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固直摇头:“那费家呢?”

“费家啊,那比我们还要差一点。费家的祖上叫费长房,你知道么?”

沈固摇头。这个真不知道。

左健想了想:“费长房的事,好像是在《后汉书》里有。他其实开始还算不错,是跟着一个地仙叫壶公的去修道。但是他修道不成,半途而废。他能驱使百鬼,但全仗着壶公赠他的符箓,后来符箓丢了,他死于众鬼反噬。这种道术就有点堕于下流了,只好算旁门左道,在五大家族里算是最末流的。这还是沾了壶公的光,那毕竟是个地仙。而且费家人丁太少,勉强凑个数吧。有些人说起来,还只说四大家族,不说费家呢。”

沈固突然想起来:“这个‘旁门左道’,不会说的就是你们左家那个‘左’吧?”

左健干笑两声:“可能,还真是…我对成语没什么研究,哈哈…”

“那你呢?你将来有没有可能做左家的家主?乐岑说你在妖监会,天赋不错。”

左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沉默了一会说:“说老实话,我觉得我有这个当家主的资格。我叔伯这一辈,论灵力,还真没有能胜过我的。我们左家跟张家和钟家比起来,没那么大规矩,有时候是可以破格的。所以老爷子今年九十岁了,按说早该把家主的位置传给下一代,可他现在还坐着。如果他有心传给我,也不算坏了规矩。可是,我没有当家主的心,也没人支持。我跟你说过的,我爸当年在兄弟里头灵力是最强的,如果他没死,现在家主就应该是他的。可是他三十二岁就死了,死于吸毒。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说这世上妖鬼多不多?害人多不多?可是再多,也比不上毒品害死的人多。我与其当个天师,不如去当个缉毒的。就这么着我二十二警校毕业就跑去边境了。老爷子本来想栽培我,看我不受教,当时还生了场气。后来我受了伤,而且在边境上的毒贩子那里露了面,上头不敢再让我干,就把我调滨海来了。这算起来,六七年没怎么回过家了,在家里一点人气也没有,这个家主怎么当?而且这么多年我正经就没抓过几个妖,这成绩也说不出口不是?”

“你不是还在妖监会么?”

左健低头笑了:“那是个巧合。有一回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到一个村子,里头有黄皮子作祟,让我给拿了。正好撞见东方家老爷子,硬把我扯进了妖监会。我在里头其实就挂个理事的虚名。理事的主要工作是鉴定那些妖怪是否有害,有害的要除掉,无害的发给安全证。我干这活就是捎带脚儿,碰上了就管管,没碰上我也不会专门到处去找,有那时间我不得找杀人犯抢劫犯什么的么。这进了妖监会也四年了吧,经我手鉴定过的妖怪…大概还不到十个…这成绩,拿出去说我都不好意思。”

沈固觉得匪夷所思:“居然有那么多妖怪?”

“现在城市不是越来越扩大么,妖怪在野外的生存环境越来越小,逼着它们迁入城市。光我跟你说过的妖怪公寓里就住了将近二十个。咳,总之这么一看,我那理事的活做得就更不称职了。算了算了,别说这些事了,心烦着呢。老爷子身体虽然坏了,还能撑个一年半年的,赶紧把言灵这事结了,我再请个长点的假回家。对了,到时候你来代这个队长。”

沈固微有些诧异:“我?我刚来没几天。”

“你本事在那摆着呢。凡是交给你的任务,哪次没完成?而且干得还快。上次那个杀人犯,别人都找不到,就你能找到。那小子化装逃窜了好几个省了,不最后还是让你拿下了?”

沈固严肃起来:“你说的那是单兵作战能力。论那个,我确实比你们任何人都强,但在刑侦上,我还得算外行。而且在城市里做警察,需要有人脉,我十二年没回来,根本什么都没有。”

左健怪叫:“刑侦外行,那就学呀!人脉的事,我手上的都能给你!我不也是从外地来的么,我的人脉也是一点点建的呀!你身手头脑都有,自己没人脉,可以用有人脉的人。我告诉你,小黑子那家伙,为什么我天天带着他?那小子就有人脉啊!你找不到的东西,叫他去找!队长是干什么的?不是叫你事事亲力亲为,你学会用人就行了。你缺的他们有,你有的他们缺,这个队长有啥不好当的?”

沈固沉吟了一下,盯着左健:“你说这话,不是为了将来离开滨海回家做准备吧?”

