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母女告辞出来。

徐宜人道:“你大姐怕是不乐意呢?”

“我瞧着极好。现在温候爷另娶了,她也该另嫁。”

“原是不错的,若她听说是梁氏保的媒,怕第一个就不乐意。”

“我们不提就是。我瞧温大奶奶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到时候与她说好,只着了媒人去提亲,不让温大奶奶出面,大姐那儿也未必会知道是温大奶奶保的媒。娘,错过了这个,往后怕寻不着好的。大姐到底是嫁过一回的人,在京城的名声已经坏了,如果能成,倒也不错。”

一路上母女两人

tang又合计了一番。

临离开的时候,母女俩便有了主意,徐兰香不放心,又回到桂院与梁氏道:“还劳温大/奶奶与庞大人说一声,请他到卫家镖行来提亲。我大姐想回南河县,我设法拖她两日。”又道:“只是不能让我大姐知晓这原是温大/奶奶保的媒。”

梁氏道:“我省得。”

换作是谁,都会有心结。

梁氏哪认识什么庞大人,这也是前晚在枕畔温青与她说的,梁氏一听温青要与徐氏和庞大人保媒,心下甚是诧异,后来又听温青道:“以往如何都过去了。虽然徐氏在嫁我前,隐瞒她与洪大郎的婚约,可她也是被早前的苦日子过怕了。嫁我之后,她虽待顺娘不好,把银钱看得过重,旁的也是极好的。这事我不好出面,你得了空寻了徐宜人或徐卫氏来问话,若是她们觉着好,这也算是一段良缘。”

梁氏后来一细想,丈夫要替前妻保媒,这说的还是个从五品的武官,往后也是体面的官太太,心下竟莫名的感动。这要换成旁的男子,虽是休弃,再不好也不愿意前妻另嫁。温青不仅希望徐氏能过好日子,还希望徐氏能觅一门得宜的亲事。光是这份心胸,便让梁氏赞叹不已,既然是温青的意思,她便是多费些口舌也要促成这段良缘。

静下来的时候,梁氏细想这事,越发觉得温青是她认识的男子里头最有情义的人。他的情义,不是拘束在大男子主义里,而是真心真意地为徐氏。

单说有多少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改嫁,单说又有多少男人会真心祝福自己的女人幸福这点,怕是天下间着实少有。

梁氏与温青原是新婚,近来感情深厚,加上早前温青又与梁氏表露心机:我不娶平妻不纳妾,更不要什么通房。后来温青又她说“只要你给我生儿育女,我们一家好好度日。”梁氏对这个丈夫是越来越满意,也心生钦佩、爱慕之情。

待字闺中时,她也曾期盼能得遇这样的夫君,要是寻着这么个人,真心待她,她再苦再累都甘愿了。梁氏这些日子初掌府邸,虽然有些劳心,却忙得幸福。

回头,她还得将这事与温青说一声,只是想着徐家母女心头的芥蒂,虽初有些不悦,但很快就接受了。

梁氏与温青夜里说了此事,温青竟大为赞赏,还道:“今儿这事辛苦你了。徐氏若能寻个可靠的男人嫁了,我这心里也能安心。北疆数年,什么事儿都看开了,她现在不是我的女人,她自当另嫁。庞大人虽读书不多,为人倒也可靠、踏实,更重要的是他没纳妾,虽说家里有两个通房,但膝下尚无儿女,我瞧是段良缘。”

梁氏心下暗自感动,一个男人的心胸得有多大,才会允许自己曾经的妻子另嫁他人,甚至是真心的保媒、祝福,心里越发觉得温青这人好,感动之余,又颇是放心。这件事,温青不瞒她,而是坦诚与她商量,让她出面保媒,可见是真的放下了徐氏,要一心与她过日子,又暗暗在心里感激生母替她谋得良缘。

梁氏道:“只是我瞧徐宜人的意思,生怕让徐大姑奶奶知晓这中间的保媒人是我们。”

