子,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共更新了8864个字,四舍五入就是一万!【沉浸在日万的愉悦中不可自拔】

第一百零一章☆、宫廷杀戮

荣王府内。

四皇子在地上焦灼地走动, 问道:“宫里现在如何了?”

“大公主殿下打开了宫门, 已经带人冲进去了。”

此时的荣王府一片黑暗,唯有这一件屋子燃着灯,与王府内漫无边际的黑夜相比, 这里渺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就是这一件小小的屋子,却集齐了荣王府内所有能主事的人。

从四皇子到谋臣幕僚,甚至连皇妃阮歆都来了。一个幕僚试探地说道:“要不,我们也进宫勤王?”

“不可。”另一个老者模样的幕僚摇头,“襄平公主留在宫外的援兵失去控制,可见公主殿下没有成事。既然圣人早有防备,我们贸然冲进去,反而犯了忌讳。”

“贺老所言有理。”梁家大郎肯定道, “殿下, 现在多做不如少做,少做不如不做。只要我们稳住不动, 等到天亮时再进宫做个勤王的样子,既不会惹祸上身也不会被无端猜忌,这才是上上之选。”

四皇子却道:“舅舅的意思, 就让我亲眼看着, 亲耳听着, 我大宣的百姓被逆臣屠戮,而我这个皇子却龟缩府内,毫无作为?”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以后, 有的是机会弥补天下百姓!”梁大郎劝道。

向来好脾气的四皇子此刻却沉了脸,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外走,边走边朗声说道:“吩咐全府亲兵,即刻随我出府围剿逆贼,保护平民!”

“殿下!”不少人站起身,高声喊道,“若你现在出府围剿,一会如何来得及进宫诛杀逆党,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时机啊!”

“不用劝了,我意已决。”四皇子头也不回地说道,“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我既然忝列皇子,享万民供奉,那就要担起皇子的责任。”

梁大郎眼睁睁看着四皇子快步走出去,他向前追了两步,最终长长叹了口气,由着四皇子去了。

“舅舅勿要着急。”阮歆走上前来,说道,“能有这样的夫君,是阮娘之幸,也是黎民之幸。”

“我又何尝不知。”梁大郎虽然叹气,但口吻中还是带上自豪之情,“是我已逝的姐姐教的好。”

有了四皇子的加入,逮杀作乱的流寇变得快速了许多,见局势慢慢被控制住,隐在暗处的银枭卫陆续抽身离开战场,朝宫城赶去。

容颢南也同一时间看向正北方。

不知宫内,现在情势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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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殿内,襄平和皇帝对峙良久。

最后,襄平露出笑容,往常二十多年来,她一直用这样的笑容,不停地和皇帝讨要恩典。最开始是金银玉件,后来是宫廷人手调动,再后来,连新妃子的荣宠册废,襄平也可以随口决定。现在,襄平像过去许多次那样,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说道:“阿父,你不是最疼我么,既然如此,你再依我最后一次吧。我们容家又不是没有出过摄政公主,何必这样讳莫如深?”

皇帝却冷着脸,道:“襄平,你是朕第一个孩子,从小朕最偏疼你。往日朕想着,你是一个姑娘家,宠着惯着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朕没有想到,你的心,竟然膨胀至此,开始奢望不属于你的东西。”

“什么叫不属于我的东西?我难道不是你的子嗣吗?你如果真的偏疼我,就不会执意将皇位留给他们,而我连碰一下都不行。”襄平道,“父亲,我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是你逼我的。”

皇帝还要再说,突然感到心口一滞,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瞪大眼睛喊道:“你竟然下毒!”

襄平此时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近:“我说过,我也不想这样。阿父,写传位诏书还是毒发身亡,你自己选一个吧。”

“你竟敢…”皇帝捂着心口,既愤怒又失望地指着襄平,气得手指都在抖,“你个孽障!朕对你仁至义尽,你竟敢对朕下毒!是谁动的手,解药呢!”

