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萧谨言都笑着睨她。

其实婚房里折腾新人的手段还不少,但是容思勰一来是一品郡主,父亲威慑力强悍,二来她已经是侯夫人,年纪轻轻就跃到旁人二三十年才能达到的高度。这个夫人们虽然辈分比容思勰大,但论起品级来没一个比的上容思勰,所以嘴上调笑两句,就慢慢散了。

今日真正的主角,容思勰和萧谨言这才有功夫舒一口气。

萧谨言自己都觉得累,心里估计容思勰恐怕被折腾坏了,亲自倒了一杯水,端到容思勰面前,问道:“累坏了吧?”

容思勰深有同感地点头,光这一身行头就够她受了。她发觉没有外人,这才瘫到床榻上,有气无力地说:“先让我缓缓,我现在连水都没力气喝。”

萧谨言无奈,只能走过去拉她:“先起来,乖,好歹把衣服换了…”

萧谨言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容思勰噌的一声坐直了。

“银珠绿幕,捧水来,我要卸妆!”

她已经忍了一天了!

没力气喝水,却有力气洗脸,萧谨言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端着一杯水,百无聊赖地等容思勰卸妆。

容思勰头上的花翠一样样拆去,她轻轻侧首,摘下耳垂上的珠环。侍女轻手轻脚地放下容思勰的长发,瀑布一样的发丝顺着肩膀流淌下来,在烛火中闪着柔亮的光泽。

这样生活化的场景,萧谨言竟然觉得意外温馨。

等终于收拾妥当,一刻钟已经过去了。夜色已深,侍女们看看姑爷,再看看一身便服的容思勰,都乖觉地退下。

这下,青庐里只剩这两人。人多时还不觉得,等侍从退下,容思勰突然尴尬起来。

而萧谨言却还自在的很,他走过来,挑起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低头对容思勰说道:“我突然想试着替你绾发,等过几日闲下来,我们不妨试试?”

容思勰觉得萧谨言多半是心血来潮,也没有当回事,反而打趣道:“绾发是半夏的活,莫非你要和我的心腹侍女抢活干?”

萧谨言也笑了,将容思勰的头发缠绕在指尖,低头说道:“这个不急。”

他抬起眸,和容思勰在镜中对视,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干。”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这一章结束了,dog脸。

查了资料才知道,唐朝的嫁衣居然是绿色的,所谓红男绿女【又一个dog脸】

下一更在六点半~

第九十二章☆、拜会公婆

窗外天光蒙蒙亮。

容思勰睡得很不踏实, 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身边有另一个人。

她猛地被吓醒, 懵怔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来那是萧谨言。

然后容思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景和院, 她已经成亲了。

刚睡醒有些懒散,容思勰窝在被子,明明没有睡意,但就是不想动。

待在床上无聊,容思勰眼珠子乱转,开始打量周围的摆设。

昨天晚上没来得及注意,现在她才看清,婚床大红的帷帐上, 绣着大片合欢花和百子图, 朦朦胧胧的纱帐外,喜烛昼夜未息, 现在还在流蜡。

看完摆设,容思勰百无聊赖,于是将目光转移到面前这个人身上。

开始看容思勰还觉得不好意思, 等看得久了, 她毫不避讳, 几乎眼珠子都不错地盯着。

萧谨言为什么能长这么白?他的眼睫毛好长,有保养秘笈吗?

眼睫毛好看,想拔。

容思勰静悄悄伸手,在萧谨言面前晃动了几下, 他呼吸平稳,毫无反应。

容思勰放了心,一只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朝萧谨言的睫毛探去。

就在容思勰的指尖几乎要挨住睫毛的时候,萧谨言突然睁开眼。

他纯黑的眼珠子一转,就直直朝容思勰看来,似笑非笑地问道:“想干什么?”

容思勰支着手,有些尴尬地顿在半空。

然后她坦然地收回手来,撑着下巴说道:“你睫毛上落了灰,我帮你拂去,你信吗?”

萧谨言笑了,轻轻推了她的脑袋一下,说:“还闹。”

容思勰顺着萧谨言的力道趴到床上,脸贴着被褥,闷闷说道:“今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动,怎么办?”

