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遵命。”
被点名的几位大人纷纷出列领命。
“朕决定御驾亲征。”突然,赵晟乾石破惊天的话在御书房炸响。
“陛下万万不可啊!”
此话丢入百官之中,如平地惊雷一般。众人一愣之后,纷纷跪地劝阻。
开玩笑,战场是什么?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到了那里,刀枪剑戟可不管你是不是皇上。
何况,新皇刚刚登基,百废待兴。他怎么能抛下一切朝务,跑到北疆去冒险?
事实上,赵晟乾原本并未有御驾亲征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更多在于处理朝政民生之上,而非领兵打仗,布局冲锋。
可是,他原本想让百官推举出征之人时,却想到之前百官的态度,所以临出口的话,便变成了御驾亲征。
“怎么?你们都不愿去,朕又不能用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逼着你们。如今,朕要亲自去,你们又诸多不愿。既然如此,那你们告诉朕,到底何人能够担当此重任,前往北疆退敌?”赵晟乾望着这些暮气沉沉的百官,心中既是气愤又是悲哀。
“…”
百官不约而同的噤声,御书房中再一次变得诡异的宁静。
“说啊!怎么不说了?既然不让朕去,那你们谁去?你!你!还是你?”赵晟乾拍桌而站,右手负在身后,俯视众臣,清俊温润的五官已经蒙上了一层寒冰。
被他眼神看到的几位武将,都默契的低下头,几乎巴不得将自己的头拴进裤腰带里。
对方的统帅可是北韩有名的战神皇帝高枳佑,据说他从十五岁开始参加战斗,凡是他经手的战斗,没有一次战败。
北韩民风彪悍,士卒的素质又比楚兵更高。
无论是在士气、先机还是实力上,南楚都比不上有备而来的北韩。
这一场明知道难以胜利的战斗,谁愿意去?侥幸赢了倒是好,若是输了,恐怕就算在战场上保住了性命,都无法在皇上面前留下全尸。
这笔怎么算都不划算的买卖,聪明的人都不会去做。
“哼,一群酒囊饭袋。朕要你们有何用?大楚百姓要你们又有何用?”赵晟乾挑唇,露出一个讽刺之极的笑容。
大楚的朝廷,已经腐朽到如此地步了么?
难不成,最终还是要请老帅出马,让桑大将军披挂上阵么?
不由得,赵晟乾复杂的眼神落在了桑铁坤的身上。后者领悟赵晟乾眼中的意思,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他是大楚的将军,本就该保家卫国。怎奈何成了国丈必须要交出兵权,做一个安享晚年,徒有虚名的公爵,如今有此机会,他自然愿意将自己的一腔热血洒在北疆的土地上。
“好!既然如此…”
“既然大家都不愿去,那就本王去吧。”
赵晟乾还未出口的话,突然被御书房门外一身傲然冷漠的声音打断。
026 送行,最后一个条件
纯沅宫
褪去龙袍,卸掉天下,忘掉前尘,这里成为了南楚太上皇赵琮与皇太后乔氏的休养之地。
即便是北韩突然发兵,数日内攻破楚国数城这样的军国大事传到了他耳中,他依旧不慌不忙的摆弄花草。
因为,他相信,他的儿子,南楚的新皇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既然他已经是太上皇,那么就不该再插手朝政军国的大事。
可是,另一个儿子请命出征却让赵琮方寸大乱,无法理解。
偏殿中,屏退了宫女内侍,只剩下父子三人围桌而坐,沉默不语。
御书房中,赵晟乾已经拒绝了赵晟颢的请命。不是他不相信赵晟颢的能力,而是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他这个弟弟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没有得到赵琮的允许,他又怎么敢私自答应让赵晟颢到北疆去冒险?
匆匆结束御书房的商定之后,赵晟乾便和赵晟颢一起来到了纯沅宫,面见赵琮。
“乾儿,你先去看看你母后吧。”许久,赵琮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赵晟乾起身离开。
他心中自然知道,有些话赵琮需要单独和赵晟颢说。
赵晟颢是否能够领兵打仗?
对此,赵晟乾并未有太多的怀疑。毕竟,他能够以纨绔之身隐瞒天下人,就足以证明他并非一个冲动、任性、好大喜功的人。
若是他没有把握,绝不会一时冲动说出这的话。
赵晟乾能够肯定的是,赵晟颢在说出去北疆平乱时,语气中的认真和无畏。
微微摇头,甩掉脑中的杂念,赵晟乾快步走向乔太后所在的地方,向她请安。
偏殿中,留下赵晟颢和赵琮相对而坐,沉默在这对父子之间继续蔓延。
少顷,赵琮看着赵晟颢,缓缓开口:“战场不是儿戏,一旦卷入其中生死都不能自己掌握。即便如此,你也还要去?”