左健愣了一下,抓抓头:“我——咳!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呢。得得得,咱们不说这个,回不回家的以后再说,先解决案子,先解决案子。”

鄂骏坐的飞机是早上5点半准点降落的。沈固和小黑子在出口等着他。小黑子拿着照片不时地看:“也没张最近的,这张还是高中毕业时候照的,那中间隔着四年大学呢。他妈好像咱们要害他儿子似的,防贼呢这是?那会我真想告诉他,我们要不管,他儿子就死定了。”

沈固笑了笑,没说话。鄂骏的妈很不情愿把照片拿出来。一听说是跟严喆有关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就急着要把自己儿子摘得干干净净。让她提供照片,她磨蹭到最后,就拿出一张四年前的。

“来了。”沈固微微皱眉。从通道里走出来的男孩子很瘦,比起照片上那张国字脸来,下巴已经瘦尖了,颧骨也高高地显出来。

“哪个?那个?”小黑子诧异,“跟照片上——不像啊!”

“颅骨线条吻合。”

小黑子栽倒…

鄂骏拖着个行李箱走到出口,就发现了沈固和小黑子,迟疑了一下,确定两人的目光确实是落在自己身上,主动打了招呼:“两位是——”

沈固亮了一下证件:“我们是警察,有件事情想请鄂先生配合一下调查。”

“警察?是什么事呢?”

“是有关严喆的事。”

“严喆?”鄂骏的表情竟然出奇地平静,“是小喆他回来了么?”

沈固眉头一皱:“你知道?”

“是。韩明他问我有没有进群改公告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是有鬼的。”

沈固深深看他一眼:“你相信?”

鄂骏笑了笑:“我希望是。”

“如果我告诉你,严喆已经杀过好几个人呢?”

鄂骏的脸色变了一下,沉默片刻才说:“那么我希望我能劝阻他。韩明劝过我别回来,但我怕不回来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原来…已经发生过了。”

小黑子忍不住问:“当年呢?当年你怎么没表过态?”

鄂骏低下了头:“是的,当年,我太懦弱了。所以这次我一定得回来,我想见小喆。”

沈固点点头,正想说话,手机突然没命地响起来,左健的声音急促地响起来:“鄂骏到了吗?赶紧带他回来!言灵提前出现了,鄂骏家的电脑和韩明家的电脑自动开机上QQ,而且怎么也关不上。我现在正在联系其他人,目前已经联系到的那三家也是电脑自动开机了!”

第91章 冥婚

警车长声鸣笛,一路狂奔。小黑子坐在车上急得坐立不安:“怎么会提前了?”

沈固向窗外点点头:“天还黑。”

小黑子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冬天,天亮得晚,这时候还是漆黑的,还得算是“夜里”。

“胭脂会不会先下手了?”

“乐岑和左健都在盯着,会想办法。而且——”沈固从后视镜里看一眼鄂骏,“他不到,估计胭脂还不会急着大开杀戒。”

鄂骏微微颤抖了一下:“小喆他——他杀人了?”

小黑子嘴快地接上:“不光杀了人,还杀了不止一个呢。至少——我算算啊——至少已经五个了!”

鄂骏的脸色白了一层。沈固淡淡看他一眼:“害怕了?”

“他,为什么杀人?”

“怨气太重。死的时候抱着恨意,死后化鬼就报复杀人。”

鄂骏用双手捂住了脸:“小喆他,一定很恨我。”

“你当时为什么要出国?”

鄂骏苦笑:“是我的错。我妈闹得厉害,说我要是不听她的她就去死。她身体也不太好,我真怕她出什么事。正好奖学金又申请到了,对我家这种条件来说,机会难得。我想先出去上完了学也好,等我回来,年龄也大一些,我妈应该也就不会管得那么严,我和小喆的机会就大一点…”

“这些话,你跟严喆解释过吗?”

“我妈不让我去见小喆。我给他发过邮件,可是…”

沈固没说话,只是把油门踩到了底。小黑子琢磨了半天,蹦出一句:“你——那么一走也太不仗义了!”

鄂骏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我知道。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回来。”

警车一路冲到瞿塘峡小区,天色还没放亮。左健从楼上探头往下看,满脸的焦急,直看到他们,才松了口气,拼命招手。

鄂骏和韩明两家住斜对门,这会儿两家门都开着,家里的电脑全部开着机,屏幕上满满当当地是他们那个“群”,群公告栏里,一个大大的血红的0在不停地闪动,晃得人眼前发花。两家人全都不敢呆在屋里,大冬天的宁可站在走廊上。鄂骏的妈妈现在也全没有平常的泼辣样儿,一看见鄂骏就扑上来抱住儿子哭起来:“这,这算怎么回事啊?儿子,你回来干吗呀?”