“你这戏也太假了。”萧谨言的手还停留在容思勰头发上,看起来就像他把容思勰推倒了一样。他曲起指头轻轻弹了弹她的头,然后又开始玩容思勰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道,“昨天睡得晚了,你如果还困就再睡一会,请安稍迟片刻也不算什么。”

“别。”容思勰被萧谨言的话吓得清醒了,一骨碌爬起来,“第一天,哪能这样失礼。让开,我要去梳妆。”

萧谨言早就醒了,看到容思勰打算起身,他也跟着坐起来。

外面的侍女恭候已久,听到青庐内传出声响,银珠等人正打算进去,却被萧府的侍女拦下。

这个侍女身形纤瘦,一袭绿衣,低声对银珠等人说道:“各位稍候片刻,侯爷吩咐过,没有传唤,下人一概不得入内。”

这和容思勰的习惯刚好相反,这么多年过去,她已被一个赛一个精明的侍女惯坏,很多时候她不用吩咐,自有伶俐的侍女上前伺候。所以她早已习惯自己稍微发出响动,人精一样的侍女们就自动出现在眼前。

今日却比往常晚了许多,容思勰隐约听到门口有说话声,正在疑惑,却听到萧谨言说道:“我差点忘了,我平日不喜欢别人跟着,所以让她们在外面等候。今日给长辈敬茶后,你再给她们立规矩吧,随着你的习惯就行。”

容思勰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成婚,和闺中的情形不太一样。闺中她只要睡醒,侍女什么时候进来都行,但是现在多了个萧谨言,那就不太方便了。

容思勰琢磨着怎么改规矩,银珠等人终于等到通行令,鱼贯围到容思勰身边,簇拥着容思勰去换衣服。

今日是第一日见公婆,容思勰换了大红的衣裙,端庄周正,腰间袖口却绣着银色的花纹,不至于太庄重而显得老气。

然后,上妆也是重中之重。这是容思勰第一次以新妇的身份在萧府亮相,而且她不光是孙媳,同时也是侯夫人,既要有晚辈的恭敬又要有当家主妇的仪态,这其中的分寸,就尤其需要仔细。

黎阳也晓得敬茶非同小可,早就提醒容思勰提前准备,容思勰和女官侍女推敲了很久,定下最妥贴的一种衣装形制,还留了几种备选,就是预备今日的各种情形。

半夏一直替容思勰绾发,梳发手艺极其流利,按照之前定下的法子,她将容思勰的长发挽成高稚髻,然后挑了一套红玉头面。

新嫁娘嘛,从头到尾都要是红的。

萧谨言早已收拾妥当,正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容思勰梳妆。

过了一会,他突然走上前,将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簪子插入容思勰发侧。

“戴这个好看。”

侍女都有些为难,梳妆最耗功夫,其他新妇梳妆,姑爷一般都会去书房,边办正事边等待,哪像萧谨言一直在旁边杵着,还亲自给妻子簪发。

姑爷有这份心思难能可贵,可是新婚带白色发簪,哪有这种道理,侍女们正在思考如何委婉地回绝,却被容思勰打断了:“我倒觉得这个水晶簪还不错,全是红色太浓烈了,和水晶搭配起来,倒也可行。”

半夏只能依着容思勰的意思,以红玉为主,旁边辅以水晶,等最后成型,竟然意外的好看。

容思勰的相貌偏艳,但是皮肤白皙,眼珠黑曜,有一种清极艳极的冲击感,现在她一身正红,头上的红玉与水晶交相辉映,可谓是既华贵又剔透,美丽不可方物。

萧谨言眼里写着明明白白的赞叹,其他侍女也围着容思勰,一阵阵呼叫。

“果然郡主怎么打扮都行。”

“夫人真好看。”

叫郡主的是宸王府的侍女,叫夫人的是萧府的丫鬟,容思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说道:“恭维话留着我回来再说,现在敬茶要紧。”

萧谨言陪着容思勰出门,两人肩并肩走在侯府的回廊里。

下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容思勰悄悄问萧谨言:“今日去见长辈,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祖父已经想通了,他不会为难你。母亲你已经见了许多次,她早就盼着你进门,怎么舍得动你。至于其他人…”萧谨言语气中带上不明的嘲意,“你已经是朝廷册封的承羲侯夫人,不必怕他们。如果他们不长眼,你发作回去就行了。”