温青沉吟片刻,若换作自己,前妻给自己保媒,这心头也不会舒服,“既然是徐宜人的意思,你暂时瞒着就是。”徐氏的再嫁之事,他原不想管的,可又记挂在心头,他已经另娶,他也希望徐氏能有门得宜的婚事另嫁。

这桩亲事成或是不成还在徐氏那儿。

温青相信,只要这中间保媒人是他,以庞大人的性子是万不会推拒的。

梁氏不解地道:“玉堂,你说庞大人会瞧得上徐大姑奶奶。”

虽然庞大人长得普通,认识的大字不多,可人家好歹是从五品的武官,这样的身份在京城寻个体面庶女、小吏嫡女为妻还是能成的。

梁氏希望徐氏嫁得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别再出现在他们夫妻跟前。虽然温青已经放下了徐氏,但温青心里隐约还藏在一份对徐氏的照顾责任,就是这么一点东西令梁氏不安。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心里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哪怕是因为一份承诺残留的责任也不行。

唯有徐氏嫁了,嫁远了,从温青的视线里消失了,她还才觉得痛快。

温青“哦”了一声,“大约大半年前,庞大人的姐姐、姐夫摊上了一桩案子,那时候庞大人辗转写信求助,是我出面保住了他在西山县老家的家业,也保了他姐夫一命。因着这事,他一直想报恩。这回,因中间保媒人是我们,他不会拒绝。”

梁氏顿时就明白了其间的关键:一则,庞家欠了温青一个大人情,这次温青保媒,庞大人拉不下脸拒绝;二,徐氏嫁妆丰厚,南河县那个庄子上的良田、房屋可值不少银子,怕是一万两银子绰绰有余了。

温青轻叹一声,还记得他与徐氏成亲时的情形,而今他们就成陌路了,但他不后悔与徐氏分开,近来与梁氏相处下来,梁氏确实处处远胜徐氏。“月娘,你说徐氏能瞧得上庞大人么?”

梁氏不解这话,只扭头望着温青那刚毅的脸庞。

“月娘,我

昔日曾在徐将军的坟前许诺过,会看顾他的妻女。徐三的事我不想管,她毕竟有母亲和两个姐姐。可是徐氏要是因为被我所休而不能顺遂嫁人,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这个看似粗糙的汉子,竟是这样的温柔、善良,梁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他,他到底还是有情有义。

“我瞧今儿徐宜人的意思,还是很乐意这门亲事的。玉堂,就算这门亲事不成,你不是给徐大姑奶奶留了可以生活的庄子么?你对得住她了。徐家姐妹也因为你的厚待,这一辈子都不用过苦日子了。在山野人家,有多少人一生都置不上一亩良田,而你给他们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温青听她这么说,心头略为好受了一些,“只要徐氏能够顺利再嫁,我以后便再不管了。这不是瞧着恰巧有个得宜的男子么,他们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想来倒也合适。”

只是庞大人那个小妹怕是不好缠的,原在乡间田野长大,却一门心思非做官太太不可,偏生早前还是嫁过一回的。听说七八年前她就去了西北,至今也没个官员瞧得上,便是纳她为妾的都没一个。

梁氏想着:这件事她还得用心些才好!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温青的一番美意。徐氏错过了温青,可她梁氏何其有幸得遇这样的丈夫,她伸手抱紧了温青宽慰道:“玉堂,以我站在女子的角度,徐大姑奶奶是定会同意的。”

虽被休弃一回,却依旧能嫁官员为妻,这样的机遇可不是总能遇到,虽然庞氏的家底薄,到底是赢得了几分声名,何况徐氏一旦远嫁西北,谁又知道她在京城的这些事呢。

夜,静了。

温青闻嗅着梁氏发间传来的馨香:这就是她的妻,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

*

洪大郎拿了镇远候府的书信去南河县接家人回来。

徐氏坐立难安,洪大郎接到洪家人后,在南河县没去处,少不得要到徐氏的庄子上暂住几日。洪大郎说了要接洪家舅舅一家去益州城安顿,徐氏生怕洪大郎算计了她的家财去,“娘,我来京城有些日子了,我得回南河县。”