襄平冷笑,刚才说得多么感人,一涉及到他的利益,她的好父亲立刻显出原型。帝王之恩,简直可笑。

看到皇帝露出异状,赵淑娴连忙扶住皇帝,可是没过多久,赵淑娴也觉得呼吸困难,腹中的绞痛越来越明显。

“圣人,救我…”

看到赵淑娴这个惨状,襄平讥讽地笑了,说道:“父亲,你最爱的赵二娘会下去陪你,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诏书我已经写好了,你只需要盖章就够了。”

赵淑娴缩在地上,痛的全身都在抖。看到赵淑娴这个惨状,皇帝心疼不已,但他毕竟是帝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不能流露出丝毫的退缩来。

于是皇帝忍着疼,厉声问道:“还不快说,到底是谁下的毒?”

文文弱弱的沈昭媛从帷幔后走出来,轻声停到襄平身后。她全程低着头,不敢与皇帝对视。

皇帝愣怔片刻,紧接着就是暴怒:“竟然是你!朕将你提为昭媛,还让你亲手抚养老七,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竟敢作此大逆不道之事!”

襄平虽然挑中了七皇子,但是沈昭媛一直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完全任襄平摆布。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没有防着她。谁能想到看起来这样胆小的沈昭媛,竟然有胆量对一国之君下毒。

这时候襄平已经取出诏书,步步紧逼地朝皇帝走来:“玉玺到底在哪儿!”

“你想都别想。”皇帝忍着痛说道,而赵淑娴没有皇帝这样的定力,早已经仪态尽失,痛的说不出话来。

襄平停下来,轻笑着摇了摇头:“父亲,我本来没打算做这样绝。可是你不成全我,我就只好成全你和赵二娘,让你们俩到了阴间,能名正言顺做对恩爱夫妻。你不说传国玉玺藏在哪儿,我自己还不能找么?”

看着襄平阴骘的眼神,皇帝失望透顶地摇头道:“大逆不道!”

襄平不打算和皇帝废话,她时间有限,先找玉玺为要。她本来打算一刀结果了皇帝和赵二娘,但是事到临头,襄平反而犹豫了,到底,那是从小对她予取予求的父亲啊!

襄平内心挣扎片刻,还是没有下得了手。她冷冷看了皇帝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来人,找玉玺!”

襄平的呼声并没有得到回应,襄平皱起眉,看向不知何时被关上的殿门。

“大姐也太异想天开了,父亲说得对,不该是你的东西,最好想都不用想。”

殿门缓缓推开,大皇子的身形出现在门外,他的脚下已经积了一滩液体,不知到底是雨还是血。

大皇子身后,襄平带来的侍卫大都身首异处,死状凄惨。

见到这副场面,殿内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就连隐在暗处的银枭卫都觉得大皇子下手忒狠。

在场之人都是大人物,见了这等血腥场面也目不改色,沈昭媛虽然文弱,但也难得的没有失态。

可是等殿门全部打开,沈昭媛脸上的平静立刻被撕裂,她目眦尽裂地喊道:“七皇子!”

众人这才看到,大皇子另一手上还提着一个稚童,看模样正是七皇子。七皇子手脚软软地朝下垂着,不知道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已遇不测。

大皇子随手晃了晃七皇子,戏谑的目光直接转向沈昭媛:“沈昭媛,现在可以说了吧,解药到底在哪里?”

“我明明把他藏好了,你为什么还能找到!” 沈昭媛眼睛血红,眼看着就要朝大皇子扑去,但被身边的侍女死死抱住,“你个禽兽,你到底把七皇子怎么样了?”

“呵。”大皇子轻轻笑了声,一松手将七皇子扔到地上,发出极响亮的一声重响。大皇子道:“放心,他还活着。现在轮到我来给你们出题了,解药和老七的人头,沈昭媛,你选一个吧。”

说着,大皇子抽出刀,慢慢抵到七皇子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