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皱着眉头,他帮温翠订了门好亲,温翠自己不谨慎些,竟就这样被算计了去。

徐氏不说一个字,时不时地望丈夫一眼,抿着嘴儿,看着厅上哭成了泪人的三姨娘。

丫头道:“候爷、夫人,六小姐来了。”

温彩披着斗篷,上面覆着雪花,带着一股冬的寒意,走过温青身侧,温青心头微冷,眸子里流露出几分疼惜“这么冷的天,妹妹怎么来了?”

温彩扫过三姨娘,“哥哥,帮帮三姐姐吧。她早前是有些爱慕虚荣,可后来真的改了。温家已有一个被毁了名节的我,何必再让人毁了三姐姐的一生。”

最后这话,才是一句击中温青的软肋,温彩和离故作轻浅,可到底于她的声名有损。

他的妹妹…

他没能护好自己的妹妹,他是一个失败的兄长。

三姨娘哭得惨不忍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求大爷帮帮三小姐!求求大爷!”

徐氏原不想多管闲事,便是温彩她也不想呵护的,可温青与她约定在先,在人前她总要扮出贤惠、慈爱长嫂的模样。三姨娘在求,又有温彩帮忙说话,用不了多久,温青定是要管的。既然她阻不住,倒不如做个善良女人,顺水推舟,“夫君,要不就帮帮阿翠吧…”

温青微蹙眉头,“那府里尽是些乌七八糟的事,听着就让人心烦。”他抬头一喝,“来人,传本候命令,去温府把三小姐接来。给任其修递个话去,本候要见他,请他来一趟候府。”

温彩扶三姨娘起来,徐氏赐了座。

几人坐在花厅,各有心事。

大半个时辰后,温翠和小环被接了来,两个人似都挨了打,走路一摇一晃的。

小环一见徐氏,轻呼一声“夫人”哭得好不伤心。

温翠抱着三姨娘更是哭成了一团。

徐氏道:“一会儿任副尉就来了。若是他未改初衷,此事就好办,回头三小姐从镇远候府出阁,可万一是…”她摇了摇头。

若任其修改变了主意,不肯再娶温翠,以温青的为人是绝不会以官压人的,再说今晨铁骑军已经解散,所有将士回到各自的卫军所。温青上任北路军都督一职,手头虽还有二千五百人的人马,兵权、势力再不如前。

任其修本已歇下,得了镇远候府的小厮来禀,冒着风雪赶来。一进花厅就瞧见温翠,凝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二百两银票来,“温三小姐,这是你早前给我的…”

温翠早前偷偷给他银票,就是想着大老爷许要聘金,而任其修为了置家业手头根本没有多余的银钱,想让任其修拿了这钱回头给大老爷作聘金。此刻,任其修一进门就把银票给她,可见他们之间的婚事是要告吹了。

三姨娘忍住悲痛:“任副尉,你不该听信传言,我家三小姐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难不成是他来的路上听小厮讲的,可小厮对这事也知晓不多,知道原委的就温青兄妹与徐氏三人。

任其修回答得干脆,“三姨娘不必说了。”面色一沉,抱拳对温青道:“其实是…是府里的四姨娘找过我,她与我说了早前三小姐做的事。温候爷,请恕属下不敬,我…不能娶温三小姐,但我愿意与旁的温家小姐结亲。”

这中间的保媒人是温青,他一个小小的副尉不能得罪温青,温青可是世代官宦子弟,傍上这棵大树,前途无量。

温翠此刻心若破碎,忍住万千的悲痛,四姨娘竟背着她找了任其修,指不定说了什么坏话,就算没有与何二少爷跌到一处的事,怕是任其修也要毁婚。四姨娘一心想毁了她的良缘,就为了谋给温蓝么?“任副尉,你是想娶温蓝么?”

任其修脸色一红,就在昨日清晨,四姨娘带着婆子去找他,把温翠以前勾\引冷昭,又诱惑雍郡王的事都说了,要不是镇远候府规矩大没传出来,怕是一早就闹得满城风雨。冷昭与雍郡王任其修都是认识的,他怎么能娶这样的温翠,他虽然官职低微,可也有自己的尊严和脸面。

温翠咬了咬唇,温蓝坏她良缘,她凭甚要成全温蓝。“好,我同意退亲,任副尉,温蓝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这次她害我的事你就瞧出来了。还请任副尉瞧在我大哥面上,相信温翠这回,你娶二房的二小姐也比温蓝要强上十倍。”

任其修有些意外:温蓝不好,二房的温二小姐才是好的?