容思勰知道二房、三房和萧谨言不太对付,但是没想到,已经不对付至斯。

“对了,这两天五叔也回来了,你不是一直想见他么,今日就可以如愿了。”

容思勰马上就听明白,这几个叔叔中,五叔才是真正需要交好的。

正堂很快就到了,容思勰敛起心思,肃目朝前走去。

正堂里,萧家各房已经早早来齐了。

等萧谨言和容思勰并肩进门,他们只觉眼前一亮,似乎整个屋子都因此明亮了。

这两人新婚,都穿着红衣,而且身姿修长容貌昳丽,站在一起,简直登对极了。

萧谨言与容思勰都是长安出了名的美人,结果美人和美人走到一起,杀伤力居然成倍增加。

萧府的人都在心里感叹,萧谨言在他们眼皮子下长大,倒也不说了,可是没想到上马能射箭、下马能甩鞭的和光郡主仪容竟也如此出色。之前听外界盛传,不少人还以为是宸王府刻意造势,没有女人愿意承认别人比自己美,萧家各位夫人小姐都卯着劲想和这位郡主一较高下。昨日青庐一见,夫人们都得承认和光郡主的五官确实好看,结果今天敬茶,才发现敢情新娘妆还折辱了人家?

在各色打量的目光中,容思勰走到萧老爷子身前,接过托盘里的茶,端端正正跪下,捧着茶盏说道:“孙媳容七娘,拜见祖父。”

萧老爷子曾犹豫过这门亲事,结果耽误了人家姑娘三年,他心中难免亏欠,于是对容思勰格外宽容,很和蔼地扶容思勰起来:“进门了就好,以后和四郎好好过日子,如果那个小子又自作主张给你委屈受,你来找我,我替你教训他!”

萧谨言跪在容思勰身边,轻轻咳了一声。

萧老爷子这才意识到,宸王和孙媳妇还不知道萧谨言私自加入银枭卫,他心里冷哼,你小子也知道怕!既然懂得要瞒着岳父和媳妇,当初怎么敢瞎加这种见不得光的组织呢!

真是气死他了。

容思勰却感到奇怪,又自作主张?萧谨言做了些什么,能让萧老爷子怨气这么大?但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场合,容思勰压下心中的疑问,起身继续行礼。

接下来要拜的是萧老夫人的牌位,容思勰对着牌位行大礼,然后将新妇茶放到萧老夫人的牌位前。

萧谨言陪着容思勰,走向端坐一边的萧秦氏。

萧秦氏的身边,赫然放着萧大郎的灵位。

容思勰叹息,恭恭敬敬地给自己的公公行礼。

萧秦氏眼角含泪,看着这一幕,既心酸又欣慰。

等容思勰跪在萧秦氏面前时,她连忙扶着容思勰起来,紧紧攥着容思勰的手,哽咽道:“好事多磨,嫁进来就好!可惜大郎没喝着你的新妇茶,不过就算他在天有灵,看到今日,也该瞑目了!”

这一席话说得满堂寂静,萧老爷子叹口气,说道:“生死都是命,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些了。让和光丫头接着认亲吧。”

“是我失仪了。”萧秦氏拭去眼角的泪花,笑着拍了拍容思勰的手,说,“好孩子,去吧!”

现在还有这么多人,容思勰不好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用力握了握萧秦氏的手,然后走向下一位长辈。

祖父母和公婆需要跪拜,但是隔了房的叔婶却不必,容思勰由萧谨言带着,按照序齿给各位叔叔婶母请安。

即使二房和大房几乎已经撕破脸皮,但是这样的大场合,每个人的表面功夫都做得极好,萧二和萧二夫人笑吟吟地递给容思勰见面礼,还说了好些吉利话,一点都看不出来,二房曾明目张胆地谋取萧谨言的侯位。

但是论起装模作样,没人能比得过皇家,尤其是容思勰这种从小和宫廷打交道的宗室女。既然二房想演戏,容思勰成全他们,她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与萧二夫人寒暄。

萧二夫人轻轻摆手,身后的侍女将一个托盘奉上,萧二夫人拉着容思勰的手说道:“我们萧家好不容易添了新人,小小礼物,聊表心意。不过郡主嫁妆丰厚,可别看不上我的见面礼啊!”

