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狻猊睁开眼睛,“娘找我?”

来的人是他三弟刀峻憔,闻言点了点头,“好像是明玉君府君霜梨君姑娘的媒婆找上门来,明玉君府要和咱们联姻,大概选中了你吧。”

“什么?”刀狻猊目瞪口呆,甄莘莀转过身去捂着嘴偷笑,刀峻樵比刀狻猊更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常去君府?”

“君书生什么时候有个妹子,我怎么不知道?”刀狻猊差点儿掐作自己的脖子试试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听说是君无双君大侠早年和红颜知己生的,是个流落在外的好姑娘,前不久才认祖归宗回到君府,可能连君大公子都不知道多了个姐姐──她比君大公子年长两岁,不是妹妹,是姐姐。”刀峻樵一本正经地说。

“老夫人相请,二公子还是前去,以免耽误了终身大事。”腼腆温柔的红衣小婢“甄甄”一边说,一边福了福,“二公子慢走。”

刀狻猊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可恶的女人一眼,一甩袖子大步往他娘房里走去。

君霜梨?就算是比萧守红更美像君书生一样幽雅或者比什么神仙更出色的女人,他也一概不要!

甄莘莀等刀狻猊和刀峻樵走了以后便忍不住大笑起来,传说中门当户对的英雄荑人的故事终于开始了。她非要搬把凳子坐看刀狻猊怎么处理这个名门之女不可,既然是君霜桐的姐姐,想必和那位温文尔雅气质高贵的白衣书生差不多,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既是好儿子,又是风度翩翩从不让女人流泪的刀二公子,会怎么做呢?她躺在刀狻猊刚才躺的那块椅子上,舒舒服服地窃笑。

“神悟刀家”大夫人房里。

刀狻猊走进他娘的房间,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地给他娘请安,“娘。”

刀夫人慈祥得像尊观音,抬手让他起来,手里举着一幅画像,“狻猊,你看这位君姑娘有才有貌,君府刚刚来提亲,你可有喜欢的姑娘?如果没有,娘觉得这位君姑娘颇为不错。”

刀狻猊心里说他早就有喜欢的姑娘,只不过那位姑娘是老爹眼里的妖女,他现在只敢把她藏在家里鬼混,还不敢也找不到机会娶她,嘴里不得不微笑地说:“听说她是君书生失散多年的姐姐?”

刀夫人点点头,举起那幅画像,刀狻猊暗自翻白眼──长得和君霜桐一模一样的女人他怎么会有兴趣?娶了她不就和娶了他最讨厌的君书生一样?那种日子怎么过?咳嗽了一声,他说:“这位姑娘……”

“美吗?”刀夫人含着笑问。

刀狻猊噎了一声:“美。”

“听闻这位姑娘知书达理,女红书画精通,而且武功高强。”刀夫人详细地说,“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

刀狻猊全然不认识这位君霜梨,想挑剔也不知道人家有什么毛病,只得苦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明天君姑娘就会过来拜访,你好好准备一下。”刀夫人笑得像观音,在刀狻猊眼里却像阎罗,他唯唯诺诺地退下,一肚子不以为然。

第二天──

甄莘莀一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在大门口把仅有的几片落叶扫过来又扫过去。

“咿呀”一声,大门轰然而开,差点儿砸飞她手由的扫帚。侥幸往后一闪,她心有余悸地看着一位脸庞长得和君霜桐一模一样的白衣女子持剑而入──你来相亲,带剑来干什么?难道相亲不成要谋杀亲夫?

她闪得远远的,看刀望山和刀夫人面不改色地迎了出来,君家的大小姐,就算再踢烂三五块门板也没什么。甄莘莀深切地感受到了身为贫民的悲哀,正在感慨,突然看见衣裳华丽青袍新靴的刀狻猊走了出来,她心里大笑,捡回地上那根扫帚继续扫地,看着白衣美女一步步向青袍郎君走去,只见那位白衣美女冷冷地说:“你不必为了我如此局促,新袍新靴这般礼数,我已经知道了。”

刀狻猊差点儿笑场,他十天有八天穿的是新衣新靴,因为“神悟刀家”有钱──表面上他却含笑拱手,“君姑娘好说。”

白衣美女又哼了一声:“你不必讨好我,就算你对我再有好感,我君霜梨绝非轻易下嫁之人,要我服你为夫,先问我手中长剑答应不答应。”

这位美女从哪里来的信心说刀狻猊爱她爱得要死?甄莘莀支着扫帚暗笑得快要噎死,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斜眼吊着刀狻猊,她发现他一双眼睛在往天边看,嘴里却彬彬有礼:“姑娘言重了,如君姑娘这般人才,刀某岂敢妄想?”