沈固向屋里看了一眼,左健和钟乐岑一人守着一台电脑,手里都捏着符纸。左健还在不停地拨电话,询问着另外几家。沈固走到钟乐岑背后:“怎么样?”

“还没露面。鄂骏来了?”

鄂骏轻轻推开号啕的母亲,走进屋里:“小喆,我来了。”

鄂骏妈死活地想拉住儿子:“你疯了啊!跟个鬼还要凑上去说话?”

电脑屏幕闪动了一下,群名单里那个灰色的“胭脂”头像猛然亮了起来。那个血红的0字开始慢慢地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4个,最后布满了整个屏幕,渐渐组成一张脸,五官略有些模糊,轮廓清秀,却被这一片血红衬托得十分可怖。沈固微微一怔,无声地用口形问:“这能听见?还是能看见?”

钟乐岑好容易才看明白他的意思,抬手指了指电脑上头的摄像头:“视频的。”

鄂骏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那张好像被血染红的脸,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小喆?”

鄂骏妈死拉着儿子不放:“别过去!”

鄂骏轻轻掰开她的手:“妈,你放手。”

“哎,你这孩子傻啊——”鄂骏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鄂骏打断了,“我不傻,小喆是我爱的人,我想见他。”

鄂骏妈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张口结舌愣在原地。倒是鄂骏爸喘着气先吆喝起来:“你说什么?”

鄂骏平静地看着父母:“爸,妈,我说,我爱小喆,我和他,是一样的人。”

鄂骏爸嘴角抽搐了半天,就想把脚上的布鞋脱下来:“你个小兔崽子——”

鄂骏并没有躲避,只是说:“爸,你要打的话关上门到屋里打,不要闹得大家都知道。”

鄂骏爸咬着牙拿鞋底给了他两下:“你脸都不要了,我还要什么脸?”

鄂骏很平静地受着:“我喜欢一个人,不偷不抢不杀人放火,有什么不要脸的?”

鄂骏妈呆了一会,突然往地上一坐,号啕大哭起来:“天啊,我不活了!老严家怎么那么不要脸啊,养个儿子死了还要勾搭我儿子,我找他们算帐去——”

砰地一声,电脑上的摄像头炸了,碎片四溅。电脑屏幕上那血红的人像扭曲了一下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红得刺眼的字:“你们都去死!”

沈固很想把那个女人丢到门外边去,或者现在掉头就走。钟乐岑脸色有些发白,符纸紧紧捏在手里,低声向沈固说:“快打个电话问一下其他几家是什么情况?”

电脑音箱里传来一种仿佛是划玻璃的吱吱声,令人牙酸,屏幕上的字换了一行——所有的人都要死。

鄂骏猛地扑到电脑前面:“小喆,小喆,你听我说!以前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你,都是我的错!可是你不要杀人,那跟别人没关系,是我们太软弱了!那时候,我不敢跟我爸妈说实话,我想等我毕了业,能自己养自己了,那时候再——”他用双手抓着屏幕边缘,几乎恨不得钻进去。

电脑黑屏了一下,然后再度出现那张血红的头像,这次五官清晰了一点,看起来像是在讥讽地笑,一行字在屏幕下方滑过:“那么现在你勇敢了吗?”

鄂骏咽了一口气:“是。我知道现在已经晚了,可是我希望还能为你做点什么。你不要杀人,杀了人,你就不是以前的小喆了。而且,而且还会有人捉你——”

头像笑得更深:“那你现在打算为我做点什么?”

鄂骏深吸了口气:“我以后,不会再爱别人。”

音箱里又传来那种吱吱的声音:“真伟大…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那你要怎么样才会相信我?”

人像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你死了,就不会再爱别人了。”

鄂骏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很平静地说:“我现在不能死。因为我有父母,还有你的父母,我也会照顾。如果我们都死了,他们怎么办?”

人像大笑起来,吱吱的声音几乎刺破了在场人的耳膜:“我的父母?他们已经不要我了。”

鄂骏平静地说:“可他们还是你的父母。”

电脑沉默了。良久,一行字才慢慢显示出来:“那你想怎么证明呢?”

鄂骏从衣袋里小心地掏出一点东西:“如果你永远和我在一起,看着我,你肯不肯相信我呢?”