他早前是想与温翠解除婚约,可他还是想与温家续亲,听四姨娘说那温蓝还不错。

温翠咬着唇,“温蓝坏我名节,不就是想给自己谋划么?我偏不让她如意。温蓝是长得比二房的二小姐好看,可论贤淑远不及二房的二小姐,论性子也不如二房的二小姐。”

温青想着温家那些事就一阵头疼,温蓝母女千辛万苦的谋划,想抢温翠的良缘,结果温翠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宁可让给二房的温翡,也不让温蓝得逞。

任其修迟疑着问温青:“温候爷,属下听你的。”

“娶妻的人是你,你说吧。”

任其修想了又想,二房只是温青的堂妹,可温翠的用意再是明显不过,不希望他娶温蓝,若是他坚持娶温蓝,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麻烦来。他咬了咬唇,“我愿与二房的二小姐结亲。”

三姨娘止住了泪,“任副尉,此事我可以帮忙去二房说。”

温翠在镇远候府,这让三姨娘很放心,她叮嘱了几句,谢过徐氏与温青便离开了。

*

花厅里,唯有温青夫妇,温彩与温翠。

温彩沉默良久,“哥哥,我记得早前芝芝提过军中还有些未婚配的武官…”

徐氏道:“那些都是外地武官,这铁骑军一撤,全都回卫军所了。”

“还得给三姐姐另觅一门亲事,亲事越早办越好,拖得久了必生风波。”温彩垂眸,忆起了慕容恒,他是皇子,认识的人多,或许有合适的小吏也不一定。

麻嬷嬷道:“夫人累了,早些歇下。”

徐氏起身回了内室。

温青看了眼温翠,想责备些什么,终是抑住了。那么好的亲事都没保住,硬是生生被人算计了去,轻叹了一声,让麻嬷嬷着人给温翠主仆安顿住处。

温翠与温彩出了桂堂,外头的雪下得更大了。

“今儿徐家二姐姐刚搬离了府中,三姐先住那处院子,等改日嫂嫂安顿好了,你再移过去不迟。”

温翠眼里含泪,“六妹妹,谢谢你。”

温彩笑,“我们都活得不易,你不必担心,定会觅上一门合宜的婚事,不会让你与人为妾的。”

如果这次不是温青出面,温翠就只能给人为妾了。

温青是连大老爷都给畏惧三分的人,因为温青兄妹给汪氏、杜氏挣来了一品诰命的封赏,何氏也得敬重几分,何氏一心想做诰命,虽然温子群早前在太仆寺任职,可皇帝也没下旨封赏何氏,虽是官夫人,并无等阶。

姐妹二人各回各院,温彩一上二楼,对杜鹃吩咐道:“在树上挂上红灯笼。”

“是。”

这是她留在镇远候府的最后一夜,就让她为温翠做一件事。

她拿了一本闲书,看了几页,熟悉的气息充斥在鼻尖,抬眸时屋子里已多了一个人。

“找我有甚急事?”

“我明儿一早要离开京城去乡下庄子,以后再回来,也只是这府里的客人。一来与你道别,二来,要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忙?说来听听。”他一转身,走到案前坐上,取了桌上的茯苓糕吃。

温彩搁下书为他沏了盏茶水,“大房的庶姐温翠被人算计,与任副尉的婚事黄了。我想请你给她另寻一个人家,不用太光鲜、体面,只要过得去就行。”

“是她?”慕容恒忆起那个爬上他床的女子,她的身子都被他瞧光了吧,居然像个没事人,更难让他理解的是温彩要他帮忙寻婆家。

第136章 不悔和离

温彩继续道:“她也怪不容易的,我知道以前她做错一些事,可后来是真的改了。就当是我帮我个这忙,因她几番出事,这次想尽早办婚事。”

慕容恒多少猜到一些。“京城郊县的小吏如何?此人姓金,是南河县主簿,二十二岁,官职虽小了些,人还算可靠,有几分书呆子气,是上届得中的三榜同进士。早前在老家娶过一妻,难产没了,家中只得一个老实巴交的老父和一个四岁多的女儿,没什么家业,他父亲、女儿都跟着他在南河县任上。”

温彩又问:“还有旁的人选么?刀”

慕容恒想了一阵,“我府里有个典录,去岁嫡妻病逝,家里颇有家资,还有两个侍妾、三子二女…”

“就金主簿吧,明儿我离开时就与哥嫂提提,要是能成,尽早把这婚事给办了。”

南河县离京城也只得几个时辰的路程,倒也方便,那地方和西山县一样,还算富庶平安。

她要离开了!慕容恒思及此处,心莫名的不舍,往后要见她,许就没这么容易了,“我挑几个侍卫送你吧?”