“是。”赵晟颢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赵琮语塞。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这个最疼爱,也最关注的儿子。
十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赵晟颢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如今这番正经的样子,只让他感到陌生。
“你从未上过战场,亦没有接受过相关的训练。你凭什么带着大楚儿郎们征战沙场?还能将他们都活着带回来?”赵琮字字重落,就是想要打消赵晟颢的念头。
勾起唇角,赵晟颢笑得几许玩味:“如今,大楚还有得选择么?能够担当大任的统帅,在大楚百军中唯有二人。一是国丈桑铁坤,二是被贬的赵晟熙。桑铁坤胜在运筹帷幄为,赵晟熙勇猛无双。但如今此二人,一人碍于外戚身份不能独自掌权,一人又因为宫变一事而变成庶人。难不成,真的让新皇御驾亲征?若是他去了,因为宫变一事遗留下这千疮百孔的朝廷怎么办?”
这番话接连而出,震得赵琮张了张嘴,却无法出声。
过了一会,他才苦笑摇头:“原来大楚已经这般难堪,万里疆土,却连一个能够统帅三军,驱除北韩的能人都没有了么?”
赵晟颢垂下眸光,缓缓开口:“大楚重文抑武,这样的结局本就是早已注定的。”
赵琮苦笑连连,叹气不断。
南人体弱,朝廷推行吏治。少年儿郎都想金榜题名,泼墨写文,谁会想成为一个只有孔武之力的武夫?
何况,练武不仅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而且一般人家也负担不起练武的消耗。穷习文,富练武。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实际上便是如此。
“就是因为没有人可以担当重任,所以你才自动请缨?”赵琮抬眸看向赵晟颢。
一直以来,他这个儿子都从不关心国家大事,更无心政治和军防,为什么这一次会突然如此积极。
“不。”赵晟颢摇头,在赵琮诧异的眼神里,继续开口:“无论我的身份为何,总归是大楚的子民。国难当头,我只想为大楚再尽一次力。”
“你要离开!”这一下,赵琮总算知道了赵晟颢心中的打算。他最爱的儿子,终究还是要离他而去了。
面对赵琮的震惊,赵晟颢依然十分平静:“若不是因为北韩突然发兵,明早也是我提出离开之时。既然如今这般,那我就再为大楚做一件事,了断前因。”
赵晟颢的话已经十分的明白了,他本就是要走,要离开王府,离开建宁,甚至于离开南楚,从此逍遥天地,做真正的快乐自在人。
可是,却因为北韩的袭击,而打乱了计划。
他自动请缨,也是想要帮大楚平定战乱,偿还他与大楚,与皇家的情分。从此,两不相欠。
“你当真如此怨我?”赵琮的双唇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青白而颤抖。
赵晟颢抿唇,少顷后缓缓摇头:“没有。”
“既如此,你为何要走?”赵琮急急的问道。
从他向赵晟颢坦诚了当年的事之后,他一直期盼这个儿子能够叫他一声父皇,可是从那一夜之后,赵晟颢却不再出现,今天还是二人在关系捅破后的第一次见面。而见面的结局却是他的儿子说,他要永远的离开这里。
“离开是很久以前就决定的事,并非因为别的。”赵晟颢语气依旧平静,但是放在双膝上的手,却渐渐握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养育他多年的老王爷又早逝,让他成为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如今面对这个亲生父亲,赵晟颢的心情是复杂的。
赵琮叹了口气,冷静下来,闭上双眸:“你决定了?”
“是。”
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让赵琮的双唇轻颤了一下。许久,他才强行忍住心中的悲凉,平静的问道:“你去北疆有多少把握?”
“仅收回失地,有十成。”赵晟颢眸底深处闪过一道冷芒。
赵琮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久久不语。
直到透过窗棂的阳光产生了变化之后,他才开口:“既如此,你便去吧。”
他这个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儿子,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赵晟颢离开纯沅宫,在殿外久等的赵晟乾被赵琮叫了进去。
一炷香时间后,他走出纯沅宫,返回御书房里,颁布了一道圣旨。
圣旨的内容昭告之后,令南楚大地一片哗然。
因为,圣旨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几个字——册封逍遥王赵晟颢为征北大元帅,统领三军北上退敌,赐予虎符以控百万雄兵。
让一个只知道遛狗斗鸡的纨绔王爷上战场打仗,还要当大元帅?这是让他去送死,还是让楚军去送死?