徐兰香道:“大姐再多住两日,这几日天气炎热,莫要中了暑气。”

“不成,我得回去。那么大的庄子,得督促长工给庄稼浇水,莫把庄稼渴坏了。”

徐宜人想留人,可徐氏却一门心思防着洪家人,非要随洪大郎一道回南河县不可。

徐兰芝冷笑道:“她要回去,你们留她作甚?让她回去的好,那么大的产业,莫被舅舅抢夺了去。”

她一语道破徐氏的心事,徐氏有些讪讪的,简单收拾了包袱上了洪大郎雇来的马车。

徐宜人轻叹了一声。

屋里无旁人时,徐兰香低声道:“那亲事当真不错,娘做得大姐的主,你可以替她订下来。”

徐宜人也有这意思,毕竟是被休弃的妇人,再觅个男人嫁了容易,想嫁个好的却不容易了,何况梁氏帮忙保媒的这个还是个从五品的武官。

*

马车上,徐氏冷声道:“大表哥,你真在益州发财成亲了?”

“你不信我?”

“实话告诉你,昔日在北疆,我也认得几个益州人氏,要不要我写信细细打听。”

洪大郎顿时有些气恼,眸光黯淡,将脸转向一边,“你现在被休了,我可以让二弟娶你为妻。”

“呸!敢情我徐兰贞除了你们洪家人就嫁不出去,你会有好心让我嫁他,还不是算计着我的那处田庄。我可告诉你,我再无秘密被你们拿捏,谁要打我的主意,我也不怕撕破了脸面。我们母女几人,就靠那处田庄过活,谁敢动田庄的主意,我跟他拼命。”

洪大郎勾唇苦笑,嫁了一回人,果然变聪明了。

徐氏道:“说吧,那些银钱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戴老爷,什么一起做生意赚了大钱,我可不大信。”

洪大郎垂眸,“我…确实成亲了,妻子确实姓戴。不过,不是娶妻,而是入赘。不是戴老爷被偷了钱财,而是我…”

徐氏苦笑,她就知道这事不会像洪大郎说的那样简单。

洪大郎入赘,对于洪家来说,不算是光鲜的事,长子入赘,这在哪家都不许的。

洪大郎初到江南,原很低调,谁曾想竟住到黑店里。一觉醒来,身上的钱财全无,后又被客栈老板赶了出来,巧遇戴老爷,戴老爷便收他做了一个打杂的跑腿。见洪大郎还机警又通些文墨,能吃苦肯学,颇是看重。

洪大郎随戴老爷到了益州,他方知戴老爷膝下只有五个女儿,并无儿子。前面三个女儿是结发原配所出,而四、五小姐是续弦所生。现在戴老爷夫妻正打算将四小姐招赘。洪大郎见这正是个机会,便想方设法得了戴四小姐的欢心,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引/诱戴四小姐有了夫妻之实。

事后,戴老爷知晓了实情,急得大发雷霆,可到底经不住戴四小姐求情,被迫无奈,只得同意了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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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郎确实今年三月与戴四小姐成的亲。

为恐被人瞧不起,他故意谎说戴家还有一个儿子。

这次,戴老爷给了他一笔银钱,让他到江南进货,可他担心家里父母,想好了说辞便回到南河县。知父母家人关进了县衙,救人要紧,这才来到京城还温家银子。

徐氏听罢之后,道:“你是入赘女婿,戴家能允许你把洪家人带到益州,能善待他们?”

这也是洪大郎担心的事,所以他才提出让徐氏嫁给他二弟。

徐氏一问出,似品出一抹异样的味道。洪大郎是什么样的事,她最是了解,当初为了借银子,对她又是要胁又是威逼,她绝不要再与洪家人纠缠在一处。她凭甚要去养舅家人,不是一两个,还是一大家子人。

怕是让她嫁给洪二郎,正合了徐宜人的心。

徐氏这么一想,心下便有了主意。

到了南河县,徐氏第一次大方了一回,在酒楼里给洪家人订了一桌酒席,又雇了马车回庄子,然后下令管家将大门紧合,又着下人在一处闲置的农舍里给洪家人备了住处和足够半月吃的粮食,叮嘱管家若是洪家人来了不许开门。

