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杜若道,“让元逢寻个地方吧,我对这儿尚不熟悉,怕不能随便乱养…”她顿一顿,“你买的鹦鹉是不是哪里不对,总是不生小鹦鹉呢,且那公鹦鹉还不学人话。”

不像那只母的,已经会说好些了,公的是死不开口。

“是吗?”贺玄挑眉,“许是他们感情不好。”

听到这话,杜若扑哧一声。

要说感情,鸟好像也是有的,那公鹦鹉总是让着母鹦鹉先吃东西,它们还互相梳理羽毛,怎么会感情不好呢?她摇摇头:“不是。”

“那也许是还未长大。”

“都一年多了!”

贺玄沉吟片刻:“那让御医给它们瞧瞧?”

越说越荒唐了,杜若笑得花枝乱颤。

眉眼舒展开来,将这满园子的美色都比了下去,他捧起她的脸,低头去吻,好像总也吻不够,怎么吻也不能满足心底的那一丝绮念。她被他一步步推得直抵到了假山上,背后坚硬,碰一下就疼,她只得往前勾着他脖子,朝他怀里挤,好避开那石头。

看着像是主动,他越发的燥热起来,可也明白是在外面,她又是什么境况,容不得真的折腾,手捏住她下颌几乎是咬着牙齿道:“只容你歇息两日,等回门…”

声音在耳边很清晰,她起先有些慌,想到两日之后不知会不会还疼,但听到回门却是大喜,抬起眼道:“我真的能回去?”

出嫁前,他们一家都好像她不能回来的样子了,怎么也想不到也能跟普通姑娘那样回门呢,她是有点不敢相信。

比起她跟家人的感情,自己恐怕连个边儿都没法比,贺玄眉头挑一挑:“你该怎么谢我?”

那是真的,杜若心花怒放,想一想道:“我再给你做双鞋子!”

“妻子给丈夫做鞋子不是天经地义?”就是不谢,她难道就不做了?贺玄心想,这丫头真是丝毫的没有诚意。

杜若语塞。

可他作为皇帝什么都有,她能给什么?她又想一想,犹豫了会儿,踮起脚在他唇上一碰:“这个…好吗?”

那时候他也要求过。

但她也不是很确定,故而问起来小心翼翼的,生怕这个也不能令他满足,贺玄嘴角挑了起来,弯下腰在她耳边道:“不好。”

“什么!”

“等你回门之后再说罢。”

她心头一下警铃大作。

他却好像没说什么似的,直起腰朝别处走去。

元逢就在左右跟随,此时只见有个宫人疾步过来,有事禀告,他走过去一问,原来是有官员在宫外求见,这人还不好怠慢,他忙上去道:“皇上,葛大人来了。”

贺玄一怔,他的舅父此刻来做什么?

“请他进来罢。”

元逢询问:“皇上在何处接见?”

“便在春锦殿。”

元逢得令,吩咐下去。

因这件事儿,贺玄与杜若也不好再继续散步,慢慢沿原路返回,将将到得仪门口,葛石经也到了,双方相遇,葛石经整一整衣袍,恭敬的行礼,口称皇上,娘娘。

贺玄道:“舅父不必多礼,请进去坐。”

葛石经笑一笑:“臣来得唐突,不过也是为要紧事。”他看向杜若,只见她穿着皇后的朝服,这颜色虽与她年纪不称,却也是母仪天下的风范。

正如那龙袍一般,任谁穿了,就决定了手中的权利,谁还会注意人配不配呢?

恐怕早就拜服着,看也没有胆子去看的。

“皇上命臣新修的新朝玉牒,臣已是添了娘娘的名字,还请皇上过目。”

每一朝代都有皇族专门的玉牒,这玉牒说简单了,也就是一本册子,记录着家族的族谱,只因是皇族的,就显得极为的庄重,然而贺玄却不是那么的在意,当初也是因葛石经提到,说将贺家的族谱谱写到玉牒上,好一代又一代的流传下去,才把这桩事交于他处理的。

而今这玉牒上也有杜若的名字了。

贺玄接过来看得一眼,确实是写上了,他点点头道:“劳烦舅父了。”

葛石经忙道:“称不上劳烦,皇上大婚,喜得贤后,此乃万民之福。”