电脑还没有动静,钟乐岑却突然向鄂骏扑过去:“你拿的是什么?”声音有些尖锐。鄂骏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一闪,却只觉手上一轻,手里握的东西不知怎么就被旁边的沈固拿了过去,递到钟乐岑眼前:“这是什么?”

钟乐岑脸色一下就变了:“养鬼术?你怎么会养鬼术?”

鄂骏怔了一下:“养鬼术?什么养鬼术?”

钟乐岑指着沈固从他手里拿出来的东西,那是一小段柳木的小人,虽然有些粗糙,但还看得出是严喆的模样:“你这不是想养小鬼么?不对,严喆不是孩子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鄂骏完全被他说愣了:“我——这是一个朋友说的,他说这样就可以让我跟小喆永远在一起了。”

钟乐岑气得倒仰:“你哪个朋友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这东西是用来养小鬼的,可是严喆已经不是孩子了,你用这办法养他,说不定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他变成厉鬼,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鄂骏怔怔地看着那一小段柳木:“可是,可是我想跟小喆在一起…”

鄂骏的妈刚才是吓呆了,这会才回过味来,一步蹿过来紧扯住儿子:“骏骏,你可别闹糊涂啊!那什么,警察同志说,严喆他杀过人啊!你——你要是被他害死了,我也不活了呀!呜——”

鄂骏让母亲拉着自己,只是卷起左手的袖子:“妈,你看看这个。”

鄂骏妈看了一眼,就吓了一跳。鄂骏左手腕上一条暗红色的伤疤横过整个手腕,粗粗的伤痕两边有蜈蚣般的针脚:“这,这怎么回事啊?”

“在国外的时候,听说小喆死了,我——自杀过一次。”

屋子里一阵静寂,电脑音箱里吱吱的噪音也停止了。鄂骏的妈吓得已经说不出话来,鄂骏爸也瞪着眼不知说什么好。鄂骏抽回手,轻声说:“爸,妈,对不起了,但我喜欢小喆,他死了,我已经觉得对不起他,现在,我想跟他在一起,我不想看见他继续杀人。”

左健已经从韩明家里过来,听了这话便说:“可是你想用的那种法子不行。”

鄂骏求助地看着他们:“那个是我在国外的时候认识的朋友说的。他说他也是从朋友那里得来的,但他养的,是他早死的儿子。”

左健直摇头:“你这是什么朋友?教给他这法子的也是个糊涂蛋!养小鬼阴气重损福损德,就算一时能把人留在身边,长时间下去也是个家破人亡。”

鄂骏妈听着,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但鄂骏只是拍拍她,继续问左健和钟乐岑:“我看两位是懂这个的,能不能有什么法子让我跟小喆在一起?”

左健为难地摇头:“这——也可以让他上你的身,但这样时间长了,对你的身体很不好,而且有可能——最后你们两个的灵魂只能剩一个。”

鄂骏急切地说:“这我不怕,小喆不会害我!”

左健直摇头,鄂骏有点急了,伸手就去夺沈固手里的小柳木段:“既然你们都没办法,那就别管我!”

沈固当然不能让他从自己手里把东西夺走,稍稍一转身,鄂骏就扑了个空。钟乐岑伸手拦了他一下,眉头皱得紧紧的:“你等一下,让我再想想。”

左健走过来小声说:“阴阳杂处,不管怎么都对活人不利啊,有什么办法可想?”

钟乐岑轻轻摇摇头:“如果,结冥婚呢?”

左健惊讶地睁大了眼:“可是鄂骏是活人!”

钟乐岑这会已经拿定了主意,胸有成竹地说:“这没关系。从前没死的人还可以出活殡呢。鄂骏和严喆如果双方愿意,是可以结冥婚的。结了冥婚,两人用一根红线牵上,也算阴阳调和,那么严喆跟在鄂骏身边,就不会以阴剥阳太甚,鄂骏的身体也不会太损伤。不过——寿数是难免要损几年的。”

左健惊讶地看着他:“真能想啊!生为阳,死为阴,男为阳,女为阴,这个冥婚结的…还真是可行呢!”

鄂骏的父母今天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会儿已经被一桩桩的事震惊得没反应了,听见冥婚竟然也不知道反对了。倒是鄂骏精神一振,充满希望地问:“什么叫结冥婚?如果结冥婚,我能看见小喆吗?”

钟乐岑看了左健一眼,后者无奈地摇摇头:“只有晚上能看见,不过,恐怕是看得见,摸不着。”

鄂骏脸色黯淡下来:“我碰不到他?那,能看见也行。”

左健又摇了摇头,回身问电脑:“严喆,你愿意吗?”

