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对她,稍稍的一点柔意,哪怕心底蕴着再多对他的恨,都会在他的柔意里,仅化得更为柔软。

所以,她更该恨的是自己吧。

她,真是个没有用的女子,面对虚伪的温柔,都招架不住!

他不再说话,目光却并没有移开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上,刚刚,她又一次拒绝他,是的,以往,每每,他要临幸她,不是他陡然收住,就是她不愿让他临幸。

他对她的眷恋,绝非是身体上的吸引,方才的冲动,无形中又伤到她了吧。

她本来就是个矛盾的傻丫头呀。

肯定以为,他看上的,是她这张脸,然后,自己吃自己的醋,也是她会做出的傻事。

每每她这么傻时,原来,他的心也会痛。

不是痛她的傻气,而是痛,有些话,当场解释清楚,就不会有日后那些误会。

可,他能说么?

不能!

方才,她临时改变她本来的用意,他当然不会勉强她。

因为,即便她仍是处子之身又怎样呢?

且不说天相可能的逆转,他既然决定为她负尽天下,自是不会再有任何的顾虑。

他的目光留意到她胸前湿了那一大片,纵然,今晚的天气闷窒,可,此时随着雷雨的磅礴,还是有几分的湿冷, 他放下经册,起身,不发一言地,走至殿内的帐慢后。

帐慢后,是君王专属的歇息之地,她无谕是不得入内的。

终于,殿内,仅剩下她一人。

狼籍一片的冰块旁,坐着衣裳不整的她。

她的身子,还残有他抱过她,留下的体温,她的指尖不自禁地触过那些被他抱过的地方,慢慢地,移到她的预下,那里,从殿内唯一那面八卦镜中,她看到,属于他留下的痕迹,同样清晰地留在似雪的玉肌上。

可,他的吻不会再落在她的唇上。

这具身体,即便是绝美的,但 ,他的吻只落在其他的地方。

他爱一个人,才会吻她罢。

那么,曾经,他是爱着她的,只是,这爱,终究还是那么的轻渺,没有来得及败给时间,却败给了不信任。

是的,他不信任,所以,会有那道圣旨,所以,会用火焚尽属于他和她之间的那些联系。

眸底,为什么在念起这些时,会湮起一阵朦胧呢?

是殿内冰块的凉意熏得吧。

绯颜低着螓首,慢慢地往边上挪去,有点冷,他应该不会出来了他可以歇息,而她还得继续颂着经文。

除非他的允许,否则,她不能停。

她的眸光落到遗落在一旁的亵裤上,她想把它拿过来,虽然,此时不方便换上,落在那,终究是不妥的,身子才要移过去,猛然,一个闪电划过,紧接着惊雷如约而至。

那闪电的强光映在她纤白的手上,雷声更是犹如在身旁炸开般。

她吓得立刻停止抑动,粉脸一片煞白。

为何在刚刚一刻,这些,她都不再惧怕了呢?

是在他的柔意里,她把这些都忽略了吧。

再响的雷,都进不得她的耳,因为他在。

而现在,他进入内殿,她得独自面对这一切,看着,那亮白的闪电从窗棱外劈过,雷声滚滚震耳欲聋,她把脸尽量地低下,不去看那闪电,稍稍,把手移到耳边,他,应该不会出来了吧,可,为什么,还是怕得身子在瑟瑟发抖呢?

不知道是冷,还是被那电闪雷鸣所吓到,她把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口里也不再吟颂经文,躬起的身子,青丝垂落在额前。

就在这瞬间,蓦地,她觉到身上一暖,明黄色的披风覆到了她的身上她的眼前,是他高大的身影,在他的阴影里,她再也看不到殿外那令人心惊的闪电。

原来,他是去拿这件披风,并非是去歇息。

瑟瑟发抖的身子,在这件披风覆落时,骤然缓和下来,惟眸底那些许的朦胧,让她愈来愈无法抑制。

恰此时,旦听得一声劈天惊雷在耳边炸看,她觉到火星一现时,那个高大的身子,已迅疾地抱住她,在一片温暖的龙涎香围绕中,她因炸雷有过一阵短暂停顿的心,跳得越发地厉害,仿佛要从胸腔内跃出一般,砰砰地没有办法止住。

是源于这炸雷,还是其他呢?