这话处处拿容思勰当外人对待,容思勰虽然听的一清二楚,但敬茶对自己何其重要,容思勰才不会在这种场合上和萧二夫人计较,毁了自己的名声。容思勰只是轻轻侧了侧头,身后的侍女立刻上前,恭敬有礼地接过礼物,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后。

四个侍女,动作整齐划一,一概礼仪都按宫廷的规矩走,规整非常,就是再挑剔的人也指不出任何不对来。

其余人暗暗点头,不愧是王府的正经郡主,就连身边侍从的规格也比寻常人家高,闺女要富养果然没错。

拜会了二房,容思勰又一路请安下去,全程无论是容思勰还是侍女,举止礼仪分毫不差。

好容易拜完了长辈,轮到小辈排队来给容思勰见礼。

这回,轮到容思勰给其他人发见面礼了。

萧月瑶走到容思勰面前,脆生生叫了声“嫂子!”

之前见面还是姐姐,怎么快就成了人家嫂子,容思勰略有羞涩地笑了笑,从侍女手中接过香包,亲自递到萧月瑶手中。

香包布料上好,正反两面都绣着精致清雅的梅兰竹菊,光是这个香包就已经造价不菲,更别提里面的礼物。

旁观人暗暗感叹,这又是个不差钱的主啊。

好容易认完亲,容思勰腰都僵了。

等出了正堂,萧谨言轻轻扶住容思勰的胳膊,低声问:“是不是累了?”

“还行。”虽然这样说,容思勰却觉得这比习武射箭累多了。

“我送你回文渊院休息,今日应该没有其他事了。”

怎么会,回去要打赏下人,安置嫁妆,还要给陪嫁侍女和萧府原来的侍女重新安排差事,容思勰还有的忙呢。

如果这是在王府,这些杂务自有阮夜白处理,肯定不用容思勰操心,可是一旦嫁了人,她就不能再偷闲,要担起当家主妇的责任了。

新的生活,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戏渣渣已经倒地不起,每次写他们俩婚后互动,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偷窥人家私生活的变态…

等容思勰适应了夫家生活,这篇文,就要开始收尾了呀~

第九十三章☆、权力冲突

新婚当日, 新人要睡在在西南角吉地的青庐里, 现在容思勰拜会了长辈,就可以搬回屋宅里了。

侯爷和侯夫人要住在明曦院,虽说萧老爷子已经从明曦院搬到高柏院, 但是住人之前难免要修缮,又被过年和婚礼这样一耽搁,所以到现在,明曦院都没有收拾好,容思勰只能暂住萧谨言原来的院子——文渊院。

萧谨言和容思勰刚走进院门,就看见庭院中整整齐齐地站两队下人,男东女西,齐声向他们问好。

“见过侯爷, 见过侯夫人。”

声音响亮, 直入云霄。

萧谨言点了点头,然后对容思勰说道:“这些就是文渊院的下人, 基本全都在这里了。”

他回过头,以异常随意的口吻说道:“以后一切调度,全部听夫人安排。”

下人们齐声道:“诺。”

容思勰轻轻颔首, 对着众人浅淡一笑。下人们并列两边, 将正中间的青石板道路让出来, 容思勰与萧谨言并着肩,穿过乌压压的的人群,走到正房中堂的高台上。

丫鬟小厮全程都低着头,无人敢抬头与萧谨言和容思勰对视。

容思勰站到高处, 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台下的众人。

良久无声,这些侍从恭敬地低着头,没有人流露出不耐,也没有人发出丝毫声响。

容思勰暗觉满意,这才出口说道:“我初到侯府,本来年纪尚轻,不足以担任承羲侯夫人之重任,幸得圣人和祖父信任,将此要任委与我。日后我在府中办事,诸位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办得好的,自然重重有赏。连翘,花名册可在?”

