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钟乐洋急了,“他跑到哪里去了?告诉你,你杀了人,已经是大罪,要是有半句假话,我现在就可以直接灭了你!让你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谢竹君凄厉地笑起来:“投胎转世?我早就不想那事了!当年杨末杀我祭炉,又怕我作祟,找了人来镇压我的尸骨,那么多年我早已经失去投胎转世的机会了。”

沈固无心听她的爱恨纠缠:“那么左穆到底想做什么,你总该知道一点。”

谢竹君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钟乐洋脸色一沉,举起一只手,沈固却拦住了他,冷冷地说:“你可知道,你杀人作下的孽,最后都可能报复在你的后人身上?就像你丈夫当年杀你,后来自己疯了不说,还导致整个杨家没落,子孙夭亡。你那一代儿孙也有几十人之多,现在恐怕只剩这一家了吧?还是你想再继续造孽,让杨家唯一的血脉也断了?”

谢竹君面容扭曲,狠狠瞪着沈固,却也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我没有杀人。杀人的只是他们的执念。”

钟乐洋冷嗤一声:“有人想杀人,你就把刀送过去,纵然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还说没有杀人?”

谢竹君窒了一下,没有说话。沈固盯着她:“你跑来救人,可见还有一丝人性。据海长生所说,你在结识左穆之前,虽然游荡世间百余年,却从未害过人命,后面所杀的人,想必也有左穆从中撺掇的缘故,也抛不开当事人的执念,若是你能幡然悔悟,帮我们阻止左穆再造杀孽,也算是将功赎罪,积点功德。”

谢竹君脸色变了又变,终于道:“我不知道左穆去哪里了。”

钟乐洋暴跳:“你是想我现在就打你个魂飞魄散是吧?”

谢竹君伸出两手,露在竹布衣裙外面的皮肤一片漆黑,像是被火烧过:“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我被阳光灼伤之后去找他帮忙,可是他已经不见了。你们看我的手,如果我能找着他,还会这样么?”

“这里就是谢竹君的墓地?”钟乐洋四处看看,冷笑了一声,“左穆倒真是有钱,这地方风水确实不错,谢竹君埋在这里,就算不去轮回,也能安居,怪不得会死心塌地帮左穆。”

沈固沉吟一下:“谢竹君你是怎么处置的?”

“送她去冥界。总算她人性未泯,而且几条人命都不是她亲手杀害,还有机会为自己赎罪。至于她是在冥界修行还债,还是来生行善积德,可以自己选。至于这墓地,既然左穆交了钱,我也就不想动了,谢竹君的尸骨放在这里也不错。”

沈固想起那张人皮:“左穆已经疯了,他难道不知道乐岑的灵窍全部打开会是什么后果?”

“你都说他已经疯了,还指望他去想什么后果?人一入魔,什么做不出来?只是谢竹君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咱们这线索又断了!时间只剩下两天不到,怎么办!”

沈固现在也想不出办法来了。所有的希望本来都寄托在诱捕谢竹君上,然而左穆太过精明,竟然已经抛下了谢竹君,现在时间只剩三十小时,到哪里去找他?

沈固手机忽然响了,是柳五:“组长,那血迹鉴定出来了,应该是萧轻帆的,也就是说,是左穆的。”

沈固倒怔了一下:“是左穆的?”怎么会是左穆的呢?

“肯定是的,血液中白细胞含量超高。”

钟乐洋在旁边听着,忽然说:“我知道了。左穆的身体不行了。”

沈固挂断电话:“什么意思?”

钟乐洋冷笑一下:“走舍这种事,不是好做的。有时候魂魄与身体不能契合,身体会发生排斥行为。比如说,表现出类似白血病或者癌症的症状。这也是为什么左穆要弄那个阴质翡翠给你戴上的原因,也是怕身体排斥。好啊,左穆这是觉得这个身体快不行了,要赌一把了,所以才这么不计后果。”

“难道他不能再走一次舍?”