她不愿再往下想。

除了炸雷的惊响,紧接着,是重重的坍塌声,她在他的怀里,看到,殿堂靠西的一角,被雷劈出一个大大的口子,碎石从劈开的地方纷纷坠落,空气里,顿时弥漫开一股尘土气息。

那雷,竟把这象征神圣的祭殿劈落一角。

若,刚刚,她并没有拒绝他,那么,或许真的能更应上亵渎神圣,所以天降怒雷吧。

错过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是否太可惜了?

毕竟,就差那么一点,她就真的能让他负尽天下。

殿外的鼓乐声随着这一雷,悉数停下,顺公公尖利的嗓子出现在殿外,带着明显的惊骇:

“万岁爷,万岁爷,您还好吗?”

这样的时刻,他无法阻止他们进来,所以,他仅能用披风更紧地拥住那个瘦小的人儿,随着手离开披风,直起身时,他朗声道:

“朕无碍。”

“万岁爷,那容奴才进来替您拾掇一下?”

顺公公的声音里有如释重负之感,皇上的安危,对于他,是最重要的。

“准。”

玄忆复坐回蒲团,绯颜本就坐于蒲团上,此刻,只把披风拢紧,低眉敛眸间,突觉到不对时,殿门已然开启。

她的青丝依旧披散着,虽然颈下的吻痕借着披风的遮掩,不会有人看到,可,那条雪绸的亵裤她并没有收回啊。

来不及了!她所能做的,仅是将身子移了一下,这样,但愿能遮住那条落于红色毡毯上分外醒目的亵裤。

顺公公带着袭茹、紫燕二人进入殿内,俯身:

“万岁爷,请您暂且移驾偏殿,此处,奴才已吩咐工匠来做修茸。”

“这件事不必张扬出去。”

玄忆沉声道,随即缓缓站起。

袭茹轻轻走上前来,目光掠过绯颜身上的披风,并不露声色,只道:

“皇上,可再要替您再取一件披风?”

“不必。”

“啊—— ”紫燕的声音旋即发出不适当的一个单音字,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绯颜的身子纵然恰好把那条雪绸亵裤遮住,可,终是落进了紫燕的眼中。

她那个角度,望过来,是一览无余的。

顺公公的眼神顺着紫燕的目光望了过去,这一望,他的眼神里浮起一抹阴霾。

这,无疑是圣女的贴身亵裤,那么,刚刚的雷劈圣殿,无疑,是天遣!

“怎么当的值,在圣殿如此失礼!”顺公公尖利的嗓子喝道,“都杵在这做甚,还不去把那一角给咱家清理干净!”

说罢,他肥肥的身子挪到亵裤前,却未料,玄忆早跟至那边,俯下身,径直把那白绸的亵裤收于袖笼中,淡淡吩咐:

“移驾。”

顺公公的额头见了些许汗水,忙喏声,殿外早有内侍撑开明黄的华盖恭迎候着。

绯颜有些仓促的起身,耳边仅听得玄忆淡淡的声音飘来:

“圣女随朕一并移驾。”

“万岁爷!万万不可啊!”顺公公扑通一声跪叩在地,声音里满满是惊慌失措的意味,“万岁爷,圣女不可随您移驾!”

“你连朕的旨都要违背不成?”玄忆抛起这句话,并不再多说一句,大步走出殿外。

紫燕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讪讪地走到绯颜的跟前,微福身:

“请圣女随奴婢过来。”

绯颜的脸色亦不见平静,她几乎是逃一样地跟着紫燕往殿外行去。

所谓的移驾,不过是移往偏殿。

因为斋戒是不能出太和宫的。

偏殿内,早置了冰块,殿柔上悬下无数的经幡,而玄忆就站在经幡的那端,随着绯颜的进入,紫燕缓缓退出殿外,绯颜下意识地往祭殿看了一眼,顺公公依旧跪在殿门那处,并不起来。

他的身子躬屈在那,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护主心切,却终究,不为主子所喜。

绯颜冷冷一笑,在玄忆转身望向她时,这抹笑顷刻消失在唇边。

“民女谢皇上搭救之恩。”

她不说“救命”,仅用上“搭救”二字。

她心里的计较,他岂会不明白呢?