白衣美女“刷”地一剑架在他脖子上,一字一字地道:“你嘴上说没有,心里在想些什么难道我不知道?下场赢了我手中之剑,我便允你婚事,你赢不了我找手中长剑,我一剑杀了你还我清白。”

是吗?他什么时候这么着急要娶她了怎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刀狻猊暗中白眼翻了无数,脸上却是迷人的微笑,“不敢不敢,刀某认输便是。”

白衣美女一怔,陡然听到刀望山厉声喝道:“君姑娘要和你比试,你岂可弱了刀家声望?下场比武,你若输了,不要叫我这声爹!”

……

刀狻猊遇到爹妈便是绊了两条老板娘的裹脚布,横也不是竖也不是,无可奈何地走到兵器架旁扛了一把厚背大砍刀,懒洋洋地站在君霜梨面前。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刀二公子善用三寸小刀,他抬出这么一把大刀出来不是对对手极端重视,就是对对手极端藐视。

刀望山还没来得及翻脸大怒,只见那白衣美女却不吭气,似乎并不觉得刀狻猊在应付了事,“刷”地一剑往他胸前刺去,剑到半途,她看了刀狻猊一眼,脸上微微一红。

刀狻猊想打个平手,既不用娶这个恐怖的女人,又不会被老爹剥皮,正当他反手乎削的时候,那白衣飘飘的君霜梨“嘤咛”一声倒进他怀里,手中长剑随即落地,水汪汪地看着刀狻猊,嘴里却恶狠狠冷冰冰地说:“你赢了。”

什么?刀狻猊瞠目结舌,发生了什么事?连刀望山和刀夫人都是一愕,他们当然看出君霜梨顺势倒在刀狻猊怀里,连打也没打,就这么认输了。她竟然是嘴上狠毒,心里对刀狻猊中意到了极点,竟然比武放水,没打就输。

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刀狻猊一定要娶她?他可没说要娶这个女人,输了就嫁是她自己说的,比武是他爹叫他比的,他比窦娥还冤,莫名其妙一桩婚事赖在他头上,“君姑娘……”手里的女人全身重量都在他手里,他如果放手这女人肯定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对女人一贯体贴的刀狻猊差点儿把她整个人抛进后门的大阴沟里,冷静了一下还是没扔,“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他正色地说。

没想到君霜梨却说:“我不在乎娥皇女英……”

她居然要二女共事一夫──刀狻猊差点儿立刻把她从手里扔出去,“这样不太好吧?君姑娘,你这样躺在我怀里,不怕闪到腰?”

君霜梨立刻站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瞪着刀狻猊,刀狻猊立刻确定这女人和君书生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君书生那双眼睛多高雅多斯文,哪像这个女人满眼花痴吓死人不赔命。他说出这么一句话之后君霜梨变了脸色,冷笑着道:“我是堂堂明玉君府的大小姐,你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你当我明玉君府威震江湖几十年是假的吗?”

刀狻猊悠悠地说:“我是堂堂‘神悟刀家’二公子,你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你当我‘神悟刀家’威震江湖几十年是假的吗?”

此话一出,君霜梨瞠目结舌,呆了一呆,突然把长剑拾起来再往地上一砸,砸出“哐啷”一声,她恨恨地拂袖而去,“不雪今日之耻,我不姓君!”

君霜梨表现到如此,刀望山和刀夫人对她的印象也是极差,摇了摇头,都在诧异君家名门,怎么会养出这么个仗势欺人惺惺作态的女儿。比之君霜桐,简直是一个在地下的地下室,一个在天上的天花板。刀狻猊却松了口气,反正此后他娘不会再逼着他和某个女人成亲了,看了甄莘莀一眼,却发现她在咳嗽,忍不住走过去拍拍她的肩,“怎么了?”