“难!第一,不是每个身体都能走舍成功的,遇到心智特别冷静镇定的人,就很难把本人的魂魄挤出去取而代之,还有像伍警官那种,就是块石头,怎么走你也走不成的;第二,就是走舍成功了,身体能顶多久还不一定。左穆这个事,有可能萧轻帆还是自愿让他走舍上身的,那也没支持几年,如果遇上不情愿的,身体坏得就更快。这也是左穆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功夫养阴的原因,自己的身体,用起来是最好的。我想他是想最后放手一搏,用我哥把素琴的魂魄弄回来,两人一起转世投胎,这是最好的结果。”

“怎么弄回来?如果素琴已经转世了呢?”

“那就拘魂呗。他连人皮都能活扒,还不敢杀人么?他现在难就难在找不到素琴,估计是想让我哥给他找呢。”

沈固总觉得这说法不太对劲。如果说是找素琴,他真不知道钟乐岑有这个能耐。钟乐岑灵力强是不错,但他记得钟乐岑说过,这种事不光光是灵力强就能做到的。而且要说这个,东方家倒似乎比较擅长用卜筮的法子达到目的,为什么左穆不去找东方家的人呢?比如说绑架东方辰来威胁东方家什么的,难道不比绑架钟乐岑靠谱吗?

钟乐洋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不行,回去再用一次圆光术,无论如何也要成功,哪怕吐血也得看清楚了!你也知道我哥那灵力,万一被左穆开了他的灵窍,我怕左穆没啥事,我哥先被天雷劈了。”

沈固心里蓦地一紧,想起钟乐岑说过他召来的那道天雷,那还只是因为他情绪激动,这要是灵窍全部开了…他都不敢想像会召来什么样的天雷。钟乐洋的圆光术再用一次,也不知能不能起作用,上次只看见了一个树林,这次就算能再看见树林,也不一定就能知道是什么地方啊。沈固极力回忆着当时那一瞥看见的景象,微微闭上眼睛,那模糊的树林在他脑海里似乎渐渐清晰了起来,他甚至能看见那枝叶之间尚未落尽的花朵,离得那么近,似乎一伸手就能抓到一朵…

“你干什么?”钟乐洋惊讶的声音让沈固猛然惊醒,伸开手,他突然怔了--手心里真有一朵残花,粉红色的——桃花。

“你--”钟乐洋惊了,“他心通!这是你抓出来的?”

沈固还有几分茫然:“我想着在你的圆光术里看见的树林,然后觉得似乎离我很近,触手可及,不自觉地就抓了一下。这是,这是桃花?这个时候,桃花早该落尽了吧?”

钟乐岑看了一眼:“确实是桃花,我们家后山上就有一大片--我们家!左穆带着哥去终南山了!”

沈固一把抓住他:“你确定是终南山?难道这桃花还是终南山的特产?”可是看起来,跟普通的桃花实在没有什么两样。

“不!桃花自然是普通桃花,但我们终南山中,四季同现,最高的山峰有三千米,一年中有四五个月被冰雪覆盖。有诗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用在我们终南山也合适。而且我家那后山,阴气特别重,春天来得晚,桃花就开得更晚,所以这时候还没开败。”

“你家后山为什么阴气重?”沈固突然想起一件事,“是不是因为--”

“黄泉井!”他和钟乐洋同声叫了出来,“左穆想打开黄泉井!”

“我靠!”钟乐洋大声骂了一句,掏出手机狂按键,“爸,爸,我是乐洋!我告诉你,哥被人带到咱们家后山上去了。咳,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没错,就是咱家后山!有人想趁着日食打开后山的黄泉井,可能还想开哥的灵窍!怎么--灵力波动?你们发现了?那肯定是我想用圆光术找出哥的下落惊动了他们!爸你快点让人去后山找,我们马上就回去!”

“怎么样?”沈固从钟乐洋的话里听出点苗头,“确实在那儿?”

“对!我爸说巡山的人曾经感觉到有一种灵力波动,但是一下子就没了,他们过去的时候并没发现什么人。肯定是左穆发现人来就跑了,但是他不会跑远,一定还在后山,咱们赶紧回去!”

