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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否也有足够的勇气,不论将来怎样,真的只要如今的安好呢?

嘴唇动了几下,却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因为,也在这瞬间,我从他的眸底,读到了另外一种我从来不熟悉的神色这种神色无关乎温柔,只是一种比景王更寒冷的严酷。

明黄的大?限外,一丝声音都不再有,连空气里那些许让我作呕的味道,似乎也随着大帐的放下,被一并的阻膈,在这样漫天的明黄中,他高高在上地望着我,我也凝视着他,却,只是沉默。

“不必答了.朕不会勉强你。”

他负手,转身,步子欲往大帐外走去。

这一刻的他,恢复倾霁宫初见那晚的淡漠。

景王的性格纵然带着冷、带着冰,甚至在激怒时还带着暴庚,可,景王在一开始就完全地把自己的性格呈现出来,甚至严格来说,他的性格并不复杂。哪怕鹤努都恨得简单干脆!

而玄忆的性格应该不止是一面两面如此的简单,他可以温润如玉,也可以酷寒如冰,甚至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一面。

可,这些,其实仍并不是我担忧的根谛所在,真正让我没有办法立刻作出回答的,是我越来越看不清他,我甚至害怕,这不过又是一场利用

一开始就筹谋的利用,和景王对我的利用不同,玄忆是步步为局,用最冠冕的温柔,然后,在这种隐匿的利用中,我付出了真心,葬进了情意。

可,既然付出,我不是一直都不说悔的吗?

我相信,哪怕是利用,他也必定在如今付出了他的心,不论或多或少,总是有的。

因为,他说过,不会负我。

这句话,对我而言

足矣!

纠结的思绪随着这二字的映现,骤然畅顺清晰。

丝履跟上他的步伐,在他即将踏出明黄大帐的那瞬间,我没有丝毫犹豫地紧紧环住他的腰:

“忆.我能适应!”

他没有继续向前走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袭进我的鼻端,将适才剩余的不舒服一并驱散。

“不管你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一面,哪怕,你对我也不过是利用,可我愿意去适应这一切!如果注定,帝王之道为孤寡之道,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除非你先放手。”

“朕值得你如此吗?”他问出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但每一字,皆蕴着我不能忽视的情感。

“如果我能分清值得还是不值得,那就只能说明我还是有着顾虑,所以会在心内的天秤中做出比较,可是,忆,感情是不能用等量来比较得清的,譬如现在.我付出的是我甘愿的,我不会去想,你对我是否也能付出这么多,如果一味这么去想,那就不是纯粹的感情,有着交换,有着等价,那样的感情,我不要!”

“瞳儿……”他低低吟出我的名字,尾音的叠荡中,我的心里,也漾起一种释然的涟漪。

“忆,我只要你永远相信我,不论什么明‘候,相信我,可以吗?”

我愈紧地环住他,我的手交又的握于他的朐前,我能感觉到自己指尖有些许的冰冷,放下手炉,还是会冷。

他暖暖的手覆上我的,覆得同样那么紧,紧到我的冰冷一点一点地被他的暖意所融。

“我答应你!”

他没有自称‘朕’,却用更为坚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我的唇边浮起最纯真自然的笑靥,我在他手心的覆盖下,交又的手轻轻,把小指的尾戒褪下,掷扔于地。

轻脆泠泠坠声响起,我知道,他会明白。

这个尾戒是后宫倾讹的产物,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造成我们之间的隔阂,我不会变狠,但我一定会变得更懂得在保护自己之外,予以还击。

秦H召仪,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让你,我不去计较他修长的手指插入我的指中,与我十指相扣,我能觉到那种相濡的感觉,是温薜、甜蜜、更是关于不再仅仅是喜欢的意味。

但,这样静好的时光,似乎上苍并不允许我们拥有,随着一声急报,有内侍的声音在大帐外响起:

“报——”那一声报字拉得很长,显然是有了什么紧要的事发生,“启奏皇上,顺命候全府四十余口n乍晚遭破家灭门!”