“你送我就收。”她笑,“你从我这儿可得了不少银钱,我可是你的财神爷呢。”

他无奈摇头,一点都不谦虚恍。

温彩倒吸了一口寒气,温翠就算被退亲,又能觅上一门还过得去的亲事,却不知道她自己他日又会如何?“待明年及笄,我便给自己挑一门中意的亲事。”她是和离的女子,想嫁入贵门为嫡妻怕有些困难,但若与人为续弦,似乎又委屈了她。

慕容恒沉默良久,想说:不如,你嫁给我吧…

可他,却说不出口。

他知道,若自己娶她为正妃,皇帝第一个就不会同意。如若,不是那一日耽搁,他许与她早已经订亲,他只需静静地等着她及笄,就把她娶进雍郡王府。然,世间原没有如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道:“顺娘,你要保重。”

“你也一样,代我向秦姨和小十问好。”

“你把锦园从契约里勾了吧,我回去后也勾掉。”

她把许多东西给了温青,她手头的除了百货行就只有锦园了,他实在不忍心在锦园的一份里也写上他的名字。

她回答得浅淡,“好。”

坐在案前,四目相对,她是温和的,他是平静的。

“我得走了。”

“好。”

他与往常一样,匆匆离了镇远候府。

温彩捻小油灯,生活总会越来越好。

*

翌日清晨,院子里、屋顶上堆了四五寸的积雪,空气寒冷。

麻嬷嬷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直响,上了二楼,禀道:“候爷和夫人说,昨晚下了大雪,六小姐就不必去乡下了。”

温彩已整衣裳,“你告诉候爷、夫人,家里瞧着雪大,外头许没有那么大,城里各家也会清扫积雪,既然定下的日子就不能改,寅时三刻就出门,离太平镇不远,坐车也只是一个多时辰,就算路难走些,晌午前我们也能赶到庄子上。”

温青与徐氏都舍不得温彩离开。

温彩拉麻嬷嬷坐到案前,“往后,我嫂嫂那儿就劳嬷嬷多费心了。”

绣房已经开始赚钱了,温彩听下人们议论说徐氏想在前府临街道处挑一处来建几间屋子,在那儿开一处成衣铺子,除了专供百货行的四季衣裳,也要接些外活。如今,连护国公府的小姐、太太都喜欢府里绣房做的新裳。

授人万两,不如授人一技。就如同:授人以鱼不如授以渔一个道理。镇远候府的一切都越来越好了,她不用再担心兄嫂的日子过不好,她得为自己打算了。

麻嬷嬷道:“劳夫人和小姐抬举。”

温彩道:“嬷嬷就帮嫂嫂把花木房也弄起来,让花木房也赚些银子吧。”

“老奴一直有留意花木房的,种了几株腊梅,许再过半月就能开了。”

温彩笑,“我陪你一道去桂堂。”又扭头对茉莉道:“着人把三小姐也唤到桂堂。”

从安然阁到桂堂不远,可温彩到时,温翠已经坐在桂堂花厅上了。

徐氏正带着丫头们在摆晨食。温青没在,她絮叨叨地道:“妹妹,下这么大的雪,待雪化了再动身吧。”望向温彩时,目光急切,虽含着笑可眸里是冰冷的。

“嫂嫂,这日子是我着人挑的出门吉日,不能耽搁。”她拉了温翠坐到饭桌前,捧了碗羹汤,“昨儿想了一宿,记得有人提过南河县官衙里有个姓金的主簿,是从八品的官儿,几年前娶过一妻,难产没了,留下个四岁多的闺女。上头唯有一个老父,是个老实人,这人的秉性倒还过得去,早前原想打听给翡堂姐的,如今…”

温翠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这是温彩给她新挑的人家。

她的名声怕是不成了,要是太体面的,人家看不上她,而她原就是庶女,也只能配这等人家,脸

tang上一红,“我都听大嫂的。”

徐氏道:“阿翠当真乐意?若是乐意,就使人过去说媒提亲。我在南河县置了产业,到时候划出五十亩又一处铺子给你做嫁妆。”

温翠点了点头。各人有各命,任其修是好的,可他听说温翠早前的事后人家就不乐意了,换作有的人许要怪温青隐瞒了温翠不贤、不洁的事。

徐氏笑道:“你如此,早早把这事给订下来。”

虽是续弦,又没家资,许没这么多的忌讳。

又是外地人,定是愿意寻个京城官宦小姐为妻的。

用罢晨食,温彩道:“嫂嫂,三姐姐的婚事就交托给你。”她起身看了眼外头,“太阳出来了,我得早些赶路,许晌午前能赶到太平镇的庄子上。”

温翠伸手抓住温彩的手,低头哈着热气儿,“六妹妹就不能再住几日,外头积了好厚的雪。”

总是要离开的,她一个和离的女子,本无婆家可靠,又无娘家可依,哥哥嫂嫂能这般厚待于,已是她的福气。温彩不免心头一酸,“这是早前那些日子就着人挑的黄道吉日,不能再耽搁了,冬月没有出行、搬家的吉日,又得等到腊月里了。”

徐氏问:“妹妹年节要回来么?”