生怕洪大郎再与她使出对付戴四小姐的招术,只要她不出院门,而洪家人进不来,总不能算计了她去。

洪大郎接了家人出县衙大牢,在酒席上与父母一商量,就出主意让洪二郎娶徐氏,原因很简单,徐氏有一座五百亩田庄,这是一份不小的家业,落到外人手头太亏,若被他们得了正好。

偏徐氏学精了,待在那三进院子里不出来,院门紧锁,就连下人都不出门。

洪家人没有法子,又到门上叫嚷了几回,徐氏只说话不开门,装出一副病恹恹的声音道:“唉,我得了热伤风,怕要过病气给你们,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就住在那处农舍,大表哥是来接你们过好日子的,我不留你们。”

洪家人有计使不出,洪舅母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便带了洪二郎去京城卫家镖行找徐宜人。

不待洪舅母开口,徐兰香就笑呵呵地问洪舅母:“我们给大姐送了信,让她来京城,她怎的不来?”

洪舅母道:“听说她受了暑气,正病着。”

徐宜人得意地道:“几日前,我与兰香替她相中一门好亲事,是一个从五品的武官,一过门就能做官太太。”

又是官太太,岂是洪家人能比的。

洪舅母道:“真的啊?”

徐宜人道:“自是真的,兰香写了两封信让她入京,可她就是不来。”

徐氏心里想的是,徐宜人病了,让她入京,她走的时候徐宜人生龙活虎的,就算徐宜人真病了,这京城之地什么样郎中、名医没有,她一猜就有问题,死活就是不上京城,生怕趁她不在,洪家要就算计了她的钱财去,到时候她哭都没地儿。

徐兰香面露难色,“大姐不来,我就走一趟南河县,庞大人八月初就要回西北,还等着商议婚期呢。”

洪舅母轻叹了一声,原想提徐氏与洪二郎的婚事,只得打住,忙道:“大郎来接我们去益州,可二房的人往后可如何是好?虽说是去过好日子的,我们手头没钱,又过得节拘,怕是要被戴家人小瞧了…”

徐宜人想大方、阔绰一回,现在的她依仗着徐兰香夫妇度日,手头也没多余的银钱,又有徐兰芝三天两头地缠着她讨银钱置买新衣、首饰,哪里还有多的,“你到底是长辈,他们不敢不孝。”

若是以前,洪舅母一诉苦,一说难,徐宜人少不得给她些银钱,可这回在一边叫苦了半晌,一文钱都没拿到。徐兰香给他们母子备了客房,睡了一晚,洪舅母知道这回是什么好也讨不了,只得告辞回南河县。原想借着机会,让洪大郎设法早日谋到徐氏,不曾想徐兰香给徐氏的第三封信里道了实话“娘替你订了好亲,速来京。”信中还详细说了庞大人的情况,徐氏接了信,再也按捺不住。

徐氏与洪舅母就在中途错身而过。

徐氏到了卫家镖行的第二天,庞大人就上门了,是个中等身材,长得黑胖的男子,左脸颊上还有一道三寸长的刀疤,初见之下颇是怖人。若说容貌着实与温青没法比,再说那气度也不能同日而语,但倒还说得过去。

徐宜人在一旁絮叨:“你在京城的名声,你自个是知道的,能有这么一门亲事已经很不错了,这可是我和你二妹寻了媒婆四下打听才问到的呢。兰贞啊,温候爷都另娶了,你也得嫁人了,唉…当年你能舍下洪大郎,如今也得舍下温候爷。只要你自己的日子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徐宜人生怕她不应,谁想徐氏回答干练:“我嫁,选个日子成亲。”

她又不是大姑娘头回嫁人,这次是二婚。七月二十二,徐氏嫁庞大人为妻,婚宴办得很简单,娘家不办酒宴,庞家也只在京城六福酒楼包了两桌,请了庞大人的同乡、故知来吃酒。

温青没来,倒是温墨、温红兄弟来了,捎了温青的一

份礼金。

夜里,徐氏拿出一叠银票又有些值钱的首饰给庞大人看,以显示自己的嫁妆丰厚,“你哪来这么多钱?”