才第一天,就说她贤后,杜若有些脸红,她可是一桩好事都没有做呢,她谦逊道:“舅父,我可称不得这等美名,只愿不予皇上添麻烦。”

葛石经道笑起来:“娘娘出身名门,所学不凡,将来自会成为皇上的贤内助的,这就好像前朝的郭皇后,陈皇后…”

那都是名扬天下的皇后,个个都有过人之处,天下又有几人能比?贺玄可不曾想过要杜若能有这等本事,娶她也不是为匡扶自己,他打断道:“舅父,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的声音清冷冷的,葛石经戛然而止,略弯下腰道:“就为玉牒一事儿,倒是打搅皇上与娘娘了,微臣这就告辞。”

来得快走得也快,杜若刚才还在想郭皇后,陈皇后的事情,却见葛石经一阵风似的走远了,她怔了怔道:“皇上不请舅父用顿饭吗?”

“不用。”

怎么说也是亲戚,她倒是没有想到贺玄对葛石经会有点冷淡,不过他这个人对谁都是如此,就算是父亲,他又几时热络过了?比起葛家,父亲对贺玄的关爱一点不少,他都是冷冰冰的呢,还能指望什么,也许他只对亲生父母…

可惜也是无法瞧见这一幕了,她轻叹口气,有些忍不住想问宗庙的事情,但又怕戳到他的伤口。

她欲言又止,贺玄看在眼里道:“有什么不好说的?”

“我…”

“是不是想问祭祖?”

她霍然抬头:“你如何知的?”

“我如何不知?历来这一日最紧要的事情便是予长辈敬酒,去宗庙拜祭。”贺玄道,“你自然也清楚的,不过此次便算了,我父亲埋在宣城,母亲埋在晋南,原该一起搬迁到长安来,但我怕…还是再等等吧,到时我自然会重修宗庙。”

这长安不是永久之地,他并不愿意这样折腾父母的骸骨,将来搬了又搬,除非能等到真正的安稳。

那是多久之后呢?

杜若惊讶,心想他可真是有耐心!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拜祭一下的。”她道,“父亲母亲在天之灵,自然随时都能看见,我们就焚香,敬他们一杯茶罢?”

这是人生中的大事,她就不信贺玄一点不想,他也许只是因为执念,刻意忍着罢了。

贺玄怔了怔,忽地颔首:“也罢。”

他吩咐元逢去准备。

鸡翅木翘头的案台上很快就放了香炉,袅袅的烟升起来,杜若从鹤兰手里接过茶,朝着天上看一眼便跪在了锦团上,贺玄瞧着她虔诚的样子,也慢慢跪在了旁边。

她说,不管父亲母亲埋在何处,他们都是在关心着自己的。

他娶妻了,父母也会高兴。

他端起茶朝地上洒去。

可惜没有那一日,父亲母亲真的能喝到了,他杀了那么多的人沾了那么多的鲜血,还会相信魂灵一事吗?赵坚被杀绝不是因为作恶多端,而是因为自己的谋划,在这过程里稍许出些纰漏,他都不可能赢得这场仗,那么到时候赵坚仍会坐稳龙椅。

而他赢得这一切,除了为父亲报仇,对自己有个交代,也因为膨胀的野心,而于父亲,终究是晚了。

父亲又能得到什么呢?

父亲已经不在了。

他沉默着,听到杜若叫父亲母亲,让他们安息。

比起他,杜若实在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她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理解他这些年被仇恨折磨,失去了什么,她是难以想象得到的。

贺玄站起来,将茶盅放于案几。

杜若却是没有这样做,她把茶盅就摆在地上,与贺玄道:“我们清明祭祖的时候,酒坛子就是这样放着的,祖先们想吃了,自己就会倒一盅,所以祖母有时候会放好几个酒坛子呢,她说曾祖父很好酒。”

她甚至把茶壶也放在了地上。

真是个小迷信,贺玄垂眸道:“你觉得你曾祖父真会倒酒喝吗?”

