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钟乐岑一样样计算着,“吊针150,三天份的药75,一次性针管25…”

“250?”沈固扬扬眉。把他当二百五了吧?

“什么药这么贵?”

钟乐岑推推眼镜:“我们的药都是纯天然的中药制剂,用的是民间秘方,不像西药会伤身体。因为产量少,所以贵一些。”

沈固一针见血:“是三无产品吧?”

钟乐岑干咳了一声,小来已经不愿意了:“你怎么说话啊!什么叫三无产品啊?纯手工制作你知道吗?养宠物还舍不得钱…”

“哦——”沈固似笑非笑,“怪不得敢漫天要价,是觉得养宠物的人都不心疼钱是吧?”

小来涨红了脸,钟乐岑又推推眼镜,笑笑:“嗯,如果先生觉得这是三无产品,其实也说得通。因为我们用的都是民间秘方,并不批量投入生产,当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国家标准。不过呢,现在各种宠物医院用的西药,对动物其实都是有一定副作用的,而且越是纯种的宠物,越是容易缺乏某些免疫能力…当然,我们刚才说的是标准价格,对常来的客户,我们打八折。”

沈固仍然似笑非笑:“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医生很有意思,对动物很有爱心的样子,宰起人来却一点不手软,而且见风转舵得相当快,这一下就成了八折了。

钟乐岑怔了怔,又习惯性地推推眼镜:“七折。”显然他也看出来沈固不是喜欢兜圈子的主儿,干脆收起了纯良无害的模样,“不过这是保密价。”

沈固哦了一声,忽然问:“我能看一下钟医生的行医执照吗?”

钟乐岑显然是没料到沈固会问这个,怔了一下,转头去看了一眼墙上的营业执照。沈固微微一笑:“钟医生不用提醒我那个。据我所知,开宠物诊所,需要两名以上注册的职业兽医,两名以上的注册兽医助理;选址要远离人口密集区,出口不得朝向办公室居民楼或院内,至于器械么…”有一次执行任务需要在一家宠物医院卧底,他就从网上查了些资料,现在虽然不能全部记得,但有关这家诊所违规的地方还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小来脸涨得通红:“你是警察啊!查户口啊!”

沈固微笑着掏出证件:“不好意思,我就是警察。”

小来傻了眼,转头去看钟乐岑。钟乐岑吸口气,摆手示意他到屋里去,然后抱着汤圆在检查台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位沈先生,您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看您不像是来踢场子的,如果是觉得价格太贵,我们可以商量。”

沈固忍着笑打量他。钟乐岑的五官不甚起眼,但轮廓清晰干净,眉毛尤其整齐,像画出来的一样,说话的时候紧紧皱着,带着点无可奈何。沈固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捉弄人的兴趣,但是这个人,确实很有意思。

汤圆咪咪地叫着,有气无力。钟乐岑抚摸它几下,皱着眉抬起头来:“沈先生,价格的事好商量,但你的猫不宜再拖,我看我们先治疗再说别的吧。”

沈固点点头。钟乐岑站起身来,把汤圆放在检查台上,回身去配药。他个子不算高,站起来倒是显得腰细腿长。沈固眯着眼睛打量他,想起池莉莉对着罗薇神秘兮兮的表情:“我同学说,那主治医生是个帅哥哦…”帅哥…要是被卢纬看见,恐怕又是三个字的评价——小白脸。

钟乐岑手脚很快,汤圆在针头扎进去的时候喵地叫了一声,但在钟乐岑的抚摸下乖乖地躺着没动。沈固有些叹为观止。以前他见过军犬打吊针,训导员要在旁边守着,还要防备犬突然发脾气。而汤圆可不是省油的灯,更没有受过什么训练,背了沈芝云也是很调皮的,除了睡觉,沈固就没见它这么安静过,看来这个可能根本没有兽医执照的钟乐岑,对动物还真有一套。

吊针很小,十几分钟就打完了,钟乐岑把汤圆抱回笼子里,转身去洗手。沈固看看笼子里的汤圆,果然有了点精神的样子,于是掏出两百块钱放在桌上。钟乐岑洗完手拿了配好的口服药回来,看见钱怔了一下:“沈先生——不是要——”

沈固笑笑:“我想钟医生应该也拿不出兽医执照吧?”