“我不回来了,劳嫂嫂告诉哥哥,不必来乡下接我,那几天我想住到乡下寺庙里去。”

冬葵从外头进来,轻声道:“小姐,东西都搬到马车上了,庄子上的车夫也到了,杜七婶打听过了,说到庄子的路还算好走。”

温彩裣衽行礼,深深一拜,“劳嫂嫂照顾哥哥,温彩告辞了…”

她一扭头,不让自己的眼睛掉下来,脚步如飞。

徐氏捧着胸口,“妹妹,就再住一日吧…”眼泪夺眶而出。早前虽是故意,可这会儿分别近在眼前,又有了两分伤感与不忍。要不是徐兰芝也许温彩就不会住到乡下庄子上,但徐兰芝行事前是与她说好的,只要这事不被温青知晓,她就不会有麻烦。温彩的名声坏了,是不能再住府里的,更不能让她连累到自己与孩子。

昨儿徐宜人训了徐兰芝许久,徐兰芝依旧不肯去安然阁给温彩赔礼,直说她自己是一片好意。徐氏只睁只眼、闭只眼,权全不知,甚至还帮徐兰芝说话,说徐兰芝是好心。徐宜人气了个半死,说不起徐兰芝只得作罢。

汪管家又派了护院、小厮跟着,一辆马车坐温彩与杜七婶母女,第二辆马车则是茉莉和冬葵。

徐宜人听说温彩出门了,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到二门处,正见徐氏含泪拉着温彩的手,“有什么事,你就捎个信来,这些个护院和小厮你就留在自个身边使唤…”

“嫂嫂,整个镇远候府也只三十个护院,我就不留了。庄子上都是祖母用惯的人,个个都是可靠的。嫂嫂,外头冷,你不必再送,早些回去吧。”

七姨娘猛地听人说温彩要走了,要去乡下庄子长住了,先是一惊,搁下碗就出来。

一边小径上,徐兰芝一路快奔,待她到二门处时,只看到温彩的马车背影。

“她真走了?她怎么真的就去乡下庄子了…”

徐兰芝一遍遍沉吟着,猛地看到徐宜人眼里失望的神色。她一个惊醒,“到了现在娘还是不信我,以为我是故意的么?我当时…”

徐氏道:“三妹,别再说了,那日的事就烂到彼此肚子里,要是你大姐夫知道,你让他怎么看你?”

说到底,母亲终究不信她。

徐宜人是失望的,被她们一家宠爱长大的徐兰芝,似乎越来越凉薄了。

徐兰芝咬了咬唇,“来人,备马,我要给六小姐送行。”

荷花里的石街上,早有各家的下人清扫出了路面,行车和晴日无异。

温彩的马车里搁了她的箱子,杜七婶与杜鹃母女坐在箱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温彩。

杜七婶呢喃道:“为什么小姐就不肯听我的,当初就不该和冷候爷和离。”当时是痛快了,可这名声全毁了,就连同龄人也个个避若猛虎,连徐兰芝都不与温彩说话。

温彩扭头挑起车帘,神色果决,“我从未后悔过与他和离,长痛不如短痛,待这些事淡了,我就替自己另觅良缘。”

“听小姐的意思,是连大老爷、候爷的话都不听了?”

温彩冷声道:“大老爷害我还不够吗?我还会让他来害我第二次?”

“可候爷的话…”

“哥哥已经成家了,他有自己的一家人,只要他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我最大的安心。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做这等事,一切还得靠我自己。”

“可你到底是女儿家?”

“初嫁从父,再嫁由己,我如此辛苦地再重获自由,我为的又是什么?和离的、被休弃的女子过得很艰难,这我知道。可是奶娘,我会让世人明白,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总会迎来一个艳阳天。”

杜七婶近来也听到了外头的流言,她是

心疼温彩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同理,就算那段姻缘温彩与千般的不乐意,也比做了和离女子的要强吧。

外头,有护院禀道:“小姐,有一个年轻奶\奶前来送行。”

年轻奶奶…

温彩心头一凝,挑起车帘,马车已经到了城外,在一边的茶肆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衣着一袭红通通的锦袍,不是萧彩云还是谁。

她欠了欠身,道:“能与温六小姐说几句话吗?”