她一时没有回答,扶着鹤兰的手起来,拍一拍裙角才道:“这我真不知道呢!不过想到曾祖父一坛酒不够喝,又要拿另外的酒坛,恨不得跟别的祖先打起来抢酒喝,是不是很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他挑眉。

杜若一笑:“好像就在我们身边呀。”

她没有见过曾祖父,可祖母这样同她说的时候,就像看见了他一样,活灵活现的,她就永远记得有曾祖父这样的人了。

贺玄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叹口气道:“刚才忘了问父亲母亲喜欢喝什么茶了?我想母亲喝茶的样子一定是很优雅的。”

母亲喜欢喝雨前茶,他依稀记得,有次外祖母来看他们,老远便在说,芝兰,我给你带雨前茶了,是茶农才摘下来新做的。母亲很是欢喜,放下手里的针线迎上去…那茶泡出来十分的清香,母亲吹凉了,还让他喝了几口。

他眼眶忽地有些湿。

他很久不想这些事情了。

深吸了口气,淡淡道:“父亲好酒,母亲喜欢雨前茶。”

她点点头:“下次祭祖的时候,我们都带上。”

他不置可否,却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髻。

隔了一日,杜若要回门了,早上起来的时候,还不曾穿好衣服,就让玉竹吩咐备车,玉竹笑着道:“早就备好了,娘娘,便是要送府里的手礼也都准备了呢,满满一车。”

杜若一怔:“是皇上与你们说的?”

“是。”玉竹伺候她洗漱。

今日早上起来贺玄不在旁边,这让她有些惊讶,他是说这几日不早朝的,那么去哪里了?她好奇的问:“皇上几时起的?而今在何处?”

“卯时就起了,天刚蒙蒙亮。”玉竹道,“皇上一见奴婢们就说了礼节的事情,不过奴婢们后来就没见着皇上了。”

那定然是有要事,杜若一个人去用膳。

果然如他所说,今日就没有那么多的膳食了,她要什么吃便只有什么,可见他是真的不喜奢侈,不过浪费是不好的,她在家里也不曾吃一样扔几样。

“皇上吃了什么?”她问。

“两笼饺子。”玉竹笑道,“还有一碟鱼肉卷儿。”

原来他一个人会吃这些。

杜若又问:“饺子什么馅儿的?”

“这…”玉竹答不上来,她也没有仔细瞧,而且这事儿都是元逢去传话的,她不好去打听,更不可能走到贺玄身边去看着他吃。

应该是肉馅儿的,杜若心想,他瞧着身材瘦长,可脱了衣服,看起来是很精壮的,荤腥定然吃得多,想着脸一红,怎么会想到他的身体!

明明她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

她生怕丫环发觉,忙低下头来。

等到用完膳,便是要回去了,杜若喜滋滋的走到殿门外,瞧见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扶着玉竹的手就弯腰进去,谁料这马车并不是空的,早就有人在了。

杜若看清楚是谁,眼眸一下子睁大:“玄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贺玄大马金刀的坐着,哂笑道:“回门光你一个人,还叫回门吗?”

第116章 116

回门的本义是要女婿与女儿一通回去的,不然只会叫人看笑话。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的,就像皇帝与皇后这种身份,不同常人,自然就不能套相同的习俗了,难道还能要求皇帝也一同前去吗?

她可不敢,下意识就觉得贺玄是准许她一个人回去。

见她意外的样子,贺玄将其拉到怀里:“一辈子就一次,便随你也没什么。”

话里的意思,是真的要陪同着去了,杜若跌坐在他腿上,讶然的盯着贺玄看了看,发现他竟然没有穿龙袍,而是穿着一套淡紫色的春袍,衣襟袖口有金色的龙纹若隐若现,比起刺目的明黄,更是多了一份神秘的高贵之气,一时竟是看得呆了。

他贴近她的脸,揶揄道:“还要多看看吗?”

杜若羞红了脸,推开他:“我是见你没有穿龙袍!”

他轻声一笑。

有点儿嘲讽的样子,杜若坐在他身上没有地方躲,也是破罐子破摔了,都是夫妻她看看又怎么样呢,自己为什么要害羞?他都不知道看了自己多少次,她又理直气壮了,说起正经事儿:“皇上突然去我们家,怕长辈们都没个准备呢。”

“要什么准备?不过是吃一顿饭罢了。”他捏捏她的脸,“我在你们家可不知吃过几回。”

“那是以前…”

“我没穿龙袍,便是让他们不要拘束。”

杜若怔了怔,想到自己穿得,皱眉道:“你怎么也没提醒我,瞧我穿得多隆重!”