“用十握剑吧。”沈固想滨海到终南山得多远啊,一想到钟乐岑就在那里,他恨不得一步就跨过去…

“不行!”钟乐洋一口就给否了,“十握剑不是普通的东西,黄泉井那一带是比较特殊的,贸然使用十握剑,我怕反而会惊动黄泉井的封印。”

沈固快要无语了:“我们不能离黄泉井远一点么?”

“也对…”钟乐洋挠挠头,“真是急糊涂了。那快快快,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回去!”

东西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唯一的麻烦是让小来把汤圆带到诊所去照顾,然后沈固钟乐洋带着犬鬼就准备出发了。

“跟紧了我。”钟乐洋有些紧张地握着十握剑,“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东西,不知道劈开的裂缝能维持多久,如果裂缝合拢了咱们还没过去,结果就不知道会是什么了。”

沈固点点头。心想当时栗田口用十握剑劈出了百鬼夜行,那么长的一支队伍走过,也没见裂缝那么快合拢。

钟乐洋紧张地清了清嗓子:“那不一样。这东西我握在手里就觉得很难掌握,也许土御门家族有家传的使用十握剑的特殊方法。”

“可是乐岑也用过,而且成功地送睚眦回了深海。”

钟乐洋愤愤地回头瞪他一眼:“你用不用总拿我哥来跟我比啊!别废话了,跟上!”他双手握住十握剑一劈,空气一阵波动,就在他们眼前,空气像一张纸一样被分开,沈固看见自家的墙壁上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流水之声淙淙传来,迎面一股带着青草香气的微风。

“快走!”钟乐洋眼看裂缝刚刚扩大到跟房间等高就开始缩小,立刻大吼一声,一步跨了过去。沈固和犬鬼跟着过去,裂缝就在他们身后很快地合拢了。沈固微微皱眉:“这个时间比栗田口当时劈出的短太多了。”

“所以说土御门家族可能有自己的特殊方法。”钟乐洋放下十握剑,这才发觉自己居然额头见汗了,灵力的消耗还在自己预料之上。

“这是哪里?”沈固环顾四周。这里的温度比滨海还要低几度,扑面的风里带着草木香气,耳边鸟语水流,果然是个神仙般的地地方。

钟乐岑转了一圈:“哦,这地方离我们家不是太远了,不过我怕被人看见,地方恐怕是偏僻了点,咱们从那边山腰里绕过去吧。”

爬山这种事,沈固是拿手的,钟乐洋则是从小在山里玩惯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两人就绕过了山腰,钟乐洋往前一看,手拢嘴边就喊了起来:“小叔!”

山路那头正有几个人往这边走,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一眼看见钟乐洋,露出惊讶之色:“乐洋?你爸刚才还说你在滨海,怎么这会就回来了?”

钟乐洋摇摇手:“小叔,这个等会再说,有没有发现我哥的踪迹?”

钟家老八钟曾跟钟乐洋的父亲钟益是亲兄弟,在叔伯兄弟里他是最小的,上面有七个哥哥六个姐姐,所以他比钟乐洋兄弟也就大个七八岁,从钟乐洋十五岁之后大家就好像是同辈一样,所以说话也不拘束,随手就在钟乐洋头上撸了一把:“你小子!突然打那么个电话来,家里现在如临大敌的。乐岑的踪迹没发现,我倒是刚才觉得这边有点不对过来看看,没想到就看见你。你们刚刚从那边过来,有没有觉察到什么?”