电脑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似乎是在静静地听着,连那鲜红的颜色似乎也柔和了一点。听了左健的问话,屏幕上慢慢浮出一行字来:“你不后悔?”

钟乐岑看着鄂骏:“对,你要想好。结了冥婚,就是一生的事,你和他,就永远也拆不开了。”

鄂骏立刻点头:“我想好了,不后悔!”

电脑上的人像渐渐由血红转为浅灰,良久,才慢慢又浮出一个字:“好。”

虽然严喆闹鬼这事已经不可能完全掩盖住,但结冥婚的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所以还是关起门来比较好。鄂骏的父母又哭又闹,但最终还是只能听儿子的。一来鄂骏已经铁了心,二来左健也向他们透露了一下前面的几桩案子,两人心里都明白,如果鄂骏不跟严喆结这冥婚,严喆也不会放过他,而且连他们两个人可能也逃不了。鄂骏妈这会心里不知有多后悔,早不要那么嘴皮子恶毒,儿子也不至于非要跟个死鬼绑一辈子。别说将来不可能再娶妻生子,就算是寿命恐怕也长不了。也就是几天的工夫,两人就像是老了十岁,头发都见花白了。

严喆的父母也被请了过来。严喆的爸在工厂里当过小头头,开始怎么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鬼,直到严喆在电脑里出现了一次,才惊得他爸爸闭上了嘴。两家的父母见面,那别提有多尴尬了。连左健和钟乐岑也别扭得不行,要不是因为冥婚也跟阳间的婚姻一样需要父母出席,还真不如不请他们来。

冥婚的时间选在腊月二十三,是钟乐岑看的日子,宜下葬,宜婚嫁,宜动土。于是,就在千家万户过小年的时候,严家和鄂家这两家对头坐在了一起。两对父母分坐左右两边,中间是鄂骏,和严喆的骨灰盒。如此诡异的组合,纵然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好菜,也没人能吃得下一口去。

钟乐岑来主持这次冥婚。冥婚的双方是要合葬的,但现在鄂骏还活着,于是钟乐岑剪下了他一撮头发做代表,放进了严喆的骨灰盒里,然后等再选一个好日子送进墓地,就等于合葬了。鄂骏妈看着儿子那撮卷发被放进严喆的骨灰盒,就好像看见儿子也下了葬,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惹得严喆妈妈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子,也跟着哭起来。

钟乐岑暗暗叹了口气,用朱砂在严喆的骨灰盒周围画了个符阵,然后点起二十三支白蜡烛,二十二支都粘在符阵周围,一支递给鄂骏:“拿着。呆会儿我把灯灭了,你就叫严喆的名字。这条红绳是用你的血染过的,等会严喆出现的时候,你把红绳一头给他系上,一头系在你自己手腕上,冥婚就完成了,你们两人的关系也就定下来了。以后,他会一直呆在这条红绳的另一头,一直在你身边。”

电灯灭了,屋子里只剩下蜡烛的光在跳动。鄂骏虽然已经下了决心,声音仍然不免有些颤抖:“严喆。小喆?小喆…”随着他的呼唤,烛火跳动了几下,忽然变成了微绿色,一个淡淡的人影慢慢在符阵中央显现出来,虽然五官有些模糊,但在座的人都能认得出来,这就是严喆。他完全是活着时的样子,并没有死时那么头颅破碎的可怕。严喆妈忍不住伸出手,叫了一声:“喆喆——”

钟乐岑立刻把她的手按下去:“不要碰他!只有鄂骏可以碰他。”

严喆妈吞下了一声呜咽,扭头到一边掉泪去了。鄂骏紧张地拿起红绳,一头捆在自己手腕上,另一头向严喆递过去。严喆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把手伸了出来。鄂骏小心地把红绳系到他手腕上,眼看着红绳缠绕在严喆手腕上,就跟捆在自己手腕上没什么两样,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手。然而他的手指从严喆的手掌中间穿过,就像穿过一团烟雾,没有任何感觉。

钟乐岑啪地一声将骨灰盒盖上,用朱砂在上面画了一个符。符一画完,蜡烛突然全部熄灭了,神经太过紧张的众人失声叫了起来。沈固站在墙边,立刻打开了灯,严喆已经不见了,红绳大部分绕在鄂骏手腕上,却有一小段拖了下来。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段红绳的绳头微微向上扬着,并没有按照万有引力定律垂向地面…

第92章 大年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