钟乐岑很尴尬地笑了一声。沈固耸耸肩,伸手去提笼子:“行了,我只要知道钟医生不是坑蒙拐骗就行——”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汤圆已经猛地抬起身子又开始炸毛。沈固诧异地收回手——这是有精神了?

钟乐岑沉吟地看一眼笼子,再看一眼沈固:“沈先生要不要试试这个?”

沈固回头,看他从衣袋里掏出张小黄纸片,上面用红颜色横一道竖一道不知画了些什么:“这是什么?”

“隔灵符。”钟乐岑俯身把纸片贴到笼子上。汤圆用爪子好奇地拨拉了一下,果然安静了下来。

“隔灵符?”沈固皱起眉。

钟乐岑伸手进笼子里去摸摸汤圆的头:“动物的感觉都比较敏锐,沈先生身上的煞气太重,所以它们会害怕。贴了这个,它会安心些。”

沈固的眉头皱得更紧:“钟医生还兼职神棍?”

小来一直在门边探头探脑,这时候小声插嘴:“乐岑哥是钟家人,才不是什么神棍。”

沈固一扬眉:“钟家?”该不会是钟馗吧?

没想到小来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乐岑哥可是钟馗的后人。”

沈固默了。神棍他见过,但,还真没见过吹成这样的。不想再多说,他提起笼子:“行,钟医生,或者说钟天师?再见。”

第35章 马路奇遇

滨海市到了晚上8点车流明显减少。沈固开车从疗养院回来,车后座上放着装在笼子里的汤圆。沈芝云对猫比对外孙亲,沈固可以不去看她,但汤圆每星期必须去一次。别说,钟乐岑的医术不错,汤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每天在家里上蹿下跳精神无比,仍然是见了沈固就喵喵炸毛,而且睡在窝里的,现在却非要睡笼子,只有在笼子里,才对沈固的接近反应平静。闹得沈固确实有点疑惑——难道那个无照行医的神棍还真有点门道?

煞气,以前当兵的时候,队里就有人这么说过他。那时候他的老队长李越还活着,曾经说他天生带煞,就是个拿枪的命。不过那是半开玩笑的,而且此煞气非彼煞气也,沈固做为一个特种兵,深知什么都可能有,就是鬼神没有,要让他来相信那个年纪轻轻的神棍,那真是…

想谁来谁。沈固刚刚想到钟乐岑,就瞥见一个人影站在路边上,东张西望的不知在干什么。初春天气还冷,这个时候路上行人已经不多,除了他,就只有几十米外还站了个红衣女人,隔得远了,天色又黑,看不清模样,但这种天气,她居然就穿了条裙子,看上去还是质地很薄的那种,真是爱美不怕冻。

一辆出租车驶过,女人招了招手,车子停下了。沈固注意到,钟乐岑本来靠着路灯柱站着,等看见女人上了车,他忽然跳到路边,拼命向后面的出租车招起手来,完全不管是不是空车。可惜车上有人,自然是停也没停。沈固把车开过去,摇下车窗看他:“打车?”

钟乐岑弯下腰往车里看了一眼,立刻拉开车门就坐了上来:“沈先生,麻烦帮帮忙,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沈固踩下油门:“哪辆?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坐的车?”

钟乐岑猛地转过身来:“你看见了?”

沈固微有些诧异:“看见什么?”

“看见有人上车?”

沈固更诧异了:“当然,否则出租车为什么停下?”

钟乐岑表情激动起来:“你看见什么了?”

沈固皱眉:“你激动什么?难道你看不见?”

钟乐岑的模样似乎要扑到他身上来:“是,我没看见。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沈固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你没看见?一个女人,穿了件红裙子,很薄的那种。离你也就五十米,你怎么会没看见?而且,要是没看见,你让我跟前面那辆车干什么?”

钟乐岑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道:“沈先生,你有阴阳眼?”

“阴阳眼?”沈固正在打方向盘,差点滑了手,“钟医生,你不觉得自己有点——”信口雌黄?