钟乐洋心想那就是我们干的,但是十握剑的事沈固他们还真是没有跟人说过,钟乐洋也不好擅自就说出来了:“不是,小叔,刚才是我在那边找我哥来着。”

钟曾怀疑地看他一眼。他在钟家论法术虽然不是最顶尖的,但感觉特别敏锐,刚才那种灵力的波动绝对不像他已知的任何法术,但钟乐洋明显是不肯说,他也不好逼他,转眼看看沈固:“这位是--”身上好大煞气,背后还跟一只式神,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是我哥的男朋友。”

钟曾背后跟着的几个年轻人顿时表情复杂起来。钟家是大家族,钟益这一代叔伯兄弟姊妹光留在家里的就有十来个,也就是因为计划生育一对夫妻只生一个,现在这一代的孩子人数才不是很多,但纵然如此,加上各家亲眷也是个大数目;钟乐岑作为这一代的长房长孙,本来应该是没跑的家主继承人,可是因为没有灵力做不了家主,这已经是大新闻了,更不用说他还出了柜,那就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谁不知道?可是知道归知道,这么明目张胆地把男朋友领回家来,那还真是谁也想不到的。可是领回来这个人的却是钟乐洋,已经确定的家主继承人,就是有人心里有想法,嘴上也不敢说,但是脸上那表情,可就好看得很了,看沈固的眼神,更是五花八门啥样的都有,有胆子比较大的,已经在互相使眼色了。

沈固对种种目光视如不见,钟乐洋自然更不放在心上,拉着钟曾就往家里走。钟曾用眼睛斜瞟了走在后面的沈固一下,正想对钟乐洋说带沈固过来是不是不合适,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钟曾一惊:“是小莹!快,过去看看!”

第150章 逆天

叫声传来的地方离沈固他们并不太远,沈固和犬鬼跑在第一个,钟乐洋紧随其后,三步两步就赶到了地方。钟乐洋乍一见那树林里一团黑气的东西,不由怔了一下:“那是什么?”钟家长于驱鬼,但是那东西虽无形体却肯定不是鬼,一团黑雾中倒是一只虎头若隐若现,但说虎又不像虎,背上似乎还生着什么东西。

沈固看了一眼,神色一凛:“穷奇!”这个形象他印象深刻,这不就是被那个半吊子商人金光洙当成如虎添翼的东西么?只是穷奇为什么没有实体?他可是记得睚眦和混沌都是有实体的。不过这东西虽然笼罩在一团黑雾之中,但来去如风,尾巴一扫,就将碗口粗的树扫得枝断干折,煞是厉害。穷奇周围两三个人,人数上虽是占了上风,但真正能与其对抗的也就只是一个年轻姑娘,其他人都抵不住穷奇一扑,其中一人被虎爪抓到手臂,立时流出黑色脓血,连半边脸都罩上了黑气。钟乐洋眉头一皱,右手中食二指一并,一柄桃木小剑急射而出,对着黑雾中的虎口就刺了过去。

跟穷奇正面对抗的年轻女孩就是钟乐莹,她是钟家第五个女儿钟秋的孩子。钟家七个女儿,有三个是招婿入门的,生的孩子也姓钟。钟乐莹天赋出众,只是年纪太小,法术虽然练得不错,却没经过什么场面,乍一见这似鬼非鬼似妖非妖的东西,还真是吓了一跳,那一声尖叫就是她喊出来的。不过她喊过之后反而镇定了下来,手里一柄金钱剑点抹戳刺硬是顶住了穷奇几次扑击。只是穷奇是兽非鬼,钟家普通的咒符对它无用,若不是这柄金钱剑也是钟家祖传下来的古物,也顶不了几个回合。

钟乐洋的桃木剑加入战团,穷奇一声吼叫,猛地往旁边一跳,怒目瞪视着赶来的几人,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即使在白天也有些骇人。钟曾看了一眼便惊讶道:“穷奇?此物怎会出现在这里?”

钟乐莹擦了把汗:“二哥,小叔,我们刚才走到这边,这东西冷不防地就跳出来了。这是穷奇吗?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钟曾在钟家这一代兄弟中,灵力只算中上,但自幼就离家出外游学,见识十分广博,上下将笼在一片黑雾中的穷奇看了片刻,皱眉道:“这,似乎是被炼化过了。”

钟曾说出这句话,几个年轻的钟家子弟都吓了一跳,钟乐莹吐吐舌头道:“炼化?这般的上古凶物,降也难降得住,又如何炼化?”