甄莘莀边笑边咳,悄悄一瞪眼,“笑得呛到了。”

他笑着拧了下她的鼻子,刀望山在旁,她侧头避开,规规矩矩地站好。

刀狻猊和丫头“甄甄”打情骂俏自然看在刀望山和刀夫人眼里,刀夫人轻轻一叹,儿子风流倜傥,红颜知己无数,没一个他愿意娶的,看这个乖巧腼腆的甄甄,又是儿子招惹的一位了。

他不是没有喜欢的姑娘吗?刚才说有,难道他喜欢的就是甄甄?刀夫人虽然少问世事,但对儿子的事,却非常敏感。瞧了那“甄甄”两眼,她第一眼觉得这女孩笑得过于娇媚,第二眼觉得,那娇媚淡了,却像有一种包容和纵容的温情,自妩媚中,缓缓地散发开来。

第八章 瞒天过海

话说君霜梨气冲冲地回了家,明玉君府君无双君老爷对这个迟归的女儿宠爱有加,君家和刀家的护短程度不相上下,于是第三天,君无双和君夫人亲自来刀家,并与刀家一起用餐。

甄莘莀在吃饭的门外扫地,扫的还是那三五片树叶,她的目光自送过去的菜肴,微微一皱眉,那里面有一味药汤,里面掺了红花,那东西强健筋骨,不过有点儿……

屋里的武林泰山、北斗正在详谈,君无双说刀狻猊两句话让君霜梨伤心欲绝,回家后三日不吃不喝,希望他能救女儿一命。刀望山却冷冷地说道这种女人一不顺心就要死要活,娶过了门岂不是三天两头要自杀?他喝了一声狻猊,你什么人都娶得,就是君霜梨万万娶不得。

刀狻猊没有一次和老爹这么心意相同过,忙连连点头。君无双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变色说那他女儿的性命怎么办。

宴席上的气氛浊重压抑,刀狻猊在两边长辈之间不好说话,只得闷头吃菜,偶尔抬起头对窗外“扫地”的甄莘莀笑一笑,煞是自得其乐。

渐渐地他觉得不太对劲,虽然不是想吐,却有点头昏,好像开始在发烧,然后肚子里的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的东西突然挣扎了一下,又居然痛了起来。那种痛是无法想象的痛,他的微笑僵在脸上,一手按住小腹,肚子里的东西在不停地挣扎,他忍住,嘴角仍然挂着微笑。

甄莘莀的心一下子颤了起来──红花,那是堕胎药的主味,他喝了汤……手里握着的扫帚突然热了起来,低头才发现自己满手冷汗。刀狻猊……刀狻猊是她失去女儿之后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他出事,她活着有什么意义?她本失去了所有,是他给了她希望和信心,认为在一起就会有幸福得不可思议的时候。所以他……不能出事……

刀狻猊支着手肘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地坐在君无双夫妇和老爹老娘中间,要是被看出来他暗怀鬼胎,他二十多年的名誉包括“神悟刀家”的名誉,都跟着一起灰飞烟灭……变成别人传唱的笑话了。可是那种疼痛实在不是他闷不吭声就能忍耐的,很快他的呼吸便急促地喘息起来,君无双第一个警觉地转过头来想问,突然“轰隆”一声,有蒙面人一脚踹飞大门,当面“刷刷刷”三柄飞刀直奔刀望山门面,刀望山以筷子一一击落,刀狻猊却拼尽全力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喊一声:“小贼看打!”便冲了出去。

这踹门的小贼自然是甄莘莀,她抓住踉跄的刀狻猊飞身往她的侍女房里一塞,转身又冲出去在外面乱跑乱跳引得一大群人往外追去,她才又匆匆回来,“你怎么样?”

刀狻猊在她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声音沙哑地道:“痛……”

她第一次伸手去按刀狻猊的肚子,那皮肤底下有个什么东西也在很痛苦地挣扎,她揭开他的上衣,惊异地发现他的肚子自己裂开了条缝隙,血液和清水正往外直冒。刀狻猊咬牙忍耐着剧痛,双手牢牢抓住她的被褥,突然“啊”地叫了半声,一个婴儿缓缓通过他肚子上的裂口,湿淋淋地滑落到她的被褥上。刀狻猊脸色死白,痛得他几乎昏倒,强撑着精神睁大眼睛看着他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

那婴儿长得也像个男孩子,背上没有翅膀,但背后有朵像紫藤花一样鲜红纤细的胎记,普通人的指甲是透明偏黄白的,而这个孩子的手指脚趾都如白玉一般,非但没有丝毫透明,而且仿佛质地优良,十分冰凉沁人,漂亮极了。

甄莘莀看着这个也有点儿古怪的“儿子”,喃喃地道:“白玉指甲,他居然没有翅膀。”说到底,她嫌弃这儿子不会飞。

刀狻猊看了孩子一眼,满身血迹清水,人累得快要昏倒,神志还很清醒,“我现在不走,过会儿爹会找上门来……我走了……”

甄莘莀温柔地把他按倒在被褥上,“你爹找上门来,我把你塞在床底下。现在好好睡,恭喜你生了个儿子。”

刀狻猊斜眼看向那个歪头看着不知道世界是怎么回事的小肉团,甄莘莀的发丝落到他身上,带着她的体温和气息。他突然觉得有此生足矣的感觉,有个女人会温情脉脉带着玩笑和纵容陪着他,无论在什么地方,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她都会陪在他身旁,永远不会离开。他张了张嘴,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儿子怎么不哭?”