本是想选一件普通的,偏鹤兰玉竹都说作为娘娘必得要符合身份,她尽量选了件没那么庄重的,可不知道是不是绣娘的功夫好,怎么都是透出一股肃穆的气息来。

要没有合适的妆容去配,还真不好撑住。

她有些不悦。

贺玄失笑:“你不一样,你穿什么都是杜若,再者,叫他们看看你做皇后的样子,有什么不好?”

她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说不到三句就撒娇的,他不信杜家的人真能把她当皇后看,也就几句话功夫就露出了原形,她是抬不出什么架子的。

杜若叹口气,幽幽道:“但愿是这样了。”

她可是记得葛石经刚才对贺玄的那种恭敬的,虽说是后来相认的舅父,也有点过头了,她不希望自己的祖母,父亲母亲也是这种样子。

实在太可怕,显得多生分一样。

贺玄捧住她的脸:“你是才做皇后,患得患失,往后久了便会习惯。”

习惯这种疏远吗?杜若觉得有点儿可悲,轻声道:“难怪说高处不胜寒。”又说皇家无情,只要牵扯到权利,什么都变得单薄起来。

伤春悲秋的,也是杞人忧天,贺玄瞧在眼里,手指拂过她乌黑的秀眉,淡淡道:“寒什么,你有我天天陪着,有什么可怕的?”

怕的应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杜若眼珠转了转,心想她原在家里不知有多少人陪伴呢,又怎么稀罕那深宫?要说陪,她大着胆子点点他俊美的脸庞道:“恐怕是皇上要我陪着罢?”

听到这话,他眸色深了些,承认道:“是。”

这么的爽快,杜若轻哼道:“你没几日就要早朝了,我能陪皇上做什么呢?只怕一日连一个时辰都见不到。”

像父亲这般的官员,母亲都是嫌少见的了,别说是他,她那次去文德殿,看到御桌放着的奏疏,有好几十卷,虽说皇帝也有怠政,不理朝事的,可贺玄绝不是,更别提大齐还有劲敌周国,就像哥哥说的,战事避无可避,他能有多空闲?

这是在提前抱怨他了吗?贺玄笑一笑:“我不贪求,”他低下头埋在她脖颈间,“只要你晚上陪我就好。”

热气弄得她痒痒的,脸不由自主红了。

傻子才听不出什么意思呢!

她侧过头,躲他的吻,生怕亲到耳垂上。

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有趣,握着腰的手更是用力了,箍得她连转身都难,实在是痒得厉害,她忍不住的笑,又想哭,求饶起来。

声音不敢大,细细的,又娇媚,他差些想将她剥光了,就当这时,前方竟传来很急的马蹄声,从远而近,他动作顿了顿,杜若见机连忙把衣襟拉好了。

这马蹄声她也是听见的,心下也奇怪上了,因这是有人在宫中纵马呢!

会是谁呢?

就算贺玄准许杜家的人在宫中能坐车骑马,可便是杜凌这等性子,也不会如此放开来骑的,她正思忖着,只听得那马好像停了下来,有个极为豪爽的声音道:“臣回来的晚了,不想皇上已然大婚。”

是陌生的声音,她侧头看向贺玄,却见他面上忽地露出笑意来,对那人的肆无忌惮并没有一丝的介意,还将她放下,弯腰从马车中走了出去。

“去非,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遇到何事耽误了行程?”贺玄的语气很是亲和。

“滁州发大水淹没了大片土地,臣绕了两座县城的远路才能重回官道。”那人顿了一顿,“皇上是要出宫吗?可要臣护送?”

贺玄笑道:“不必,你先回去歇着吧,等明日入宫,我有事情与你商议。”

听到这里,杜若已经十分吃惊了,因她真的很少看到贺玄对别人和颜悦色的,更别说现在还是皇帝的身份,他甚至都没有自称朕。

那人领命,笑道:“臣遵旨。”

好像是要告辞了,杜若实在没能忍住,偷偷从车窗往外看去,但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只见到背影极为的高大魁梧,这种高大,是异于常人的,因他杜家乃将门世家,男儿个个都很英武,但这个人真的是太高了,有些触目惊心。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记忆里模模糊糊的,记不起名字。

贺玄回来时没做停顿,便又将杜若抱在了怀里,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成亲之后他的手就有点不受控制,只要她在身边,就忍不住的要亲近她,要抱着她,好像不能分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