百姓们议论纷纷,心中好奇猜测。更有些心中惶恐,似乎已经看到了国破家亡的一天。
百官中,有些知道内幕的人,保持沉默。有些不知道内幕的人,却因为不想惹祸上身而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于是乎,这份看上去滑稽无比的圣旨,就这般在没有任何人反对的情况下颁布出去了。
好在,圣旨中还写了一条,让桑铁坤作为副统帅,与逍遥王一同北上抗敌。
有了这位老将的保驾护航,大家对这次战事的结果,倒是有了一些分歧。
民间也有人在议论,莫不是这纨绔的逍遥王觉得在建宁没有什么玩的了,听说北疆正与北韩之人打仗,所以想要到那里去玩耍一番,皇上便让他挂了一个虚职前去?
也有人猜测,是当今皇上看不惯逍遥王的纨绔,又碍于太上皇的面子,所以想借这次的战事,将逍遥王送到北疆自生自灭,借北韩人的手,解决掉他。
总之,议论多多,猜测多多。
却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征战是赵晟颢为大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倾力一战。
半月后
北疆战事胶着,除了北韩最初采取突袭的方式连夺几城之外,在大楚守将们反应过来后,倒也没有再出现一日之间被连夺几城的情况。
建宁都城的皇宫里,忙着调兵遣将,聚集兵马,在这段时期,赵晟乾调派靠近北疆的守军前去支援,一时间阻止了北韩的疯狂进攻。
但是,想要收复失地,却不太可能。
毕竟,北韩坐镇的人,是他们奉为军神的皇上高枳佑。无论是在士气和决策上都与大帅未至的南楚军队相差太多,南楚兵马能够堪堪守住防线,已经不易。
京畿大营,点将台
赵晟乾一身龙袍软甲威风凛凛的站在点将台上,亲手端起一碗辛辣的烈酒双手送到身披银色铠甲的赵晟颢身前郑重的道:“颢弟,朕的征北大元帅,朕送上这杯壮行酒不仅是希望你能带领台下的六十万将士保我疆土,击退来犯之敌,还希望你能将他们都带回来,他们都是大楚的子民,都是朕的子民。”
赵晟颢双手抬起接过酒碗一饮而尽,此时的他,也收敛了以往狂傲的气息,只是以一位臣子的身份对赵晟乾道:“请陛下放心,末将一定会谨遵皇命,他们都是我的弟兄,末将不会在战场上扔下一个兄弟,北韩豺狼必杀之。”说罢,他将酒碗扔在地上摔成碎片。
“杀杀杀杀~!”
军队就是这种力量,当一个人的思想和语言得到军士的共鸣时,那么那股势气便无可阻挡,当台下六十万人感受到赵晟颢言语中的铁血之后,同声起呼的‘杀’字,让所有人暂时忘记了眼前这位说着豪言壮语的统帅只是一个纨绔王爷的事实。
漫天的杀喊声,顿时让赵晟乾中升起一股豪迈之情。就连站在周边伴驾的六部尚书和其他文武百官也都无一不被这股气势所影响。
“好!不愧是我大楚的大好儿郎。”赵晟乾略微压制有些激动的心神,对着台下六十万将士大声喝道:“儿郎们,我大楚乃是中土泱泱大国秉承上古圣贤礼仪教化,从不欺凌弱小,可是北韩凶残却欺我大楚良善,起兵侵犯,我虽不欺人,却不容人欺我,犯我大楚者,虽远必诛!”
“犯我大楚者,虽远必诛!”赵晟乾话音刚落,赵晟颢同时运用内力将这句充满霸气的话不断重复,让它充斥在大营的上空。
“犯我大楚者,虽远必诛!”
“犯我大楚者,虽远必诛!”
六十万将士的附和将霸气和杀气推到了顶点,原本对这次出征还没有多少投入的士兵也在此时,真真切切彻底的融入到了这个集体里。
将士北征,皇上送行。
这号称百万,实际上却只有六十万的军队,有些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有些却还才刚刚束发。其中一半以上是大楚原有的军队,而剩下的则是临时征集而来。
这些将士,是目前的南楚所能提供的最大军事力量。
虽然北韩实际军队数量只有五十多万,可是这五十多万却都是个个骁勇善战的青壮,南楚大军虽然人数占优势,却也难测胜负。
目送着大军开拔而去的背影,赵晟乾之前澎湃的心情渐渐平息,温润平静的眸色里多了几分担忧。
‘希望…天佑我大楚吧。’缓缓抬眸,映入那蔚蓝天际,赵晟乾在心中祈祷。
大军远去,庞大的队伍行军速度可想而知。
从京畿大营离开一个时辰后,六十万的军队,才彻底消失在赵晟乾的视线之中。
而此时,部队的龙首,却已经到到达了建宁都城的外围。
“停——!”