沈固听到炼化两个字,忽然想起了土御门家那两个短命鬼,这两人当初岂不正是想要炼化睚眦,以至死在睚眦爪牙之下么?难道说,这就是穷奇炼出来的什么暗黑式神?

钟家这几个年轻子弟都是头一回见到穷奇这般的凶物,紧张之中又不免有些好奇,钟乐莹问道:“小叔,穷奇不是上古之物么?据说已经近千年不曾现世,是什么人竟能召了出来?”

钟曾皱着眉将手一挥,钟家子弟散开来将穷奇包围,一面答道:“这些年还真没听说过有什么人能役用这等凶物。”

沈固不是钟家人,人家没招呼他,他自然也不好自告奋勇地上去,站在外圈,倒是对钟曾的话琢磨起来。钟乐莹说穷奇近千年不曾现世,他却是曾经知道有那么一只现过世的,就是四灵阵里的白虎玉召来的那只。前一阵子他们听过那块白虎玉的动静,但因为鬼瓷的事,一直没有时间去查,难道这只穷奇,就是白虎玉里的那一只?可它怎么会跑到终南山来呢?

穷奇是上古凶兽,非比普通野兽,一见钟家子弟四散,便知是要包围自己,陡然低吼一声,不等包围圈合拢,纵身一跃,就向东北角扑去。东北角上那年轻人是钟家的表亲,自小在钟家学习,但天赋所限,到底不足,算是这一圈里最弱的人。穷奇就冲他直扑过去,只是黑影一闪,就已经到了他眼前。钟家的符咒捉鬼是其所长,但驱兽却是不足,那年轻人乍一见穷奇扑了过来,不知该用什么符咒,本能地提起金钱剑来挡。但觉手腕一震,金钱剑被穷奇一爪子拍飞了出去,那血盆大口已经到了面前,不由大骇,刚要叫出声来,突然风声锐响,穷奇猛地移了开去,擦着他跳出了包围圈,凭空消失了。

钟曾有几分惊讶地看了沈固一眼,他也未想到穷奇速度竟会如此之快,一时轻敌,险些害了自家子弟的性命,正是沈固掷出金铁之英,将穷奇逼到了一边,才救下了人。他也听钟乐洋说过钟乐岑的这个男朋友能力了得,然而他们天师行中人,对行外人多少抱着偏见,总觉得能力再强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万想不到这年轻人出手之物竟然非金非铁,其材质他竟见所未见。而且这东西似乎是从他手臂里延伸出来的,又能自动回转,令他几乎怀疑沈固是不是剑仙一门,可是他身边却又带了一只明显是日本式神的犬鬼。

钟乐洋追上一步,但穷奇已经在空气中消失了。钟曾摇了摇头:“不用找了,这是被炼化之人召回去了。乐洋,你说带走乐岑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这穷奇的主人?”

钟乐洋疑惑地看一眼沈固:“倒是没听说穷奇是他的…”

沈固拍拍犬鬼:“八云,能追到吗?”犬鬼在空气中嗅了嗅,抱歉地摇摇尾巴。

钟曾本也不指望能追得上,何况他也没有把握追上之后能抓得住,而且还有一个受伤的人需要治疗,当下便说:“不要追了,我们先回去。你们两个扶着他。这东西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回去告诉大家不要单独出门。乐洋,你带这位,这位先生去见你爷爷吧。”

钟家老爷子钟远鸿给人的感觉就两个字:严厉!七十多岁快八十岁的人了,居然没什么白头发,还留着络腮胡子。沈固看了一眼就暗想,这模样,跟画上的钟馗还真没啥两样,幸亏钟乐岑没长成这样子。

钟远鸿目光锐利地盯着沈固看了一会儿,沈固泰然回视,旁边的钟家子弟大气都不敢出。人人都知道当初钟乐岑是怎么被赶出家门的,钟老爷子当时一怒,连学费和生活费都给他掐了。现在这一个公然以钟乐岑男朋友自居的人跑来钟家本宅,这实在是--勇气可嘉。

“叫什么名字?”