庞大人颇有些意外,他早前同意这门亲事,一是因为保媒人是镇远候夫人,二是他敬重温青是个汉子,又听说徐氏有处五百亩的田庄,嫁妆、家资丰厚,虽是被休妇人,但也是武将之女,方才点头同意。

徐氏道:“我把那处田庄给卖了,连屋带田和地上的庄稼,统共卖了一万一千两银子。夫君,我想与你商量,待我们离开的时候,我想给我娘留一千两银子备用,你不会有意见吧。”

当徐氏选订婚期之后,她就寻了牙行变卖那处田庄,生怕徐宜人阻挡,索性连徐宜人与徐兰香也给瞒住。她看中庞大人的,一是他大小是个从五品的武官,再则庞大人膝下没个儿女,只要她给庞大人生下儿子,她的嫡妻之位就稳稳的。再则,定国公刘维忠毕竟是她的义父,要是出了岔子,刘维忠会护她。

八月初二,徐氏乘轿到卫家镖行探望徐宜人、徐兰香。

“娘,我原想把一千两银票给你的,可想着你心软,经不住兰芝软磨,怕是也保管不住,我把这银票交给二妹替你保管。或置新裳,或买想吃的,每个月让兰香给你预备三两银子的零使。”

一千两银子(一两银子约现在的三百元人民币),这一千两足够徐氏衣食无忧地生活好些年,况还有徐兰香照应起居,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可以过得惬意自在。

徐氏想着自己是长姐,她可以不给徐兰芝留一文钱的东西,但对徐宜人还得留上一些周转花使的银钱,徐兰香嘴上厉害,也有些小心思,却不是奸恶之人。

徐宜人轻啐道:“还算你有良心,不忘是我和你二妹替你谋了门好亲事。”

徐氏勾唇苦笑,她自个也想明白了,日子还得过下去,她得把温青忘了,只是上回徐兰香见过远远后,直夸那孩子长得水灵,她竟隐隐有些想见见那孩子的想法。当她被温青休弃,就曾说过,远远往后是梁氏的女儿,与她徐氏再无干系。

徐兰香接了银票,笑道:“娘想吃什么与我说,我给你买。”

徐兰芝立在一边嗑瓜子,冷声道:“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大姐总算大方了一回,你给娘一千两银子,那我呢?”

“你…”徐氏到了现在还是不肯原谅徐兰芝,她一辈子就是被徐兰芝给毁的,“你当我是开钱庄的?我可拿不出再多的银钱,就这一千两还是我攒了许久的。”

“我把二百亩良田卖给大姐,你给我三千两银子就成。”

徐氏恍若未闻,果然,让牙行的人瞒到八月初十之后才是正道,要是被洪家知晓了,怕又得翻天,她再不会干那种拿钱养外人的事。她原无父兄,与她亲厚的就一个徐兰香,现在徐兰香的家业比她的还大,她又何需担心徐兰香。

西北风沙大,条件艰苦,她得让徐宜人跟卫成夫妇度日。卫成原是孤儿,又是徐宜人看着长大的自会对徐宜人孝顺。

徐氏轻叹一声,“娘、二妹,此去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客栈那边还得拾掇,我先回去了。”

第197-198章 被骗

第197章被骗

八月初四一早,徐氏随庞大人离京前往肃州。徐氏与庞大人备了满满六车的东西,有两车全是大木箱子,或涂染了大红漆的,或染着蓝漆,一车放着六口沉甸甸的箱子。又有四车装的是些摆件、食材、土仪等物。

徐兰香轻叹一声:“大姐弄得跟搬家一样,早前瞧着她的嫁妆只得十八抬,现下一瞧还真够多的。”

徐宜人道:“大女婿上无父母下无儿女,只得一个大姐在西山县。他原是跟她大姐长大的,西山县那边也只得一处二进院子由庞家大姑奶奶照看。除了那处院子,又只得早前置下的二三十亩良田,值钱的东西都在这车上了。”

