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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她,我该怎么去拒绝呢?

我拒绝不了,我开不出这个口。

说‘不’,简单的一给字,其实,同样的费力。

“可以!”

这两个字说出口,却真的很简单啊。

我把那簪子复从她的髻上拔下,收于袖中,再把自己髻上的簪子复插进她的髻中,以免发髻松落。

她的唇边泛起一弧笑靥,手渐渐松开我,道:

“谢……”

我扶着她,就地依靠在墙上,起身,从榻上拿了一个褥垫垫靠在她的腰际这样,她坐着,可以借把力。

她目前的身子,根本不再适合移动,移动,只会让血更快的流走。

随后,我毅然地走出殿外,但,为了免去被林蓁瞧见,我从侧殿门经鸾鸣宫的角门往外行去。

角门有两名禁军守着,见是我,自是允放出宫,只是,不知他们是否会禀于林蓁,所以,我要在林蓁发现我离开前,请到玄忆。

一旦她发落了,我再能请到玄忆都是空。

这么想时,我不顾任何礼仪,径直往昭阳宫奔去,庆幸的是,鸾鸣宫为历代宠妃后宫,距昭阳宫甚近,不过一会,我就奔至昭阳宫门前。

守门的内侍拦住我,并不放我进去。

我眉尖一颦,计上心来:

“放肆,竟敢阻拦本宫?”

我本与林蓁容貌相似,一般的小内侍岂会分得清差别处在眉心的胎记呢?他们是不敢随意地打量宫嫔,纵然此时我仅一人前来,并无随从。

而我并未说我是贵妃,自然亦不算是诳骗。

那内侍怔神间,我迅速走进宫门。

犹记得玄忆说会在徜,书房处理事务,我只往一旁的御书房行去,甫至殿前,一旁的内侍尚未上前阻住我,旦看见,殿门微开,纪嫣然姗姗地走下台阶,仿佛知道我会来,对我淡淡地一笑:

“婕好娘娘。”

“嫔妾参见莲妃娘娘。”纵然心里焦虑,我亦仅能先俯身行礼。

“是想见圣上么?”她依旧笑着,语音淡然地问出这句话。

“是,请莲妃娘娘代嫔妾通传一声。”

“圣上正和摄政王商议国事,暂时是没有空见你的。婕好不如先回罢,待圣上得了闲,本宫自会禀告于他。”

“但.嫔妾现在一定要见到皇上。”

“呵呵,婕好,不是本宫不让你进去,是现在,圣上根本没有时间见你,朝政对于圣上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婕好,你可明白?”

她的话里有另一种意思,这宫中女子说话,为什么都会这么绕几绕呢?

就连昔日,脱尘的女子,纪嫣然都转变得如此之快,或许,她原本就是这样的女子吧。

“莲妃娘娘,嫔妾并不是为自己而来,只是,若一个垂死之人想见皇上一面,这个请求总不过分吧?”

她脸上的笑并未淡去,只凝着我,声音里一丝的波澜都没有:“这宫里,每日都会有人死去,若都要见圣上一面,圣上又哪里这么多时间呢?”

她的话不无道理,可,这回要见的人,毕竟是宸妃,曾经,他也宠过的宸妃呀。

“是宸妃娘娘想见皇上最后一面……”

说出这句话,我突然明白,今日,无论是宸妃,还是我,都再是见不到玄忆的。

“可,圣上并不想见她。人若做错事,就必须付出代价。这不仅是宫里的守则,也是世间的守则,婕妤,你该做的,都已做了,剩下的事,并不是你所能转圈的。”

她在温柔的笑里说出这句正色的话。

膈去的,就是一个人最后的念想。

我望了一眼伯,书房,他,就在那里,我今日的这个请求,倒确实是傻的可以,也是完全不顾他的想法,让他去见一个背叛他的女子,以他的骄傲,他的君威.又怎会去见呢?

不过,我恿要试着一次,为了宸妃最后的请求,试这一次。

爱上一个人,不是她的错。

在爱里,得不到回应,然后,一步步演绎到今日的局面,更不是任何人的错“婕好,圣上不希望你再牵涉进这些事中,所以,请婕好回倾霁宫吧,鸾鸣宫的事,自有贵妃娘娘处置,婕好不必再去了。”

纪嫣然说出这句话话,吩咐一旁的内侍:

“来人,用肩辇送婕妤回倾霁宫。”

“皇上!”

我用尽力气喊出这句话,接着要说什么,却是一句都说不下去。只是,觉到。里,有种莫名的悲怅。

莲妃仍是神色淡然地凝着我,并未斥责我的失仪,而御书房里,依旧是一片静寂。

在这份静寂中,有内侍匆匆奔来的脚步,声音响起,却是小卓子:“奴才有禀。”

“说罢。”

“贵妃娘娘让奴才回皇上的话,宸妃娘娘已畏罪自尽。”

我方才离去时,她明明不过因为失血过多而无力啊,这么快,怎么可能就去了。

自尽?!恍惚间,我明白了什么。

“本宫知道了,会代为回禀皇上。你退下吧。”

“是,贵妃娘娘等着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宸妃娘娘的后事。”

莲妃领首,小卓子复退下。

“你想要做一些事,结果,却只让这件事,往更坏的地方发展,这并非你的初衷,但,却是宫庭的本质。本宫这么说,婕好是否明白了?”