前方的人影还有马车物质,让开道官抬手叫停,部队缓缓停下。
“大帅,是王妃。”桑铁坤一身戎装,跟在赵晟颢身边,与他一同骑马,远眺过去,自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小丘上的那抹清雅绝俗的身影。
其实,不用桑铁坤提醒,在部队停下之前,赵晟颢便看到了楚清的身影。
他骑马上前,前面的军士自动散开,分出一条小道。
马蹄缓缓,最终走到了楚清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的坐在马上,突然向楚清伸出了手。
楚清先是微微诧异,却立马会心一笑,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大掌之中。
一拉,楚清轻盈的身子被赵晟颢拉上了马,侧坐在他前面。
赵晟颢一手搂住她的腰身,一手挥鞭,口中吩咐:“令大军继续前行,本帅稍后便来。”话音未散,一马二人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般狂妄之为,令众将士面面相窥。桑铁坤赶紧站出来对扶苏抱拳:“原来是白马公子。”
扶苏也客气的微笑回礼:“桑大将军。”
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那几十辆车的物质,微微一笑,道明来意:“桑大将军,我们东家得知众位将士们要前去北疆保家卫国,心中大为感慨。我们虽是商人,却也是楚人,国家有难,我们自当尽一份绵薄之力。这些物质都是些效果奇佳的治伤良药,还有一些食物衣服,是我们九溟商号捐赠给大军的,还请大将军收下。”
桑铁坤放目望去,车队延绵数里,车上的物质高耸,犹如一座座小山丘般。
这般财力,恐怕也只有九溟商号这样财大气粗的商家才有吧。
心中感慨一番,桑铁坤再次抱拳,这次的语气中更多了几分感激:“既如此,桑某便替大楚军队谢过九溟商号了。”
扶苏笑言:“桑将军又何必如此客气呢?”
坦诚的语气,丝毫不作伪的真情,让桑铁坤一愣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安排人接下物质,又按照赵晟颢的吩咐,继续领大军前行,告别了扶苏及九溟商号的人。
另一边,赵晟颢带着楚清策马狂奔,远离大军,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吁——!”
勒停骏马,赵晟颢潇洒的翻身下马,又将楚清抱了下来。
两人携手,踩着青草,慢慢走到不远处的小溪边停下,听着潺潺流水,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少顷,楚清侧目,看向身边高大俊美的男人。
银色鎏金铠甲,同色头盔上还站立着一只怒火麒麟,银色的盔缨垂下,更多了几分俊逸。
身后,披着黑紫色的披风,上面用金线绣着四爪金龙,山风一过,披风浮动,变化出各种形态。
如此英气的赵晟颢,还是楚清第一次所见。
恍惚中,她似乎感受到了他在北疆战场厮杀敌寇,勇镇三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气概。
“看什么?”男人的声音,和溪水的流淌混合在一起,沁透人心,令人神智清明。
微微一笑,楚清并未避开赵晟颢那双含笑的眼眸:“看你。”
赵晟颢缓缓拉起楚清的双手,两人相对而立。深邃的眸底,倒映着楚清的身影,仿佛这就是他的全世界。“清儿,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请你代替我照顾好你自己。”
楚清抽出手,为他抚平衣襟上的折痕:“阿颢,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也请你为了我保重你自己。刀剑无眼,我希望我等候回来的是一个毫无损伤的夫君。”
“你放心,我还要陪伴你一生一世,又岂会舍得弃你而去?”赵晟颢一把抓住胸前的小手,不舍的看着她,用眼睛勾勒出楚清的样子,一笔一划藏在心间。
“最迟三月,我将回到你的身边,之后我们再也不会分离。”赵晟颢向楚清发下誓言。
楚清微笑颌首,从头上拔出一根玉钗,放在两人中间:“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赵晟颢眸光璀璨,从楚清手中拿起那根玉钗,眼神中带着怀念:“自然记得,这是某人强行勒索的罪证。”
话音落,他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那毫无仪态,躺在树荫下乘凉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