庞大人原无甚家业,二进院子还是他这次回京时置下的。他前头那个女人原是西山县人氏,是殷实人家的姑娘,出嫁时陪嫁了六十亩良田。这次回来,那娘家人听说自家姑娘早前七、八年前就难产没了,连一男半女也没留下,便上门讨要自家姑娘的嫁妆澉。

庞大人自是不肯退还,可经不住亡妻娘家族人众多,寻上门来吵闹,将他给揍了一顿,庞大姑奶奶生怕打坏了自家唯一的兄弟,便做主把六十亩良田还了人。庞大人只得拿了自己攒了数年的积蓄另置了二三十亩良田,算是略有一点家资。

徐兰芝云淡风轻,徐氏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坏,临走给徐宜人留银钱,却没给徐兰芝留下一文钱,连看她的眼神都是淡漠的,仿若不认识徐兰芝一般,更没有拿徐兰芝当她的妹妹玛。

马车行远了,徐家母女二人还在远远地翘望。

*

这日,徐兰芝还在睡梦里,就听到洪二舅家的呜咽哭泣声,以为是错觉,却隐隐听到他们说“兰贞把田庄给卖了,据新来的东家说,连田带屋、家具和几个下人,统共一万一千两银子,都交办了地契…”

徐兰芝腾地一声弹坐起来,当时徐氏给徐宜人留一千两银票她还奇怪,原来是那五百亩庄子给卖了…

徐兰芝匆匆整理了衣裙,待到后院花厅时,就看到洪二舅一家哭成了泪人。

洪二舅抽泣道:“洪大郎一家去了益州,他娶了益州城富贾家的千金,自是不愁日子。可昨儿一早,新东家领着下人在田庄上瞧看,见今年的庄稼长势后,租子又涨了一成五。给我们家耕种的田地也要照佃户的来收。姐姐,你说这日子可咋过?当初,我们两家跟你来京城,原是指望来过好日子的…”

徐兰香吃惊不小,她没想到徐氏会一声不吭地把田庄给转卖。徐氏一早就说过那处田庄没有徐兰芝的份,徐氏恨毒了徐兰芝,怎么可能给徐兰芝留田庄。

“一亩地要收六成五的租子,我们还有甚粮食糊口,早前姐姐可是说过,那二十亩地不算租子的,这不是叫我们一家白忙活么?”

徐宜人失魂落魄,她也被这个事实给惊得呆傻了。因着徐氏对徐兰芝的怨恨,自打徐氏被休后就像换了一个人,早前是天天哭,后来是天天骂,而今则是说话拐弯抹角、冷言冷语。徐氏虽然改嫁了,可她还是忘不了徐兰芝拖累她的事。

徐氏一早就说过,不会给徐兰芝田庄。她为防徐兰芝争夺,索性卖了个干净,连三进院子里的家具都折成了银钱卖给新东家。

徐宜人心里一片凌乱,徐氏以往还算敦厚的,要不是恨极了徐兰芝是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徐兰芝双手叉腰:“娘,大姐把南河县的庄子给卖了?”

洪二舅道:“可不是真的,听新来的东家说,整整卖了一万一千两银子。所有值钱的东西,她都收整好了,早前说是置嫁妆,后来才知道那些箱子都搁在县城一家镖行里。”

徐兰芝的眼前掠过徐氏离京时马上车的几口大箱子,那么…她跳了起来,“我秋冬两季的衣裳可都在庄子上?我的东西在哪儿?”