我的手指还是颤了一下,青阳慎远死了?

纵然那人于我不过是最不堪的回忆,闻讯噩耗时,我并不能真的没有任何触动。

“哦?”他的语音不甚紧张,仿佛只是听了极其平淡的回报,却接着问出一句让我更为惊讶的话, “顺命候如今何在?”

为什么他能断定青阳慎远未死呢?

“回禀皇上,仵作并未发现顺命候及老夫人的尸身,除了一干仆役、护军的尸身外,只有候爷夫人的尸身在上房被发现,皆是一刀致命。”

其中究竟是什么蹊跷,倘若之前我还瞧不出,那现在,我已从玄忆淡漠的问话中,隐隐觉察出些什么,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灭门,如果是,不会选在祭天的前一天,于京城重地炮制这桩惨案。

如若说是金蝉脱壳,或许更为恰当。否则,为何灭门之时,独独少了最关键的那人呢?没有一个杀手会愚蠢到杀尽四十多人,却放走自己的目标。

破绽百出

不过,如若玄忆不问,我也只会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惟得他问出那一句,才将我的思绪引向问题的关键转折点所在。

不过一场阴谋,只可惜了初嫁青阳慎远为妻的江西都尉之幺女段茹。

从入选秀女到候爷夫人,再到一夕丧命,仅是那短短半年的光阴,一个女孩最华彩的生命就此陨落……

我不忍去想,一日之内,见证了两个女孩的死亡,心里,终是会难受,哪怕,那两个女孩于我,不过是陌路人。

我的心,何时变得越来越柔软了呢?

是在他的温暖融化清冷之后吧。

“着大理寺速破此案,务平民心。”

“遵旨。”隔着大帐,只见那通报的人身影拂动间,领旨而去。

他却陷入一阵沉默,在这种沉默中,我有些不安,轻唤:“忆……”

“瞳儿,没吓着你?”他回转神,柔声问。

“没,只是在京城重地,有如此悍匪,倒是真的匪夷所思。”我淡淡道。

“确是匪夷所思。”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清晰分明的笑意。

但他在下了这道口谕后,并没有立即起驾回宫,仿佛在等着什么,果然,大帐外,旋即有通传声再次响起:

“启禀皇上,北归候求见!”

“传。”他简单明了地说出这一字,随后松开与我交又的手,回身,眸底仍是蕴着让我心醉的灼华, “你先回宫罢。”

“是。”我微福身,才要向大帐后走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止住步子,轻声,但清晰,“忆,今晚——你会来未央宫吗?”

心,并不能坦然地等候他的答复,稍稍有些束缚,但,这种束缚是关于一种从未有过的等待和期盼。

我不会再默默地等着他,将自己的情感掩饰得那么不在意。

我该让他知道,我的等待和期盼,并且这种等待和期盼,仅是单纯的一个女子对男子的感情,而并非是源于这个男子的其他,譬如隆宠带来的权势。

“会。”他吐出这一个字,心终于抒展开,每一瓣玲珑处,盈着的,都是难以自禁的喜悦。

当然,我亦清楚,他刚刚一直等的人,该是北归候,我不知道北归候此番骤然回转的觐见是由于什么原因,只隐约地觉到,必是与顺命候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些关系正逐渐以错综复杂的缠绕将每个人都囤牢起来,再避不得。

而,我要做的,仅是在这愈来愈错综复杂中保持自己的一份真诚和简单。

甫出大r献努小卓子才要唤不远处的肩辇过来,我却惊愕地看到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人瘫软在一旁,他的头低着,我并不能看清样子,这是通往大帐的必经之路,候在此的人,该是等着玄忆的传召,而这个人显然并不是风度翩翩的北归候,未待我细想,小卓子已躬身,迎着我步上肩辇。

我略低螓首,快速从那人身边经过,擦身而过的刹那,宛然,有种莫名的熟悉,但又带着绝对的陌生感。

肩辇甫起时,心下还是起了另一种神惶。

‘闰年九月初九的圣女。’北归候的话骤然划过脑海,刺进心底。

我出生的那年,恰是闰年。我出生的日子,正是九月初九。

难道,周朝的祭天都要选取这一日的女子为活祭吗?