果真,还是那个傻女孩。

“这,给。”他从袖笼中取出那条雪绸的亵裤,递予她,“方才,是朕失态了。”

他说得极其自然,仿佛,不过是一件寻常的小事罢了。她低着螓首,移步上前,纤手接过那条亵褥,他的手,在她接到的刹那,便陡然收回。

轻薄的雪绸在她的手里,更是觉不出一点的份量,但,她的心,却蓦地压得很重,重到,她必须要说出些什么才能释怀于这沉重的负担。

“皇上,民女是否让皇上想起某位故人?”

她声音很轻,带着适度的拘谨,和对帝王应有的惧意。

毕竟这是揣测帝心,拿捏得不准,实是会犯下宫中的忌讳。

玄忆的眸华有些深黝莫测,徐徐启唇道:

“或许是吧,你让朕想起曾经的故人。”

绯颜将那条亵裤悄然放进自己的袖笼中,一手复握着袖笼,静待地站在那。

“你想知道,朕和那位故人的事么?”玄忆问道。

“若皇上愿说,民女愿洗耳恭听。”

她这句话答得同样谨慎,而心底,骤然升起一种期待,这种期待,淹过所有的感情,包括那些,她以为无法淡去的恨,都在期待中渐渐地被淡去。

玄忆缓缓地走近她,她并不避开,只是,把螓首低垂,额发款款落下,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不过这样也好。

他是该把自己的感情告诉她,而并非选择一直地回避。

因为除了这三日,或许将再不会有机会,也未可知。

正在他准备启唇时,突然,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小卓子的声音在殿外清晰地传来:

“皇上,有禀!”

“说。”他收回原本预备要说的话,眉微蹙道。

在斋戒时,若非紧急的事务,内侍是不会这么通禀的。

“回皇上,贵妃娘娘刚命人来禀,二皇子殿下染了风寒,如今高烧不退!”

奕鸣?绯颜不仅回过眸去,望向殿外,那个孩子生病了?

隐约地,她也得知沐淑妃的病故,奕鸣由林蓁抚养,没想到,甫至倾霁宫,这孩子就病了。

不过这病,是否真的仅是受了风寒,还是那人的别有用心呢?

她冷冷地撇了一下嘴角,这个神情,悉数落在玄忆的眼底,这个丫头还是一样地傻,所以,他若此时,告诉她,他的所想,或许,她又会做出什么让他措手不及的事来。

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带着目的,带着恨,继续陪在他身边。不过短短的三日,或许,就是属于他最后释怀的日子。

“朕已知晓,传院正过去替奕鸣诊治,若有事,即刻来禀于朕。”顿了一顿,复道,“让顺子回昭阳宫伺候着,这里由你暂代他的职。”

“奴才遵旨!”

小卓子应道,随后,脚步声远去。

殿外的雷,还未停歇,但,有他在身旁,她并不觉得雷响是多么地难耐。

甚至于,她开始不再惧怕雷声,只是,摒了呼吸,想听他说出那些话。

是的,她还是那么傻,希冀着, 能从这些话里听到她所要的解释。

那样,她就能释怀,就能不再去恨了吧。

恨他,原来,她会更加的心痛。

而,玄忆仅是盘坐在殿中的蒲团上,并不再说话。

她,只能随他一起盘坐在蒲团上,甫要颂经祈福,却听得他淡淡地道:

“不必颂了,待雷止住,你就去歇息吧。”

这话虽淡,落进她的耳中,却蓦地一震。

刚刚那雷劈了殿内的一角,他怕她再怕,所以,选择盘坐殿内来陪着她,等到雷不再打么?

她抬起眸子,望向他,他的眼眸却闭阖着,看不到一丝的光芒。

只有夜空轰鸣的雷声喧染出这第一夜的不平静。

这一夜,直到霁光初露,电闪雷鸣方稍稍止住,绯颜盘坐得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头低着,直到一个惊醒,发现失礼时,才发现,自己,竟已躺在偏殿的床榻之上。

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连纱帐都被人悉心地放下。

除了他,这里,该不会有其他人了吧,宫人无谕都是不得擅入的。

而作为圣女,三日内,她是不允许歇在榻上,所以,仅会是他把她抱至此,容她歇在本属于他的榻上。

匆忙下榻,一边将昨晚披散的青丝轻轻绾起,甫出内殿时,他仍坐于蒲团上,纹丝不动。

仿佛并非是他所为,不过是她自己睡梦里摸进了内殿。

她轻轻在一侧的蒲团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