甄莘莀以房里的汗巾慢慢擦去刀狻猊伤口上流出来的血液和清水,也擦干儿子,“你儿子看见你只会笑,哪里会哭?幸好这只儿子不会飞,不会从窗户或是哪里跑掉。”她管儿子算“一只”,拍了拍刀狻猊的胸口,柔声地说:“你好好休息,我去找点儿伤药端点儿汤回来。”

他的冷汗渐渐停了下来,目光忍不住停留在那个和萧公孙一样肥嘟嘟的小东西上,嘴里喃喃地道:“真像一只狗……”

那个刚生下来的“儿子”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大大明亮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爹,而后慢慢地东倒西歪地爬到他爹身边,蜷缩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睡觉。

乖巧的儿子,居然一声不响,刀狻猊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摸了摸儿子的面颊,他本想回房间去换衣服,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刚才的贼跑了,不过根本爬不起身,只得昏昏沉沉地躺在甄莘莀床上,眼皮沉重地睁不开来,他实在累坏了。

脚步声响,门外刀望山的声音传来:“狻猊,你在里面吗?”

刀狻猊勉强打起精神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苦笑了一下,爹还真是会找时候啊……这个时候进来正好捉奸在床,连儿子带孙子一起抓住……他会到这里找儿子,想必甄莘莀进进出出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怀疑。还没等他决定是出声,还是爬到床底下去避难,大门已经传出“咿呀”一声,刀望山要推门而入了。

刀狻猊从床上爬起来,勉强坐直,死就死吧,英雄就义也是死,缩头乌龟也是死,他不想死在床底下那么难看。正当他在转念头,床上的儿子却突然翻了个身,眼睛看向门口,“咯啦”一声,本要轰然打开的大门上却封了一层冰,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刀狻猊瞠目结舌,倒抽一口凉气看着儿子,那小东西正对着他咧嘴笑,笑得口水直流十分白痴的样子──这只不足一尺长的狗狗,不,儿子,果然也是个不正常的儿子。接着他儿子笑得七分白痴三分可爱地慢腾腾地爬过来,抓住他的衣服,又甜甜地睡去。

门外的刀望山本要踹开大门顺势进去,突然踹门受阻,他收势不住一头撞上门板,额头上起了个大包,脸色更黑了三分!“狻猊,你在里面吗?”他听管家说甄甄在厨房药房里里外外地跑,事有蹊跷。

刀狻猊听到门外老爹一头撞上门板的声音忍不住无声大笑,对儿子无限满意,只是甄莘莀人在外面,要是折返回来遇到老爹,她会吃不了兜着走。突然门口封着的冰消失了,刀望山大步跨进门里,一抬头便看见刀狻猊怀抱婴儿,坐在床沿。

刀狻猊身上有血,刀望山却惊愕万分只看到那个似乎出生已有七八天的孩子。

哪里来的孩子?

“刀狻猊……”门外带着药物端着膳汤回来的甄莘莀目瞪口呆,差点儿失手把汤打翻在地,“老……老爷……”

刀望山脸色黑得像块石头,看了一眼甄莘莀,又看了一眼刀狻猊,狠狠一挥衣袖,落下一句话来:“你们两个,择日成亲!”说着他掉头而去,连一眼一分都不想在这房里多待。

“我们两个,择日成亲?”甄莘莀指着自己的鼻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刀狻猊,“你爹想到哪里去了?”

刀狻猊大笑,这次他是真真正正地大笑起来,笑得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哎呀大叫:“当然……他当然以为……儿子是你生的……哎呀,笑死我了……”

甄莘莀“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说刀二公子没胆子说要娶我,刀老爷倒是爽快。”她斜眼看向刀狻猊,“要不要嫁给你,我还没想好呢。”

刀狻猊正色地道:“刀老爷说择日成婚,你敢不听?”

她抿嘴一笑,“敢。”

刀狻猊叹了口气,突然脸色有些黯淡,“你该和他去作个了断了吧?”