洪二舅指着一边的大木箱,“这是新来的东家给我们的,说这箱子里的东西是姐姐的。”

徐兰芝启开木箱,里面有一只蓝漆锦盒,又整齐的叠放着秋冬季节的衣裳,一码的素色,不是灰色,就是浅棕,全都是徐宜人的茧绸衣裳,没一件她的。

“徐兰贞把我的新裳弄哪儿去了,这里面没我的。”

在镇远候府时,她置的衣裳可不少,怎么都不见了。夏裳她要穿,便搁在卫家镖行、她的房间里,可秋、冬两季的都送到了南河县。没有,没有…是被徐氏给卖了,还是被徐氏带走了。

徐氏,她的大姐,她曾怨恨过徐氏,可这回徐氏做的事比她更狠,她方知徐氏更恨她,她没有体面的嫁妆了。

只有侍妾没嫁妆,因为侍妾就是个玩物。

那她不能嫁入好人家。

徐兰香吃惊不小,伸手在箱子里拨弄了一番。

徐宜人抱了里头那只蓝漆锦盒,里头都是她常戴一些首饰,以素雅为主,盒子的最下面还有封信。

“母亲大人在上,见信如晤。请恕不孝女未商量就自作主张。当你看到这封信时

tang,我已远离了京城。娘,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兰芝,要不是她,我不会落到今日。那五百亩田庄,原是我用痛苦与名声换来的,本就属于我,兰芝没权占一分一毫。母亲,我知你这一生不易,可我没有法子,若我不卖田庄,兰芝一定会谋夺,我不能让她害我第二次,我只能将田庄卖了。

母亲,往后你就与二妹一家度日。卫成是你看着长大的,他一定会善待于你。此去一别,山高路远,我们母女又不知何时能见…”

当卫成读着书信,屋子里静寂无声。

徐兰香讷然看着地面,徐氏和徐兰芝之间的矛盾,许是今生今世都不能化解了。曾经看似憨厚老实的大姐,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不让一人知晓就变卖田庄的事。她带走的不仅是一座田庄,更是一份果决,还有一份再不能原谅徐兰芝的武断。

徐宜人呆愣良久,拍着膝盖失声痛哭。

徐氏走了,带走了一座原以为很气派的田庄。

从今往后,她只能与卫成夫妇一起过活。

可徐兰芝往后嫁人怎么办?徐兰香虽好,可她也有一家人,总不能让徐兰香来给徐兰芝置嫁妆。

洪二舅一家更是哭得呼天抢地,仿若天塌了一般。

徐兰芝泪流满面。她常想:总有一天,徐氏会原谅她。原来在徐氏的心里,她早已不可原谅。

思忖的、沉默的、哭泣的…

屋子里的气氛让人悲伤。

卫成打破了宁静:“岳母,我和兰香会好好孝敬你,我虽然做不到昔日温候爷那等情义,可我必敬你如亲生母亲。三舅,我和兰香手头还有些节余银子,我们替你家买上十几亩田地维持生计,必不叫你们没个依靠。”

洪二舅母顿时止住了哭声,忙问道:“是送我们十几亩田地?”

自家的,总好过佃来的,除了向官府交赋税,其余都是自己的,只要辛苦些,一家人定能衣食无忧。

卫成道:“是!”

徐宜人却有些懊悔了,昔日不该同意洪家两房跟她走,若他们还在北疆,虽说清苦些,却不会如此无助,更不会莫名地拖累了她亲生的两个女儿。在徐氏被温青休弃的事上,洪大郎的事也占了一部分的原因。

徐宜人满是感激地道:“阿成,你们镖行的生意近来也不好,这…”

卫成勾唇笑道:“着实不成,我们就把这里赁出去,搬回张家镇。我这半年多也认识几家镖行,可以去那儿当镖师,多少能挣几个银子贴补家用。”

徐兰芝想到自己的嫁妆,“二姐夫,那我呢,我呢…”

徐兰香道:“三妹若出嫁,我替你预备五百两银子的嫁妆。你也瞧见了,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几日镖行里都亏着。”她不自觉地捧着自己的肚子,“当日阿成在父亲坟前发过誓的,若是我生下一个次子,是要姓徐的,我总得替自己的孩子考量。”

徐宜人回过神来,“兰香,你有了。”

“是,有三个多月了。”

徐兰芝扫看这处院子,当时买过来时花了五千两,经过装修、添补之后,确实是一处还不算差的院子,要是再租出去,徐兰香每月都会有笔进项。“长姐如母,姐夫如父,你们…可不能不管我,我…要分一半二姐的家业…”说到后头,她自个都有些失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