我明白,我本意想拖延看让宸妃自尊地死去,可,因着想圆她最后的夙愿竟反是前功尽弃,让她仍旧不光彩的去。

其实,这宫里,本没有光彩可言。

暗黑的背处酝酿发生的一切,才是莲妃口中,宫延的本质。

“请莲妃代嫔妾禀于皇上,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这八字,他会明白的,也是我能最后为宸妃所做的。

俯身行礼,决然走出昭阳宫。

天际,夕阳的余l浑亦渐渐掩在暗夜之外,再觅不见一丝的光亮。

史官记:乾永二年二月十一,宸妃为东郡逆行所不忍,感无颜于天地,递自裁于鸾鸣宫,帝按妃礼葬于妃陵。

玄忆终是维护了宸妃上官雪最后的尊严,但,宸妃终是带着遗憾离去,这些不过是属于她的身后事,她不会知道,她知道的,仅是她短暂的一生,爱上过两个男子,可,在生命的尽头,没有一人陪着她。

这,才是最可悲的事罢。

身为一个爱过的女子,最悲伤的事。

假若有一天,我走到生命的尽头,我希望,我爱的人,能伴着我,并且,我一定要在他辞世前先离去。

因为,留下的那个人,注定承受更多的悲痛,先一步离开的人,才会是比较幸福的。

心底想着这些时,剪子的锋刃却把指尖戳了一下,和林蓁日间一样,一分神伤到的会是自己。

抿了指尖的血珠子,我凝神在几案上的窗花时,他喜欢我剪的窗花,我要用剩下的时间,尽可能地多剪,这半月内,窗花会代替我陪伴在他的身边。

如此,我便能有所寄托。

其实,也是经历了今日这些事情之后,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心静下来,惟有不停地做一些机械重复的事,才能不让自己去想宸妃的事。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一边伺候着我的清荷突然请安道。

不用回身,我亦知道,林蓁正站在我的身后,自除夕以后,她来我殿内,我去她殿中,彼此都不用内侍再通传。

这本是熟络的意味,可,在今晚,却仅让我品到另外一种味道。

“免礼,先退下。”林蓁吩咐清荷。

清荷喏声退下,我吱了一下唇,还是放下手中的剪纸,起身,行礼:“姐姐万福。”

我不愿意因着这件事和她疏远,可,我亦明白,有些什么终究会梗在我们中间,没有往日来得自然。

“又来这些虚礼,你我姐妹间,实是不需要这些的。”她扶着我的手臂,声音里,颇多地感叹。

“姐姐,真的不论未来怎样,我们的情谊真的不会变吗?”没有任何犹豫,我问出这句话。

她怔了一怔,如水秀眸凝着我,手无意识地抚到我腕上那只银镯:“不会变。”

只简单的三个字,我的心,松开了一下,不会变,就好。

我真的担心,到最后,会是我和她的互不相容,尤其,在心底的疑惑渐渐清晰的今日,我不希望,会是如此。

她的手抚在那只银镯上,我略低眸华,她的语音再次于我耳边响起:“怪姐姐心狠么?”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我不能否认地说不,至少,在宸妃一事上,我是认为她心狠的。

“你可知道,当初,姐姐是怎么进的冷宫?”

“是她有孕,然后,你推她下台阶,所以,皇上才废姐姐至冷宫,对么?”

这件事的真相,在如今,或许真的不再重要。

“是她故意造威我推她的表相。那一日,是宫里的拜月大典,我们品级相近,站于一起,却未料,在皇后率着我们逐次登上拜月台时,她竟从我身边跌落台去。她小产后,直指是我推她跌落,而我辨无可辨,因为,确实,只有我离她最近。纵然,沐淑妃竭力维护我,甚至不惜因此触怒了皇上,但,最终,还是无法挽回我被废的结局。”

“可,皇上对姐姐始终是因着情意才贬姐姐入冷宫的,不是么?”

那道遗诏要的是林蓁的命,玄忆不知顶了多大的压力,才仅仅是废她入冷宫她不可能不知道。

为什么从字里话间,我能辨出的,却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恨和怨呢?

毕竟,宸妃已死,当年的真相,究竟孰是孰非,或许再分不得。

“这两年的冷宫,真的比死或许好不了多少。妹妹,你没有待过,所以,不知道,在人丧失任何希望的时候,真的比死更加难受。”她眉颦紧,叹息着说出这句话。

绝望、心死,我没有真正尝过,但,从她话语里,我能听得出,那种无奈的味道。

“本来的我,是不屑任何手段和心计的,但下定决心要从冷宫出来的那日起我就一定要学会这些。因为当圣恩是最不可信的东西时,唯一能倚赖的,仅有自己!妹妹,我们林家的女子,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你今天的所为,姐姐对你真的很失望。”

她不加掩饰得说出这句话,我愈加敛低眸华,我对我自己,何尝不失望呢?