连翘是黎阳拨给容思勰的陪嫁侍女,是调理下人的一把好手。听到容思勰问话,静立在后的连翘上前一步,将一个托盘捧上。

“禀郡主,文渊院奴婢花名册在此。”

容思勰却并不接过,只是点了点头,道:“你来唱名,被点到的人上前两步,将自己的名字、年岁、负责什么差事都说出来,好让我认认脸。”

连翘应诺,一个个念名。

被喊道的人碎步上前,按容思勰的要求答话。容思勰随意询问一二,满意后,示意绿幕派发赏钱。下人再次行礼,碎步退回原位。

念着念着,文渊院的下人察觉出不对来。

一等侍女的名字最先念出来,紧接着是二等,管账房的、书房的丫鬟小厮名字都是挨着的,可见新夫人和连翘对每个人负责什么差事,早就心里有数。

如果没记错,今日清早花名册才送到新夫人手里,结果这才多久,夫人连文渊院的门道都摸清楚了,看来这位年轻的侯夫人,不止是家世了得啊!

这是一种无声的示威,远比放狠话更震慑人心。

下人们心中越发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听候差遣。

等所有人名字都唱了一遍,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了。容思勰恩威并下,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让众人散开,自去做手头的差事。

萧谨言全程陪在容思勰身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已经是最明确的表态。等下人都散开了,他侧过脸,问道:“站了半个时辰,这回还不累?”

容思勰本打算说“不累”,结果被萧谨言这样一冲,她要出口的话被生生顶回来了。容思勰抬头瞪萧谨言,看在萧谨言主动扶着她往屋内走的份上,她干脆改了口径,低声道:“特别累,我现在腰都直不起来了!”

容思勰声音本就如珠碰玉,现在压低了声音,反倒有一些撒娇的意味。容思勰从来没个正形,难得见她撒娇,萧谨言暗自受用,手上却加大力气,让容思勰靠着他走。

容思勰被扶着坐下,此时屋内全是自己人,她赶紧用拳头敲打腰部,叹谓道:“还是坐着舒服。”

容思勰姿态特别别扭,萧谨言无奈,只能摁住她的手,亲自动手给她捶腰。萧谨言控制着手上的力道,还要分心说道:“新婚最是折腾人,你先休息一会,等有力气了,我陪你去认一认侯府的地名。”

有人代劳,容思勰求之不得。萧谨言手上的力道时轻时重,他又对穴位把握得好,没一会,容思勰都开始犯困了。

容思勰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眼中涌起薄雾,更显得眼睛黑的透亮。她干脆靠到萧谨言身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你院里的下人,委实不算多。为什么只有这几个人?”

“原来更少,还是因为你要过来,这才从外面调了不少进来。”

萧谨言三言两语解释了容思勰的问题,但对于为何人手少的缘由,却避而不提。

萧谨言话中另有深意,反倒转移了容思勰的注意力,让她忽略了萧谨言又在偷换话题。容思勰将萧谨言的话琢磨了两遍,察觉出门道来。

萧谨言离开侯府三年,离京是容思勰亲自去送的,自然知道萧谨言仅带了很少的仆人回太原,那么院子里,哪来的这么多人?

从外面调,是谁在调,又是从何处调来?

容思勰心思转了转,正好这时候腰好受了许多,于是她非常熟练地卸磨杀驴:“你陪我站了半个时辰,现在又给我捶腰,已经耽误了不少时候。这两天应该有很多应酬吧,你不妨出去吧,杵在这里总是碍手碍脚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小没良心。”萧谨言没好气地瞥了容思勰一眼,但还是稳稳地把她身子扶正,这才站起身,“祖父已经唤了我好几次,我先出去应付一二,你若有为难之事,直接派人去寻我就好。”

“嗯,我知道。”容思勰挥手道,“你赶紧走吧。”

被新婚妻子赶出房,萧谨言满心复杂地离开了。

等萧谨言出去后,容思勰立刻把绿幕、连翘等人唤进来。

“绿幕,我要的消息打听出来了吗?”