钟乐岑反而认真起来:“沈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出生日期?哦不,这个等下再说——”

沈固看着他迅速从衣袋里摸出张黄纸,抬头往前面一看,立刻觉得不对劲。他们现在已经开上了东西立交桥,这个时候桥上的车很少,可是前面那辆出租车却像喝醉了酒似的开起S形来,拐了几下,竟突然加速向桥外冲了过去。钟乐岑飞快地把黄纸折了几下,拉开车窗甩手扔出去。沈固惊讶地看着那张黄纸在风中突然燃烧起来,化成一溜火光从出租车后窗里冲了进去。吱地一声,出租车猛然刹车,车头保险杠已经险险碰到了桥边的护栏上。沈固猛踩下刹车,还没停稳,钟乐岑已经跳下车向出租车飞奔过去,身手居然还挺灵活。

沈固跟着下了车,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立交桥两边的护栏上安着黄色的照明灯,就在钟乐岑拉开出租车副驾的门探进身去的时候,沈固身边的照明灯突然变成了绿色。在生死之间练出来的敏锐感觉让沈固本能地抬手一挡——他什么也没看见,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迎面扑了过来。

噗地一声轻响,沈固觉得自己的手似乎在拍在一块皮革上,照明灯猛地闪了一下,又恢复成明亮的黄色,沈固看看自己的手,手掌上黑了一片,像是抹了煤灰一样,他用另一只手擦了一下,居然没擦掉。

钟乐岑从出租车旁边跑过来,一眼看见沈固手上的黑色,再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沈先生——”

“这是什么东西?”沈固皱着眉。他没有洁癖,但这黑色看起来很浓重,还隐隐透着些腥气,像是凝固的血。

钟乐岑沉吟着,又掏出一张黄纸,这次沈固看清楚了,纸上也用红色画着些古怪符号,他用那张纸在沈固手上轻轻擦了擦,黑色像被海绵吸的水一样,全部印在了黄纸上。钟乐岑把它折起来抖了抖,纸着了起来。火焰是绿色的,桥上风很大,却没吹动火苗。不过几秒钟工夫,黄纸就燃尽了,连点纸灰也没剩下。

沈固默默地看着这一连串违反物理规律的现象,然后冷静地问:“那司机怎么样了?”

钟乐岑回头看看:“他会觉得是太过疲劳打了个旽,什么也不会记得。”果然,车窗玻璃摇了下来,司机脸色苍白地伸出头来左右看看,把车退回车道上,以龟速开走了。钟乐岑看着后车灯,“估计很长时间他都不敢再疲劳驾驶了。”

沈固拉开车门:“上车。”他有太多疑问要问了。

“那女人——”沈固斟酌了一下用词,“是什么?”反正肯定不会是人。

“是游魂。不过,是个有戾气的游魂。普通游魂是没有能力显形的。”

“既然是显形,你为什么看不见她?”

钟乐岑低下头,半晌,才有些闷闷地道:“我看不见。游魂可以只向目标人显形,除此之外,只有开了天眼或天生便有阴阳眼的人才能看见,我不行。”

沈固斜眼打量他:“你不是天师么?”有看不见鬼的天师?

钟乐岑表情更郁闷,抬手把眼镜摘了下来,盯着镜框上细细的花纹看了良久,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天师,没资格。”

沈固估摸自己大约是戳到了这人的痛处。钟乐岑摘下眼镜后,那颗鲜艳的朱砂痣就显露了出来,在车灯的微光下像是一滴血泪。沈固发觉他的眼睛长得很漂亮,睫毛既长且浓,垂下来的时候像蝴蝶翅膀一样微微颤动着,遮盖住黑得透亮的瞳仁。有了这双眼睛,他那不太起眼的五官就忽然生动了起来,怪道人说画龙点睛,这睛点不点,它就是不一样。

“既然看不见,你怎么知道要跟那辆车?”沈固转了个话题。钟乐岑这副郁闷的模样虽然很有趣,但抓住别人的痛脚不放,就不太厚道了。

“我看见那辆车车门自己打开,而且之后司机就把空车灯按下去了,说明有东西上了车。”钟乐岑不怎么有精神地抬起头,“我本来想超度她,谁知道没看准,被她从车里逃了出来,想上你的身。”

“那现在呢?你把她超度了?”

钟乐岑惊讶地看着沈固:“你不知道?你已经把她打散了。”

“打散了?”沈固皱起眉,“你的打散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魂飞魄散了。”

沈固看看自己的手,手上到现在还有种冰凉的感觉:“这样就算魂飞魄散了?听你的说法,这个鬼还是有点本事的,怎么这就魂飞魄散了?”