“姐姐,我没有办法看着她死。”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在这宫里,任何事或许都有转囝的余地,惟独两点,是不容于世的——子嗣和背叛。谁触犯这两条,都会得到惩罚。哪怕,是冤枉的,当你没有能力洗清自己的冤枉时,才会明白,任何同情心,都是多余的。

她说的.不无道理。

确实,惟有心狠,才能让自己笑得比任何人时间都要长。

“嗯。”轻轻应出这一声,我清楚,我还是做不到那样的心冷。

原来,我并不是心冷的人,如今,连嘴冷都做不到。

“又剪这个?交代宫女照看你的样子剪不就行了?何必自己劳赞这心神呢?”她瞧着几案上的,我剪了一半的窗花,不由道。

“她们剪,总是不尽心的……”我的声音愈轻,这样子,落进她的眼底,自然知道,是源于什么。

“妹妹的这份心,真真是难得,也难怪,皇上对妹妹还是动了心,呵呵,也好,至少,我们林家的女子,终究有人能蒙得圣恩,这份隆宠,在宫里能多维系一时就是一时,于爹爹在前朝,也是好的。”

她的话里有隐隐地失落,谁愿意,把自己曾经的爱人拱手让出呢?

但她能。

她的忍耐、豁达,使她哪怕在失去圣恩后,终究随着时目的增长,或许再得君心回转吧。

没有一个帝王,能拒绝这样温柔娴淑,又不嫉妒的女子。

我能学会,该有多好啊。

可,这并不是靠学就能学会的。

“早些睡罢。待皇上启驾后的次日我们也得去清莲庵祈福。那里毕竟不比宫里,总是清苦些的。”

她抚着我的手,轻轻拍了一拍,我颔首。

她复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走出殿外,而我,仍是坐下,看着那几案上的剪花,我明白,所剩的时间不多,我恐怕真的不能歇息,一鼓作气地剪完才是。

这一剪,我彻夜未H民,一直剪到翌日的傍晚,除了用膳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剪窗花之上,但,清荷在一旁数来,也不过剪了七百三十多张窗花,并未满一千张。

而,我的手很酸很酸,因长久握着剪子,两指内侧都被磨掉一层细细的皮,再剪不出更多的一张,当剪完最后一张时,我的手,几乎疼痛到有些没有办法撑住,随后,一滴血融进那蜡纸上,徒添了红的浓艳。

“娘娘,您的手。”清荷轻唤一声,她以前对墨瞳的不屑冷淡,在林姻面前却皆是没有的。

“娘娘何必这么费心呢,找人代剪不就成了。以前奴婢也曾傻傻的想要靠自己的力气去绣一幅百花绽艳图,最后,还是另一名宫女机灵,连夜找了昔日的好姐妹,不过半宿就绣完,并且还得了主子的赏识呢。”说出这句话,我觉察得到她在打量我,看我的反映。

她不算聪明,或许还猜不透我究竟是谁。

那些云纱所找来的好姐妹,是否就是景王另外布置于宫内的暗人呢?

既为暗人,自然是无所不精,也必然不会把那晚绣图的事说与别人知道。

云纱,这个女子

我不再去想,多想,无益。

“有些事亲力亲为才是好的,你从前讨巧,不过是得了主子的吩咐才这么做的吧,若是你自个想做,绝然不会假手于人的。”

我放下剪子,她利落地数道:

“七百三十六张。娘娘,这么多呢!”

“把这些装在锦盒里,送到昭阳宫,务必亲自交于皇上。”我吩咐。

她本是H召阳宫的宫女,由她去送,自是最熟的。而此刻,该是玄忆用罢晚膳的时辰,不会这么快就继续料理政务吧。

“是。娘娘,奴婢会贴上娘娘的封条,这样,就不怕袱其他不相干的人看到了。”

她乖巧地道,随后,把这些窗花仔细装在一个锦盒中,贴上倾霁宫浮光殿的封条,便端着往昭阳宫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已回来,禀于我,因皇上尚于几名大臣商议要事,是由袭茹收进去的。

他竟是连晚膳都顾不上用。这般忙,今晚,定是不会过来的,而明日,就是半月的分离。

一夜未睡,确实是困的,稍用些晚膳,早早卧于床榻,辗转反侧,竟睡不安稳。

直到翌日,晨曦的第一道曙光透过茜纱窗照进殿时,我才发现,又是一夜未眠,匆匆起身,略做梳洗,我便急急地走出宫外,随行,仅当值的佟儿相伴。

一路疾行至禁宫最高的华光城墙上,眺望,不远处,御驾仪仗的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