如果是,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我兀自低下螓首沉思,骤然,肩辇猛烈一停,我身子一个前倾,小卓子已尖声地在辇外道:

“小主,您没事吧?”

“无碍。怎么了?”

“回小主话,前面是王爷的仪仗,所以委屈小主多等一下。”

我稍稍掀起帘子,原来是摄政王,他一脸凝重坐在肩辇上,往圈丘坛行去。

连摄政王都被惊动的事,必定不会简单,这愈发让我觉得,天,怕又要变了果然,掀起的帘外,渐渐沥沥地飘起些许的细雨,我放下帘子,终还是有些许的雨丝飘至颊畔,沁凉沁凉。

肩辇才停至未央宫,檀聆早撑看伞匆匆走了出来,我下辇,她轻声禀道:“小主可是回来了。”

“宫里有何事吗?”

这次随假御驾圜丘祭天并没有公诸于众,但,与上次出宫逛街市的不同在于,此次并未出禁宫范围,而且,我不准备用任何的理由去搪塞,因为,经过上次宸妃一闹,即便六宫明里佯作不知,暗里,定已传得沸沸扬扬。

既是这样,我何必违心地去掩饰一次又一次呢?

“回小主的话,是澹台宝林请小主过宫一叙。”

澹台妲?

想起我这位好‘妹妹’,我就不能不想到最早引泰昭仪见我的正是她,当我戴上那枚尾戒时,她是否也在心里笑得如同脸上一样的美艳动人呢?

不过这种美艳动人,只让我联想到最令人反胃的毒蛇。

今日,她撩着她的毒矛,又想做什么呢?

“小主,澹台宝林说了,是有极重要的事请小主过去相商。”

“我知晓了。先扶我更衣梳洗。”

我淡淡道,裙裾溅上些许的污泥,这雨天,终是让人不快的,尤其,还是冬至这目的雨,粘腻冰冷。

甫进殿门的刹那,那些漫天撒下的雨丝里赫然夹了一些雪粒子。

我在周朝所经历的第一场雪,还是到来了。

这场雪,在冬至的这一天,终是撒进这血腥气渐浓的地方。

白茫覆盖下,所有的肮脏真的能掩盖吗?

我知道,是不能的。那些肮脏会在最纯洁的覆盖下,以另外一种形势带着伪装展现。

这,是所有阴谋缔结的本质。

换了罗裙,系上稍厚的雪袄大毡,因天寒地冻,云纱的身子又未恢复大好,我只让檀聆一人扶着我,一路行至青矜宫,门口早有宫女迎着我往冰冉殿而去。

甫进殿门,却是暖意融融的,殿内熏着碳火,但烟雾却是极少的,应该是上等的银碳。

澹台妲捧着手炉,蜷在暖炕上,下首两个小宫女正替她捶打着小腿,她颦了下眉,轻啐:

“歇着去吧,瞧你们冻得手都伸不开。呵呵。”

“小主真疼奴婢。”

那俩个宫女笑着福身,揉看冻得通红的手,行礼退下间,我却并不再往前行去,只站在殿门那,澹台嬗抬起的眼眸凝向我,笑得愈是轻柔。

“小主,墨小主来了。”迎我进殿的宫女禀道。

“嗯,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墨小主说会子体己话,”她吩咐道, “若昭仪娘娘回来得早,就说我稍晚过去陪她,不必告诉昭仪娘娘,墨小主在这。”

“是.小主。”

“你先回宫,待过半个时辰再来接我。”我吩咐檀聆。

既然她吩咐下人不用回泰昭仪我在这,那么,檀聆在外候着,也终是不妥的.不如让她回宫。

因为,我知道,我这个‘妹妹’,今日邀我到此,绝非仅仅是为了共赏雪景殿门在身后关闺,我站在那,看着她,神态并无一丝的不安。

“站在那做甚么?过来吧。这里暖和。”她的声音是极好听的,犹如雏莺般动人,这样动人的声音下,又是几分丘壑呢?