钟乐岑比他更不解:“这鬼已经伤过两三条人命,戾气很重,普通人是没有能力抵挡她上身的,而沈先生居然能把她打得魂飞魄散…可是从沈先生的生辰八字上来看,应该没有这种能力…”

沈固把车停在路边:“先是煞气重,后来是阴阳眼,现在又是什么魂飞魄散,你到底还想说什么?”

钟乐岑在他的目光下缩了缩,小声道:“不是我想说什么,是沈先生你,你确实是这样子的。”

沈固平静地道:“我以前训过军犬,你明白么?”

钟乐岑眨眨眼睛,立刻明白:“你是说军犬不害怕你是么?可是军犬和普通宠物是不同的。”

沈固继续忍耐:“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钟乐岑小声道:“不是训军犬的么?”

沈固觉得自己额头上要跳青筋了:“我做过特种兵。如果照你说的我有阴阳眼,那我早就能看见很多鬼了。”

钟乐岑完全不在状态地哦了一声,眼里带上点崇拜:“怪不得沈先生身上煞气这么重,也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会有。”

沈固觉得自己有点鸡同鸭讲:“这不是重点。钟医生,重点是如果我有阴阳眼,那我早就应该看见很多不应该看见的东西,但我从来没有。”

钟乐岑皱起眉:“可是沈先生刚刚明明看见了那个女人。”

这次轮到沈固说不出话来了。钟乐岑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声音更小:“开天眼需要机缘,也许沈先生从前没有这个机缘…啊嚏!”他打了个喷嚏,搓搓双手。

“冷?”沈固发现他穿得很多。

“站太久了…”钟乐岑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我有点怕冷。”

“站了多久?”沈固打开暖风。

“大概,4个小时吧…”钟乐岑不怎么肯定地说,又咳嗽了两声。

沈固看他一眼:“既然看不见鬼,还来捉?”要不是出租车正好停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他就是在这里站上一夜,也未必能找到鬼影子。

钟乐岑笑了笑:“没办法。我是钟家人,总不能明知道有鬼害人还不管。”

沈固有点要刮目相看了:“你怎么知道有鬼害人?”

“这段路上前些日子出过好几次车祸。”

沈固看过报纸:“不是说酒驾么?”

“报纸是那么说的,司机自己也是那么以为的。但我有个朋友也开出租,其中两次出事他都正好碰上。一次是桥头撞死一个人,据撞人的司机说是那男人自己突然从人行道上冲下来闯了红灯,但是现场有个男孩说是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把他推下去的,不过其他人都没看到,警察也就没相信。”

沈固立刻联想到他看到的那个女人身上的红裙子:“你朋友看见了?”

“没有。不过第二次撞车,他看见有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从肇事出租车上下来,一闪就不见了。那天他也喝了点酒,肇事司机也没提过车上有乘客,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过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就说明他并没有看错。”

“你那个朋友有阴阳眼?为什么他一次能看见另一次又看不见?”

钟乐岑摇头:“他没有阴阳眼。但是他那天喝了酒。酒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对人的神经有兴奋作用。其实所谓开天眼或阴阳眼,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最大限度地调动了人体潜能,对周围事物有更好的感觉能力。所以人在酒后的一些幻觉可能并不是幻觉,只是其他人都感觉不到,就视之为幻觉了。”

沈固没接话。对于这种近于荒谬的理论,加上今晚他亲眼目睹的情景,他既不能驳斥,也不能赞同。

“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哦——”钟乐岑左右望望,“这是到哪里了?”

“这不是台东么?离你的诊所很近了。”

“啊——”钟乐岑尴尬地笑,“我,我不太认路。那个晚上——看起来总是不太一样。”

沈固摇摇头:“住哪里?”就算再不一样,台东还算是有标志性建筑物的,至少你看见利群商厦,就该知道到了台东吧?路痴。

钟乐岑说了个地方,也属于将要拆迁的旧房区,街道狭窄,七拐八扭的,车子好容易才进去。钟乐岑下了车,回头道谢。沈固摆摆手,刚要发动车子,忽然一个人从树荫里摇晃着出来,一头就向钟乐岑撞了过来。沈固眉头一皱,钟乐岑已经张手接住了那人:“苏完,苏完?你怎么又喝成这样?”