萧谨言在,很多话不方便说,好容易把他打发走,容思勰这才有机会和侍女交流情报。

“郡主,时间有限,我只打听到一部分…”

四年前,萧大郎突兀病逝,萧谨言带着母亲和妹妹回祖宅守孝。守孝是人之常情,可是承羲侯府的中馈,却不能没人接手。

于是,由萧老爷子作主,管事权从萧秦氏,转接到萧二夫人手上。

整整四年,府中一应事宜都由萧二夫人作主,而萧二夫人又宽厚,对下人们大方的很,所以二房的声势越来越高。

彼时大房死的死,走的走,府中主事的又是二房夫人,于是很多人都在私下里猜测,萧二夫人,许就是世子夫人了。

谁知道三年孝期一过,大房刚刚回府,一直不曾表态的萧老爷子指着萧谨言,当众承认萧谨言才是世子。

“…老侯爷放了准话之后,府中流言不断,反对立世子的声音一直不曾消散,结果没过多久,圣人给郡主和四郎君赐了婚,紧接着,四郎君直接成了侯爷!”

容思勰可以想象到,当时萧二叔和萧二夫人是何等糟心。

萧老侯爷,办事从来不按常理来啊!

听完绿幕的消息,半夏略有不解:“立四郎君当世子名正言顺,为什么会有人说闲话?”

“这个我知道。”容思勰接话,“公公和二叔是双生子,听说当年,长幼次序弄错了。”

“啊?竟有这种事!”

连翘皱起眉呵斥:“声音小些,被旁人听到了,又给郡主招麻烦。”

银珠赶紧闭嘴,四处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问道:“郡主,这弄错了,该怎么办呀?”

“你个傻丫头。”容思勰被银珠逗笑了,她摇摇头,不在意地说道,“官府只认名碟,礼法上谁是长子就是长子,谁管你有没有抱错。”

容思勰是新妇,即使屋内都是自己人也不能谈叔辈的不是,容思勰打住不提,其他侍女也有眼力劲地转移话题。

连翘提起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听绿幕所言,似乎二夫人在下人心中,威信极高?”

“为人和善,出手大方,对犯了错的下人也不苛责,换了我,我也会拥护这样的人当世子夫人。”容思勰笑了笑,拉长声音道,“这回,我可结结实实地做了次夺人之美的恶人啊!”

谁会乐意替人做嫁衣,更别说接手的人还是一个十七岁的新妇,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营造的大好局面拱手让人,萧二夫人如何肯善罢甘休。

萧府内,必然有许多人不服容思勰。

这个情形早在预料之中,容思勰对此毫不在意,相比之下,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萧秦氏回到长安后,一方面还未安顿下来,另一方面她丧夫守寡,自然不方便接手管家权,所以萧二夫人以代长嫂操劳之名,又攥了管家权一年。可是现在容思勰已经进门,她才是名正言顺的承羲侯夫人,萧府的管家权,到底该归谁?

这就很有意思了,容思勰暗暗想道。

“郡主,我还打听到,趁着新婚,萧二夫人往文渊院调了许多人,侯爷身边的四个一等侍女,除了立夏,其他人都是新提拔上来的。”绿幕说道。

容思勰老神在在地点点头,而她的侍女们反倒一脸担忧,悄声问道:“郡主,我们用不用把这几个人叫进来,敲打一二?”

“自然。”容思勰道,“不过,用不着敲打,机会只会留给聪明人。”

绿幕和半夏面面相觑,不知道郡主又想干什么。

连翘却非常沉稳,道:“奴婢这就唤她们进来。”

“有劳。”容思勰翻着名册,看了看名字,扑哧一声笑了,“萧谨言的侍女竟然以二十四节气立名,倒是很会省事。等他回来,我可要好好嘲笑他一通!”

没过一会,四位大丫鬟就鱼贯而入。

这四人分别名为立夏、小满、谷雨、寒露,都是总领一大块内务的体面人物,而立夏,因为是文渊院的老人,体面尤其大。

容思勰什么也没说,只是笑吟吟地让四人介绍姓名、籍贯和经手的差事。

这四人回话的时候,容思勰也没有闲着,她细细观察这四人神态上的微小变化,其中立夏隐隐有四人之首的架势,寒露和谷雨始终恭谨地低着头,而小满,眼神却颇不老实。

等四人都说完,容思勰还是没有表态,仿佛只是心血来潮,唤她们进来说说话罢了。她站起身,说道:“坐了许久,我都有些乏了。你们陪我到外面散散心,我还没好好看文渊院长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