“沈固。”沈固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就算钟益不说,钟乐洋也会说过他的名字。钟远鸿这么问,只不过是施加一种心理压力罢了。

果然,钟远鸿不满地吐了口气,继续问:“乐岑是在你手里丢的?”

这问题问得尖锐,沈固不占理儿,只好低了低头:“是。”

“哈!”钟远鸿冷笑一声,“你连人都保不住,还有脸说是乐岑的什么--什么朋友…”

沈固镇定地回答:“我和乐岑不止是恋人,也是搭档,他是我能信任的人。把他丢了是我考虑不周,但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钟远鸿吹胡子瞪眼:“好大口气!把他找回来?你怎么找?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情况吗?你知道他要是开了--”他猛地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扫一眼周围的后辈,“都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乐洋,到黄泉井去告诉你爸,把守好了!其他的人,该搜山还是搜山,但是把人手集中起来,主要在黄泉井那一带好好看住了,不许任何外人进入!”

满地的钟家年轻子弟答应一声,纷纷退下去了,连钟曾也悄悄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钟远鸿和沈固两人。钟远鸿又把沈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喷了口气:“乐岑这小子,一条路还非走到黑不可!”

沈固皱皱眉,没说话。钟远鸿却没放过他:“你皱什么眉头?不服气?”

沈固不动声色地回答:“怎么会,您是乐岑的爷爷。”

“哈?这么说,我要不是乐岑的爷爷,你就敢不服气了?”

沈固扬扬眉:“如果您不是乐岑的爷爷,那我当然没必要违心地表示服气。”

“嘿!”钟远鸿上下看他,“还有点意思。你和乐岑两个男人,现在还好说,将来打算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将来自然还怎么办。不过,老爷子,现在好像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日食顶多还有二十个小时,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商量这件事?”

“你当我不知道?乐岑的灵窍是他爸爸豁出命去封的,除了黄泉井,这附近还没有什么能一下子冲开他灵窍的地方。没听见我让他们看住了黄泉井吗?你们刚才碰见的穷奇居然能被炼化,说明来人能力不凡,钟家年轻的没几个能对付得了,放出去碰上了也是白白牺牲。乐岑是我孙子,但其他人也是我的后辈,我不能为了救一个搭上十个。如果照你们猜想的,那人是想开启黄泉井,那么在日食结束之前乐岑都是安全的,但是怎么找到他,得你去了。”

“我?”沈固不由有点怒了,“我当然责无旁贷,可是乐岑也是您孙子,就让我一个人去找他?如果我找不到呢?”

“你没有理由找不到。”

沈固一怔:“为什么?”

钟远鸿注视着他:“乐洋说,你用他心通抓到了后山的桃花。”

“是,但是我并没能找到乐岑。”

“那是因为你只从乐洋的圆光术里看见了桃花林,而不是用心去找乐岑。他心通不是我们钟家的长处,我年轻的时候跟着外面的师傅修习过,现在年纪大了,用不了了。其他的人,到现在还没有人能用得起来的…只有你,无师自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沈固摇摇头。钟远鸿看了他一会,悻悻道:“一来说明你天赋出众,二来…说明你和乐岑之间灵犀相通。”最后这四个字他说得极不情愿,脸板得像铁板一样,“所以你去找乐岑,事半功倍。”

沈固仍然不是很明白。钟远鸿这话固然说得他心花暗放--连老头子都承认他和乐岑灵犀相通,那显然是承认他们了--可是这个“他心通”,他现在还真没掌握到点子上去。照钟远鸿的说法,他能抓到桃花是因为他看见了,可是他现在看不见钟乐岑在哪里,怎么能找得到呢?

钟远鸿说了这么多,已经觉得自己有些在后辈面前丢脸了,便挥挥手:“行了,我就说到这里,这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看你的悟性了。赶紧出去找吧,要是乐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沈固暗暗在肚子里反驳了一句,但毕竟不敢说出口,只好转身带着犬鬼跨出了门,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他真想仰天大叫一声:乐岑,你在哪儿?