甄莘莀点了点头。

刀狻猊虽然没说是谁,但是甄莘莀知道他在说祝华风,无论她嫁还是不嫁,至少,她和祝华风现在仍份属夫妻,无论如何,都要作个了断的。

祝华风被刀狻猊救了回来,现在被关在刀家为严惩江湖奸邪特质的的牢里。刀望山打算今年武林大会之时交给武当派处置,甄莘莀打开地牢的门,原本风神俊美的郎君已憔悴得不成人形,她几乎快要认不出是当年那位抚养她长大的美男子。脚步停了停,她提着一罐当年祝华风最爱喝的竹荪汤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祝华风嗅到了竹荪汤的清香,恍恍忽忽抬起头来,牢门前妩媚微笑的女子就像当年一样,一身红衣,出现在眼前。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看着她用钥匙打开牢门,把竹荪汤端到了牢房里来。她坐下,摆出了几样小菜,还有那一罐散发着几年前清香的竹荪汤,那一双摆放碗筷的手,一如往昔。

他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模模糊糊他脑子里没有了《宝元秘笈》四个字,突然想起了这个小女子嫁给他那一天,那一场红衣盛舞的喜宴,那是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喜宴,却幸福得仿佛就是全世界……

“华风。”甄莘莀夹了块鸭肉给他,“好久不见了。”

祝华风泪眼模糊中露出一个凄厉的笑容,“你还在等我死……何必……如此……”

她也呆呆地看着他憔悴的脸,过了很久才微微一笑,“我恨过你。”

祝华风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他说:“我知道,但我不后悔,要是重来一次,我不会让你烧了《如花宝典》,要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放弃《宝元秘笈》……”

她的眼睛模糊了,泪水在眼睛里转,“是……吗……”

他的身上的锁链“当啷”一声,他擦掉了眼泪,露出的是笑容,凄厉而又不悔的笑容,难看得像灵魂撕裂的伤。

“为……什么……”她终于问出了五年以来没有问出的问题,为什么不要温馨的三人之家?为什么非要天下第一的武功?为什么为了成为人上人而要先做鬼中鬼?

他不答,她替他斟汤,手指在颤抖,调羹和碗轻轻地震响。

“因为我想……我想……女儿可以再生,只要委屈几年,我可以给你更好……更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有身份、地位、所有人的敬畏……”他没有眼泪,“我想要我们的家更好点。”

甄莘莀的眼泪掉下来,她把汤递到祝华风手里,“我可以不要那些。”她说得哽咽,深吸一口气再呵出,“我不要那些……”

祝华风缓缓摇头,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毕竟和我不一样,就算你是我养大的,也还是不一样。”他用尽力气推掉她手里的汤,“当啷”一声,那碗汤翻倒在地,碗被打得粉碎,“你善良。”他漠然地说完,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甄莘莀缓缓地伸手去握他的手,被祝华风一把甩开,他面向墙壁,“你走吧,我养你十年,夫妻一场,杀你女儿,一切……一切……就这么算了。”

她突然颤着声说:“我要嫁给刀狻猊了,如果你后悔……我……我……”

“我绝不后悔!”祝华风斩钉截铁地道,“你跟着我,总有一天,如果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我还是会害你。”

那是他的本性,想要受到万众敬仰,想要受人拥戴,想要天下第一。

她摇了摇头,“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就算做了夫妻,也还是有各自的路要走。”深吸一口气,她对祝华风的背影微微一笑,“我要改嫁给刀狻猊了。”

“恭喜。”祝华风语气冷淡,“嗒”的一声,一根珠钗从他身前抛到身后,“还你。”

她拾起那根珠钗,那是她十六岁那年,祝华风送她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她成亲的时候还给祝华风的鸳盟信物。“啪”的一声,她双手掰裂那根珠钗,一低头从牢房里走了出去,“华风,我想……我会比你幸福。”

她走了。

她关上了牢门,听那关门的“咿呀”一声,祝华风蓦然回首,泪流满面。

走出牢门的时候,刀狻猊在外面等着她。他小腹的伤口已经仔细缠好,穿一身青鳞虎皮,阳光下看来俊朗英武。她呆呆地看着他在太阳下的模样,那一瞬间她自惭形秽,他的的确确是高贵剔透毫无污秽的人,改嫁给刀狻猊,真的可以吗?对于她这样人生灰败的女人,是不是奢望得太过分了?

她一呆的时候,刀狻猊从背后提了一只穿着青色肚兜,肚兜上绣着一只小老虎的肥嘟嘟的东西出来。他拎着儿子后颈,就像拎着一只猫,她一呆以后忍不住大叫起来:“你儿子生下来才一天,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