温彩扭过头来,对杜七婶道:“奶娘带冬葵先走,到了庄子上,且瞧瞧各处是否预备好了?”

“是!”

温彩披着一件浅紫色绣暗纹的斗篷,步态轻盈进了茶肆。

冬葵与护院们依旧留在原处。

两厢见了礼,温彩在茶案前坐下,“冷\奶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温家二房与冷候爷退亲了,昨儿媒婆又走了几户早前愿意结亲的人家,都被拒了。温六小姐,你回平远候府吧?我来说服冷候爷,让你为嫡妻。”萧彩云说得义正言辞,仿佛对她是多大的恩赐一般。

“我回来,让你继续谋我的嫁妆?”

“我都打听过了,你所有嫁妆都给了你的兄嫂,而今只剩太平镇上的四百亩良田庄子。”

“是啊,我就剩这些了,你也想夺么?”

一侧的丫头有些沉不住气了,低斥道:“温六小姐,我家奶奶从刘府取回了当年大夫人留下的嫁妆,虽说没有你早前的丰厚,可那也是一千二百亩的田庄,又有七家店铺,还有八千两银子。”

“她有多少嫁妆与我何干?我的东西,不会平白给了不相干的人,同样的我也不会要旁人的东西。”温彩淡淡地,神色里带着不屑,“冷奶\奶,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与冷候爷和离,因为那是我一早就想做的。天下大了去,而我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冷奶\奶若没有旁的事,我就此告辞。昨晚下了雪,路不大好行,我得赶回庄子用晌午。”

她一起身,连一口茶都未曾饮。

萧彩云惊呼一声“且慢”,她走了过来,“我知道和离、被休的处境,我不能原谅我的继妹和刘伯彦,同样也没资格要求你来原谅我和冷候爷。可是温六小姐,这一回我是真心的,是真心想让你回冷家…”

“一生一世一双人,做不到就别来招惹我,我是和离了,但我也有自己的骄傲,我不屑要你的怜悯,也不屑要你的同情。对你来说,冷候爷许是好夫婿,可对我来说,他一文不值!”

温彩大踏步上了马车,一声令下“启程”,马车往远方奔去。

不远处,徐兰芝骑在马背上,静默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春草道:“小姐,那个女人是冷候爷新娶的平妻…”

徐兰芝走近茶肆,不解地看着萧彩云,“冷小\奶奶,你与温六小姐说什么了?”

萧彩云记得那日在猎场夜宴上徐兰芝给她的难堪,瞪了一眼,不预理睬。

徐兰芝问不出来,只得眺望着再次走远的温彩。

萧彩云讥笑道:“我还以为徐三小姐多有正义、立场,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害怕声名受累而弃了她。可是她呢为了维护镇远候的名声,为了不影响你的姻缘,自愿去了乡下庄子。我啊,还真替温六小姐不值当,她真是瞎了眼,才认识你这种无情无义,人云亦云之人。”

徐兰芝一阵气恼,想要反驳,可萧彩云说的句句又何偿不是实情。她因为听了身边新朋友的看不起温彩的话,竟对温彩心生怨忿。她告诉徐宜人,要替温彩送行,却在近她马车的时候,又不想与温彩说话。对温彩的怨恨,是从什么时候有的,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也许未见温彩时便有了。

她是怎么了?这才几日时间,与温彩就生疏了么。

侍女道:“奶\奶,你一片好心,希望她能回冷家,可人家根本就不领情,你怎还帮她说话?”

萧彩云扬了扬头,“不,我尊重温六小姐,也敬佩她。她是一个骄傲的女子,有一种人,瞧着骄傲,可行的都是卑劣之事,而相反的还有一种女子,看似卑微,却在逆境中依旧让感到敬重。温六小姐便是后者,让人敬重,又让人怜惜。我们候爷是没这福气了,也不晓得哪家的男儿有此等福气…”

她在说什么?萧彩云居然说对温彩敬佩。

徐兰芝抬头时,温彩的马车瞧不见了。

春草问:“小姐,我们还追吗?”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前方。为什么母亲不信她?坚持以为她让温彩回避的话是故意要挤兑温彩。

萧彩云是真的希望温彩能回冷家,可温彩竟骄傲地不愿再回去。温彩怎会与她昔日一样,昔日的她没有退路,婆家休弃,娘家驱赶,要不是她嫁给了冷昭,萧家人还不会认她。她又风光了,便是刘伯彦也得给几分薄面。