钟乐岑坐在旅馆的床上。说是坐,其实是半躺着,因为他双手被一副手铐铐在床头上,所以没法坐直身子,只能半靠着床头。

房间里布下了结界,没有任何声音能进出结界,所以钟乐岑只能靠着床头,看着窗口慢慢变暗,不打算去呼救什么的浪费体力。砰一声门被推开,左穆拎着两份KFC走了进来,径自跨进结界,把一份饭丢在床上:“吃吧。”

钟乐岑竭力动一下手:“你看我有办法吃吗?”

左穆咳嗽了两声,打开自己那份吃起来:“饿了自然有办法。”

钟乐岑靠着床头观察他的脸色:“你好像气色又差了啊?”

左穆咳嗽完,用手背抹抹嘴唇,随手在衣服上蹭掉了那一丝血渍:“放心,还活得到明天日食。”

钟乐岑哼了一声:“左穆,你是不会成功的,早点回头吧。就算你打开了黄泉井,那么多魂魄,你怎么能找得到素琴和你儿子?而且他们可能早就转世投胎了,难道你要杀了他们的现世再把他们的魂魄夺回来?”

左穆咬着汉堡不答,过了一会,笑了笑:“我知道这样不能成功。”

钟乐岑怔了一下:“你知道?那你还--”

左穆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带点得意:“我今天把穷奇放出去了,挺好用的。”

钟乐岑一时没琢磨明白他为什么转了话题:“什么意思?”

左穆腾出一只手掏出口袋里的玉石看了看,白色的玉石上画满了鲜红的符文,怎么摩挲也不褪色:“要说这个,还真得感谢张家那小子,居然能弄得到绘实加上龙涎磨出的颜料,把这困兽符写得渗入玉骨,要不然我要炼化穷奇还真得费点功夫。你可知道。穷奇现在正在你们钟家的终南山上到处乱窜呢。”

钟乐岑有些紧张:“你想干什么?”

左穆把白虎玉又塞回口袋里,笑了一声:“要说钟家家主倒也不是个笨蛋,立刻就把大部分人手安排去守黄泉井,并不派人出来找你。我说,你这个长房长孙,似乎不怎么受重视啊?”

钟乐岑嗤笑了一声:“你这是声东击西,我爷爷当然看得出来。”

左穆大笑起来,好像十分开心:“声东击西,嗯,好一个声东击西,没错!”

钟乐岑皱了皱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左穆笑了一会,又咳嗽起来,这次吐了一口血,不过他毫不在意地用衣袖抹了一下,又开始大口吃起汉堡来:“吃点吧,不然我怕你明天支持不住,我可全指着你呢。”

钟乐岑警惕起来:“我已经告诉过你,即使黄泉井打开,我也没有那个本事从无数魂魄中找回素琴。”

左穆把最后一口汉堡吞下去,才笑了笑:“你没本事找回素琴,可是你一定有能力让黄泉逆流。”

钟乐岑猛地往起一坐,被手铐又拽了回

去:“你说什么?”

左穆慢慢转过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你说得没错,我是找不回素琴的魂魄的。不要说黄泉里魂魄无数,就算我能找得到,素琴也不是当初的素琴了,就像你不是原来的沈墨白一样。而且我这身体,就算把她找回来,又能支持几天?走舍不是易事,就算我找回了她的魂魄,怎么安排?我可再找不到第二块阴翠了。”

钟乐岑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却越来越有不祥的预感:“那你想干什么?”

左穆微笑,笑容却让人后背发毛:“我嘛,我想回去。”

钟乐岑一个机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回去?你想回哪里?回到,回到素琴死的时候?”

左穆微微含笑,目光似乎透过钟乐岑,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去:“没错。我要回到素琴死的时候,我现在有能力把她救出来,就算救不出来,我也能收准她的魂魄,不会再傻到去收了别人。黄泉逆流,这恐怕只有你能办得到。你知道你的力量有多大么?我却是听说过的。当年在钟山,方圆百里雷霆下击,这,都是你引来的吧?那时我还不知其中就里,现在过了这些年我才明白,你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所以,只有你能助我--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