我很想知道。

走到她跟前,她示意我坐到暖炕另一边,我依言坐下,淡淡地问:“不知宝林唤嫔妾至此,有什么吩咐?

暖炕的几案上,置着一些茶点,她执起一侧的茶壶替我满上一小盏茶,递于我:

“尝尝,这是家乡的茶。”

纤手接过,望着那墨黑的茶汤,知道这是只有盛产于南越的黑燕茶,也是小时候,上卿府最常泡的一种茶。

距今,却已有两年的时间未曾品到了。

自进宫,日常品的,都是淡无味的贡茶,其实,茶不淡,只是那两年内,人的心.淡了。

“该有两年多了吧,这茶,你不曾喝过。”她自斟了一小盏,浅抿一口,蓦地.说出这句话。

“嫔妾从未品过这种茶,是小主家乡的茶吗?”我品尽盏中的茶,对上她那句话。

“澹台婳,我的好姐姐,这里没有旁人,就你我姐妹二人,何必这么虚伪呢? ”

她笑得愈发动人,却在这暖意融融地殿内,徒添了几分的凛冽。

我迎上她的目光,不承认,但,也不否认:

“澹台宝林今日所为何事呢?难道就是要与嫔妾妄论谁比较虚伪吗?”

她伸出修长的食指,在我的眼前轻轻晃了一晃:

“自然不是。两年多未见,或许,我们姐妹该叙叙旧,毕竟绕了一囤,竟还是共侍一夫,我的好姐姐,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缘分?

恐怕不过是孽缘罢。

“澹台宝林,若是叙旧,宝林和嫔妾之间,似乎并没有多少旧可以叙,若说缘分,能在这宫里,即便是奴才,也是一种缘。”

“是吗?”她依旧笑着,将茶盏把玩于手中,如水的眸子略斜地睨着我,吹气若兰, “那姐姐和顺命候之间,是否有缘分可叙呢?”

恁是她这般的妩婉,仅让我联想到毒蛇噬人前的那抹令人作呕的烟视媚行。

第十一章 祸

“澹台宝林,嫔妾是皇上亲封的采女,纵然位份低于宝林,却也容不得宝林这般戏谑。”

我语音转冷,把手中的茶盏亦搁至一边,银碳真的好舒服,尤其在下雪的天,如果有银碳取暖,殿内亦如春日般暖融,只是,这些许的银碳,曾经,是我在南越冬天最奢侈的向往。

南越的冬日不冷,冷的只有我那一宫,冷的只有我的心。

所以,世上如果有一种忘却过去的药该有多好呢?让我忘记过往的种种不堪,仅记得今日,那样,我才能真真卸下曾经的担负,只做属于玄忆一人的瞳儿。

可,为什么澹台妲你却要进这周朝的后宫,要将过去这些弥漫悲凉的回忆再次狠狠撕开在我面前呢?

“姐姐,没有外人,你都要装吗?秦昭仪口口声声要认姐姐为妹妹,却没想到,你我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世上的事啊真真是奇妙,”她刻意顿了一顿,又道,“有时候妹妹真的想知道,你这张精致的人皮面具下,是多么毒馆的心啊,就如同你的母亲一样,虽然出身卑贱,却恿要去争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呢——注定啊——”她凑近我,语音带着低暖的暧昧,眼波里流转出更娇人的媚态,“要遭天雷劫!”

天雷劫这三个字仿佛那碳炉中的银碳一样,滚烫灼热地从心里烙过,每一碾都带着焦煎的残忍,我的手指撵着桌沿,因用力克制,关节处泛白,亦发出咯咯的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