被他叫做苏完的男人看来年纪也不大,可是一脸胡茬面容憔悴,倒像是三四十岁了,身上的西装已经扯歪,手里还提了瓶啤酒,一边往钟乐岑身上倒,一边还提起酒瓶往嘴里灌。钟乐岑一手扶着他,一手去夺他的酒瓶:“苏完,你能不能别老是喝得醉醺醺的,明天不上班了?而且对身体也不好。”

苏完突然把酒瓶往地上一摔:“你知道什么!老子,老子不干了!你知道吗?那个主管说什么,说什么老子用的颜色不好,呸!他懂个屁!天天受他的气,老子不干了!”

钟乐岑用力支撑着他直往下溜的身体:“行行,不干就不干了,我们先回去再说,你别在外面闹了。”

苏完迟钝地转动着头:“酒呢?酒呢!”他突然回手,一拳朝钟乐岑打过去,“你把老子的酒又藏到哪去了!”他比钟乐岑高半个头,钟乐岑支撑着他已经有些吃力,这一拳只好把脸一偏,用肩膀硬受了一下。

沈固眉头一皱,跳下车过去,一把将苏完扯过去,转头问钟乐岑:“住几楼?”

苏完眨着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人:“你,你谁啊你!滚,滚开!”

沈固扯下他领带,三下两下绑住他乱挥乱打的手,弯腰就把他扛到了肩上:“住几楼?”

钟乐岑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固把苏完扛起来,赶紧说了个楼层,在前面带路。楼道狭窄堆满杂物,苏完一路连踢带骂,惊动好几家开门出来看,弄得钟乐岑不得不左边右边地道歉。

钟乐岑住的地方不大,也就四十几平方,一室一厅一卫,厅里放着张沙发床,家具不多,收拾得很干净。沈固把人甩到沙发上,苏完难受地用手在脸上乱抹。钟乐岑赶紧去卫生间绞了条热毛巾来给他擦脸。沈固站在一边看着:“他整天喝成这样?”这人算是钟乐岑的什么人?

钟乐岑苦笑一下:“也不是。大概今天心情不好。”

沈固冷哼了一声没说话。借酒浇愁是他最看不上的事,尤其是还发酒疯打人。

“你朋友?”

钟乐岑点了点头。苏完这会也老实了,手还被绑着就已经在沙发上睡死了过去。钟乐岑蹲下身给他把鞋脱了,又把领带解开,然后拉开被子给他盖上,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人,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谢谢你。那个,喝杯水吧?”

沈固摇摇头:“不用了。没事我就走了。”

钟乐岑站起来送他,还没走到门口,苏完已经在沙发上翻腾起来:“乐岑,乐岑——”声音里还带点哭腔。

“嗳——”钟乐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沈固再次摇摇头:“不用送了,我认识路。”

这一番闹腾,沈固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502的门还是虚掩着,沈固的钥匙声一响,庞峰云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沈哥——”

沈固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态,站住脚:“什么事?”这几天创城活动,他几乎天天加班,算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这群年轻人了。

庞峰云低着头,神情憔悴:“沈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那个房租,我们能不能缓一个月?”沈芝云租房子给他们只是象征性地要点钱,他们自己也知道,所以每次都是一到日子就交,从来不拖欠。

沈固看看他:“出什么事了?”

“罗薇她住院了。今天在大街上晕倒了,医生说是心脏二尖瓣有什么问题,要做手术。我们那个广告单子要到下个月才能结款,现在…有点周转不开。”

“知道了。”沈固摸出钱包,把这个月刚提的工资抽出来给他,“房租的事你不用惦记了,这个你先拿着用,等手头活动了再还我。”

庞峰云感激地看着他:“谢谢沈哥。罗薇后天做手术,我这会去医院替卢纬,他盯了两天了。”

第36章 将军印

罗薇死了,死在手术台上,心脏骤然停跳,医生抢救了一个半小时,人还是没救回来。

池莉莉哭得眼睛都肿了,一件件地收拾着罗薇的东西,收到袋子里。罗薇的父母死得早,有一个妹妹,从小寄养在叔叔家,这次会来把罗薇的东西带回去。

沈固站在502,沉默地看着池莉莉一边抽泣一边收拾东西。卢纬站在一边,失魂落魄地发呆。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罗薇,只是从没明白表达过。庞峰云还在医院太平间,就等着罗薇的妹妹来。

“走吧。”看着池莉莉把东西收拾好,沈固开口。罗薇的东西并没多少,除了几件衣服,就是她最心爱的相机和几件饰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